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善瞪大眼睛,苏迪雅张了张嘴,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先帝一直不宠爱小姑母,小姑母为何要为先帝殉葬,要殉葬也该是……”海兰珠啊。 话说到最后,苏迪雅猛醒,赶紧捂住了嘴巴,惊恐地看向太后和海兰珠。 太后蹙了蹙眉,假装没听见。 她划拉了半天,科尔沁貌美且到了适婚年龄的贵族女孩,只有三格格和苏迪雅两个。 三格格病着,来不了,哪怕苏迪雅不着调,能用的也只这一个,以后再好好教吧。 见有人提起先帝,海兰珠心中苦涩。如果没有八阿哥,她早随先帝去了,又怎会轮到布木布泰。 就凭布木布泰做过的那些事,她也配! 当初惊闻布木布泰为先帝殉葬,打死海兰珠都不信。先帝根本不宠爱布木布泰,布木布泰也对先帝无意。先帝殡天的葬礼上,布木布泰哭得那叫一个假,干打雷不下雨,号了半日丧,脸上连点泪痕都没有。 之后还在为不能搬回永福宫折腾了好久,怎么可能忽然脑抽风自愿给先帝殉葬。 听说这事与多尔衮有关,海兰珠问过明玉怎么回事,明玉把布木布泰对她对先帝对整个朝廷做下的那些事全都跟海兰珠说了。 海兰珠泪流满面,她就说她素来身体康健,怎么嫁到盛京开始水土不服了。那么多人从科尔沁嫁到盛京,怎么只她一个人水土不服。 还有八阿哥早产,产后体弱,两次病危。 原来都是布木布泰的算计。 算计她也就罢了,谁让她得宠呢,可布木布泰为什么要算计先帝? 是了,先帝不死,她的儿子怎么登基,她一个小小的嫔怎么能升级当上太后呢? 海兰珠只恨自己当时太蠢,怎么就信了布木布泰的鬼话! 亲人,什么亲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她现在的亲人只有八阿哥、明玉、莺歌和松佳氏,其他人都是陌路。 如今再听吴克善父女提起布木布泰,听他们说什么崇拜想念,她更恶心了,恶心得想吐。 苏迪雅自知说错了话,忙跪下请罪,心里冰凉一片。 小姑母死了,谁帮她嫁给多尔衮? 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小姑母给她写过信,信中说明玉嫁给多尔衮之后并不得宠,让她不要气馁,也别急着嫁人,还说会想办法帮她嫁给多尔衮,得偿所愿。 于是她就等着,她相信小姑母是个有能力的女人,她不会骗自己。 阿布和额吉都相信,也没催着她嫁人。 这一等便等到了明玉生产,多尔衮连嫡子都有了,还是没能等到小姑母的帮助。 听说太后要在科尔沁给多尔衮选侧福晋,苏迪雅实在耐不住了,硬磨硬泡求阿布给太后写信,没想到一封信便定下是她。 苏迪雅喜极而泣,以为是小姑母暗中使的劲儿,哪知道小姑母已经死了,死法也很奇特——殉葬。 大清不是没有殉葬的先例,比如多尔衮的生母阿巴亥大妃,对外说是殉葬,其实是与代善的奸情败露,被先汗赐死被迫殉葬。 那么她的小姑母是不是也犯了类似的错误? 坏了,她刚才没搞清楚状况,又是崇拜又是想念,会不会犯了什么忌讳,会不会惹太后不喜。 苏迪雅跪在地上,脑子转得飞快:“先帝英明神武,小姑……圣母皇太后自愿殉葬也算……也算死得其所了。” 不管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总算死得体体面面。 这时门外有宫女禀报:“太后娘娘,睿盛夫人来了。” 太后吩咐人把明玉引进来,却没让苏迪雅起身。所以明玉扶着魏循的手走进来的时候,苏迪雅还跪着呢。 行礼过后,太后赐座,明玉让人把椅子搬到海兰珠那边,坐下笑问太后:“这是怎么了?怎么还跪着一个?” 并不看吴克善一眼。 她如今是超品夫人,位份上与太后平起平坐,亲王见到她都要拱一拱手,称一声夫人。 而吴克善只是个郡王,还是蒙古的郡王,不让他下跪行礼都是明玉好性儿,又怎会分眼神给他。 没人介绍,只当他是空气。 太后看了明玉一眼,多日不见,这个女人越发张扬了。 只见她按品大妆,冷艳逼人,连朝冠上的东珠都闪着寒光,不像是来串门,倒像来砸场子的。 太后不悦地蹙了蹙眉,让苏迪雅起来。苏迪雅才要去扶宫女的手,就听头顶砸下来一个女人轻细却大胆的声音:“臣妾这两日落枕了,仰头看人脖子疼,先跪着吧,把头抬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讲话,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细那么招人讨厌。 可明玉嫁给多尔衮之后仿佛走了狗屎运,品阶一升再升,如今已然是超品,与太后比肩。她让自己跪着,苏迪雅还真不敢起来。 太后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赐婚的事还没说,先让她猖狂猖狂。 苏迪雅刚刚戳到了太后的痛处,让她多跪一会儿也好,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提布木布泰那个贱人。 苏迪雅眼巴巴地看着太后,还保持着将起未起的姿势,并没跪回去。 明玉也看向太后,聊家常似的:“娘娘,这是谁家的闺女,是不是耳朵不太好使?” 太后又蹙了蹙眉,也觉得苏迪雅没眼色,明玉明显是找茬来的,让她跪就跪着好了,何苦上赶着给人递话柄招骂呢。 明玉也是,有气不敢冲她来,却拿个小姑娘作伐,有点没品……她什么意思,学自己玩迁怒这一套? 就像前些天她迁怒明玉却找魏循的麻烦一样! 太后气死了,可一想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可能气死明玉,暂时忍下了,拧着眉头给明玉介绍吴克善。 吴克善还算有点眼色,至少比他闺女靠谱,作势要跪下给明玉行礼。 明玉也没拦着,想跪就跪吧。 吴克善万万没想到明玉这般托大,按辈分自己可是她的堂长兄,兄长跪她,她也敢受,不怕天打雷劈吗。 明玉还真不怕,反正她不是原主,有品阶摆在那里,谁跪她,她都敢受。 吴克善本来想装装样子,见明玉老神在在地等着,半点没有跟他客气的意思,膝盖半屈不屈,跟苏迪雅一个姿势。 蹲马步更累人,果然苏迪雅身娇体贵第一个坚持不住,跪在了地上,吴克善也只得咬牙跪下:“科尔沁郡王吴克善给睿盛夫人请安,睿盛夫人吉祥。” “科尔沁郡王吴克善?”明玉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大堂兄?哎呀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转头埋怨海兰珠:“太妃也不提前与臣妾说一声,大堂兄好歹是郡王,怎能ᴶˢᴳᴮᴮ让大堂兄跪臣妾。” 却没叫起。 饶是苏迪雅好气量,懂隐忍,也终于绷不住了:“明玉你装什么装!当年多尔衮来我家养伤,你厚着脸皮到我家蹭了多少顿饭,你心里没数吗。那时候对着我阿布一口一个大堂兄叫得亲热,才几年啊,不认识了?” 明玉根本不理,也不叫她起,也不叫吴克善起,倒是海兰珠出面训斥:“住口!超品夫人的名讳也是你叫的?来人,给本宫张嘴!” 在家的时候,只有苏迪雅欺负海兰珠的份儿,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海兰珠,我可是你亲侄女,你当着太后的面污蔑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敢让人打我!” 话音未落,莺歌已然冲了过去。 莺歌是海兰珠的陪嫁大丫鬟,在科尔沁时没少跟着海兰珠受气。那群人里最爱欺负人也最会欺负人的就是苏迪雅,莺歌恨毒了苏迪雅,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明玉是超品夫人,海兰珠是太妃,还生了安亲王,苏迪雅只敢质问,并不敢真的做什么。 可莺歌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奴才也敢冲上来打她? 苏迪雅当然不能吃亏。 她算是看出来了,不管她反抗与否,明玉和海兰珠两个小人得志的都不会让她好过。 于是苏迪雅也没客气,跟冲上来的莺歌撕扯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莺儿哪儿来那么大气性,三下两下便把苏迪雅的宝石头冠扯掉了,红珊瑚,绿松石,珍珠玛瑙,噼里啪啦散了一地,特意为进宫新做的蜀锦旗装皱得不成样子,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花了。 “住手!快住手!”太后喊了两声住手。 莺歌住了手,苏迪雅却不依不饶,莺歌只好舍命陪君子,与她继续撕扯。以至于外头的通传都没人听见,以至于多尔衮抱着福临走进来,屋中众人才知道他来了。 苏迪雅余光瞥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进来,脑子里嗡地一声,立刻收手僵在原地。莺歌没看见多尔衮,坚持按照海兰珠的吩咐,左右开弓赏了苏迪雅两个耳光,然后理了理鬓发和衣裳重新站回海兰珠身后。 此时的苏迪雅发髻散乱,衣裙被撕扯得七扭八歪,妆容也花了,脸也肿了,眼中含着一泡泪,将落未落。再加上本就清秀的容颜,好一朵风中凌乱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这场景似曾相识。 是了,在原主的记忆里,曾经有过这么一场巅峰对决,只不过主角不是苏迪雅和莺歌,而是布木布泰和原主。 起因是原主在汗王宫赴宴,敬酒的时候被人洒了酒水在身上,只得去偏殿更换。 在去偏殿的路上,正好撞见多尔衮和布木布泰站在一个背人的角落里说话,说着说着布木布泰忽然踮起脚在多尔衮脸上亲了一口。 原主顿时大怒,冲过去便给了布木布泰两个响亮的耳光,把布木布泰的脸打肿了。布木布泰怔了一瞬,并没还手,只是看着多尔衮流眼泪。 多尔衮也怔了怔,当原主再次扬起手的时候,他才去拦。原主气疯了,一边骂多尔衮不要脸,一边再次冲上去要打布木布泰,被多尔衮一挡,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扭伤了脚踝。 多尔衮看了一眼布木布泰示意她先走,布木布泰含泪走了,多尔衮把原主当空气,也走了。可怜原主坐在寒冬腊月冰冷的地面一个人哭了很久。 坐在明玉这个角度看苏迪雅,不管是样貌还是神情,竟然与布木布泰有五六分相像。 侄女肖姑还是有根据的。 那眉眼间的凄楚,和几乎焊死在脸上的清愁,要说纯遗传,明玉也不太相信。 多半是刻意模仿过的。 只可惜多尔衮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多尔衮。 在捉奸事件发生之后,多尔衮再看见神似布木布泰的女子,也不知心里会是怎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明玉:人说百花地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 多尔衮:太后这什么情况? 太后:……
第118章 打脸 想着明玉抬眸朝多尔衮看去, 想看看此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结果却与对方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根本没看苏迪雅,可惜了。 苏迪雅委屈巴巴地看了多尔衮半天, 人家全程都在看明玉,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刚刚那两巴掌岂不是白挨了? 好好的一次娘家人见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好死不死还让多尔衮看了笑话。 太后眉毛都拧在一起了,示意宫女把苏迪雅扶起来, 赶紧出去重新梳妆换身衣裳, 别杵在这儿丢人现眼。 谁知苏迪雅不肯,拼命挥开去扶她的宫女,对着多尔衮哭诉道:“摄政王,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宰布亲王的孙女, 是吴克善郡王的女儿, 我叫苏迪雅。那年, 那年你打败林丹汗之后, 在我家养了几日伤,我给你端过水还端过药。” 那时候阿布便有心把她许配给多尔衮, 在多尔衮养伤期间,让她小心伺候。 后来不知为何, 多尔衮伤没养好便去了别家,养好以后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为此苏迪雅哭了大半宿。 这样情真意切的开场白, 多尔衮仿佛没听见, 把目光从明玉脸上移开,转向还跪在地上的吴克善。 吴克善被冻得一个激灵, 忙出言呵斥苏迪雅:“没规矩的东西, 还不快给摄政王请安!”快别提在他家养伤的事了。 当年多尔衮围剿林丹汗受了伤在他家休养, 他动了些心思让苏迪雅小心伺候,苏迪雅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跑去自荐枕席。 多尔衮一气之下带着伤连夜骑马去了别家,走的时候都没知会他一声。 吴克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苏迪雅这才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裙,规规矩矩给多尔衮行礼:“见过摄政王,摄政王吉祥。” 多尔衮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被他抱在臂弯里的福临被散在地上亮晶晶的宝石吸引了目光,挣扎着要下地。 那些宝石离苏迪雅太近,苏迪雅有攻击性,明玉才不会让福晋靠近她。 她张开手臂对福临说:“来,到额娘这里来。” 福临小半天没见到额娘,自然想念得紧,再不去看那些宝石,挣扎着往明玉怀里扑,还亲热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明玉母子之间的亲密互动再次刺激到了苏迪雅。 从前明玉跟她一样都不招多尔衮待见,想方设法嫁给他,又一次一次被拒绝。 要不是科尔沁亲王比她阿布给力,如今嫁给多尔衮,给他生孩子的就不是明玉,而是她自己了。 明玉出嫁那天,苏迪雅哭了好久,额吉劝她说多尔衮厌恶明玉,明玉嫁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小姑母给她写信,也说多尔衮与明玉貌合神离,长不了。 现在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多尔衮从进殿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明玉和孩子。 是不是多尔衮跟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不会对谁一见钟情,却可以与人相濡以沫,日久生情。 自己要是想办法嫁给他,给他生了孩子,与他日久生情,是不是也能享受到明玉正在享受的一切。 毕竟在没出嫁之前,她和明玉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 如今她已经输了明玉一程,总不能一直输,把一辈子的幸福都搭上吧。 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比明玉出嫁时大了五岁,家里人不说,可别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拿她的年龄取笑,她不能再等了。 进宫一次不容易,再不把握机会,逼多尔衮娶了她,她这辈子就完了。回到科尔沁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只能在阿布手下随便挑一个嫁了。 草原上那帮粗鲁的套马汉子怎能与大清摄政王相比? 这次进宫是她最后的机会,苏迪雅将心一横,直直给太后跪下:“臣女愿意嫁给摄政王作侧福晋,请太后娘娘赐婚。” 太后派人到科尔沁送信说得很明白,就是给多尔衮挑侧福晋,挑也挑了,她人也来了,太后却绝口不提。 太后这样做,把科尔沁当什么,把她当什么了? 太后不提,她自己提,看太后还怎么继续装聋作哑。 她自己都提了,太后和多尔衮总要给她一个交待,退货是不可能的。 太后快气死了,吴克善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都学会自荐枕席了。 当年明玉那么迷恋多尔衮,人家都知道把心事说与父母,由父母出面为她做主。 饶是如此,还被人耻笑了好多年,直到这几年才翻了身。 苏迪雅想干什么,逼她赐婚,逼多尔衮娶她吗? 就算她存了这样的想法,也该先照照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 没有镜子,还没有尿吗,不能先照照吗? 再说多尔衮是那种逼一逼便能就范的人吗,先帝都逼他不得,屡次被忤逆,苏迪雅竟然想让她去逼多尔衮。 在这件事上,太后只能逼明玉,所以她只传了明玉进宫,并没传多尔衮ᴶˢᴳᴮᴮ。 多尔衮一来,这事便不能提了,只能暂且缓一缓,再找机会传明玉过来说,给她施加压力。 徐徐图之,或许还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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