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鲤听得心口发凉,连忙追问:“后来呢?” 郑嘉珣笑了下,“后来,有个叫陈鹤征的人帮了祁赫一把,让土大款不敢再打他的主意。祁赫挺感激的,备了份厚礼,向小少爷道谢,你猜小少爷怎么说?” 温鲤眼睛里明晃晃的,全是震惊,她无意识地摇头,“我不知道。” 郑嘉珣摆弄了两下手机,散漫地笑:“小少爷让祁赫不必谢他。他不是特意为了祁赫出头,爱屋及乌,帮个忙而已,顺手的事儿。” 温鲤猛地抬了下眼睛,小勺子脱手,掉在奶冻上,惊起一阵涟漪般的颤。 爱屋及乌—— 郑嘉珣慢条斯理的,“小少爷说,他有个朋友,也是跳舞的。以前他经常去看他朋友练功,知道那个过程有多辛苦。吃了那么多苦,练出来的底子,却废在一个人渣手里,多可惜,他看不下去。” 温鲤搁在桌面上的手指,不知觉地有些抖,心跳又酸又悸,百味杂陈。 “祁赫得罪了人,不能继续留在港城,就来了桐桉。蒋瑜桉借着小陈总的人情,把他挖了过来。不然,reborn这座小庙,还真请不来祁赫这么大的神。祁赫跟葛壹又是老搭档,买一赠一,小陈总做了笔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温鲤咬着唇,将那股悸动的感觉压下去,又问:“他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陈鹤征。 郑嘉珣伸了个懒腰,回忆着,“一年多以前吧,陈鹤征修完慕尼黑大学的学历后,在港城休养过一段时间。” 一年前。 那时候,她与陈鹤征还未重逢。 他不知道温鲤的心意是否改变,那些年少时的感情,又是否依然存在。 这样的条件下,一切都未知,陈鹤征却说他是爱屋及乌。 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 因为爱着温鲤,对其他舞蹈演员的苦难,他也能感同身受。 陈鹤征啊。 这个名字,值得她刻在心上。 温鲤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波动,她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员工餐厅,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没人,静悄悄的,温鲤独自坐着。她解开手机屏幕,看到上面的壁纸,与陈鹤征的合照,鼻酸的感觉越发强烈。 想打一通电话给他,又怕他正在工作,更怕自己一时激动,哭鼻子,给他造成困扰。 温鲤忽然想起她常听的一首粤语歌,其中有一句歌词尤为动人—— 谁人曾照顾过我的感受,待我温柔,吻过我伤口。 谁曾待她温柔?吻过她,又治愈她伤口? 是阿征啊。 唯一的陈鹤征。 心绪翻涌不停,不知过了多久,温鲤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她下意识地接起来,听到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声音,说: “温小姐,你好,我是叶清时叶先生的私人助理。叶先生捡到了你掉落的一枚纽扣吊坠,不知您是否想要取回?” 作者有话说: “爱人者”那句古文是引用。 歌词出自是《七友》
第72章 源自叶清时私人助理的那通电话, 让温鲤全身冰冷,她险些没握住手机。 那枚扣子,居然落在了叶清时手里。 什么时候掉的呢?她在他面前捡鞋子的时候吗? 如果是那个时候, 他明明可以当场还给她, 却故意拖到今天才提。 有种居心叵测的味道。 迟迟没有听到回应,对面的人试探着叫她:“温小姐?你在听吗?” 温鲤将呼吸放轻,很淡地“嗯”了一声。 大概有人进来,更衣室里隐约响起脚步。温鲤不想被同事听见这通电话的内容, 起身出了更衣室的门。 楼梯间里空旷无人, 阳光很烈,穿过玻璃,在地面落下些许剪影, 像一颗颗透明的星。 温鲤穿着那双芭蕾样式的平底鞋, 兰粉色的缎面,质感很软。她踩着台阶向下,走了几步,轻盈得像是跳舞,听见那个自称是助理的人又问了一遍:“那枚纽扣形状的吊坠,您是否想取回呢?” “要的,我要取回来。”温鲤应了一声, 斟酌着说, “能不能麻烦你, 或者, 你那边的哪位工作人员, 把扣子寄给我, 到付就好。” “不好意思, 温小姐, ”助理淡淡的,“叶先生的意思是,要您亲自来取。否则,这东西,我们就要自行处理了。” 既不起眼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算叶清时随手扔了,温鲤也毫无办法。 她咬一下唇,对助理说:“请你把手机交给叶清时,我有话跟他说。” 助理大概没料到温鲤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声息一顿。他似乎跟身边的人交流了什么,几秒钟后,温鲤发觉听筒的另一端出现一道冰冷的气息。 她试探着问:“叶清时?” “是我,”那人应,“有话要跟我说?” 声线略沉,带着些许酒气。 温鲤怔愣一瞬,“你喝酒了?” “放心,”叶清时语气微微嘲弄,“没醉到不省人事连鞋子都要乱丢的地步。” 话里句句带刺。 温鲤无意识地握了握拳,指甲扣着掌心,她尽量心平气和地与他沟通:“那枚纽扣吊坠,对我来说很重要,叶老师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我可以还给你,”叶清时应得很痛快,话音却一转,“不过,要当面还。明天傍晚六点,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见你,具体地址,助理会整理成文字消息发给你。你要准时,我不喜欢和擅长迟到的人碰面。” 温鲤忽然觉得心累,有些唐突地问他:“叶清时,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一出,电话那端骤然安静。 紧接着,叶清时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好笑,反问:“温鲤,你没有自知之明吗?” “正因为我有,我才会疑惑,叶老师为什么非要见我一面?”温鲤慢慢地说,“难道是因为喜欢我吗?喜欢到甘愿成为我和陈鹤征之间的‘第三者’?” 她鲜少这样尖刻,语气有些不自然。 叶清时听出其中微妙的地方,“你和陈鹤征之间?看来大名鼎鼎的唐和少爷,真的被你追到手了?” “没错,我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就是要得到一个陈鹤征。”温鲤说,“我把能使的手段都使上了,过程十分不堪,我这样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叶老师另眼相待呢?” 那头一直静默,无人作声。 温鲤继续说:“我记得很清楚,当年,叶老师亲口对我说过,你之所以帮我,是为了弥补遗憾,给自己一份慰藉。如果我的理解没有出错,在叶老师眼里,我应该只是一个替身,代替了另外一个让你觉得遗憾的女人……” “你从来不是替身,温鲤,让我觉得遗憾的人,我想帮助的人,从来都是你,只有你。” 心口倏地一颤,好似失重。 温鲤惊讶到有些愕然,喃喃:“怎么可能……” 叶清时大概真的喝了太多的酒,倾诉欲空前高涨。 他坐在黑色慕尚的后排,车辆行驶时轻微的动荡,让他加倍昏沉,索性说个清楚:“在你看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飓风卫视的那次台庆,对不对?不是的,温鲤,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七年前。” * 七年前,温鲤和陈鹤征还在读大学,尚未分手。 叶清时比他们大了几岁,在政大读研,跟随导师来桐大参加学术论坛的开幕式。仪式结束,几位泰斗在主席台下亲切会晤,他觉得无趣,伺机离开,七扭八拐地来到一处室外球场。 场地面积不大,几个少年奔跑着挥汗如雨,其中一个格外出挑,高、瘦,强劲而清晰的腰线,一股子倨傲气息,带球进攻时动作迅猛,每一寸棱角都锋利。 小女生最喜欢的那一款。 看台上的女生的确全都盯着他,手机设为连拍模式,快门声响不不停,他听见她们叫他阿征。 那时候,叶清时还不知道所谓的“唐和少爷”。 名叫阿征的少年投进一个三分,人群一阵喝彩,他大概玩够了,将篮球丢给同伴,懒洋洋地跟人击掌,之后,从场上退下来。 好几个女生围上去,给他送水递毛巾。阿征没接,瘦高的身形越过她们,径自走到看台的一处角落。 叶清时的目光随之移过去,这才发现,那边还有一个女孩子。 格子短裙,白衬衫,长发梳成马尾,又干净又清爽。 她视乎觉察到什么,转头,朝叶清时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叶清时没动,与她有片刻的四目相对。 很清秀的女孩子,日系漫画里走出来似的,没化妆,阳光下,瞳仁的颜色很浅,浑然天成的无辜感,嘴唇的形状饱满而精致。 和她亲吻,一定是件很舒服的事—— 叶清时心里倏地冒出这样荒唐的念头。 女孩子的视线只是往这边稍稍偏了下,就被那个阿征捏着下巴扳了回去。 她坐着,看他时要仰头,很累,阿征索性在她面前蹲下,与她视线平齐。方才谁都不理的那股子淡漠,在她面前立即弯折,甚至消失不见。 风将两人说话的声音吹散,送到叶清时耳边。 他听见他们聊天—— “看见其他女生给我送水献殷勤,你都不会吃醋吗?”凶巴巴的语气,质问,“温鲤,你是不是没长心?” ——哦,原来她叫温鲤。 “我知道你不会理她们呀,”温鲤笑眯眯的,侧脸上落了光,温柔的样子很好看,“我突然冲过去,怕你尴尬嘛。” 阿征大概有点赌气,皱眉不说话。 温鲤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也不嫌他刚打完球,一身的汗湿,“热不热?我带了运动饮料,你最喜欢的牌子和口味,要喝一点吗?” 阿征还是不说话,他撩起球衣的下摆,去抹脸上的汗。 “别用衣服擦脸啊,”温鲤拦他,“多脏,还伤皮肤。” 说着,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方手帕,仔细地帮他擦掉额头和鼻梁处的汗珠。 擦了几下,温鲤扭头看了看四周,也不知是没发现叶清时,还是根本不在意他的存在,她迅速凑到阿征面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一触即分,甜而不腻。 只亲了一下,她就退回去,目光却一直留在阿征脸上,笑着说:“亲你一下,哄哄小气鬼,别生气了。以后,再看见有人给你送水,我一定冲上去把她赶走。我很凶的,很会骂人。” 那个叫阿征的人,大概是不爱笑的,看五官轮廓就知道。可是,在她面前,他似乎总也忍不住,唇角勾起来,满眼的笑意。 “笑了就是不生气了。” 温鲤歪头看着他,看他笑,看他神态里明亮蓬勃的少年气。 她声音压低一些,去缠他,“对我笑就是喜欢我。阿征,你快说,你是不是好喜欢我?喜欢到形容不出来的那种程度?你说嘛。” …… 后来,那天又发生了什么事,叶清时完全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子,草莓糖果一般的甜,每一寸表情都漂亮。 再后来,他又去过桐大好多次,甚至逛过校内的论坛,他了解到她是隔壁舞蹈学院的学生,男朋友叫陈鹤征,赫赫有名的人物,即便在天之骄子云集的桐大,他也是最风云的存在。 论坛上有许多关于他们的照片,他们牵手、散步,偶遇去食堂吃饭,跟陈鹤征在一起时的温鲤,目光永远明亮,漂亮极了。 在遇见温鲤之前,叶清时是不相信感情的。 他出生自艺术世家,身边的亲人多是业内名流,唯独他父亲叶劭恩资质平平,学了多年国画,却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作品。 叶劭恩画技一般,但是,他很会“结婚”。 第一任妻子,叶清时的生母,国画泰斗的独生女,借着岳丈的声望,叶劭恩也成了所谓的名家,风生水起。 后来,泰斗过世,叶劭恩与一位醉心艺术的富商千金缠在一起。 叶清时五岁,父母婚姻破裂,母亲独自出国,她说,姓叶的人,每一个,身体里都留着肮脏的血,让她觉得恶心。 之后她的二十几年,她连叶清时都不见,彻底恩断义绝。 离婚后,叶劭恩娶了富商千金,多了个高校教授的头衔。七年,离婚,再娶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之后,他还娶过更年轻的女生…… 叶清时记得叶劭恩教过他,感情的本质是利用,要去爱有价值的人。 叶劭恩,少恩——薄情寡恩,这名字取得是真好。 可是,利用之外,叶清时也想看一看,纯粹的感情是什么样子,他也想尝一尝被爱的味道。 温鲤待陈鹤征的那份细腻,让他心动,让他想得到。 飓风卫视的台庆演出,楼梯间里,出于意料的重逢,让叶清时窥见了命运的垂赐。 他想到叶劭恩的婚姻,他以为只要给出好处,让温鲤知道他是可以利用的,小女孩自然会跟着他,会爱他。 可惜,不是那样,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个陈鹤征。 她只爱陈鹤征! 为什么呢? 因为唐和传媒吗? 背靠唐和远比背靠叶清时更有价值吗? 越是得不到,他越不甘心。 叶清时也尝试过放下,不过一个小女孩,圈子里从不缺漂亮姑娘。 他接受别人,与人温存,酒店的大床上落下湿润的汗,柔软的嗓音叫他的名字,讨好他,巴结他,让他彻底欢愉。 可他还觉得不够,不够,他想要的人,他依然得不到。 那晚,酒店的套房门前,温鲤不小心掉了一只高跟鞋,也掉下一枚纽扣。 他们似乎很久未见了,面目都陌生,叶清时发现,他还是想要她。 她让他心底有火焰。 …… * 叶清时不会跟温鲤说起叶劭恩,以及叶劭恩身上那一段又一段的婚姻,他只说了桐大的偶遇。 温鲤自然全无印象。 “你对陈鹤征处心积虑,”叶清时仰头,看着车厢顶端,烈酒残余的效力,让他昏沉,口不择言,“我对你也一样。温鲤,你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地位,凭什么让我起了心思,却又得不到?” 凭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 温鲤也想问一问叶清时,她凭什么要被这样贬低和纠缠。 她慢慢吐出口气,纠正他:“叶老师,你爱的不是我,而一个痴情的影子。你希望有人像我待阿征那样待你,对不对?” 听筒的另一端忽然安静下来,叶清时没承认,可也没否认。 温鲤垂下眼睛,看着阳光落在脚边的影子,对他说:“叶清时,我不会见你的,那枚扣子,你想扔就扔吧。它是我和阿征之间的见证,既然我已经得到了陈鹤征,又何必执着于一个身外之物。” 说完,她直接断线,也将叶清时的联系方式拖进了黑名单。 作者有话说: 鲤鲤:我去见你,阿征会疯的。所以,不见不见,扣子送你了,拿去玩。(乖巧)
第73章 电话挂断, 联系方式送进黑名单,温鲤耳边忽然安静下来。楼梯间里没有风声,没有鸣笛, 只有细小的灰尘颗粒, 在明亮的光柱中沉浮,像一颗无人居住的封闭星球。 午休尚未结束,还有一点时间,温鲤拢着裙摆在台阶上坐下, 掌心撑着脸颊, 脑袋有点空,还有点乱,神奇的矛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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