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听完那钻牛角尖的话,大抵是有些无奈的,“你能不能别乱想。” “温静。”林叙话不变,语气却变了,“我要走了。” 她听出这次的要走是另一个意思。 深呼吸一口气,想回应,喉间跟堵塞住似的,要说不说的,连一路平安都讲不出。 终归是到了这时候,他会离开,猫也去世,关于他们在这座城市的回忆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树木更迭换代,花草春风吹又生,而他们再不相见。 温静蹲守白猫身侧,陪伴最后时光,看它越发虚弱的呼吸,再度发现生命的脆弱和人的无能为力。 夜色深沉,林叙眯了会儿,就在沙发上,他现在烟酒都沾,眼下微青,大概又恢复以前那般的生活。 温静拿起一个折叠抱枕,散开后是个毯子,她轻步过去,将其盖在林叙的身上,他睡着的模样很安静,比白日多了一些柔和,只是眉头皱紧,像被梦魇缠绕。 她抬手,又放下,最终还是抬起来,轻轻抚过那眉间。 好像真的有效,他眉宇慢慢平和。 她深缓一口气,折身要走时,手腕被人不轻不重地拉住。 林叙跟个鬼魂似的,一把将她拉过去,力道不大,她没有防备,人往他怀里仰,他胳膊一伸,从后腰揽过,轻轻捏了把,说:“瘦了。” 温静不动,“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一来就醒了。” 她动作蛮轻的,蹑手蹑脚,估计是他没睡好,禁不住一点动静。 “你再睡会。”她起身,从他怀里出去,“我去看看猫。” 猫的气息越来越弱,估计撑不了一小时。 “怎么样?”林叙问。 “快不行了。” 这是预料到的结果。 活不过今晚的。 这猫就跟两人之间的线一样,分开后线也要断。 温静摘下白猫脖颈上的铃铛环儿,在外颠簸流浪,上面浮现一层污垢。 猫听觉灵敏,不宜挂铃铛,戴的这个是个铃铛形状的小物件,图案是蓝色的哆啦A梦圆脑袋。 “它估计看你一直没来探望。”林叙冷笑道,“想出去寻你,把自己命寻进去了。” 温静攥着那小铃ᴶˢᴳᴮᴮ铛,心肺涌入酸涩,眼圈洇红。 他又说:“温静,你有心跳吗。” 她缄默很久,低声道:“对不起……” 也不知跟谁说的。 听出那隐隐哭腔,他后话没了声,看她一直蹲守着不动,坐在地上,抱膝垫着下巴,身子缩成一小团,没由来心口添一阵慌乱。 “算了。”他说。 没回应。 “我没怪你的意思。”又说。 还是没回应。 林叙终于起身过去,“你过去歇一会儿。” 温静摇头,唇瓣被牙齿磕着,都快要被咬破了,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副模样,是彻彻底底暴露在外的软弱虚脱。 其实这事怪不了她,白猫一直调皮,经常趁着阿姨不备溜出去,所以给系了家猫专用的环儿,避免被当流浪猫捡走,阿姨上了年纪,看管不来,哪能天天守着一只猫。 况且那猫丢失后,林叙没及时处理,要负很大责任。 他只是指桑骂槐旁敲侧击她的无情。 不小心把人给惹了。 早知如此刚才嘴干嘛非要犯贱呢。 “你别多想。”他半蹲下来,手晃在她眼前,“这事不怪你,是我问题。” 她睫毛微颤,双眸抬了下。 眼眶里蓄着丝丝晶莹,满满的破碎感,这一眼,看得人别说认错,认罪的心都有了。林叙算是知道自己有多拿她没办法,俯身将人半拉半饱起,“别愧疚了,是我的错,改明给猫爷超个度,祝它下辈子投好胎。” 等她坐在沙发上,他继续弯着腰,视线和她对齐,“一夜没睡,你可以休息了。” “睡不着。”她哑声道。 “睡不着也得睡。” “就是睡不着。” 得。 没辙。 林叙在一旁陪着,困意早已消散,倦意依然,懒懒散散靠了会,俯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和火机,瞥见下层摆放的一盒药,不动声色地扔入垃圾桶。 抽出一支烟,刚点上,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和那浅淡的声音:“别抽了,嗓子都哑了。” “你管我。” 她只是看着。 他还是给捻灭掉,拿在指间,残留的淡淡烟草香姑且消磨一些负面情绪。 难得地还有这样静谧的时光。 她面色有所好转,大概在做心理准备,指尖扣着一个蓝色的小圆球,猫走了,只能堪堪留下这一个纪念品。 “是你喜欢哆啦A梦。”林叙突然想到什么,“还是他喜欢。” 温静的手不动了,知道后半句的“他”是谁,“为什么问这个。” “想知道一个人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影响到另一半只是名字相似就选择在一起。 林叙反复看过那些资料,大概还原少男少女的曾经,刚开始极度讨厌和他同名的少年,逐渐地自我释怀,他没有憎恨的理由,论先来后到他是后者,论感情和岁月少年远比他要长久,还曾给温静带来过明媚难忘的青春岁月。 如若人尚在世间还可争个一二,然而逝者已逝,一切都是空想。 “对我有影响,对别人没有。”温静说,“你别太在意这些。”他们分手,和旁人本就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嗤笑,“我把你笔记本上的名字认成我,你睡着时叫的名字也当成我,被欺骗这么久你告诉我别太在意?” 别的不说。 恋爱时期他是认真谈的,正儿八经地当女朋友,没搞其他暧昧,只有最后败在常冬那事儿上了。 而他在她那儿就像个笑话。 “笔记本的事,对不起。”温静承认,“我应该事先和你说的。” “对不起有什么用。” 她静静看他,“那要什么。” “亲我一下。”林叙一顿,“这事儿当没发生。”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不过是替身嘛。 原主已然去世,没有竞争力,林少爷已经当了这么久,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这事儿要是被那帮哥们知道会不会笑掉大牙。 温静人坐在这里,已经可以想象到,未来不会再有情景,让他再向今日这般低头,对往事了然随风,她也不会遇到有人摘下全身傲慢,只为捧上一颗浪子。 她轻呼一口气,一直没动,一直到他眼里的温度慢慢冷却。 尘埃落定。 就此两宽。 白猫尾巴不再摇动,生命似乎走向停止,时钟继续流逝,这间屋子的人和宠物,都将和过去画上句号。 少爷圈子里出去不少人,离别宴吃了一顿又一顿。 林叙是要和梁成一道出去的,手续早已齐全,梁成这种课都没上过几节的人还有着不错的托福成绩,看似跌破眼镜实则圈里常态,从小耳濡目染的环境教育下,想输给普通人都难。 傅凡洲奔赴投资生意,没着急出去,头天晚上的践行聚会他做了件大事——把温静叫来了。 在这满人热闹的包厢,林叙跟个爷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坐那儿玩骰子,临行前一天没作任何的打算,兴许想过会给她打个来告别的电话,但也只是想想。 傅凡洲骰子玩得不痛快,开玩笑似的说他能叫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别人不信,他来真的,没打赌,利落地将温静给请来了。 说是请,其实不合适,她是被骗来的,电话里和她说林叙在这边醉得不省人事,怕耽搁明天的飞机,让她过来一趟。这话其实假得很,但温静还是来了,外头下着冬日里的毛毛细雨,顶着寒风一路过来,身上沾染着过道的啤酒香水味,格格不入地融了进去。 “看吧,我就说她会来嘛。”傅凡洲得意洋洋。 林叙眼皮都没掀一下,世局已定,再无事物勾起他的一二兴致,自然不去想傅凡洲是从哪里要的温静号码,也不想她怎么依然这么好骗。 123456的骰子玩着也没意思,固定技巧和手法后能稳定摇到自己要的数字,刚开始新鲜,慢慢没了期待,人间世事总不会这样如此好把握的。 温静来这边后被各式各样的气息充斥着,惟独没闻到林叙身上的酒气,湛黑的双眸漫不经心垂落,长指握着骰盅,摇出三个“1”后索然无味地扯了扯唇。 期间他朝她看过一眼,没说话,反倒把话都说尽了,问她还来做什么,傅凡洲这家伙就一骗子。 包厢喧闹热腾,温静微微仓促,这类声色场合长时间不来就多出不少生面孔,有的人听过她,有的对她陌生地打量,她坐在四方桌的一角,看服务生端送来茶水。 拿起一杯水要消消面颊上的热意,手腕被轻巧滚来的骰子给制止了,看向投来的方向,林叙眼神懒倦:“傻了,酒都分不清?” 白净的不一定是水,还可能是呛人的酒精。 温静手收回去,听他朝服务生要了奶茶,三分糖的。 “来做什么。”他终于搭话。 “没什么。”温静说,“在宿舍没事做。” 她肯定知道傅凡洲的话有七分假,抱着一分真的希望过来的,当然不仅仅为的践行,离开宿舍前已经瘦出瓜子脸的段小佳小心嘱托一件事。 想让她看看,陈之原和明柔是不是也在这儿。 温静帮忙看了,两人感情很不错,在点歌机那边挑情歌对唱,两人都有音乐天赋,声声都唱出感情,段小佳知道这个的话,大概是要彻底放下了。 “嫂子。”梁成在桌对面坐下,“玩一把?” 其他人也不点破。 温静看着五花八门的骰子,“我不会。” “瞎玩呗,纯看运气。”梁成说,“又不赌钱,我们还能坑你不成。” 她应下来。 傅凡洲这时搭腔:“不赌点东西多没意思。” 什么都不赌,没有一点游戏的劲儿。 又实在没赌注可下。 梁成没个想法,傅凡洲满肚子的坏水派上用途,把主权都推给温静和林叙,“要不你两玩一局,输了的人听另一个人做一件事,怎么样。” 这话别说他们。 其他人都听得起劲,纷纷过来凑热闹。 温静实在不会这个,如果是摸牌倒是可以,掷骰子可不止拼运气那么简单。 “这样。”傅凡洲说,“咱退一步,输了的人老实回答赢家一个问题,这个总行吧。” 折中的办法听着不错。 秉着谦让原则,林叙还需要让给温静三次机会。 在行家这里,哪怕给十次机会也没有赢的胜算,温静这样的纯新手更不用说了,可她每次还是认认真真晃起骰子,每一下都在为自己争取一点胜算。 最好的点数只投落出两个“5”。 林叙只投了一次,跟玩似的,最终的数字比她多个“1”。 赢得刚刚好。 温静似乎早已准备并没有太过失落,众人期待之下,林叙并没有问出大家想要的问题,看她喝了口奶茶,淡淡问一句:“甜吗?” 温静一愣,点头,“嗯。” 这个问题算是过去。梁成他们愣是憋一口气没缓上来,这都什么跟什么,一点看头都没有! 温静咬着吸管,大概只有她感觉,那问题含了多少酸涩,心里是苦的,看什么尝什么都不尽人意,听的歌ᴶˢᴳᴮᴮ调调都低下去几分。 梁成不知从谁手里抢到一话筒,在这包厢被追着跑,一不小心撞到温静,差点碰倒她的奶茶,他笑着赔罪几句,把话筒塞到温静怀里,“嫂子,唱歌不。” 追他的人看话筒在温静那里,不敢说什么,不是因为她,而是她身边的林叙。 她唱歌比不过别人,正要给梁成塞过去,他这小子已经去给她点了歌,是之前晚会唱过的那首《心动》。 “上次叙哥没听到,你再唱次给他听听呗。”梁成笑道。 这帮人。 实在猜不出在拱火还是拉拢。 温静的话筒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等前奏响起她还没个动静,另一个拿话筒的已经跟着哼起来,是明柔学姐,她朝她笑了下。 气氛渲染节奏到位,温静来不及清嗓,慢慢地跟着节拍唱出声。 许久没练,手里没吉他,仍然手到擒拿,感情比之前更入戏一些。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 她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比起之前凹出的沧桑感,这次更加自然,最后收尾的时候和林叙对上目光,一下子哑口无言,好在明柔给接上了,她话筒还给梁成,神态匆匆。 林叙没做太多评价,拿起打火机出去了。 有人看林叙漠然的态度,隐隐开始嘲笑议论。 “没搞懂老傅叫她过来干什么,撮合两人复合吗?” “怎么会呢,傅家妹妹在美国等着叙哥呢,傅凡洲这几年为妹妹拆了兄弟不少烂桃花,我看他是想让两人好聚好散的。” 复合是不太可能的。 温静听着这些话,知道是真的,无理力争,时候不早便以此为由离开。 外头小雨依旧,带着丝丝冷意,伴随夜风吹打在脸上,密密麻麻泛起细小的痛感。 她没带伞,想着去哪边等车近一些,身后忽地落下一把伞。 “我送你。” 林叙的嗓音。 他手里撑着黑伞。 一如当初见面那会儿。 见她迟疑,他又说:“没喝酒。” 温静抿唇,“我叫车就好,不麻烦你。” “行了。”他淡淡道,“别逼我抱你上车。” “……” 这人的强势看来是改不了了。 他送她到宿舍楼下,一路无话,彼此都达成默契似的。 温静下车前,林叙说了句“等等”,随后将那把伞递给她,外面雨大,哪怕距离很短,女孩子依然禁不住凉。 “当初要是你把伞送我。”林叙忽然说,“我们就不会有故事了。” 他记得。 当初是越初妍借她的伞送出去的。 如果温静主动的话,故事就不会展开。 “那怎么办。”她认同地笑了,“要是有一次坐时光机的机会,我回去帮你把那伞给拿走?” 不过玩笑话。 林叙却飘飘然问:“有一次时光倒流的机会,你会浪费在我身上?” 她一怔。 她说那话时,想的只有他们,并无太多。 温静喉间堵塞住似的,没再言语,打开车门,撑伞,回过头说了句“一路平安”。 走到半路,再次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下雨天,同学都缩在寝室里,周围安静,他喊她名字的声音格外清晰。 “温静。” “你心动过吗。” 真如那首歌所唱的吗。 她直直站在原地,没有撒谎,“嗯。” “现在呢。” 她没说话。 像是抓住她的一个软肋。 林叙屹立不动,路灯浑浊,长身长影,声音混杂着雨滴,字字句句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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