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征伐察哈尔部,墨尔根代青第一次上战场就被大汗委以重任,仅率三百骑兵夜袭察哈尔王帐,七进七出搅闹了一夜,直到后援赶来。 墨尔根代青回营时,战甲成了血甲,战马也被染成血色,跟在他身后的人不足一掌之数。 如此悍不畏死,忠心耿耿的一个人,却在联姻这件事上不止一次忤逆大汗,闹得兄弟失和ᴶˢᴳᴮᴮ,几次差点丢了镶白旗旗主之位。 今年初,科尔沁郡王再次派遣使者过来催婚,大汗无奈之下,只得扔给墨尔根代青三个选择,要么娶察哈尔部林丹汗遗孀,时年三十五岁的囊囊福晋为妻,要么娶科尔沁郡王之女,十五岁的明玉格格,要么交出镶白旗旗主之位。 墨尔根代青这才点头,应下与科尔沁的联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墨尔根代青想通了,不再跟大汗较劲了,他却在大婚之日不尊大汗口谕,只派多铎出城迎亲,自己去了黑山头放鹰。 这也太不像话了! 多铎也觉得他哥不像话。 其实明玉格格长得并不丑,若是老天开眼下场雨把她脸上的胭脂洗一洗,兴许还是个小美人。他哥见过人家,还救过人家,人家对他哥一见钟情。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多好的姻缘,可他哥愣是不要,宁可一个人素着,孤家寡人。 可无论如何,他哥还是他哥,他亲哥,多铎见硬泡不行,改用软磨,打算给大福晋面前最得脸的乌云姑姑来一个恩威并施,让她帮忙把这事糊弄过去。 反正今夜就要入洞房,他就不信他哥还能憋得住,等两人生米煮成熟饭,谁又会揪着出城接人这事不放。 想着也不接乌云的话,转身吩咐请福晋过来。 算起来,他这个福晋还是拜他哥所赐呢。 前年科尔沁郡王也派了使者过来催婚,大汗逼他哥,他哥照常不愿意。大汗怒了,要夺他哥的镶白旗。多铎见势不好,忙说他愿意,可他愿意,人家明玉格格还不愿意呢。 结果科尔沁那边一商量,把明玉格格的妹妹达哲格格配给他做了福晋,也算联姻了,大汗这才暂时放了他哥一马。 达哲出嫁前与明玉关系还不错,听说长姐快到了,难得起了个绝早,梳妆完毕就催着多铎出门,足足迎出二十多里,比原定计划远了小半路程。 乌云给达哲请安,目送达哲上了明玉的马车,却伸手拦住了急忙要跟上去的多铎:“大汗有命,明玉格格来了,要墨尔根代青出城亲迎,还请十五爷派人去请。” 多铎:“……好,姑姑厉害,爷这就去请,亲自去请!”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马蹄声响,多铎回头,只见死对头豪格带着人骑马赶来。 多铎心里咯噔一下。 他哥没来接明玉格格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不够重视,往大了说,那就是不尊大汗口谕,存心忤逆,破坏联姻。 这已经是他哥第三次因为联姻忤逆大汗了,数罪并罚的话,两白旗恐怕都保不住。 “你来做什么?”多铎上马,拦住豪格,皮笑肉不笑地问。 豪格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多铎,勒住缰绳半点不客气:“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父汗,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了躲在马车后面避风的那群流民,唇角勾起多高。 多铎怕豪格看出什么,拨马挡住他的视线:“若在别处,我也懒得管你,可你跑到我两白旗的地盘上来,我还不能问一问了?” 豪格冷笑:“我父汗颁下诏令,让八旗各自丈量土地,把多出来的土地分给流民,不管谁的地盘,都不准有人无家可归。” 说着用马鞭指向对面:“这里是正白旗的地界儿,我倒想问问十五叔,那群流民是怎么回事啊?” 流民? 哪里有流民? 顺着鞭子的指向,多铎朝马车队尾望去,这才发现有几个流民手里抱着东西挨挤在一辆马车后面避风。 多铎皱眉,两白旗的土地早已丈量清楚,把多余的分给流民。流民有了土地,一心耕种不再作乱。大汗看了说好,才颁下诏令,让其他各旗效仿。 两白旗多少年都没出过流民了,这是怎么回事? “上个月镶红旗因土地分配不力,致使流民作乱,我父汗罚了两红旗白银一万两,要不是代善出面求情,岳托的镶红旗旗主之位怕都难保。” 豪格盯着远处那一小撮流民,眯了眯眼:“十五叔,你看今日这事该怎么善后啊?十五叔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会扯谎的,尤其在父汗面前。” 他这是在敲诈么? 多铎也眯起眼,豪格大雪天来这里做什么,还有那群流民大冷天也不知找个地方避避风,就这么拖家带口地在官道上瞎溜达,好巧不巧让豪格撞见了。 多铎不信只是巧合,索性摊牌:“说吧,你想要什么?” 同时朝身后护卫摆了摆手,一个并不起眼的护卫悄然退出人群。 豪格哈哈大笑,旋即收住:“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十五叔你知道,我只有半个正蓝旗,人多地少,根本养不活。八旗之中,只有两白旗地多人少,粮食够吃。十五叔你行行好,把两白旗的土地分我一半,今日之事,我权当什么也没看见。” 多铎快气死了,八旗土地从来都是平分的,两白旗的地一点都不多,只是人少。 为什么人少,仅察哈尔一战,两白旗冲在最前头,与草原精锐骑兵正面开撕,伤忙惨重。 可到最后,大汗只给了他哥一个虚头巴脑的封号,什么赏赐都没有。 这种不要脸的话,也就豪格能说得出来。 “镶白旗我做不得主,正白旗土地分你一半,怎么样?”多铎并不想跟豪格废话,生怕再让他看出什么别的来。 可怕什么来什么,豪格忽然“咦”了一声:“前面的车队好像是……莫非明玉格格到了?” 说着环顾左右:“十四叔呢?我记得父汗再三叮嘱,让十四叔出城迎亲,他不会没来吧?” 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声凄厉的鹰鸣,隐约还有猎犬在咆哮,豪格心中一惊,忙勒紧缰绳,可胯.下骏马仍旧止不住发抖,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哒哒原地踏步。 作者有话说: 多尔衮:鹰丢了,过来找找。 明玉:牛鬼蛇神退避!
第3章 熟人 明玉并不知道她的一时不忍被人钓鱼执法了,就在多铎跟豪格唇枪舌剑之时,明玉正被达哲拉着问家长里短。 奇怪的是,明玉空空如也的大脑在看见达哲的瞬间,被记忆的画面填满,达哲问什么,她答什么,诸如父母的身体,族人的情况,草原现在怎么样了…… 对答如流。 明玉很庆幸,原主有一个幸福的原生家庭,父亲是科尔沁郡王,母亲是大妃,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家族在科尔沁草原极有威望。 原主是长女,生得漂亮,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娇养长大。 反观明玉是个孤儿,因为先心病出生便被亲生父母遗弃,后来辗转于多个收养家庭,每次都因看病花钱太多而被退回孤儿院。 每一次被退,对年幼的明玉来说,都是一次残忍的情感剥离,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放下。 没有人比明玉更渴望亲情的温暖,所以她很快接受了达哲的善意,并把达哲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达哲被明玉空前的热情震惊了,从小长姐就不是很喜欢她,更喜欢次妃所生的诺敏,诺敏比她嘴甜,会讨好人。 当时金朝派人来给大汗的长子说亲,本来原定是她,诺敏私下去求长姐,结果先出嫁的那个人就变成了诺敏,她又等了一年才嫁给多铎。 倒不是豪格比多铎好,或者她多想嫁人,只是长姐的做法让她很难过。 毕竟她们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长姐,墨尔根代青他……早起去黑山崖放鹰了,说明日回,让我和多铎过来迎你。”达哲并没按多铎教她的说。 就算长姐不喜欢她,她们也是亲姐妹,又一起嫁到大金成了妯娌,她没道理帮着多铎骗自己的亲姐姐。 说完达哲飞快掏出手帕,准备陪着长姐一起哭,顺便帮她擦眼泪。 且不论长姐对墨尔根代青近乎疯狂的迷恋,只说今日大婚,新郎不在,正常人她也接受不了啊。 达哲想一想都为长姐难受,当场红了眼圈,抬头却见长姐长长吐出一口气,唇角似乎翘了翘,又强行压平。 达哲:“……”这是气疯了吗? 明玉想了半天,也算想明白了。 如今生态环境恶劣,偷跑出去也是个死,还不如乖乖留下继续扮演原主。 见过达哲之后,明玉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至少这里有爱她的家人,有来自科尔沁草原乃至整个漠南蒙古的支持,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至于多尔衮嘛……明玉持保留态度,还要等见过再说:“不过是进个城,谁接都一样。” 达哲再次愣住,这还是她那个天真烂漫到有些矫情的长姐吗? 从科尔沁到盛京,路途遥远,她当年坐了足足两个月的马车才赶到,饶是如此,身上的骨头都快被颠散了架。 而长姐不到一个半月就赶到了,看眼底青黑可以想见,必定是星夜兼程而来。 当年多铎出城迎她,她还觉得委屈。 墨尔根代青如此怠慢,长姐当真半ᴶˢᴳᴮᴮ点都不难过吗,若换成她早哭成泪人了。 明玉看向达哲,见对方眼圈红红,忙安慰她:“你能来接我,我很高兴。” 于是达哲更感动了,飞快擦去夺眶的眼泪,双手握住明玉的手,真诚道:“长姐放心,我这就跟多铎说去,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墨尔根代青找来。” 长姐这婚事本来就是强求的,若大婚之日墨尔根代青不在,贝勒府的那帮狗奴才肯定有样学样,到时候还不知会怎样为难长姐。 长姐被墨尔根代青迷住了,什么都能忍,她可忍不了。 明玉还没做好见多尔衮的准备,忙拉住达哲,达哲以为明玉怕她会因此得罪多铎,回头笑道:“没事的,长姐,多铎浑是浑了点,可他对我极好。” 想了想又道:“让墨尔根代青出城接你是大汗的意思,多铎很聪明,他会想明白的。” 明玉初来乍到,将来还要在大汗手底下讨生活,让多尔衮来接她既然是大汗的意思,她自然不能有异议。 谁知达哲还没走出马车,头顶再次响起凄厉的鹰鸣,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马车再次摇晃起来,达哲差点没站稳。 她听了一会儿,惊喜道:“是墨尔根代青的鹰群!长姐,墨尔根代青来接你了!” 马车晃得厉害,明玉让达哲坐回来,达哲坚持下车:“墨尔根代青会来看你的,我坐在这里不合适。” 明玉:“……”可我不想见他呀。 达哲离开之后,兔子又炸了窝,娜塔下车抓兔子去了,乌云在达哲过来之后上了别的马车,明玉只好裹紧白狐皮斗篷走出去帮忙。 顺便看看那群流民离开了没有。 谁知才出车门,头顶忽然风起,将车顶上的雪沫吹落,迷了明玉的眼。 明玉忙去揉眼睛,耳边响起“嗖”的一声,凄厉鹰鸣过后,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在她脚边。 明玉定睛一看,是一只大鸟,不对,好像是鹰。 利箭穿透鹰腹,一箭毙命,雪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血流出。 紧接着尖锐的哨声响起,明玉抬起头,只见灰蒙蒙的天幕上掠过几个黑点,急速往北边去了。 “见过墨尔根代青!” “奴才给墨尔根代青请安!” …… 明玉仓皇转头,入目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马背上稳稳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收起长弓,正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这个男人的脸…… 明玉再次揉了揉眼睛看向男人,还小小地掐了自己一把。 疼! 祁陈活了,她没做梦! 祁陈是明玉的偶像,陪伴她走过整个少女时期,后来因为一件小事被网曝得了抑郁症退圈,两年后自杀了。 祁陈的死,让明玉再一次经历了残忍的情感抽离,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没有完全释怀。 别人可以吐槽祁陈的演技,祁陈的歌喉,甚至嘲讽他的舞姿像课间操,但没人能质疑他的颜和……近乎完美的身材。 祁陈长了一张可狼可奶的脸,不笑时高冷禁欲,笑起来奶乎乎的,只有老粉才知道他其实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大白狗,又傻又憨。 祁陈被网曝退圈之后,她们这些老粉特别担心,每天都有人在微博上鼓励他,可最终还是输给了黑子和键盘侠。 祁陈死而复生,让明玉忘了自己的处境,她几乎是小跑着过去,想去拉“祁陈”的袖子,却被人躲开了,只能顺势拉住白马的缰绳。 “祁……” 明玉眼泪汪汪,才要带着哭腔开口喊人,腰上忽然被人掐了一把。 明玉转头,是达哲。 达哲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长姐,墨尔根代青射杀海东青又救了你一次,你……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说着去扯明玉抓住缰绳的手。 灰白相间的海东青也是名品,其名贵程度只比极品玉爪低一个档次,可以说价值连城。说杀就杀,没有半分犹豫,可见墨尔根代青对这次联姻还是很重视的。 可重视联姻不等于重视长姐。 才让人家损了鹰,又想骑人家的马,不,是跟人家共乘一骑,就有点不太好了。 明玉力气不如达哲,很快被扯掉了手,脑子还是懵的,眼巴巴望着马背上的男人,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谢谢。” 男人冷漠地别开眼,看向躺在雪地里被射成对穿的海东青,沉声吩咐护卫:“厚葬。” 有护卫应是,用干净的白布巾将海东青的尸体裹了,快步走出人群。 目送护卫走远,男人拨转马头,吹了一声口哨,玉爪咕咕两声扑棱着翅膀落在他的护臂上,临走时回头看了明玉一眼。 明玉:“……”就这么走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墨尔根代青出现在这里,并不是迎亲,而是来寻玉爪的。 “墨尔根代青!”达哲唤了一声,拉着明玉的手朝前追出两步,“送亲的队伍到了,你看……” “跟着走。”马背上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说。 冷风刮过,终于给明玉热乎乎的脑子降了温。 忽然想起之前在某视频网站上看过了一个短片——每隔百年就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她当时关注这个短片,是因为在视频末尾出现了一个清朝男人的3D复原照,正是祁陈的对照组,评论区很多人留言问这个清朝男人是谁,并没有得到回答。 现在明玉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大金朝的墨尔根代青,是她未来的老公——爱新觉罗·多尔衮。 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无数画面在眼前飞逝而过。 水草丰美的草原,牧民骑在马背上驱赶羊群,小小的明玉格格披着白狐皮斗篷骑在兔子背上放兔子。 她养的兔子体格比绵羊还大,特别能吃,几乎把河西的牧草吃了小半,还打了不少洞,经常让牧民马失前蹄。 大妃不让她在河西放兔子,她就偷偷跑去河东放,结果被路过的瞎眼海东青当成兔子抓了起来。她吓得哇哇叫,最后海东青被人射落,她则不偏不倚掉在了那人的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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