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阿蛮的时候,便也生了愧疚。 所以一段孽缘下来,孩子是最无辜的。 她的孩子,应该也有三岁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把孩子接回来,但她一想到傅兰萧,想到他处处骗她,说她不好,把她囚禁在王府里,她还在逃避,就会频频做噩梦。 昨个听见他当了皇帝,虽然做了一次噩梦,但没有之前那种揪心的疼痛,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 可能她真的放过了自己,拥有了新的生活了……吧。 “那你会把他再接回来吗?”觅英想着,如果黛娘子要把孩子接回来,他就再找个借口请假,跟娘子一起去,之后应该会多一分开支,不过都是养得起的。 “我太坏了。”黛争喃喃,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垂下了脑袋,道:“本来我想着,等再攒一些钱,就去把他接回来,到时候再告诉你们,他也有了自己的思想,不知道会不会认我。” “争娘应该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他,他一定会原谅的!”觅英为她打气,“我和阿蛮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要忽然有个神仙似的娘子过来说她是我阿母,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黛争捂着嘴笑,她哪里能比得上神仙,“你会遇见更好的小娘子,到时候,你就会发现我不过尔尔。” “黛娘子,你怎么哭了呀,觅英,你是不是欺负娘子了?” 阿蛮在黛争怀里醒来,看到黛争又哭又笑的, “去你的,你这小孩哪里懂我们大人之间的事!” - 傅兰萧将国务甩给首辅了几日,昼夜兼程地来到白云寺,他一身潭绿色长衫,衬的他神清骨秀,偏偏俊俏无俦的脸上阴戾无比,带着风雨欲来的摧毁之气,让他整个人显得割裂,煞气极重。 在一群官兵之前,他敲开庵堂的寺门。 开门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童,他探出一个脑袋,抬头看了一眼傅兰萧,不由得一愣,蹙着眉问道:“郎君是来祈佛的吗?今日庵堂不开……” 他还未说完,傅兰萧已经推开铜门,跨过门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阴恻恻地笑道:“给我搜。” 官兵们鱼贯而入,把小童撞到门外,一动也不敢动。 里里外外搜寻一通后,戚无把院内的住持压了出来,也不管这里是何地,只让她们一众跪下,挨个检查容貌。 戚无冲傅兰萧道:“陛下,其中并无黛娘子。” 傅兰萧的双眸中有一瞬间全黑,他伸手揉着两眼间的穴位,淡淡道:“挨个问,不说都斩了。” “陛下、陛下千万不能做这样的事啊!”那名身为住持的比丘尼求饶道:“您要找的人,是不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娘子?!贫尼知道她!” 那娘子只道不能与人说她来过,可谁知,找她的人居然是燕朝的皇帝,还是这样一个恐怖的人,他敢在佛门前这么做,完全不怕遭报应的! 傅兰萧轻轻点头,“她人呢?” “那小娘子在我们庵堂产下一子,后来给了我们一些首饰,就、就自己走了……” “走哪去了?” “贫尼是真的不知道,她没有说,只是说要去边地,但没有说去哪里,不让我们把她来过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真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放过我们!” 很好,很好。 跑的真远。 傅兰萧觉得头痛欲裂,线索又断了,他每日每夜都想把黛争抓回来,双脚铐锁,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让她永远跑不出去。 他总有一天要抓到她。 他要让她知道她知道丢下他逃跑的代价。 傅兰萧看着一众慌张的比丘尼,觉得她们口中的生死如一也不过如此,“罢了,走吧。” 住持微愣,皇帝陛下只是为了那个娘子来的,都不问他孩子的下落吗? 傅兰萧转身就走,就在此时,衣摆被人捉住,刚刚夹在门后的小童飞快跟在他身后,圆圆的眼睛无畏的看着他。 “你这小儿,还不退下!”戚无想上前拉开那小童。 傅兰萧居高临下地眯着眼睛,手腕一弯,阻止了戚无。 他缓缓低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小童的脸,“你倒是长得更像黛争。” 戚无这才明了,这小童,难道就是陛下的孩子?! 他是早就发现了,还是刚刚才发现的?! 等等,黛娘子居然没带他们的孩子走! “那,你会带我走吗?”小童咽了下唾液,手指蜷缩在一起,等着傅兰萧开口。 傅兰萧不置可否,冷峻的眸子此刻正审视着这个孩子。 戚无却在一旁干着急,陛下为什么不给个准话? 难道他还想让他留在这里?! 小童斟酌了一下,三岁的孩子说话并不能太完整,最后表明:“如果我说我知道阿娘去了哪里,你会带我走吗?” 傅兰萧讽刺一笑,“你这点倒是跟我很像。” 作者有话说: 争争在这段感情的最后非常抑郁,她甚至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她对自己的孩子也不是很好。 然后孩子是男孩,因为我觉得小孩很惨所以私心不希望他是个女孩子啦! 我希望我的角色都不是完美的,他们不完美,我也很喜欢,也希望大家能够理解争争! 之后也会继续处理这份感情的。
第76章 沸腾 傅兰萧手中拿着一张地图, 双眸波澜不惊地看着其上标注的墨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抬眼看向坐在马车对面的幼童,“你确定, 她在这?” 幼童还穿着一身素袍, 只是摘了小帽, 顶着一头乌黑,那庵堂的比丘尼并未给他剃度。 “我在阿娘留下的包裹里找到的。” “她的包裹, 他人没动过?”傅兰萧问:“你怎么就确定这是黛争画的。” “她们只拿走了值钱的东西。”他只有三岁,想把一句话表达通顺, 需要很长的时间,“我偷听了她们的话,说我有个阿娘, 我就趁她们不注意,拿了地图。” 那还是不确定黛争是否在此。 傅兰萧沉思片刻,又将目光投向这个孩子, 他跟黛争长得有六分相似, 眼圆而亮, 端正坐在对面, 手置在双腿上,尽量保持端正。 他觉得有些好笑,怕是黛争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孩子不仅早慧,性格几乎没有她的半点影子。 从他进门, 他就看出来, 这个孩子是他的。 懂得审时度势, 懂得抓住机会, 懂得利益交换。 就是年纪小,还不够精明。 傅兰萧在那双眼中没看到半分怯懦,只有好奇的打望。 “坐过来。” 对面的小人得到了首肯,立刻坐到傅兰萧身边,他小拳握紧,后用双臂绕住了傅兰萧的胳膊。 “你叫什么?” 傅兰萧瞥了他一眼,问道。 “她们说我叫蕴生。” 名为蕴生的孩子在一句话结束之后,就默默坐在他身边。 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他不会再与他说什么的时候,他身体一轻,被父亲抱在了怀里。 他握紧的拳头这才放开,圆眸垂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傅兰萧本打算现在就从幽州出发赶往她所在的地方,可已经出来六天,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回去指不定要出多少乱子。 他让戚无兵分两路,戚无带着一行人去边地寻找黛争的下落,他带着蕴生先回长安,处理国事。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会亲自,把她抓回来。 燕朝的皇帝从幽州带回来一个孩子这件事,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本就后宫无人,这个孩子的生母是何人,又该养在谁的名下,是个问题。 不过到头来,也是一桩皇帝的私事,过了一段时间,傅兰萧也没有任何立储君的意思,朝臣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孩子,只是选秀之事又被重新推了上来。 傅兰萧今年二十有四,三年前,天子为平顶前太子谋逆而身负重伤,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就往后推了三年。 现下就算不立后,也该让充盈后宫,早日开枝散叶。 要是总养着一个生母不明的孩子,总归对笼络臣子和士族不利。 三个月后,傅兰萧接到戚无的密信,上面说道根据那张存疑的地图,基本确定了黛争的位置。 也说了黛争的近日的情况,买了一个宅子,身边有两个孩子,还去给靺鞨人上课,来贴补家用。 从戚无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两个孩子的年岁不小,还是外族人,不会是黛争自己的。 就算如此,傅兰萧的脸panpan色依旧很差,差到他看向蕴生的眼神,连久跟在他身边的雪嫆也心惊胆战。 蕴生这三个月是交由雪嫆管教的,他继承了二人聪慧的脑子,那些繁重的礼仪,他也能照猫画虎,学的有模有样。 因为傅兰萧要处理政务,平日里也不会跟蕴生单独相处,这几个月来他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蕴生知道,在他这般望着他时,他一定是想到了阿娘。 他松开雪嫆的手,三步两步上前,奶声奶气地跟他行礼,“蕴生见过父皇。” 傅兰萧只问他,“你愿不愿意去见黛争?” - 黛争在靺鞨部落中这几个月十分顺利,因为有了一部分外族的介入,羊头镇中如姚氏一类的人也不该多在明面上给她使绊子,最后在后背嚼嚼舌根,久而久之,大家就对女先生的消息不感冒了。 这日下学,黛争被靺鞨的首领叫到营帐中,见到节度使也在其中,黛争以为自己最近犯了什么错误,还颇有些紧张。 节度使往帐外看了一眼,确定并无人偷听后,问她:“黛娘子,你近日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黛争“咦”了一声,“三个月前,确实和镇上的姚氏有过龃龉……这个影响到我在这里授课了吗?” 节度使不知道姚氏是谁,经过黛争提点,恍然大悟道原是那日的闹剧,“这都是小事。重点不是这个,你确定没有的罪过谁,有没有可能是什么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我只是一个本想着周游四海的小娘子,一路上除了几对胡商,并没认识任何人,更别说得罪什么江湖人士了。” “那可就怪了,”节度使一掀胡袍,席地而坐,拿起桌上的酒杯道:“黛娘子,你近日可能被人盯上了。” 黛争的心不受控制地猛然跳动,她觉得四周都变得寂静,只能听见自己愈发急速的呼吸。 在一声声黛娘子中,她才从头晕目眩中堪堪回过神来,“二位继续说,我在听。” 节度使和首领交换眼神,见着黛争脸色苍白,知道她一定有秘密瞒着他们。 “其实那些人武艺高强,不是首领身边的大将似有所查,我们可能至今也不知道有这回事……”节度使喝了一口酒,为黛争倒了一杯,“娘子,见你心神不宁,不如喝一口酒来压压惊,你放心,首领的意思是,他对你这几个月来颇为满意,也无意打听你的过去,只想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助,把盯着你的人揪出来。” 黛争久违地搅着手指,并没有碰那杯酒,她飞快地思索,这群盯上她的人,会不会是傅兰萧的人。 但能做到这样的,也只有傅兰萧。 可是傅兰萧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假设真的是傅兰萧的人怎么办? 是寻求靺鞨的帮助,还是直接逃跑。 傅兰萧现在就在羊头镇吗? 有一朵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她头顶,明明已经入夏,她却不由自主地抱住双臂,觉得寒冷无比。 傅兰萧想做什么,要杀了她吗? “黛娘子,你还好吗?” “我、我也不知道……”黛争莫名的心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说道:“多谢二位的好意,只是我想到确实之前得罪了一个不可以得罪的人,且让我这几日休息,回去好好想想对策。” “这都是小事,”节度使跟靺鞨首领翻译了一通,回答道:“黛娘子要是有什么急事,可随时用狼烟通知,我们会带人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黛争谢过后,匆匆回了镇里。 一路上,她已经不如来时那样有限,仿佛身后有谁追赶一般,时不时就要往后看,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躲藏起来。 她坐在自己的屋里,又拿出那枚令牌,细细地看。 她要不要走,抛下在这里生活的一切。 她走时会不会被拦下来,若是她向靺鞨求助,他们在得知她要离开,还会不会选择再帮她。 “黛娘子!” 屋外传来的声音,让黛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阿蛮?” “怎么了吗黛娘子,听你的声音好像很害怕?”阿蛮奇怪地推门而入,看到她忙往软枕下藏什么东西,问:“娘子,我只是想来问,你晚饭想吃什么,今日我来做吧。” “靺鞨那边对你不好吗?你怎么吓到了?”阿蛮知道游牧民族和汉族的关系其实并不是非常和睦,但因为燕朝鼎盛,他们这些外族人都是他们的附属或者要依靠燕朝强大的国力生存,表面功夫是做的非常好的。 是不是靺鞨人的什么习惯吓到黛娘子了? “我没事,庡㳸”黛争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可能是我近日精神不佳……” “你又做噩梦了吗?”阿蛮问。 黛争不语,站起来在桌案前提笔写了几句话,交予阿蛮,“阿蛮,你去把这告示贴在门口,我要歇息几日,明日起不再授课,让他们别再多跑一趟。” 黛争的课,自从她开设学堂来,几乎没有断过,连这里的课都不教了,那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蛮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想着一会要把这件事告诉阿兄,让他来帮黛娘子解决,这样也能拉进他们的关系。 阿蛮心里,还比起一个娘子称呼,更想让黛争做她的娘亲。 阿蛮抱着黛争的腰,小脸陷在她怀中,“阿蛮明白了,阿蛮不希望黛娘子这样,黛娘子要快点好起来。” 黛争轻拍她的脸颊,“没事,你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 阿蛮点点头,将那张告示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找来浆糊刷在纸背面。 她正干着活,垫着一个小板凳,对着漆黑的大门比划着,便听到一声温润的询问。 “小孩,这里可是女先生的家?” 她被这润泽的声音一惊,转过身来,纸张也差点掉在地上。 幸好问她话的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他也如他的声音一样好看,阿蛮竭尽全力在脑海中搜刮一些夸他的词,也只有,太好看了。 这绝对不是这附近的郎君! “是、是的,您是找她吗?她近日可能身体不适,不能见客!”阿蛮还记得黛争嘱咐她的话,又看到那郎君帮她将告示贴在了门上,双眼盯着上面的字,好似在细细品味。 “嗯,那我就不打扰她了。”他温柔地朝她笑了笑。 “要不,我帮你问问她?”阿蛮觉得这个郎君可能是黛争认识的人,或许有急事呢? “不用了,不用告诉她,我会再来的。” 他又看向公告上跟他的十分相像的字体,知道在这一墙之隔内,他想找的人就在里面,瑟瑟发抖。 就足以让他已经沉寂三年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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