陈念莞自然是要问问他在书院生活如何的,张二郎只淡淡笑着说了一句还好,便不再谈了。 陈念莞以为张二郎只是平时整日念书,今日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不想说书院的事,再说他身边还有稻禾跟着——梅麓书院里头学子住的地儿不让小厮进去,但也在书院外头专门建了给各位学子身边的奴婢栖身的院子,每天允许在限定时间内进去伺候自家主子,所以就不追问了。 “对了,你也认识明海大师的对不对?”陈念莞想起来,当初她会救张二,很大程度上是看在他与自己的救命恩人相熟的份上。 “一会儿我要去拜见明海大师,你跟我一起去吧?” 明海大师在这大佛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二郎怔了怔,下意识地摇头。 陈念莞一愣。 “我,这会儿是偷溜出来的,书院里还有些夫子布置的课业,得赶紧完成,这次就不去见他了,下次吧!”张二郎推诿,“反正我们书院离大佛寺离得近,我什么时候见大师都可以。” “那你还偷溜出来?” “因为想见你!”张二郎牵着陈念莞的手,恋恋不舍。 可是,要他陪陈念莞这个时候去见明海大师,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从来没有跟陈念莞解释过自己失忆了,虽然他的记忆里有明海大师,也想找明海大师问问明白,以前自己跟他相识的事。 但不能在莞莞跟前。 他本以为自己就是海礁村的张二郎,宗族在海啸中覆没,自己只是受打击甚重,所以才暂时失去记忆,不过是件小事。 只要他装着还保有记忆,就依然还是海礁村的张二郎就行了。 失忆的事,他知道隐瞒莞莞不对,但他不敢让莞莞知晓,就怕她以为自己是甚么来历不明的人,不接受自己。 因此明海大师要见,但不能跟莞莞一起去见,只能自己私底下去见,问个明白后,再做定夺。 张二郎辞别了陈念莞,跟着稻禾一起下山,在山口处恰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靠下来,有位老夫人被奴婢搀扶着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恰跟他迎面对上,张二郎无意中跟她打了个照面,而后便见着老夫人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玹儿?” 张二郎颦了颦眉。 “玹儿!”那老夫人甩开奴婢的手,跌跌撞撞走到张二郎身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是玹儿,对不对?” 张二郎明白过来,这又是一位认错人的:“老夫人,你认错人了,在下并非什么玹儿。” “你不可能不是玹儿。” “在下名为张玉郎,楚州府人士,老夫人你……” “祖母!”有个穿着珠钗云鬓的姑娘急匆匆从马车上也钻了出来,慌忙上前去扶住了老夫人,“祖母,您别这样,三哥他已经……”边说,还边不解地抬眸看了张二郎一眼,似不明白为何祖母会无端端唤一个陌生人做自己的三哥。 不看倒好,一看,那姑娘也是愣了半晌。 张二郎趁这个当儿,早下山去了。 “宁儿,他明明是你三哥,快,快追上他。”老夫人急得就差没跳脚。 “祖母,不是三哥,他只是个跟三哥长得相像而已。”温宁将祖母扶了起来。 没错,三哥去世已经一年多了,棺柩送回京城那会儿,震惊多少人家? 便是葬礼,也是办得风风光光的,三哥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祖母,我们今儿来这寺里可不就是给三哥上香点灯的吗?” 这两人,便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跟大小姐温宁。 张二郎走出老远,才意识到,方才那位扶住老夫人的姑娘,对于那位可能与自己样貌相近的人,称呼为三哥。 她们,是永昌侯府的女眷? 张二郎回头瞥了一眼,见着那一行人护着那位温姑娘与老夫人慢慢进寺庙去了,脚步一时慢了下来。 入梅麓书院第一日,杨季山差点认错人之后,也以为自己跟永昌侯府有什么瓜葛。 这么说,他确实是跟永昌侯府的某人长得很相似。 而且,能叫永昌侯府的姑娘称呼三哥的人,是一年前死去的永昌侯世子,温玹。 在杨季山听得永昌侯府后,他也私底下跟人打听过。 永昌侯府是正得圣眷的侯府之一,府上有四位公子两位姑娘。 永昌侯世子温玹为嫡出,排行第三。 所以,自己不是跟永昌侯府的某人很像,而是跟死去的世子很像,所以见过世子的人,再见着自己,才同出一辙般吃惊! 想到这一点,张二郎便有些头疼。 那杨季山,应该在永昌侯世子生前,有过过节,而今世子死了,但见着跟他样貌相似的自己,似乎将对世子的怨恨,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故意在厢房里刁难自己,联合其他学子孤立自己,就连曾四,也被威胁着不能跟他走近。 这等下作行为…… 张二郎甩了甩头,竭力将烦闷甩出脑子里。 他到梅麓书院,是为了读书进学,好准备迎接来年的春闱,这区区小事,如何能阻挠得了? 莫忘了,他还得替莞莞考个状元回去呢! * 陈念莞已经跟来大佛寺观礼的柳云等一行人汇合,进了寺庙里。 见着小沙弥,就自禀了身份,请小沙弥替自己通告明海大师一声。 那小沙弥笑容可掬:“这位施主请稍候,大师正在面见有缘人,待稍候有空,自会召施主前去。” 于是陈念莞跟柳风等人先进了个禅房,品着沙弥送上来的茶,慢慢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沙弥过来通告说可以见明海大师那柳风就坐不住了。 来大佛寺之前,就听表姐说过,这位明海大师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本朝的大名人,据说还接受过皇上老爷的召见。 于是就想来拜见一下,以来感激他对表姐的救命之恩! 这恩可不是大着嘛,要是那会儿表姐没了,哪里有后头他们跟着表姐发家致富的甜头?他们这会儿哪里能够千里迢迢还能来京城逛逛呢? 二来,是大师呢!他们皇上老爷是见不着了,可要见过了京城里头的大名人,回柳家村说出去,可不被村里头的人羡慕死? 可现在等那么久了都没见到个人影,莫非,他们就不是这位大师的有缘人? 那不是有缘人,不见就不见呗! 于是柳河提出要到寺里到处看看,柳青放不下弟弟,也要跟着一起,于是柳云跟柳熊柳狮也要去瞅瞅。 京城里头的寺庙啊,难得来一趟,肯定要看个够的,不然见不着名人,又没逛寺庙,等以后回柳家村也没有跟人吹嘘的谈资! 得了,大家都走了,眼见着柳云等人离开,四丫眼里头羡慕极了。 不时瞅瞅越走越远的柳云,不时瞅瞅陈念莞。 陈念莞哪有不明白的?挥挥手,表示去吧去吧,于是四丫便高兴地“谢谢东家”就去追柳云等人了。 陈念莞瞥了一眼还留在身边岿然不动的小佑,嘿嘿笑了。 还是小佑大佬好,够pro.! 再等了一会儿后,陈念莞也坐不住了,走出禅房,随便叫住了个沙弥就问明海大师究竟啥时候有空见人。 那沙弥倒是礼貌,给陈念莞施了一礼,才慢悠悠地道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好嘛,她怀抱一刻热忱的心,想着来见一见明海大师,给他送好吃的,没想到在抚宁县大风寺相当容易见着的人,到京城里头就见不上了。 陈念莞气愤之后,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 嗯,抚宁县不比京城嘛! 在大风寺明海大师只算是个稍有名气的人物,在大佛寺明海大师是个在皇上跟前都刮得上号的大人物。 在大风寺听闻明海大师名衔的人不多,便是知道的,前去拜谒的人也少,不然为啥他还有啥子空到河里钓鱼救上了她呢? 在大佛寺人人钧知道明海大师的威名,又逢初一、十五,京城里头信佛的权贵世家,郎君多,夫人多,姑娘也多,据说甚至连皇上也会过来听佛偈,那明海大师成大忙人了,她不过就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厨子,所以见与不见,都不重要了,是吧? 陈念莞心里有点气,又自我开解。 哎,她来是秉着感激之心来的,便是见不着人,也没必要生气,到底是对自己有恩的人呐!谁让自己不是什么大人物呢? 瞧着方才让自己稍侯的小沙弥笑眯眯地将比自己后到的女眷引领进后头据说是明海大师所在的佛庵,陈念莞决定不见就不见吧! 而后回了禅房里头,打开好不容易拎上山的食盒,里头都ᴶˢᴳᴮᴮ是她今儿一大早起来,亲自下厨做的打算送明海大师尝尝的吃食,招手叫过小佑大佬,两人一起干掉后,才施施然走出了禅房。 人见不着,寺庙倒是要逛一逛的。 想来自己一直忙于生计,还真没好好进庙宇里头进过香或是拜过佛什么都,这来都来了,也别白跑一趟,烧个香,捐点功德银,一来保佑自己早日寻到好商铺成功开酒楼,二来祈求张二郎科考顺利,便是考不上状元,做个探花郎也不错! 就不知道这大佛寺灵不灵验? 于是陈念莞带着小佑去拜佛去了! * 再说柳风跟柳青两兄弟,瞧着大佛寺里头的来来往往的夫人姑娘们,心中感叹:不愧是京城,连寺庙里头都有这么多人! 而后就慢悠悠地跟在这些礼佛的人当中,见人家干啥,自己也装模作样的干啥! 柳家村附近没名山没名寺,就村口有个土地爷的佛龛。 至于说到寺庙里烧香敬佛啥的,他们也没干过。 前些年儿差点连自家都填不饱肚子,穷人家哪来的时间跟钱银讲究这个? 就是村子里头平时有家人得病救不回来的村妇,才会想着去寺庙求佛保佑,至于他们这一家子,身体素质向来棒得很,根本不愁这个。 唯独遭难那一次,阿爹跟三叔被害了,阿娘才跟着婶子们去过庙里头拜拜,说是给阿爹跟三叔安安魂。 大概是都想起了死去的阿爹,柳风跟柳青对着拈指的佛像时,神情肃穆,学着礼拜后,恭恭敬敬退出去,然后柳青便去捐香油钱了,柳风则随步走了出去,才没瞧几眼,便有个丫鬟打扮的小娘子朝他招了招手,“小师傅?” “哎?”柳风左右瞧了瞧,没旁人了,是在叫自己? “小师傅,我家夫人跟小公子都在那头候着呢,能不能请你帮帮忙,到前头问问,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家夫人跟公子拜见大师?” 哎?这里还有想见明海大师没见着的? 听说,那明海大师的佛庵就在这后头! 柳风想起自己跟表姐在禅房等了那么久也没见着明海大师就很不爽,也不甘。 这个时候瞧着这位小娘子,再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眼珠子转了转,大步跟着小娘子到了那家夫人处。 是位带着小公子的官家夫人! 柳风也没详问,大步一扬,叫她们跟着,自己就大摇大摆地朝寺庙后头的佛庵闯了过去,心不虚气不喘:“让让,都给让让,明海大师等着见这位夫人呢!” 而后前头那挤挤攘攘的人群就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本来柳风也不识路的,正愁着露陷了怎么办呢?可前头听见这话的香客,都纷纷避让,这不就无意中给他指路了吗? 所以柳风带着人就一路闯到了佛庵门口,被拦下来了。 “哎,你谁?怎么随便带让人到明海大师的地?” “啥随便了?”柳风前儿得逞了,这会儿也不怕,挺起胸膛昂起头,“明海大师正等着见这位夫人呢,你给让让!” “这夫人谁啊?大师啥时候说要见她了?” “大胆,夫人的名儿岂是能随随便便给你知道的?我只是奉命行事,只负责带这位夫人过来见人,别的,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柳风理直气壮。 “哎,你……”守门的沙弥气结,而后觉得柳风眼生,“你是哪个寺里头的?怎么平时我没见着你呢?” “咋了?不就见个人吗?还要查我呢?”柳风有点怯了,还是硬着头皮道。 “了心!”佛庵里头,明海大师送香客出门,听得门口吵吵嚷嚷地,走了过来,而后一眼就跟柳风对上了。 “师傅!这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小沙弥,胡搅乱缠!”了心委屈。 可不是。 每逢初一、十五,就特别多人来见自家师傅,师傅忙不过来,才定下初一、十五要见,须得提前过来跟师傅定下面见时辰,多者一概不理的规矩。 可就是有些人,总仗着师傅心善,想打破这个规矩。 “明海大师,我们并非胡搅乱缠,实在是在外头侯久了,心急,就想让这位小沙弥问问,不是有意冒犯大师的。”夫人牵着小公子的手,慌忙解释。 明海大师看着柳风,皱眉。 他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大佛寺里上上下下的沙弥,他都认得,所以一眼看出,这柳风并非寺里头的出家人,再看他身上的俗人衣物,估计是哪家小厮冒认寺中人,胆子不小啊。 “你就是那位明海大师啊!”柳风瞧着明海,也啧啧两声。 不愧是得道高僧,气度不凡。 原本借着带官家夫人来瞅两眼大名人的柳风满足了,而后想到自家表姐是不是也来见过人了,就问:“大师是不是见过我家表姐了?” “你家表姐?何人?”明海大师正想找人将这不着调的人给轰出去,听得他问,反问。 “我家表姐啊,你救过她一命的,啊,陈家姑娘,陈四?”柳风搔了搔头,看明海大师还是一脸不解,心里叹气,这明海大师怕是日日见这么多人,将救过的自家表姐给忘了。 又道,“就一年前,你南下时候救的人呐,我家表姐厨艺忒好的,你还没见她?”柳风说着说着,觉得不对,要表姐见到人了,这明海大师怎么可能这个反应? 所以,表姐等着见人等这么久了,还在等? 柳风生气了,“你什么大名人这么难见啊?我叫表姐别见你了。” 明海大师一听柳风说陈四的时候,眼神就亮了。 一年前南下的途中,他随手救的人多去了,可姓陈的姑娘,厨艺又好的,只有一位,对此他印象深刻。 陈姑娘竟然来京城了?真是她? 他心里一激动,迟了回答,便见柳风要走,伸手就拎住了他的后衣领,差点没把人给提起来。 “喂喂,干嘛?你是大师也不能随便乱来吧?”柳风恼了。 “你表姐,现在何处?”明海大师胃忽而舒服了,喉咙分泌着丰盈的唾液,“老衲现在就去见她!” 那官家夫人跟了心登时傻眼了:“师傅?” “大师?” “夫人且请稍候,我去见见一个重要的故人便回来,了心你招待好贵客!” 于是,这日到大佛寺上香的夫人娘子们,均见着了明海大师。 “明海大师!” “大师!” 明海大师一边回礼,一边揪着柳风,在人群中快速掠过。 那柳风见着一路上,那众多香客对明海大师膜拜作揖,客气十分,心里也吃惊,乖乖!表姐真没说错,这大师果然很了不得啊! 等明海大师跟着柳风去到那件禅房,见着里头没人,愣了。 “哎,肯定是表姐见不着人,于是就不等了!” 明海大师登时就想去找人,被其他沙弥拦下了:“师傅,今日有那么多施主都在等着听您将佛偈,还有两场布道,您不能丢下不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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