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郁华枝拿过这书细看,才发现竟是个画本子,“这……画本上说的是如今朝中之事?” 见画本之上魏齐霄惊惶地看着一旁悠然自得的慕寒之,连朝中大臣的心思也能从画上窥见一二,果真道尽众生相。 郁卿川嗯了一声,“你可不知,这几日在朝上萧国太子同许多朝臣一齐出力,将几位很有资历的大臣罢免了,这几位大人不用想便知道是支持元贞国的。陛下出言反对,慕寒之便又随口提起京郊的萧国驻军,三言两语将陛下堵了回去。我也是听朋友说这图画得极妙,我便偷偷讨要了一套回来。” 郁华枝想到姜弥,便开口问道,“这几位大人因何被罢免?” 郁卿川挑了挑眉,“这几位大人家中近日便要送女儿入宫为妃,想来是这个缘故吧。” 郁华枝闻言轻叹,“萧国太子这是不满意几位大臣站队了,想必此次是为着杀鸡儆猴了。” “不过哥哥,这画本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就不妙了,未免引火烧身,你趁早处理了才是。” 见他点头郁华枝才放心,“姜伯父握有实权,想必没那么容易被波及。姜弥明日便要入宫,只希望不要影响到她吧。” 郁卿川不以为意,“你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自己都快火烧眉毛了。” 郁华枝闻言转过身来,“我?我怎么了?” 郁卿川正色,“眼下你十三有余,明年眼瞧着便要及笄,你的亲事究竟打算好没有?” 其实也不怪郁卿川心急,眼下国中局势不稳,若一时有个差池,只怕就耽误了她,所以得快点打算起来了。 郁华枝叹了口气,怎的今日人人都要提起自己的亲事,“其实嫁不嫁人的,我现在已经没那么着急了,反正在确定心意之前,我是不会嫁的。更何况我瞧着父亲也并不着急,哥哥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郁卿川闻言气笑,“好,我是太监,成了吧?若过些时日给你定了亲事,你可别来找我哭。” 郁华枝笑着,眼睛却望着摇曳的烛光,“父亲之前不是让我去接近赫连羽么?且先敷衍着吧,能拖一天是一天。待一切妥当,也不必忧心这些了。” 郁卿川并不明白妹妹言外之意,只无奈摇头,且由着她去吧。她不想嫁,自己总不能五花大绑将她绑上花轿吧。 第二日晨起,姜弥便在宫中女官的服侍下起身穿戴,点翠鎏金的五凤冠华贵异常,往头上一戴险些没把她头给压弯。 复又穿上繁杂的青罗绣褕翟,通身便有了皇家气度。按着宫中规制,仪仗前后簇拥着玉辇便入了宫。姜弥在玉辇中苦苦支撑着冠服,连脖颈上都闷出了细汗,不觉轻叹了口气。 入了宫后径直先前往太后宫中拜见,太后娘娘看着姜弥甚是欢喜,从自己的陪嫁里拿了只金累丝彩凤衔珠的镯子套在她手上, “孩子,入了宫便好生服侍陛下,早日生下皇孙,延绵皇室血脉才是最要紧的。哀家知道姜氏一门的忠心,陛下也十分感念,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同哀家说,哀家为你做主。” 姜弥笑着应了,这种场合说几句奉承话,显得乖觉听话便是了。她按下心中的思绪,复又被女官带至皇后宫中,行礼问安,便算是见过了。皇后笑着又赏了些东西, “日后在宫中,大家都是姐妹,总是要互相扶持着,妹妹小不了本宫两岁,宫中不比家里,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缺什么短什么的,只管来回本宫,不必拘束。” 姜弥也照样笑着应下,暗暗打量着皇后,瞧着倒不是个刁难人的,反正日后关起门来谁也别碍着谁,便是最好,至于姐妹不姐妹的,那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待各种礼节完毕,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姜弥饿得恹恹的,总算是入了宫殿,赶紧命侍女卸了头冠首饰,便想梳洗歇下,侍女青澜便出言劝阻, “娘娘,此时还不能歇下呢,今日方才入宫,只怕陛下是会过来的。” 姜弥撇了撇嘴并未开口,便先吃了些点心垫着。烛光映着她沉静的面容,身影略显落寞, “事情怎就到了这般田地了呢……”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间传来行礼之声,姜弥心想他还是来了,便硬着头皮起身去门口迎候。 魏齐霄一袭玄色绣龙纹的袍子从殿外走来,带进了一缕凉风,见了姜弥倒也颇为温和,虚扶了她一把,“起来吧”。 他言罢便坐在床榻上,姜弥起身后抬眼瞧了魏齐霄一眼,从前她远远见过,长得虽也俊美,但总觉得有些沉郁,今日却平添了几分温和。他见姜弥盯着自己看,便轻笑道,“朕很好看么?”
第33章 明修栈道 一时间殿中悄然, 不闻人声。姜弥闻言讪讪地收回视线, “陛下天人之姿,臣妾拜服。” 魏齐霄挑了挑眉, “你今日刚入了宫,定是有许多不习惯的,若有事便来回禀朕吧。” 姜弥心下纳闷, 陛下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今日难得他这般耐心,竟过问起了这些琐碎之事,忙答道, “陛下忙于朝政, 臣妾的这点子小事自是不敢随意相扰。况且皇后娘娘贤德, 此处宫殿布置陈设极好,实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魏齐霄盯着姜弥, 心中无奈,这刚进宫的妃子言语之间倒像是让他少管闲事,并不置可否, 而是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坐吧。” 姜弥心中思绪万千, 暗道伸头也是一刀, 缩头也是一刀,反正侍寝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便一副壮士赴死的模样走过去, 深吸了口气坐在魏齐霄身旁。 刚一坐下便听他开口, “你从前在家中喜欢做什么?” 本来以为他打算切入正题, 所以他是喜欢闲聊么?姜弥低着头犹疑开口, “平日无非是同几个好姐妹一同出去赏花游湖, 聊些闺阁女儿的话题罢了。” 魏齐霄轻咳一声, 显然是想让她多说一些,“那知道你要入宫,她们可曾来送你。” 姜弥点了点头,“自然是来了的,华枝昨日还给我送了许多小玩意,生怕我在宫里闷得慌。” 她说完才意识到此话不妥,下意识朝魏齐霄看了过去,他脸上却并无不悦,目光里反倒是有几分留恋缠绵, “郁家的华枝……看来你们关系确实要好。不知你们二人是如何认识的?” 姜弥本就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哪里会想这么多,她看这陛下并不是难相与之人,今日才进宫难免想家,这一问倒牵引出了她的话头,一下子从她与郁华枝的少时比邻而居的过往说到了现在。 魏齐霄就静静地听着,见她边说着边起身从箱笼里找出个盒子, “陛下您瞧,这些戒指都是她四处给我搜罗来的,很是精致有趣。” 魏齐霄伸手,轻拂过戒指,出神问道,“她知道你要进宫,可有说什么?” 姜弥叹了口气,“她自然是舍不得我的,只是我心想只要在京城,便可以时常请入宫来陪我说说话了。” 魏齐霄将手收回,轻轻点头,“若是你想,不拘什么时候都可以请她入宫的。” 二人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外通禀,待人进来却是太后宫中的女官,她脚下轻快,稳稳端着手中的酒盏入内, “参见陛下,淑妃娘娘,今夜乃陛下和娘娘的花好月圆之夜,太后特命奴婢送来好酒,祝二位圆满和睦。” 两人怎会不知道这酒是什么,一下子场面就多了几分古怪。魏齐霄面色沉沉, “知道了,你下去吧。” 女官欲再出言,却被魏齐霄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便躬身退了出来,叹着气同大监说道, “如今的差事也太不好办了,好端端地吓出一身冷汗。” 殿内姜弥盯着绣鞋,似乎在研究鞋面上的针法,并不打算开口。倒是魏齐霄指了指桌上的酒, “想必你也知道那是什么酒,朕今日留宿在此,是为不让前朝猜疑,说朕慢待重臣之女。” 姜弥握紧了袖中的手,平静开口,“臣妾明白。” 魏齐霄拿起酒杯朝她看来,“朕不愿勉强于你,所以你老实回答,你……可愿意?” 姜弥深呼了一口气,深深行了个礼,“回陛下,臣妾不愿意。” 她想着既然他开口问了,自己也不打算说谎,所以一开口便做好了他含怒离开的准备,念及父亲的功劳总不至于罚她才是。 等了半天,却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巧了,朕也不愿意。” 说罢便将眸中浸满讶然的姜弥扶了起来,自顾自地宽了衣袍,躺在了榻上, “歇下便是,朕不会对你用强的。” 姜弥想着陛下对自己应该是没这个意思,自己入宫本就是稳固朝局,那既然自己对他也无意,不如…… 想罢便道,“臣妾斗胆开口,陛下对臣妾想来是无意的,既然如此……” 魏齐霄枕着自己的手臂,笑着接过姜弥的话,“既然如此,不如分了楚河汉界,互不相扰,维持表面功夫。你可是想说这个?” 姜弥飞快点头,忽地又有些疑惑,“陛下不生气?” 魏齐霄随手把玩着帷帐,“朕今日本就是来同你说这个的,如此看来,我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倒也两下相宜。你放心,朕厚待姜家,你只需要做好一个后妃便是。” 闻言她总算放心,只是看了眼榻上已然闭上眼睛的魏齐霄,“臣妾明白,多谢陛下。今夜陛下睡榻上,臣妾去外间歇便是。” 魏齐霄拍了拍榻上,“你也不必哄朕,睡榻上便好,只不过朕夜间好动,淑妃便多担待了。” 姜弥脸上已经皱成一团,想着外间实在没有地方好歇,便轻轻上塌,扯了条棉被铺在两人中间,自己便滚朝里面睡下了,一日疲累,倒也好眠。 他对姜弥没有那些旖旎心思,因知晓她同郁华枝交情深厚才又多问了她几句,想着她说起从前的趣事,只觉得梦里时常出现的美人又鲜活了几分。 姜弥父亲在朝中得力,姻亲故旧盘根错节,有他在元贞国的大臣才更稳得住,所以他更不会慢待姜弥,有了如此约定,他反而落得松快。 登基时日虽才一年有余,但时局动荡,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偏执不化的草包,也在宰相等人的提点谏言里逐渐成长起来。他可不想让元贞国灭,日后还要到地府被先帝训斥,那可太过窝囊了,眼中渐透出清明之色。 魏齐霄看着床榻上高耸的界线,无奈一笑,便也闭眼安睡。 第二日待姜弥醒来时魏齐霄已经起身上朝去了,她坐起身来茫然地环视了一圈,殿内轻纱罗帐,桌案皆是极好的沉香木。 青澜服侍着她起身梳洗用膳,望着桌上精致的吃食,她深吸了一口气, “入宫第二天,这日子……似乎还不错?” 而前朝便没有这般平静了,因前几日罢免一批官员的风波,此时朝上正吵嚷着官员补缺之事,那自然是两派各执一词。 慕寒之一派的便观他眼色行事,见他略一皱眉便有大臣出言帮腔,都希望自己一派的官员上位,果真同那画本子上描绘的一般无二。赫连羽默默站着,倒是没说什么。 魏齐霄本坐在龙椅上未发一言,静静瞧着底下官员争辩,忽地冷笑出声,“众位爱卿可真是用心良苦,都争着为朕分忧啊。” 众人不知如何接话,犹疑间又听他接着开口,“官员任命之事不必再议,朕已将名单拟好,圣旨即刻就会下发。” 宰相一干人等皆称陛下圣心独断,留下萧国一派谏言此举不妥,任命不经审核便下发,此乃不合规矩之处。 更有臣子直言,“若是先帝还在,定不会有此等荒谬行径。” 魏齐霄倒也不生气,挑了挑眉,“先帝不是驾崩了么?你还念着先帝,倒不如送你去陪他,省得总是念叨。”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举,如今的局面可都拜萧国所赐。” 虽也有忠于慕寒之的臣子腹诽,“要不是你打乱北境边防又岂会有今日?”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罢了。 其实不少臣子都是因为对魏齐霄大失所望,才复而倒向萧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想来补救,只怕是回天乏术,他们就等着看,即便有宰相一派的支持,元贞国还能撑多久。 眼下无人再出言反对,魏齐霄望向慕寒之,见他投来一如往日的和煦笑容,慕寒之便气不打一出来,说了声散朝便大步离开。 宰相和姜维并未离开,而是跟着魏齐霄往乾元殿中去了,慕寒之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至殿中,魏齐霄就遣散侍从,只留下两位心腹,“云州那边如何了?” 姜维便小声开口,“启禀陛下,正如我们所料,如今萧国的眼睛正盯着言朔,因不知其来历他们不免疑心,正是臣等预料的局面。而……那位,如今已至芡州军中,同皇后母家的兄长已经商议妥当,便在军中假借军师之名,且易了容貌,想必萧国查不出来。” 宰相也点头,“不错,此计算得上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军中人员纷杂,虽不是密不透风,但萧国始终不是元贞国之人,渗入军营对于他们来说也并非易事。” 姜维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出言提醒,“陛下,自从北疆传来消息,微臣便提过,此事除了我们几人再无他人知晓。人心难测,保不齐就生出了异心。如今此计胜在出其不意,于兵力上元贞国并不占优势,若让有心人探知,那么此计便算是废了。” 魏齐霄眸色深沉,点了点头,“你说的朕明白,如今元贞国岌岌可危,朕更不可能大意。” 谈完了正事,姜维想起昨日才入宫的女儿,便犹豫着开口,“陛下,微臣说来惭愧,小女自小娇惯,若哪日不慎冒犯了陛下,还望陛下宽宥一二,微臣在此深谢。” 魏齐霄想起昨夜之事,嘴角微扬,摆了摆手,“淑妃温柔典雅,朕心甚悦,爱卿过谦了。你放心,朕会好生待她,不叫她在宫中玉减香消。” 听了这话姜维既安了心,却也不免疑惑,自己的女儿这是接纳了陛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狠狠被盗文狗无语到了 大家支持正版,尊重原创 糊文也盗,不讲武德!
第34章 端午之约 长明河穿城而过, 沿河挂满灯笼,光影细碎投入河面,沾染上长街游人的烟火气息。河水轻柔荡起余波, 不时浸湿岸边的青石板。 春夏之交,和风习习,夜里颇为凉爽。又是一年端午, 元贞国中夜间皆有龙舟灯会,今年也不例外。 本来也有几家小姐邀了郁华枝一道去游河,因她已经答应同殊玉一道出游,便找理由推拒了。 方才去同父亲禀了要出门赏灯, 郁文亭面色倒是和煦, 只交代了几句便让她快些出发。 暮色将至时,郁华枝才出了门, 今日一袭晴山蓝苏绣月华裙,梳着凌云髻,搭的凤鸟海棠纹玉步摇, 饰以烧蓝花钿, 清艳无方, 眼波流转, 她向来少用金饰宝石,反而更添飘逸灵动,站在马车旁便是一幅挪不开眼的美人出游图。 看着马车旁游人往来, 郁华枝心思有些飘忽, 认真算起来, 殊玉竟是她除沈云疆之外第一个多次接触的外男, 想来二人现在也算……好友了? 明微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家小姐的神色, 时而蛾眉微蹙, 时而嘴角上扬,座位之下仿佛垫了针毡似的,总也坐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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