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卿川侧过头,看着气定神闲的妹妹, “这么说,你是心里有主意了?” 郁华枝叹了口气,悠悠地开口, “也只能随机应变了,但愿别出什么岔子吧……” 郁华枝独自回了房,凑在冰鉴旁消暑,余光却见窗台上又放了一只纸鹤。她起身将纸鹤拿在手上,打开妆台上的一个匣子,里头已经塞了许多纸鹤。 郁华枝不觉陷入思绪,原本以为纸鹤是丫鬟们留下的,特意去问了一圈,并无一人知晓。偏生几日便会出现一次,倒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究竟是谁送的纸鹤呢?” 正出神之际,却听见明微进了屋,忙忙开口, “小姐,宫中淑妃娘娘传召,如今轿辇已经在府门前候着了。” 郁华枝不禁有些疑惑,以往姜弥要见自己都是会提前递消息,今日怎的如此着急。怕有什么要紧的事,她便让顾嬷嬷和明微赶紧替自己更衣梳妆,这般素净可是不宜入宫的。 顾嬷嬷手上功夫了得,不消一刻便收拾停当,郁华枝携了明微入宫,路上悄悄嘱咐道, “明微,这次可不许像上次那般,来宫里一趟吃得肚皮都圆鼓了。” 明微有些讪讪,小声反驳, “明明小姐也吃了不少的……” 郁华枝挑了挑眉,恍若未闻,不觉轿辇便到了宫门口。女官引着路,怕这位小姐累着,还不时出言逗趣,正说着宫中新上的皮影戏,一拐弯便遇上了玄奕帝的依仗。 几人赶忙退到路旁行礼,郁华枝更是将头埋得极低,只怕这缩头功夫是向龟大仙讨教过的。 魏齐霄心下觉得好笑,命大监停下御辇,声音都带着几分笑意, “郁家姑娘,可是入宫来见淑妃的?” 郁华枝心下无奈,还是被瞧见了,只得点头称是, “启禀陛下,今日臣女蒙淑妃娘娘传召,入宫请安。” 魏齐霄嗯了一声,便吩咐她起身, “既然淑妃传召,定是有好东西,你且去瞧瞧吧。” 郁华枝又乖乖行了个礼, “臣女告退。” 魏齐霄待她走远才吩咐御辇离开,今日他赏了淑妃许多岭南快马送来的荔枝,料定她会寻了郁华枝来一道品尝,否则这般热的天气,他何苦特意出来晒太阳。 待几人走出一段,女官才略带疑惑地开口, “本想着这条路离淑妃娘娘的寝殿最近,且此路并非陛下平常的必经之路,这才引着小姐走,竟不想这般巧……” 郁华枝只是笑笑,并未搭话,片刻就走到了姜弥宫中,才来到殿门口便听见里间传来姜弥的声音, “是华枝么?快进来吧。” 郁华枝进殿便瞧见桌上放着的鲜红荔枝,嗔怪道, “这么着急把我叫来,我还当有什么急事,吓得我赶忙就来,真是白为你担心了。” 姜弥今日穿了身羽纱金丝绣花长裙,云髻上戴翠玉华盛,坠着花鸟银角金步摇,连郁华枝都不禁感慨她这般金尊玉贵的养着,容色愈发明艳了。 姜弥佯怒着开口, “没心肝的,我好意接你来尝好东西,你倒还埋怨起我来了。” 郁华枝笑着坐下,两人之间从不讲那些虚礼,相处起来反倒舒服, “方才来的路上我遇见了陛下,说你宫中有好东西,想来便是他赏你的荔枝吧?” 姜弥轻轻点头,拿起荔枝便开始剥, “这也是午间快马才送到的,正新鲜着呢,我可算仗义?” 郁华枝也给明微递了一颗荔枝,自己则心安理得地等姜弥给她剥,姜弥直骂她混蛋,手上却还是给她递了颗剥好的。 郁华枝尝着荔枝,擦着嘴角凑上前去,悄悄开口, “姜弥,你同陛下……” 姜弥见状便挥退了殿中侍女,只有二人才方便说话,她挑了挑眉, “我同陛下……尚未圆房呢。” 郁华枝有些担忧地看着姜弥, “如此这般,可是为了沈云疆?” 姜弥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虽说我心中一直忘不了沈云疆,但圆房一事也不全是因为他。你想,若是陛下非要同我做那等子事,我也是不能抗旨的。只是他既问了我的意思,并不想强求于我,那我也倒乐见其成。入宫时我虽然已经做好侍寝的准备,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郁华枝闻言无奈,抬眼瞧着姜弥极好的脸色, “我可是听见宫外盛传,陛下宠爱淑妃娘娘,时常留宿呢……” 姜弥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 “陛下常到我这来,喜欢听我说起年少趣事,夜深了我们二人便合衣睡下,各不相扰。连太后娘娘都不知道实情,你可别说漏嘴了啊。” 郁华枝捏了捏她的脸蛋,无奈道, “你还不放心我么?想来陛下此举也是为了拉拢朝中重臣,后宫和前朝,千丝万缕。” 姜弥不住地点头, “正是,就拿皇后来说,家中兄弟子侄在军中效力,颇有军功,前夜陛下还同我提了一嘴,如今芡州军中有个很了不得的军师,想来日后能反击萧国也是有望的。” 郁华枝素手把玩着一颗荔枝,心中欣慰, “不管陛下是看重你母家,还是旁的,他待你不错,这是真的。反正你对他无意,倒也不必忧心他移情别恋,只要自己过得舒坦便够了。不过瞧你的神色,嫩得能掐出水来,我倒是多虑了。” 二人说话间又听外间女官入殿,恭敬地走到姜弥身前行礼, “娘娘,现下太后娘娘传召。” 姜弥闻言略一皱眉,犹豫着望向郁华枝,女官心领神会, “太后娘娘说,听闻郁家姑娘也在,便请过去一同见见,左不过陪太后娘娘说说话,也没什么要紧之事。” 郁华枝心下狠狠叹气,不过是进宫同姜弥说话,不是碰见陛下就是太后娘娘传召,行不完的礼,陪不完的笑,下次进宫她可要好好瞧瞧日子了。 两人只能起身朝太后的建章宫走去,望向远处,楼宇高低错落,飞檐垂拱,一时竟看不见尽头,两道娉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宫墙处。 作者有话说: 终于到7月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38章 阴差阳错 两人不敢耽搁, 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太后的建章宫。不同于皇后永宁宫中的雍容华贵,太后此处多用福寿雀替,虽略显低调, 可这位太后娘娘也并非安于室之人。 先帝骤然驾崩,若无太后的周旋谋划,登基时任性顽固的魏齐霄也不会成长得如此之快。虽不能说他已然是位英明无双的君王, 但好歹是沉稳下来了,总好过那般独断专行。 郁华枝又想到姜弥入宫也少不了这位娘娘的主意,不由得生出几分谨慎,虽不知道今日因何召见自己, 但总归小心为上。 方至殿门口, 便有宫人入内报信,须臾便将二人请了进去。 郁华枝跟在姜弥之后入殿, 只不错眼地盯着脚下华贵的地毯,却没瞧见自她入殿以来上方的太后便含笑望着自己。 姜弥照例行礼问安后,太后便笑着开口, “你这孩子, 这几日气色倒好, 可见是宫中风水养人。” 姜弥也笑呵呵地走上前去, 在太后身边坐下,娇嗔道, “母后这话, 可是嫌弃儿臣长胖了?” 太后捏了捏姜弥的脸蛋, 无奈道, “妮子愈发大胆, 都开始逗弄起哀家来了。” 说罢才望向还低头站着的郁华枝, 太后掩去眼中的精明, 朝郁华枝温声开口, “你便是华枝吧?” 郁华枝闻言便俯身行了个大礼,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臣女郁华枝参见太后娘娘,承蒙太后娘娘召见,臣女不胜欣喜。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连太后也不住地暗赞,这通身的气派,几头的凤冠戴不得,只可惜…… 面上依旧温和地笑着,虚抬了手, “好孩子,快起来吧,也到哀家身前来,赐座。” 郁华枝安坐后这才抬头,望向元贞国之内最尊贵的女人,虽然眼尾已现岁月痕迹,但仍是位雍容华贵的美人,一身蹙金广陵鸾袍更显气韵。 只听她缓缓开口, “早就听闻你这孩子品貌极好,偏生你之前都不到哀家跟前来,今日还是听闻淑妃召你入宫,这才有缘一见,果真是个好孩子。” 郁华枝不敢托大,只恭顺回话, “太后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蒲柳之姿无缘得见太后娘娘,只得时常祝祷,愿陛下与太后娘娘安泰。” 倒是个懂事的,太后自觉心中谋算更是稳了几分, “你的心意哀家知道,淑妃与你交情甚笃,时常入宫来陪陪她,若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也来陪哀家说说话。” 郁华枝笑着称是,倒是姜弥接过话头, “母后姿容艳冠后宫,哪里就算是老婆子,可真真羞煞儿臣们了。” 太后拍了拍姜弥的手,心情极好, “今日你嘴这般甜,自然有赏,只是……今日哀家的女官怎么也燃不好冷云香,你善调香,便去侧殿教教那些小丫头,教好了才有赏。” 姜弥正欲出言约上郁华枝一同前去,太后却摆了摆手,便只能作罢。 待姜弥去了侧殿,正殿之上便只剩下太后和郁华枝。桌上的冰酥酪冒着丝丝凉气,一旁的冰鉴里也是新起出的冰,盛夏时节却似置身秋日寒潭。 太后靠着坐塌,缓缓开口, “华枝,你可知如今局势焦灼?” 郁华枝心下惴惴,揣摩着字句回道, “太后娘娘说的是如今元贞国与萧国之争吗?” 见太后点头,她才接着开口, “如今萧国占据元贞北部疆土,又欲插手政事,臣女斗胆,如今情势的确不容乐观。” 太后赞许地点了点头,目光悠远, “身为元贞子民,当尽自己之力,保家国不失,哀家说的可对?” 郁华枝垂眸,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只叹臣女内宅女眷,于国家大事上却是无计可施。” 听了这话太后倒是摇头, “华枝,于此事上,你能做的可远比想的要多。” “今日哀家宣你过来,不单是为了同你话家常,而是有要紧话要问你。” 郁华枝心口一跳,总觉得此事不简单,太后娘娘支开了姜弥,为的竟是同自己密谈, “臣女愚钝,不知太后娘娘有何事吩咐?” 太后目光清明,正色开口, “你可愿意嫁给萧国的赫连羽将军?” 见郁华枝一时怔愣,太后便接着说 “这位赫连将军可是萧国太子的心腹,太子有了太子妃不好接近,但若你能接近赫连羽,为陛下探听萧国的情报,那可算是元贞国的功臣了。” 郁华枝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尽是无奈,不由生出郁结, “太后娘娘……臣女身为元贞国子民,自然不愿徒留亡国恨,但仅凭臣女,只怕也做不到扳倒萧国……” 太后轻哼了一声, “华枝,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以你的姿容性情,赫连羽他一定难以拒绝。不过当然,仅凭你一人之力,也无法退敌,这个你放心,军中已有良将可用,里应外合之下元贞国当有生机。” “如今哀家便是要问你了,你,可愿意?” 郁华枝望向侧殿,姜弥并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心已经凉了大半,难道自己真的无法摆脱受人支配的命运么? 沈云疆至今下落不明,北疆将士鲜血尚未凝干,便要她去亲近敌国之人,未免太过残忍。 郁华枝连拒绝的余地都无,若是无端牵连郁卿川和郁晏欢,还有自己的父亲,只怕没有好结果,心中太过无力,惟余叹息。 郁华枝压下眼中的酸意,怔怔开口, “臣女遵旨。” 郁华枝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皇宫,姜弥瞧她脸色不好却也问不出什么,脑子里只回想着太后的话, “这些日子且听你父亲的消息,多和赫连羽接触,若是一切顺利,哀家便可为你们准备大婚了……” 回了府中郁华枝遣散侍女,一个人闷在房里, “事情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论观情察势,郁卿川算得上是个中好手,从前的担忧大半都成真了。 郁华枝虽有打算离开京城,但殊玉那头若一时脱不开身,又该如何?更何况他若知晓此事,可会又添犹豫? 郁华枝看着渐暗的烛火,烛芯即将淹灭,她却无动于衷, “真的……由不得我吗?” 宫墙之内人心也并不安稳,魏齐霄已然得知母后与郁华枝谈话的内容,心内愈发烦躁,才入夜便朝姜弥宫里去了。 姜弥接驾后见陛下面色不善,便传了晚膳, “陛下一同用些吧,今日御膳房新做的菜式。” 魏齐霄点头,顺势坐下, “今日我烦得紧,带了好酒,淑妃可有兴致共饮?” 姜弥笑着应下, “从前在家时,我和华枝也总喜欢偷偷喝酒,今日便也陪陛下喝一场。” 两人无言对饮,倒也未觉得乏味,只是今日这酒……似乎格外浓郁。 不过半个时辰,带来的两壶酒便见了底,魏齐霄脸上微红,闷闷开口, “姜弥,同你说实话,我心里头一直都有个人,而这个人却是这辈子都求而不得的,你说朕这个君王,是不是做得很窝囊?” 酒劲上头,姜弥眼角微红,悲从中来,酒后吐真言, “陛下,求而不得的不止你一个……这辈子,我也不可能与心悦之人长厢厮守,这或许便是阴差阳错,世事如此,徒叹奈何。” “原本我以为不会再这般难过的,可如今想来,终是意难平。” 魏齐霄低低地笑了,三分苦涩,两分凄凉,声音震着胸腔, “人呐,九五至尊也逃不过悲喜嗔痴,每次见到她,便像是暮色沉沉是最后一抹光亮,暗夜中那道残月……” “母后明明知晓我只想要她,却仍旧为我添置后妃,这不可笑么?” 姜弥眼皮略沉,眼前之人有些模糊,低眸浅笑间她似乎又见到了鲜衣怒马的那位少年,揉了揉眼睛, “你……” 魏齐霄转过头来,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赶忙将她拥入怀中,惟恐她突然消失不见,他不愿深究,只想和她一同沉沦。 “华枝,我想要你……” 听见怀中的娇娇软糯地应了,魏齐霄顿时心猿意马,罗帐灯昏,尽是旖旎。 外间伺候的宫女侍从听了一整夜脸红心跳的动静,待天明之时姜弥才算清醒过来,只觉昨夜梦中景象实在真实,一翻身却见到了魏齐霄沉睡的身影。 姜弥低头,只见锦被下自己不着寸缕,暗道不妙,惊慌之际魏齐霄也睁开了双眼,二人一对视便知晓木已成舟,更别提床榻上的落红,殷红似冬日雪中红梅。 魏齐霄坐起身来,捶了捶自己宿醉的脑袋,两人脸上尽是懊恼的神情,倒是姜弥先开了口, “陛下……该上朝了。” 魏齐霄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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