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地开口感叹,“小姐的脸上比四时变换还要精彩啊……” 听见明微打趣,她便回过神来,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你这丫头,如今胆子可真是大了,仔细日后有好吃的再不给你留。” 明微见状缄口不言,十分识趣,郁华枝轻笑着复又望向车外, 马车行至长治坊前便停下,她便撞进了那双溢出笑意的浅褐眸子,即便脸上戴了面具,郁华枝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也是,这般模样的郎子,莫说京城,想来整个萧国也找不出第二个。若是他出身显贵,只怕早就声名鹊起,更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了。 他见郁华枝下了马车,便走上前去,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银纹面具递了过去,轻声开口, “想着街市上人多,戴着面具会方便些,我便给你挑了一个,你可还喜欢?” 郁华枝接过面具便戴上了,透过面具看向殊玉,只能得见他的清俊的下颌和眼眸,心下忽地闪过一丝熟悉之感。 那日的羽先生也是这般,戴着面具,若不是面上有缺不愿示人,那便是怕别人认出自己了。只是仅凭这一丝熟悉,便能断定对方身份么? 郁华枝正出神,殊玉便弯下身子与她平视,眼中带着探究, “华枝在想什么?” 她轻笑着摆了摆手,试探着开口, “我在想,殊玉公子行走江湖,应该对卜算之术颇为熟练吧?” 赫连羽眉心轻跳,“镖局中倒是有精通之人,不知你想卜算何事,我倒是可以帮忙问问。” 郁华枝面具上光彩流转,明眸善睐,朝他靠近了几步,低声似是蛊惑, “殊玉可还记得我提起过的算命先生?不如下次我们一同去瞧瞧。想来那羽先生见了殊玉这般的才俊,应该也是愿意卜上一卦的。” 赫连羽面上不动声色,本来想着今日戴上面具掩人耳目,却不想让她起了疑心。心下无奈,只得顺着她道, “在下只一俗人罢了,只怕不得那位先生青眼。” 郁华枝也并不确定,只是出言试探,倒并未觉得他方才反应有异。 正说着话,一旁却突然涌入人潮,街上来往的游人皆朝一个方向围去,郁华枝垫起脚望了望,便开口, “想来是河边的龙舟会要开始了,去瞧瞧吧。” 赫连羽轻轻应了一声,便走到她身旁挡开人流,小心护着郁华枝凑到了河边。郁华枝又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气,似是沉香,又捎带着些许山林清新之味,从未在别处闻到过,自己仿的也只得几分神似罢了。 今年为讨贵女们的欢心,商贩们的河灯小玩意一个赛一个的精致,生意也十分红火。 小贩在路旁卖着河灯,赫连羽心念一动便拿起来端看,小贩见来人以面具示人,然衣着气度不凡,竟是对神仙眷侣,自然不能错过赚钱的机会。 他便笑着开口,“这位公子,您手上的这盏月影纱莲花灯是此处最好的,公子不如买下送给夫人,方才衬得起二位的身份不是。” 赫连羽见小贩以为他们是夫妻,并无不悦,反而凭空生出几分轻快,余光里郁华枝正准备解释,他却挑了挑眉,将银钱递给小贩, “这灯我要了。” 勾起嘴角,转手将河灯送到郁华枝手上,定定地看着她, “上次你的河灯湿了,不如再许一次愿吧?” 小贩见状收起银子,弓着腰含笑离开,不禁感慨还是有钱人的生意好做,都不带讲价的。 郁华枝把玩着手上的河灯,幽幽月光之下更显色泽,笑着抬起头, “殊玉,你有什么愿望呢?不如我们一并写了放在河灯里吧。” 赫连羽听见她的问题怔愣了片刻,不禁开口, “我是个贪心之人,只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眼眸相撞之际,连周遭喧闹的人声和龙舟上传来的鼓声都未入耳,郁华枝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鼻尖有些泛酸,却不明白为何,瓮声开口, “你何时也学了那些眠花宿柳的公子,嘴上竟没有半句真话。” 赫连羽向她靠近了几步,再容不下第三人,正色看着她, “华枝,你怎知道此言不是真心话呢?” 郁华枝心跳错了一拍,隔了很久才踌躇开口, “那日在雁归山中,你说要带我离开京城,不知又可是酒后戏言?” 赫连羽突然垂下了眼眸,略显失意,见她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却未置可否, “我们去桥上看看吧,听说待会有画舫表演歌舞。” 郁华枝自嘲一笑,收回视线,淡淡开口,“嗯,去瞧瞧吧。”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并无一人说话,就站在桥上盯着波澜不尽的河面。 倒是不远处茶楼窗前站着一道身影,朝赫连羽投去审视的目光。慕寒之今日出来原本是为了瞧瞧元贞国端午的盛况,听听民间对如今两国争端之见,不想竟撞见了赫连羽。 他虽戴了面具,但他自幼便与慕寒之相熟,身形气质他一眼就能认出。只是今日赫连羽身旁竟还出现了个姑娘,令他颇觉意外。 从前十数年,慕寒之从未见过他身旁出现过任何一个女子,更何况,看今日的样子竟是两人相约出行。 慕寒之不免生了好奇,望着那抹袅娜的身影出神,“究竟是何方神仙,能让赫连将军动心了。” 此时茶楼旁偏僻少人的巷子里传来争执之声,侧头看去慕寒之便认出了两人,挑眉一笑, “今日可真是巧,相熟之人都来凑这热闹了。” 他在窗前坐下,仔细听起了旁人的墙角。洛玄拉住郁晏欢的手腕,阴沉沉地开口, “晏欢,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郁晏欢手腕被抓得生疼,却也只是轻皱眉头,平静开口, “今日端午佳节,本该在家中同公公婆婆一同用膳,以尽儿媳本分。但既然夫君想出门逛逛,妾身自然是陪着的。不知夫君有何不满?” 洛玄冷笑一声,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墙角,她却仍波澜不惊。 “你这幅假意乖顺的模样只叫我厌烦。” “欺瞒哄骗、阳奉阴违,晏欢,你这心里究竟是真的滴水不进,还是有别的心上人?” 郁晏欢轻叹一声,“妾身从未同外男来往,夫君多想了。” 洛玄凑近她温和如玉的面容,捏起她的下巴, “我说过,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你自当放乖觉些才是……” 慕寒之见这番景象眼神一凛,摆了摆手便命手下前去处理, “传话给洛玄,叫他去本宫府中候着。” 巷子中二人僵持,听见脚步声洛玄便收回了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襟袖口。转头见是太子身边的侍卫,便轻咳了一声,带上笑脸。 “洛大人,太子请您到府中一叙。” 洛玄虽颇觉意外,眼下天色已晚,不知太子有何事要吩咐,但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微臣这就前去。” 见他回头望向自己,郁晏欢便轻轻开口, “夫君先去忙吧,妾身便先行回府了。” 郁晏欢看着洛玄恨恨离开的背影自嘲一笑,想来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回府后还是要同自己掰扯的。 正欲去寻自家马车回府,一旁茶楼的窗户却开了,郁晏欢循声望去,便瞧见了窗前清隽温雅的那张脸。 见郁晏欢躬身行礼,慕寒之便温和地笑着邀请, “此处茶楼的雨城云雾乃是一绝,夫人不妨上来品上一盏。” 郁晏欢正纳闷,太子分明召了洛玄入府,又怎会出现在此处。想到方才争执便在茶楼旁,只怕太子是听见了。 他……这是在替自己解围?想着太子邀约不好推拒,郁晏欢便按下心中思绪,进了茶楼。 上了楼才知二楼尽数被太子包下,故而没什么人影,待她进了雅间慕寒之便抬手,示意她坐下。 郁晏欢微行了个礼,“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慕寒之依旧微笑着,“坐下便是。” 郁晏欢行至对面坐下,踌躇不知如何开口,却听见对面开了口, “方才之事,本宫都听见了。洛玄……可是待你不好?”
第35章 已有家室 外间人声鼎沸, 雅间里却突转寂静,郁晏欢听见太子大方承认,想着此事本就不足为外人道, 颇有几分窘迫。 “妾身惭愧,只怕方才的争执扰了殿下的雅兴,望殿下恕罪。” 慕寒之无甚在意, 眼波流转,落在郁晏欢上,手上动作却不停,行云流水地煮水沏茶。热气氤氲, 便听他幽幽开口, “民间百态皆有,但依本宫看, 争执虽说是寻常之事,但若对女人动手,令人不齿。” 见慕寒之言语中对洛玄有怪罪之意, 郁晏欢也只得替夫君辩解, “今日夫君只是一时情急, 并非存心如此, 望殿下勿要怪罪。” 慕寒之仍旧微微笑着,看向她光洁的手腕,深深浅浅有一圈痕迹, 显然并非一次无心之失能解释的, 想来洛玄竟是常对她动粗了。 想到这里他眼神微冷, “本宫要听实话。” 实话?这让她如何开口, 是说洛玄时常胁迫欺负自己, 求太子主持公道? 郁晏欢无奈苦笑, “殿下,人生在世,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的呢?物换星移,假可成真,真亦可为假。何苦非要听所谓的实话?” “若今日妾身同殿下说夫君的不是,那自己又成了什么人了。妾身感激殿下垂问,但这世上疑难之事太多了,无法一劳永逸,殿下应当在意的是天下,是万民。至于妾身这点子烦难实在微不足道,既然无从避免,坦然面对也就是,妾身并不甚放在心上。” 见郁晏欢温和从容,并无半分怨怼,慕寒之不免想起此前洛玄到自己跟前表明效忠萧国,他就派人细细查过他,他同郁府又有姻亲关系,所以郁家的情形自己也清楚。 兄妹三人自小没了母亲,靠郁文亭这个便宜老爹教养,他自然不上心,加上习惯了父亲的冷心薄性,也是心凉惯了吧。 慕寒之不禁开口,问出自己的好奇,“不知夫人可会觉得自己命苦?” 郁晏欢沉静地笑着,摇了摇头,“世上哪里有不苦的呢?寻常百姓为粮食收成整日悬心,若是荒年颗粒无收,饥饿困顿。王公贵族为名为利,昼夜谋划,惟恐稍有不慎便罢官削爵,殊不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以人心不足耳。” “殊不知苦皆源自贪嗔痴念,妾身愚见,只要守住本心,不贪图非己之物,这般便不会觉得苦了。” 慕寒之自问从前也曾见过不少女子,但今日郁晏欢让他颇觉意外。这番话虽透彻,细细想来却也有些几分心凉。 看着她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眸,慕寒之莫名觉得安心,垂着眸子给她递了一盏茶, “夫人心思澄净,本宫自愧不如。” 郁华枝显然是不知道姐姐就在附近,即便赫连羽在身旁站着,她也没出声打破持续已久的沉默。 赫连羽侧过头,静静瞧着郁华枝宜喜宜嗔的姝颜,柔和的波光映照着面容,显得格外动人。 他轻叹一声,“华枝,京城之外,你最想去的地方是何处?” 郁华枝眼眸闪过笑意,装作浑然不知,挑眉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赫连羽本想伸手敲她脑门,却又忍住,无奈道,“既然想要四处游历,总得有个方向不是?” “否则……我带你去哪?” 郁华枝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你答应了?” 赫连羽笑着点头,“嗯,我答应你了。否则某些人喝完酒又要闹一场了。” 郁华枝面颊微红,“你怎么还打趣起我来了,我酒量不差,下次你先醉也未可知。” 赫连羽挑了挑眉,未置可否,轻声开口,“下次不妨再试试?” 她也不发怵,点头应了,“酒倒是可以常喝,只是不知……我们何时离开?” 赫连羽袖中拳头微紧,面上有些犹豫,“华枝,我虽答应了你,但家中事务缠身,只怕一时还走不了。” “再等些时日,可好?” 郁华枝闻言,浮上几分落寞,“是我强求了,原也不该报什么希望的。” “记得从前,沈云疆让我等他,说两年后一定回来。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也是,承诺这东西,也没几人能做到……” 人群中传来喧闹呼喊之声,河面之上被灯盏照得亮如白昼,透着宝雀蓝的赤色画舫驶过,船头几位乐姬演奏着琵琶,围坐在一位手持芙蓉扇遮面的美人身边。 河边桥头上的众人翘首以盼,议论纷纷,“这便是京城最近声名鹊起的花魁娘子,姚薇儿。” “听说今日她要择有缘人入画舫一叙,也不知是谁有这福气。” “诶,我可听说这位花魁娘子不仅貌美如花,心气也极高,至今还未有人能一亲芳泽。” 一旁的男子搓了搓手,坏笑道,“也不知我今日可能有这福气?” 有好事之人挑了挑眉道,“你们说,从前传闻郁家小女的姿容乃京中翘楚,不知同这位花魁娘子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呢?” 同行之人摆了摆手,“那位始终是贵女,我们可没机会见着,更何况臣子之女想来循规蹈矩,倒是眼前这位,只怕花样极多,这才鲜活动人啊。” 众人嗤笑,这些话自然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不远处郁华枝和赫连羽的耳中。郁华枝略侧了头,想看看说话之人是何等长相,却被赫连羽全部挡住。 见赫连羽脸上也有几分怒容,郁华枝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何苦同那起子小人置气,市井流氓,我们且不必理会就是了。” 赫连羽低头看着眼前的姑娘,盯着她的眸子正色开口, “世间因果报应,你放心,他们必会付出代价。” 至于这几人晚间回家途中被拉进偏僻陋巷一顿暴打,身上衣物银钱被洗劫一空,恰好遇见城防司巡逻,被当成登徒子闹事押进牢里待了一月,这些郁华枝是不会知晓的。 这位花魁娘子略低着头,只露出光洁如玉的额头,待画舫在河心停下才缓缓抬头。一双桃花眼扫视河边众人,朱唇皓齿,婉转开口, “多谢诸位捧场,今日小女子将择一位公子,上画舫同我一叙。” 话音刚落几位纨绔便朝她吆喝,“小娘子看我们如何?千两黄金换春宵一夜,可好?” 周围虽有不少人起哄,姚薇儿却不为所动,眼底漫上轻蔑。抬头望桥上看去,那位戴着面具的公子便撞进她的眼中。 虽看不见容貌,但身长玉立,自有其不染纤尘之感,站在人群中格外亮眼,她自问也算是阅人无数,见他第一眼便知道他非池中物。 姚薇儿笑着朝赫连羽开口, “这位公子,今夜以面具遮面甚是特别,不知可愿上这画舫,同我共饮几盏,方不辜负这良夜。” 众人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虽有不服,见了赫连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花魁娘子的眼光。郁华枝见她竟是看上了殊玉,便也望向殊玉。 心里莫名酸酸的,是啊,这般品貌的郎子,哪个姑娘会不喜欢? 深吸了口气,便轻声开口,“你且去吧,我先走了。” 刚转身准备离开,赫连羽便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暖意,只觉得酥酥麻麻的,像是传到了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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