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人几乎造就他所有的软肋。 林叙不再去看那张熟悉清丽的面孔,薄唇溢出三个字:“没想好,以后再说。” 这句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他姑且答应。 至于她的赔偿,还是个未知数。 他们的两次会见都极其陌生疏离,温静给段小佳说的时候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报喜不报忧,得知事态好转,段小佳欣喜若狂,周末晚叫上田婉请她们一道吃饭。 这年头在互联网工作的大部分忙成狗,加班加点是常态,干美术的更是烧脑,难得一次放松,那二人点一瓶白干,边小酌边唠嗑,时不时问温静要不要来点。 温静用嗓子,不适宜喝酒,摆摆手,安静吃自己的东西,这些年她性格变化不大,还是那副样子,不露棱角的时候乖得跟邻家妹妹似的。 之前二人对林叙的话题多有收敛,这回听说人回来,还见过两次面,不知不觉放开了谈。 田婉在大公司,不意外地了解林叙不少消息。 作为林氏唯一的长公子,在美两年MBA毕业后回国着手整顿家族企业,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刚开始家头长辈站在对立面,随着显而易见的高收益回报,不少藐视的股东都开始动摇,圈外人看到的是临时高风险高投资,圈内人看的是一片寸草不生,腥风血雨。 “我们领导之前说过。”段小佳唏嘘道,“还想做个板块特别采访人家,结果连个面儿都没有。” “上学时没感觉。”田婉唏嘘道,“那位爷是真无情,狠起来连自己的亲爹都整,你听说了吗……” 她们没刻意带温静去讨论。 零碎的只言片语自动飘到她耳朵里,无知觉地给自己倒半杯酒,抿了口,辛辣的液体在胃里灼烧。听她们说林叙继承老爷子家业后,仗着外公的势力还将林远实手里的实权人脉一点点剥走,毫无人性和情感可言。 她大概理解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冷淡了。 人总会变的,何况他本就不是善茬。 心口暗涌起的酸楚不仅是意识到这点,还意识到她于他而言和旁人无异,最多是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如他所问,他们之间还有ᴶˢᴳᴮᴮ旧情吗。 早没了。 别说五年,分手第二天就没了。更被指望本就孤傲难训的他步入残酷的商圈还留有什么初心。 温静胃和喉咙不断地烧灼着,酸痛难捱,朝服务生要了杯冰水稍微缓缓,半杯下去状态好些,对面二人却跟看动物园似的看着,她指尖微蜷,“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啊。” “不是不喝酒吗?”段小佳问,把她杯子拿过来,想不到已经没了。 “菜太淡了。”她支个借口,“想提提味。” “淡吗?我还想说好辣的。”田婉尝一口,丝毫没给面子地戳穿,“静静,你是不是有心思。” “没有。” “有就说嘛。”段小佳撇嘴,“你都不爱和我们说秘密,我连我之前谈的男朋友x功能不行都和你们说了。” “……” 温静强颜欢笑,一句“真没有”被咽下去,“我也不知道,就是挺难受的。” “因为林叙吗?”田婉直击重点。 “大概吧。” “这么多年你还没忘啊。”田婉摇头,“小佳早走出来了,没想到看着清醒的你陷得最深。” 段小佳在大学时那段卑微暗恋无疾而终,没多久她就走出来并且当话柄调侃要不要感谢陈之原无形之中帮自己瘦下来,后来没多久结识其他男生开始新一段恋情。 而温静看似照常,却如一面湖水,说不好会不会因为暴雨降临而翻滚淹没自己。 “当初你就应该跟他走啊……”段小佳这般说着,又突然想到什么,“哦,对不起,我忘了你家的情况。” 田婉及时打住这个话题,找其他的事情糊弄而过。能在她们嘴里成为八卦的,要么是别人的事情,要么能让人一笑而过,很显然,“林叙”不是。 小半杯白酒烧得温静回家后仍然意志不稳定,听到手机响起震动,恍惚地以为是那个人,看到头像后心里一阵失落。傅凡洲给她发消息问,【见着林叙没。】 她没回,让他的消息石沉大海。 在旁人看来,他们兴许是普通的朋友,但温静从来没有正视过他一眼,她知道她的大学生活和毕业后的琐事他都在暗地里伸出援助之手,她只当是之前救命之恩的回报。 她不想和傅凡洲牵扯太多。 起初他给她的印象只是纨绔公子哥,后来发现他是怎样的城府和歹毒。 那年,温静的母亲做了乳腺癌切除手术,做完病理后得知是恶性,从此温家的半边天塌下来,一个好好的家陷入混沌,温萍嘴上讨厌母亲,当得知生命有限的消息后还是泪流满面,放下手头里的工作,带温母四处求医。 虔诚待以生命的温静见证随大海漂亮的少年,目睹自己捡的宠物去世过程,最后和自己有血缘至亲的温母,她陷入一生最兵荒马乱的时候,和林叙分手离别,是命中使然注定。 不注定的是傅凡洲这个插曲,她陪伴温母走到生命尽头后,他过来哀悼,说了句平生最难忘的话。 “其实那天你听到的话还不完整。” “林叙他不是不能娶你,是他觉得自己情绪不稳定,可能会给身边人带来麻烦,就像他之前开常冬车那回出了车祸,因为有时候他情急时无法控制自己。” 林叙选择赛车不仅仅是刺激,而是强迫自己控制自己,那是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事故的游戏,人的大脑是很聪明的,总有一股潜意识,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医生判断为病症,开过一些抑制药,就是效果一般,想要根治的话得全方面治疗。 傅凡洲为什么要和温静说这些呢。 他大概觉得两人局势已定,再无复合的可能?温静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跟林叙一起走,终归她人是被温母和之前那段没头没尾的话给绊住了,缘分全被绊没,哪怕知道事情起因,又如何。 温静讨厌傅凡洲。 不仅仅讨厌他隐瞒这件事。 更讨厌时过境迁后才提,要么不做那般恶劣事,要么一直瞒着,她姑且可以就此无波无澜地过完这平淡的没有他的一生。 翌日。 成为社畜,哪怕一晚上状态不好,第二天化个美美的妆,依然青春靓丽地出现在公司。 温静喉咙润过白酒,声线不像之前那么机械,反而带着另一种亲人的和气,和大叔配合讲着关于赵士程和唐婉那些事,这是大叔少有的对爱情故事展开感慨叙说,连同她也代入千年前的爱恨恩怨中。 柏油马路,林叙切换车载电台,一个又一个,直至播放到女人清和娓娓的声线。 熟悉的声音。 就这样放着。 前方开车的司机多有不解,这类节目中老年人听得多,林家少爷并不像对历史感兴趣的人,透过后视镜,只见男人微微阖眸,并不排斥,对这档节目静静聆听。 傍晚后的南城灯夜繁华,行人匆匆。 温静晚上因为接到一个临时任务,赶了个班熟悉稿子,走时外面天已经黑透,穿插过人群,清瘦的身影格外显目。 她今天穿了件乳白色的长呢,内衬是更浅淡的同色,配上一张白净小脸,整个人仿佛飘了一层白皑皑的雪,寒风拂过,衣服扬起,突出的腰段十分细软,朦朦胧中透着冬日里凄冷感。 不远处,林叙站在车身旁,面色浮出几分自嘲,能一眼瞧出她,真是个多年改不掉的本事。 走近了,还看见她身后还跟了个男同事,两人有说有笑的,尽管不是一道的,在要各自分别时还在寒风里多唠嗑两句话。 温静在笑。 她以前没这么爱笑。 哪怕知道自己笑得很好看也不常笑,知道她怕痒,他常去亲她脖子才逗得人咯咯笑。 如今倒是被别人轻松逗笑。 人流太多,温静和男同事告别后,大概没瞧见有人在远处看着,要朝相反的方向走时,林叙捻灭指间香烟,叫了声她的名字。 隐约回头,四目相对。 他神色淡漠而了然,“上车,送你。” 两人间有路人路过。 温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你那边能路过我这里吗?” “我想就能。” “……” 她哑语,他已经打开车门,让她上去,因为欠个人情,温静不好细问太多,再者顺风车不坐白不坐。 车内暖和。 两者的温差让她坐下没多久就打了两个喷嚏。 林叙合上门,安然如斯,“很冷?” “嗯……”她缩着手,瓮声瓮气,“今天挺冷的。” “冷吗。”他声色听不出起伏,“你刚才和男同事不是还在风里笑了很久。” “……” 他没多作表示,报个地址让司机开车,温静猜到是餐厅的名字,犹豫看他,他倒十分自然,没别的话要和她说,没问她和那男的关系。 醋坛子也不吃醋了。 她眼里闪过异色,心口堵得慌,有些坐立难安,和他同一个座位,间隔一个人的距离,却分不清两人是远是近。 这一路沉默无话,路程还很远,车厢昏暗,温静不习惯玩手机,倚在另一旁坐着,昨晚没睡好,困意袭来,一不小心闭眼睡了。 一不小心,脑袋搭在林叙的肩膀上。 还找个比较舒服的位置靠着。 林叙垂眸看那卷翘紧闭的睫毛,实属想不到,她还真的能睡得着。 让司机车速慢一点开得稳一点,他拿起后面的衣物,盖住旁边女人的腿上,余光瞥见那一抹雪白的脚踝,皱眉,大冬天的,嫌冷还穿露脚踝的裤子。 温静没怎么察觉,只在感受到轻微动静后,手动了动,眼睛并没有睁开。 林叙抬手,温热的掌心覆在她两只冰凉的手上。 上车有一会儿了,还这么冷。 真就一块捂不热的冷骨头。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暮色降临,天边翻滚着墨似的浓稠昏暗,冬夜冰寒,车里适宜的温度让温静充分补了一觉。 车辆抵达目的地,她摇摇晃晃醒过来,感受着陌生的环境和气息,晶莹的双眸漫起朦胧感,“到了吗。” 碰到腿上有件男人的外套,她捧起来,侧首看去。 “早到了。”林叙指尖扶着额际,漫不经心应道,“要不再给你睡会。” “……” 常理来说人在陌生的地方不太可能入睡得这么快,温静大概真是没睡好的缘故,手不自然攥着,一觉醒来连身上的寒意都祛除了,整个人精神不少。 温静跟着林叙一同下的车,没注意看是哪家酒店,看前来迎接的服务生大致能猜到规模,鞋踩在纯手工的红绒图腾地毯,步伐轻巧不少。 他走在前面,一直没回头看她,她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到电梯口是经理亲自来招呼,看对方恭恭敬敬的态度,不由得联想到之前新闻传酒店被林氏收工的新闻,身侧男人正装冷然的模样,完美对应业内人士对林氏继承人褒贬不明隐晦曲折的评价。 傅凡洲说他不玩车了,所以是转赴家业,步入正轨吗? 曾经是赛车圈掀风弄云的人物,哪怕混迹ᴶˢᴳᴮᴮ其他圈子,仍能举足轻重地占据一席之位。 同处电梯间,温静听不懂经理给林叙说的报告内容,低头随手翻了翻手机看消息,耳边若有若无听到经理的嘴里蹦出不陌生的词条信息。 “少爷,林总早就等候您多时,待会要见见吗?” 电梯升到数字“19”,透过反光材质,林叙人背对着温静,依然可以看到她微微低垂的面孔,进来后她不知是识趣避嫌还是怎么,主动站到角落,丝毫不挨着他一点。 他眉骨拧了一道,回得冷漠:“没看到我忙吗。” 经理忙哈腰颔首,就此不敢再提,暗地里小心翼翼瞅了温静一眼,他哪能想到少爷脾气上来,和女人约会都不见自己的亲爹。 只是不凑巧,电梯门一开,多次遭受冷脸的男人就在眼前。 父子相对,气氛格外凝重。 温静刚在玩手机,还没瞧见,听到叮的一声就往前走,一不小心撞到男人的后背,林叙回头一眼,看她额头微微泛着红,伸手轻轻碰了碰,“看路。” 她微怔抬眸,垂落的手已经被他牵起,两人一道走出去。 温静迷迷糊糊,刚认出眼前的中年男人的身份,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一阵寒彻的冷笑:“你真长本事了。” 林叙轻描淡写,“您教育得好。” 林远实欲上前,看对方那爱答不理的态度不得不作罢,双脚黏在光亮的地砖上,几近噎然。周边无人替他说话,曾经风光无限的大企业家,终归要败下阵,两句对话,已然摆明现如今的地位和处境。 关于林氏的消息温静知道得实在太少,一句话总结就是林老爷子收了儿子的实权转给孙子,原因千万种,有说是京城亲家的施压,有说林远实外面情人太多引发老爷子不满,也有归功于林叙经手的大小决策对公司起到极大的成果回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其他家族内斗兄弟姐妹你死我活,林氏却是父子局,林叙更是以一句颐养天年将父亲送离股东会而出名,业内猜测其原因和他过世的母亲相关,毕竟,林母因渣男而亡,儿子的操作不过间接复仇。 人家的家事,温静不会过问太多,她就是安安静静来吃个饭的,这里omakase式的,点单都免了,安安静静等待就好,她是真的饿了,厨师做食材时一直在看。 多少年都这样。 凡事都组当不了干饭的心。 但吃相很文气,筷子只夹一小口,小兔子吃菜叶似慢条斯理地咀嚼,让陪同吃饭的人看着很有食欲。 边上是南窗,霓虹比月明,高空俯瞰,城市繁华而沉寂。 林叙桌前放着一盘生鹿肉,没怎么动过,他拿起一瓶日威,斟杯时液体沿着玻璃壁滴落的声响带着空灵感,声线伴随其中,“你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吗。” 温静手头动作微顿:“你父亲吗。” 她神态自然,没有半点局促。 “嗯。”林叙说,“你之前见过他?” “见过啊。”她面不改色,“不就是你们之前吵架的时候,还把旧相框给弄坏了。”因为她修过。所以印象深刻。 “还有呢?” “还有什么?” 看她懵懂反问,林叙抿完最后一口酒,不可否认,她的心理素质挺强的。 强到可以无视林远实。 “他已经和我说了。”放下杯子,他了然望去,“你们有过一段谈话。” “可能有吧,太久远,忘了。” 刚才还记得被弄坏的相框,现在又说太久远。 这小嘴严实的,FBI来都问不出。 林叙直奔主题,“那你记得,你们谈了什么吗。” 温静吃东西的动作慢下来,眼眸掠过异色,半秒的时间初步判断出林叙知道她和林远实谈过,并不知道原话内容,不然不会兜这么大圈子。 “我说我忘了,你是不是不信。”她不慌不忙问。 “你说呢。” “但我确实记不清。”温静浅浅地呼气,“他说的话太深奥,我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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