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太小,需要半人高的长垫来保持平衡。 “小郎君,你找谁?”他指了指大门上的告示,“女先生近日不开课。” 可那小人都没给他一个眼色,径直走进宅院。 觅英伸手去拦,“你不能——” 却被护着他的侍从挡到一边。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孩童在院中左瞧右看,来回踱步,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这里是私宅,女先生不见客,请你们出去!”觅英在黛争跟前,与人沟通不带脏字,可是他觉得这些人虽然穿的比他好,身份指定不凡,可一个个都狗眼看人低,愧对他们的身份。 终于,觅英看见黛争从回廊的一处走来,她身边还有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俊俏青年。 “阿娘!!” 而那小人,居然称呼她为阿娘,像阿蛮平日里那样去抱她的大腿,甚至他都觉得,他和阿蛮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不由得当场愣住。 难道这是……争娘所说的那个夫君,和孩子? 可是争娘不是说不要他们了吗? “三年不见,你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傅兰萧笑吟吟地问身旁面容略微僵硬的女子,他不等她的回答,弯腰抱起孩子,“苦了为夫和蕴生,找了你这么久,蕴生很想你,当然我也是。” 说罢,蕴生也十分乖巧地缩进黛争的怀里。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让觅英不禁眼热。 黛争被傅兰萧带到院内,她忘了一眼觅英,后背被人一推,抿唇良久,说: “抱歉,我要回去了。” “争娘,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原来那个地方了吗?” 你说你过的很辛苦,很不快乐。 “我可能……” 不会回来。 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完,阿蛮从另一处跑过来,身上的衣裳还没穿大好,头发也乱乱的,直接跪在了黛争面前,“黛娘子,你不是说你不走的吗?求求你别走了,黛娘子对我若姊若母,娘子可以带我走吗?我可以当娘子的奴婢,一辈子侍奉你也可以!” 原来上次见到的那个郎君,居然是黛娘子的夫君! 他们一定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回是真的不在回来了! “奴婢是奴籍,当什么奴婢?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黛争舍不得其他两个人,但对于他们来说,去长安并不是一件好事,给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在这里生活? 还是带着他们去长安,将他们安置在长安? 听起来都是不错的决策,但是仔细一想真是这样吗? 在这里生活,她就等于再抛弃了别人,良心还要受到一次谴责。 安置在长安,对于两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族人,也不是明智之选。 黛争进退两难,她觉得自己背负了很多债,自从救了傅兰萧之后,她就在不断地走错路。 每次给她抉择的问题,从来都没有完美的对与错。 “我不是去当别人的夫人。” 她想了想,还是与二人解释一下,让他们冷静下来,自己做决定。 长安是个龙潭虎穴,她和傅兰萧彻夜长谈,她并不是回了长安,就要纳入他的后宫。 她也不愿去当傅兰萧的挂件,只是求恢复成原来的那样,也能离蕴生近一些。 “阿蛮不敢奢求,只要你带阿蛮走,阿蛮这条命是你救的,没了娘子真的活不下去的!” “活不下去?”蕴生不知怎的,单单捕捉到了这个词,就从她的颈窝处抬起了脑袋,“阿娘,你就把她带回去吧,让她当我的奴婢,就可以活下去了。” 黛争古怪地看了一眼蕴生,她又望向傅兰萧,却只在他脸上看见意思玩味。 “只要阿蛮可以看到黛娘子就可以!” 阿蛮喜笑颜开,她觉得蕴生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胡闹!” 黛争将蕴生塞到傅兰萧怀里,又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她自己的原因,缺失对蕴生的性格的引导,让他跟傅兰萧颇为相似。 她要怎么做,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 她只是想过上普通的生活,做个普通人,却总是无能为力。 坐在回长安的马车上,黛争明令禁止让蕴生在收阿蛮做奴婢的事情,幸好蕴生比一般孩子懂事,对她好似也不抗拒,她第一次见面就跟他讲了一堆这样的事,他也能明白,并且承诺不会再说。 “阿娘,但我不懂,她想在你身边,不得要进宫么?那不是只有做奴婢一条路。”蕴生道:“我只是帮她想办法。” “奴婢没有自由的,以后哪里去不了。”她尽量把话往简单的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己,没人会愿意为人奴的。” 蕴生似懂非懂,又问:“那阿娘以后要进宫陪我了?我能每日都见到阿娘吗?” 黛争点了点头,不想在傅兰萧面前提别的事。 等到蕴生大了,她还是会从那里出来的。 “我一个人住在毓庆宫内,每日只有雪嫆陪我,雪嫆也是奴婢吗?” 她想了想,又说:“是的。” 蕴生了然地笑了,圆眼镜睁得大大的,“那阿娘跟奴婢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听闻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傅兰萧闷笑出声。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夺目 黛争的呼吸一滞, 又听见傅兰萧的笑声,眼神闪烁着,脑中空空如也。 待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进了傅兰萧扣着肩膀, 揽进怀里, 侧头道:“别惹你阿娘生气。” 黛争喃喃道:“惹我生气的另有其人。” 她说完这话时, 马车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就连蕴生这个小娃娃也没了动静, 坐在边上母亲的手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哪里还有方才其乐融融的模样。 找到黛争之后, 傅兰萧便没那么着急了。 晚上歇息的时候,黛争都觉得他们不是出来寻人的,是出来郊游的。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排场, 但皇帝微服私访还是该有的,随行的侍从搭起了帐篷,等晚膳的过程中, 黛争坐在二人中间, 不想去理会傅兰萧, 只去问蕴生一些问题。 她没期待一个三岁的孩子能跟她讲明白多少事情。 但她不得不惊叹, 他在这个年纪,虽然有许多词汇不会用,但能复数出一些基本的事。 庵堂的事他记不清了,但是可以告诉他他在宫中每日做什么,学什么。 黛争觉得他有些过分早熟了, 三岁的孩子, 真的能早慧成这般? 她教过那么多孩子, 没一个这样的。 她瞟了一眼傅兰萧, 他好似对这孩子也没多上心,一个月见不到几次哪能知道他夜夜哭闹吵着见生母。 她将这层疑虑藏在心底,想着要是早一点成熟起来,她也能早些离开。 让她老老实实呆在他身边一辈子,死了这条心吧。 没关系的,黛争。 不要再被他逼的进退维谷了。 当夜的晚膳是当地从未有过的佳肴。 黛争看到后想将阿蛮和觅英叫过来一起吃,她一站起来,傅兰萧就看穿了她:“我看你心都掰成好几瓣了,也分不过来。他们有自己的帐篷,用不着你担心。” 黛争本想直接骂他的。 不过她小时候看到姑父姑母吵架心里都不好受,所以把上去踹他一脚的想法咽在心里,冲蕴生伸手,“我带你去重新认识一下他们,你可以把他们当哥哥姐姐,也可以把他们当朋友,但不能以皇帝的儿子自居,知道吗?” 蕴生眨了眨眼,想都不想就将小手放在母亲的手中,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了,把傅兰萧一人留在帐内。 有黛争在,其他人并没有克扣那兄妹俩,只是知道了黛争新的身份,二人从一开始的震撼与不可思议,到看到黛争重新出现后,不免有些畏手畏脚。 “争娘……”还是觅英这个年龄大的先开口,“我们跟着你去长安,你生不生气?” 尤其是自己,说白了他并不算个孩子,时至今日也和黛争不可能了,阿蛮想跟着去,而他现在也没有空余时间来照顾她,一起去长安的话,总归是有个照应。 “我生气做什么,我走过太多错路,只希望这不是又一个错误的决定吧。”黛争淡淡一笑,脸颊没什么血色,她将坐在她腿前的蕴生,重新介绍给二人,“觅英,之前说过的事情,你可以考虑一下。” 她说好的想给觅英在长安安排个差事,照顾不到阿蛮的时候,可以把阿蛮接到宫中,也不至于在长安落单。 “谢过争娘,我也仔细想过,但觉得还不是一个长久之计,”觅英轻松地说:“你同意让阿蛮跟着你就好了,我的事就别再管了。” 也对,黛争现在能为他谋得的东西,都是借着傅兰萧的光,少年对她的意思,她也不是不明白,怎么可能会接受呢。 一直安静地听他们说话的蕴生骤然感受到黛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缩紧,抬起下巴望着她,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便站起来往她怀中靠,说道:“阿娘我困了。” 小孩吃的不多,又需要很充足的睡眠,黛争其实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她遇见阿蛮的时候,阿蛮都可以自己做饭了。 她变成了一个笨拙的母亲,正手忙脚给刚刚吃饱饭就闹着要睡觉的蕴生擦嘴,收拾的差不多了,蕴生就依偎在她怀中闭上眼睛。 看着蕴生睡去,觅英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但争娘,你不要觉得有哪里对不起我们,我不希望……”觅英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用汉语将他的意思表达出来,“你把我的拒绝总当成一种愧疚,怎么做也不对的样子,其实对于我们来说,你已经给予我们够多其他人无法实现的东西了,争娘应该多考虑自己才是。” 觅英的意思,是不让她所有顾忌,让她随心所欲地走自己的人生路吗? “燕朝的皇帝对你不好吧?”他怕隔墙有耳,尽量压低声线,“别看我年纪小,但我也跟着跑商很多年了,还是能看出什么是真笑什么是假笑。” 他望了一眼他怀中的蕴生,见他没醒,又说:“争娘是个清醒的人,就算是皇帝,你不喜欢也摆不出来谄媚作态,我不知道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既然你说过,是你不要他的,那绝对是他做错了事情,切勿再惩罚自己。” 但他没有说出,他作为一个男人,自然是可以看出年轻的帝王眼中对她的情绪是什么。 是一个男人最原始的,化不开的浓浓爱欲。 这是来自一位少年的报复心。 他才不会说出自己注意到的,就让那皇帝,被争娘讨厌一辈子才好。 “你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后,从未责怪过你。”觅英拍了拍她的肩膀,“无论今后如何,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黛争值得被爱,但不该为爱所困。 那人给的实在太过窒息,他远没有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会爱人,所作所为也让他不配爱人。 黛争觉得跟之前的生活,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之前她身在王府,所有人都在劝她认清现实,让她觉得呆在傅兰萧身边就是对的,是中了头彩,一般人都求之不得的。 而现在,也有人说出,就算他是皇帝,你也不用惩罚自己,逼自己再去接受他。 好像是,有了后盾一样。 皇宫再好,也是冰冷没有人情味,比不过知己相聚,天涯同路。 他对人薄情寡义,就不能被他用亲情道义来绑架。 黛争还想与觅英说什么,就有人撩开了帐篷,一名上了年纪的內侍说道:“黛娘子,水已烧好,陛下让我告诉你,这个时间一般是小皇子沐浴的时间。” 皇家养的小孩子是金贵,每日做什么都有严格的规定,就算在赶路,他们也有专门的人去准备一系列的事情。 黛争点点头,刚想叫醒睡熟的蕴生,却看到他已经从她怀中起了半个身位,伸出双手勾住她的脖颈,半拢的眼睛看向觅英。 而觅英眯着眼眶,挑眉。 这小子是睡了还是没睡? 在黛争转身的时候,觅英好似看到那个孩子,难以察觉的笑容。 应该是没睡吧,故意偷听他们说话? 对于一个三岁孩子来说,是不是太可怕了些? 看来下次说话,也要提防着点他了。 黛争没察觉到不对,抱着蕴生从帐篷中出来,正好能看到傅兰萧抱着双臂,正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帐篷前等她。 这里夜里的风大,把他的长发都吹的舞起来。 他的目光沉沉,说话间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愁怨,“我在等你。” 等她? 难道是等她吃饭吗? “你是要人喂?”黛争干巴巴地撩起帐篷的帘子,抱着蕴生走了进去。 这个帐篷是专门供他们沐浴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浴盆前还有屏风挡着,不至于让外面的光照到里头的人影。 照顾孩子洗澡她还是会的,毕竟小时候黛策她也要帮着带。 她让蕴生坐在软凳上,慢慢给他脱衣裳。 “你是准备就在这看着?”脱到一半,黛争发现傅兰萧就站在屏风前,默默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有了觅英的鼓励,说话更有底气,也硬气了起来。 而且她其实知道骂两句傅兰萧其实没事。 因为不管说什么他都油盐不进。 她要努力把他的话也都当放屁,专心和蕴生相处就好。 傅兰萧这才幽幽开口:“你要帮他洗澡?” 黛争没好气地跟他说:“不然呢?” 她倒是忘了,他们有人侍奉。 她也在考虑才刚见一日,就帮他洗澡,也有可能没有他习惯的人照顾的周全。 虽然她是他的母亲,中间隔了这么多事,小孩子也是有羞耻心的。 “他有专门的侍从,你来帮他算什么事。” 看着黛争在犹豫,蕴生赶忙拉住黛争的手。 “不,阿娘别走,我想让阿娘陪我。” “我不是阿娘的亲人吗?一定会比旁人待我更好。” 孩子不抗拒的话就太好了。 黛争舒了一口气, “行,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就跟我说。” 黛争伸手探了下水温,拿出香胰子,像个准备浣衣的村妇一般大大咧咧地坐在木盆旁,准备大干一场。 而傅兰萧完全被遗忘了。 他也说不上来他现在是什么感受,水雾蒸腾之下,他的瞳孔中只倒映出黛争的身影,她眼中不再有害怕,胆怯,在她再遇他那夜眼瞳中的绝望也消失不见,很难从现在的她身上找到代表着风尘仆仆的过去的影子。 她腰杆挺直,好像有什么力量在背后支撑着她。 热气挥洒在她雪白的颈下,衬托着她更美丽了。 傅兰萧第一次思考,是什么才会让黛争变成这样。 在他身边,他见过黛争的懵懂迷恋,自卑心碎,不甘渴望。 也见过她的欲壑难填,痛苦挣扎,癫狂逞强。 对于他来说,那些都是他看来眼里,并为其心动的。 只是他一直认为她野性难驯。 一直呆在他身边就好,打碎她鲜亮的外壳,将她的根狠狠地扎在他的土地上。 可现在她如此明艳柔美。 是在他身边看不到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傅兰萧就是这样,他疯,他喜欢她,想看所有她的一切美丽。 有一些内在的精神,傅兰萧是看不到的,所以他才会失去。 顺便一说不是三岁天才宝贝带球跑剧情蒽
52/69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