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辈子若可以选择,我倒也不愿与他再做父子了……” 郁华枝撇了撇嘴,面上也有些委屈,想来他与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倒也算是同病相怜, “你有个严苛至极的父亲,我却也有个薄情寡义、汲汲营营的便宜老爹,母亲去后他便再没有多照料过我们兄妹三人,只会在于他有利的事上命我们配合,谈不上什么父女情分。” “我们两个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赫连羽嘴角上扬,眼中的郁色一扫而空,笑着开口, “我十八年来从来没学过如何哄姑娘,但唯有你是例外,可不就是小冤家么?” 郁华枝闻言也笑了起来,虽然心头还搁着几桩事,但眼下的高兴是真的。 此时甲辰因有事禀报来到门外,却听见房内二人的笑声,想着将军许久未得开怀,一时不想打扰,便候在外间,看看院中飞鸟游鱼,眼中都带着欣慰。 可赫连羽是何等人物,于战场千里奔袭,斩敌军于马下却不染半分血腥,耳力更是异于常人,自然知晓门外的动静。因想着甲辰若无要事不会前来相扰,便抬眸道, “甲辰,可是有事禀报?” 甲辰听见将军叫自己,神情一肃,便开口答话, “回禀将军,是郁小姐的侍女明微前来传话,府中有事,请小姐早些回府。” 郁华枝秀眉微蹙,面露疑惑,便追问道, “可有说是何事?” 依旧听见甲辰那冷静至极的声音, “只说是郁公子派她来的,并未说其他。” 郁华枝闻言便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否则哥哥如此闲散之人何必大老远派人催她回府,想罢便望向赫连羽,正准备开口,赫连羽便先牵过她的手,温声道, “不必着急,你且回去瞧瞧所为何事,若有烦难,一切有我呢。” 郁华枝扯了个笑,悬着心也无暇多想,便只道,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赫连羽温和一笑,目送着郁华枝翩然离开院子,便略侧头吩咐候在一旁的甲辰, “去看看吧,郁府出了何事,若有不妥,速来回禀。” 甲辰领命退出,朝郁府方向去了,只是不在当眼处,郁华枝在马车上更是一概不知。 刚到府门前,等在门口不知多久的郁卿川便跳上了马车,怒气冲冲地朝小厮吩咐, “去平阳侯府!” 郁华枝见哥哥这般模样,平日闲散淡然的公子如今却颇有几分怒发冲冠之态,讶然问道,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要去平阳侯府?” 郁卿川重重哼了一声,眼神中尽是气愤鄙夷, “这个洛玄,我原本以为他会收敛些,但他干的好事,前日抬了个妾室入门,偏生晏欢瞒着我们,到今日我才知晓。” 郁华枝骤然听了这事,既惊讶又气恼,惊讶于郁府对此一无所知,气恼于姐姐一概将苦楚瞒下,不愿将实情告知,怔怔开口, “那妾室是何身份,难不成还能比过姐姐?” 说到此处郁卿川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一拳锤在窗沿, “若那妾室是好人家出身我或许也不至于如此生气,你道如何?那竟是个贱籍出身的青楼女子,洛玄纳这女子进门可是半点都不顾及晏欢的面子。如此折辱,她能忍,我却是忍不了。” 郁华枝越听心越凉,不知身处何处,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一般,想着姐姐一直以来的性子,更是觉得此事无解。 元贞国纳妾的人家并不在少数,除却小部分人,如姜弥父亲此类,达官贵人家中妾室常见,并不算是罕事。 加之虽然青楼女子身份卑贱,但并无律例禁止青楼女子为人妾室,说出去固然不好听,但若人家乐意,你又能奈他何? 郁华枝坐在风口上,任秋风穿透,渗入骨髓,她许久没有觉得天气这般凉了。母亲殷鉴不远,如今又有姐姐,一个是选了自己心悦之人,一个是听从父亲之命出嫁,似乎郎君都是这等负心薄幸之人,今日洛玄这般欺负姐姐,难保他日不会宠妾灭妻。 思来想去,郁华枝竟可悲地得到一个结论,婚后是否能过得舒心,竟是看命么? 现在她自己都搞不明白,赫连羽说过几日便上门提亲,但自己又能不能保证他能始终如一,不再对旁人生出旖旎心思? 照父亲的性子,他是断不会为了姐姐得罪侯府,那日后他更不会为了自己去得罪赫连羽,如此一想,倒还真是可悲。 兄妹二人就此沉默,良久无话,直到马车停在平阳侯府侧门上。 待入了侯府,二人直接去了郁晏欢的院子,刚踏进门便瞧见她那张略带憔悴的面容,因见了哥哥妹妹,还撑着笑, “哥哥,华枝,你们来了。” 郁华枝挂着忧心的神情走上前去,仔细打量起姐姐,见她一如既往的着一身藕色衣裙,鬓发上极为素净,倒似无心装扮一般,便开口嗔怪道, “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的都不同我们说,如今这般……可如何是好?” 郁晏欢拉着一旁板着脸不愿同自己说话的哥哥,还有挂心的妹妹一道坐下,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 “此事说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给你们平添烦恼罢了,况且……纳妾的主意原本也是我提的。” 郁卿川听见妹妹这话,瞪着眼睛无奈道, “晏欢,你糊涂啊……纳妾这种事你何必主动向洛玄提,若他真有此想法,你当他不会主动提吗?” “他可是男人啊……” 郁晏欢却似释然,温温一笑,轻声道, “所以我从来都说,守好自己的心,便不会受伤,他如今有了知情识趣的妾室,自然高兴,这样我还能落得松快,不必日日琢磨他的喜怒。” “我其实是高兴的。” 郁华枝端着一杯热茶小心吹着,想着姐姐方才所言,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姐姐若当真高兴,为何今日如此憔悴?” 郁晏欢心下自嘲,望着萧索的院中残叶,轻轻摇头, “这几日府中账目有些错漏,我正重算着呢,如今婆母已将大半家事交到我手上,自然是有些累的。” 郁华枝心中溢出一阵恼怒,冷嘲热讽地开口, “若是论算账,平阳侯府中可不就数洛玄最为擅长,连姐姐你都要稍逊一筹。你想想,他娶了你帮他管家理事,自己落得松快,又纳了花样百出的青楼妾室,黯然销魂,这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郁晏欢轻笑,敲了敲妹妹的脑门,嗔道, “你这张嘴可真是菩萨见了都要发愁。” 她顿了顿才接着劝解二人, “其实我还好,不至于因为一个妾室就寝食难安,我远着他们乐得自在。好歹如今府中是我管家,总不会让她欺负到我头上来的。” 郁卿川见妹妹如此,便也不再说什么气话,不过几天后洛玄回府路上被人暴打了一顿,本想掘地三尺将这伙人揪出来,可不知为何,无半点蛛丝马迹可查,便成了桩悬案供百姓饭后闲谈一笑。 兄妹三人总算缓和了脸色,和颜悦色地谈笑起来,郁卿川便想起今日之事,对华枝问道, “今日我在府中不见你,问了明微才知道你去了赫连羽府上,是去做什么了?” 郁华枝眨巴着自己善睐的眸子望着哥哥姐姐,缓缓开口, “他……过些日子要上门提亲。” 作者有话说: 此处评论区有红包掉落噢!
第54章 男子薄情 房中青烟袅袅, 淡雅的苏合香钻进鼻中,似有魂游天外的飘然之感,尤其是听了妹妹这话, 让人一时愣住。 倒是郁晏华先回过神来,望着妹妹那一副害羞带怯的表情,她便了然于心, 妹妹是十分中意这门亲事的。 虽担忧赫连家势大,若将来郁华枝受了委屈娘家未必帮得了她,然……如今局势纷杂,若当真战事起, 妹妹这番美貌, 想来也只有赫连羽能护她周全。 想到此处,郁晏欢总算缓缓点头, 温声道, “他已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为了你的名声着想, 提亲也是应该的。你心中欢喜, 我瞧得出来, 虽然舍不得你嫁作人妇, 但这般也好,你也就不必一直在府中受父亲的闲气。” 郁卿川闷闷的,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两姐妹说笑一阵后, 郁华枝才试探着上前, 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哥哥, 你这是魔怔了不是?怎的一直不说话呢?” 郁卿川瞪了妹妹一眼, 狠狠戳了戳郁华枝光洁如玉的额头,无奈道, “你可真是个不省心的,记得小时候便听你说要找天下间最好的郎子,若找不到便一辈子不嫁。原本以为……” 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略带寥落,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最后竟是同赫连羽在一处,若是他知晓我们曾偷偷议论他有龙阳之好,不知可会恼怒?” 不过转念一想,日后自己可是他的大舅子,想必他也不敢胡来,便随意挑了挑眉, “若是愿意嫁给他,那便嫁吧,反正我这个大哥的话你是半点不放在心上。” “左不过就是还剩你一个妹妹的出嫁事宜了,我会好生照应着,让你安心出嫁就是。” 郁华枝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垂眸默了默。自己又何尝不知,大哥是想起了沈云疆,若她当真嫁给了赫连羽,自己最对不起的便是这位昔日好友。 但这些日子她却想得很明白,沈云疆是为守住北疆战死,赫连羽则是听命于萧国率军出战,两人都是忠于自己的国家,惟君命是从,并无私人恩怨。 慈不掌兵,战场之上本就是个尸/山/血/海,敌我不能共存之地,若沈云疆有机会对赫连羽下手,他也定不会手软。 对于此想来沈云疆的母亲更是心知肚明,一旦将夫君儿子送上战场,便要做好他们无法安然回来的准备。 但虽如此说,她只怕那日的事也瞒不过干娘,迟早也要将两人的亲事禀告陆氏,她也拿不准干娘会作何反应,不知是会拿大棒子将她赶出来,还是会将自己大骂一场不让自己再去沈府。 郁卿川见妹妹也沉默不语,便轻笑一声,起身离开,索性出门喝酒去了。 郁华枝本就想再陪姐姐坐会,便听见侍女进了里间传话,只道洛萦回府,听闻郁华枝也在,便朝这边过来了。 倒是郁华枝挠了挠头,想着这些时日因自己懒得出门,也是许久没见洛萦了,今日叫她逮着,定又逃不开一通数落,她便悄悄挪到姐姐后方坐下,只愿晏欢能帮她挡挡。 这番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郁晏欢,她望着妹妹无奈笑道, “现在知道心虚了?洛萦都同我问了好几次为何总不见你,今日定是要教训你一场的。” “只是我担心今日你这般小动作瞒不过我,更瞒不过赫连羽,也不知你日后打算怎么办?” 郁华枝垂眸,撇了撇嘴,嘟囔着开口, “我瞒他做什么,反正我如何他都是喜欢的吧……” 郁晏欢轻笑,正欲开口,便听见门外传来声音, “好你个郁华枝,这么多日你竟是躲着我呢,若不是今日逮着你来看嫂嫂,只怕我还见不着你呢!” 郁华枝脸上挂着难为情的笑,巴巴望着走过来的洛萦,自她婚后归宁之后,她们二人便没再见过,毕竟嫁了人,郁华枝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也不好总跑到人家府上去。 今日一见,洛萦一袭蜜合色镂金鹤纹云缎裙,梳云顶髻,碧玺珍珠花钿衬得她面容姣好,看来婚后的日子颇为顺心,愈发有侯府夫人的模样了。 也是,这般金尊玉贵堆起来的侯府小姐,得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自然不会被公婆不喜,若夫君也是个着调的,那便再圆满不过了。 所以郁华枝似乎又得出了一个结论,门当户对的亲事最为合适。虽然自己总得出些看似实际的道理,但是自己倒是一条都没做到。 她回过神来,笑着挽着洛萦,使出浑身解数哄道, “好洛萦,你快别生气了,这些时日我总受伤,也不好多走动,否则也憋着许多心里话同你说呢。我想着你婆母许是要带你四处见人,应对姻亲往来,这才没来找你,不成想一番好意竟被误会成这般,你说说我可不是要去城墙头上唱窦娥冤了?” 说着便将伤处给洛萦看,洛萦挑了挑眉,傲娇地看了那仍留有淤痕的雪白膝盖,秀眉微蹙,显然是心疼的。 加上郁华枝那双婉转潋滟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自己,洛萦顿时感觉什么气都消了,轻哼了一声道, “你个妮子,嘴上功夫了得,我不怪你就是了。” 说罢便拿出个白玉瓶子递给郁华枝,睨了她一眼, “可别说我没念着你的伤,喏,特意给你寻的,这玉肌膏去疤痕最是管用,京城里也没有几瓶,还是我特意让小厮候着才抢到了一瓶,自己都舍不得用呢。” 郁华枝笑着接过玉瓶,心下还是暖的,毕竟自己真正交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人。姑娘家一时一个模样,如今又欢欢喜喜说起闺房话了。 洛萦忽而转头对郁晏欢,有些担心地问道, “嫂嫂,大哥纳妾……你可还好?” 郁晏欢原本在一旁静静刺绣听着两人聊天,闻言手上功夫不停,只垂着眸子笑道, “男子三妻四妾总是正常的,若是我成日想这些子小事,也不值当。” 洛萦轻轻靠在桌沿,手上把玩着一个小的青瓷茶盏,若有所思,想到往日大哥也是十分在意嫂嫂的,那般眼神她曾见过,只是现在不也纳妾入门,不知可是世间情/爱向来短暂, “如今我们夫妻情浓,自然不会提纳妾之事,只是若是夫君日后要纳妾,我又该如何呢?” 郁晏欢抬眼,看着一脸不得其所地洛萦,本想开口劝解,但想起自己也是这般模样,自己的开解未必管用,故而没有开口。 却听侍女传了话过来,说洛玄要收拾些日常用具到妾室房中去,便退了出来,带着侍女小厮过去张罗,半分不显落寞。 郁华枝同洛萦便留在里间说话,望着姐姐离开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 “洛萦,姜弥的父母鹣鲽情深京中人尽皆知,也惹人艳羡,可曾见府中有一个妾室不曾?再看你公婆,感情甚笃,府中也无莺莺燕燕。” “所以啊,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会不在意夫君纳妾?但你也看到了姐姐并不在意,想来只要不喜欢,便是不会在意夫君纳不纳妾,纳多少个妾的。” 洛萦撇了撇嘴,皓腕托着香腮,闷闷开口, “其实我也能看出来,嫂嫂心里并没有哥哥,只是尽力做好一个贤惠的妻子罢了,但我从未和哥哥说过,因为有时连我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明明是喜欢嫂嫂的,但为何总做些混账事,偏生母亲不准我插手,所以也不知如何是好。” 郁华枝拍了拍她的手,还是接着开口, “姐姐毕竟嫁到了你家,我也未必能事事知晓,所以有时还是要你多照应着些,别叫她收委屈了。” 洛萦自然无有不应的,点头道, “这是自然,我也喜欢嫂嫂,若那个妾室敢越了规矩,我头一个冲回来收拾她。” 郁华枝闻言欣慰一笑,低头给自己添了杯茶,却见洛萦一脸犹疑,她便开口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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