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程堰准备了生日礼物,温柔地抱着他祝他生日快乐。母子两个还一起说说笑笑着烤了份生日蛋糕。 该点蜡烛的时候,母亲摸摸程堰的头说,她手边的那枚打火机好像坏了,让他去楼下储藏室再找个新的过来。 程堰乖巧地点头答应,踩着小拖鞋跑下楼。 他在储物箱里找到了很多枚打火机。 还有造型独特的烟花蜡烛。 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母亲最喜欢这种精巧的小玩意儿,她看到了肯定会高兴。 程堰哼着生日快乐歌,抓着打火机和蜡烛爬上楼梯,然后,就闻到了浓烈的汽油味,和吐着猩红信子,逐渐将母亲慢慢吞没的大火。 他用尽所有力气冲上去,从厨房里接水,想要把母亲从火舌中救出来。 但是他太小了。 接水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火焰蔓延的速度。 最后能记得的,只有母亲彻底被吞噬前留下的那抹苍白笑容。 一个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失去了生命。 像是一阵风荡漾着飘散了。 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的最后,八岁的程堰是在消防员怀里醒来的。 那一天,他没了妈妈。 刚出生的小齐,也失去了父亲。 喻婵的泪被生生止住,她早就对多年前程家老宅的火灾有过猜测,可她从没想过,幕后的故事居然是这样一段血腥残忍的狰狞记忆。 程堰当年,只有八岁啊。 八岁的小孩,连生命和死亡的概念都还没感动,就要被迫面对这样凌迟般的现实。 当年握着蜡烛跑上楼的程堰,那一刻所面对的刺激,她真的不敢想。 相比之下,她的委屈和不甘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喻婵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在被灼烈的熊熊烈火炙烤,干瘪的心脏连血液都被凝固,伤口腐烂溃疡,又一片一片地撕开,露出猩红的血肉。 痛得她几乎昏厥。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喻婵捂着脸哭得反而更凶了。 程堰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被他从小把玩到大的打火机,放在喻婵手里。 “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我再检查一下,如果我没有下楼,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后来,我意识到,她好像确实挺恨我的。所以,她哪怕自杀,也要让我亲眼看到。既然这是她走之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做儿子的,哪能不听。她留下的这个打火机就被我一直带在身边。” 带在身边,提醒他时时刻刻保持痛苦吗? 喻婵红着眼眶抬眸看他。 在那双深情的眼里看到了浓烈而化不开的哀伤。 她心痛得要窒息,伸出一根葱白的指节,慢慢揉开他眉间蹙着的疙瘩。 程堰唇角漾出一抹笑意,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你当初说喜欢我,我都知道。” 他向前俯身,和喻婵靠得更近了些。 他们被暖风包裹着,气息交融。 喻婵看着自己面前这张放大的脸,呼吸断断续续地停滞。 她听见他说:“还记得那年跨年,我带你翻墙出去看烟花吗?” 喻婵下意识点头。 她怎么会不记得。 “其实,”他一字一顿,“那晚我想说的不是新年快乐,而是……” 喻婵猜到他想说什么,浑身的血液瞬间争先恐后地向大脑涌,她感觉自己仿佛在一朵云上,轻飘飘的,像是没了重量。 “喻婵,我喜欢你。” 一瞬间,隔着遥远的夜空,喻婵像是被拽回了那个梦幻冰凉的跨年夜。 她发着断断续续的低烧,提心吊胆地跟着自己心爱的少年慢慢攀登在窗外,做了自己十九年来最出格的事。 跨坐在墙头,望着漫天烟花时,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而此刻,程堰告诉她,其实在哪个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是她的了。 多么梦幻而又巨大的美梦啊。 喻婵找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后来为什么?” 程堰苍白地扯出个朦胧的笑容:“一开始只是不确定,总觉得你这样的好学生,可能不喜欢我这种散漫随意、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的人。” 他见过喻婵站在程绪身边,偏头微笑的样子。 直觉她这样的三好学生,大概会更喜欢程绪那样,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男人。 这些话本来不该告诉喻婵的。 他从小要强到大,不管什么事,总是下意识逞强。逞着逞着,他就真的成了无所不能的程堰。轻轻松松就能做好任何事,挥挥手,就有一大堆人来爱他。 然而现在,他正在拉着自己唯一的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慢慢剖析所有的内心。 把那些晦暗的,潮湿的,不堪回首的曾经,一一摆在她面前。 “后来,后来是觉得,你那么干净的一个小姑娘,不该跟着我一起烂在程家这滩烂泥里。” “喻婵,你知道吗?程家里那个被我叫了二十多年小叔的人,其实是我的亲生兄长。我该叫他,大哥。” 程堰几乎是喑哑着说出这几个字。 这种惊世骇俗突破伦理的秘闻。 任何一个正常人第一次听见,震惊和厌恶都是难免。 程堰已经做好了从喻婵眼中看到这些情绪的准备。 那个时候,他需要一边对付来自程绪的威胁,又要应付程岳青对喻婵的调查。 更重要的是,在喻婵老家的那晚。 程堰做了一个梦。 他再次梦见了母亲自焚的那个清晨。 只不过这次,被火舌彻底吞没的人,从母亲,变成了喻婵。 二十二岁的程堰在梦醒时刻才意识到,他给不了喻婵幸福。 腐朽的程家,反而会把即将出国读书,拥有大好锦绣前程的喻婵,变成第二个母亲。 所以,他只能狠心把站在他面前,鼓起勇气表白的小姑娘推开。 哪怕痛苦万分,可他必须做出选择。 她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但他不能为了那点儿私心,就毁了她触手可得的未来,和明媚如春的人生。 不是程堰不喜欢喻婵。 而是程堰不能爱喻婵。 他推开她,怀念她,带着那些无法抑制、野蛮生长的思念,踽踽独行,在苍茫空旷的天地间,独自过了五年。 只有在每年的除夕夜,才会放纵自己,握着手写的木牌,来山顶坐着,望着远方的夜色茫茫,祈愿她会平安幸福。 如果不能朝朝暮暮岁岁年年,那他希望她至少可以常乐常安。 程堰说完,空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坦白了自己所有见不得光的自卑和怯懦。 就算这样,再次重逢之后,又见到那轮曾照耀过他的月亮,他仍然痴心地想要,抬头去吻一吻干净温柔的月光。想用那些单薄的爱意,把她留在身边。 这样卑劣的他,这样怯懦的他,她都知道了。她还愿意,试着俯下身来,再看看他吗? 此时此刻,他将所有都袒露无余,毫不保留。而后,等待着来自喻婵的审判。 无论她给出的结果如何,他都心甘情愿。 至少,曾经吻过那片缱绻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书名其实说的是男主 爱情会让每个人自卑。 在这场缠绵的爱意里,程堰的自卑和胆怯,并不比喻婵的少。 爱情也能让人勇敢。 -
第106章 ◎【正文完】爱情永远炽热滚烫。◎ 喻婵从没想过,程堰也会像她一样,在这场看不见的爱情中,患得患失。 惊觉他们好像两个蒙着眼睛互相靠近的人。 相互试探,相互错过。 误以为从不曾得到不敢奢求的真心,其实早就已经,落在了身边。 这是好运,还是惩罚? 喻婵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抱抱程堰。 望着她主动靠近的动作,程堰目光颤动,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降临到他头上的好运。 他以为她会垂下那双琥珀色的小鹿眼,冰冷地告诉他,她要离开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他不会怪她的离开。 可她并没有。 而是拥上来,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的下巴放在他的颈窝,同他耳畔相帖,感受着属于他的体温和热度:“程堰,你不是你父亲,我也不会变成你的母亲。我喜欢你,你也喜欢喜欢我,好不好?” 刹那间,世上所有的幸运都居于他手。 恍若万物逢春,生意盎然。 听见她在耳边似哀求,似撒娇的声音,他的心都几乎要化了。 程堰回拥着怀里单薄的人,用力地紧扣着她的背,几乎要将怀里的人融入骨血。 这么小的人,却给了他这世间最灼热的爱。 能融化他所有痛苦的爱。 “我爱你。” 他珍之重之地吐出这三个字,将所有的深情与压抑,悉数承载。 滚烫的体温几乎要将他们相互融化。 山风呼啸,夜色呢喃。 他们曾经错过了那么多年。 连最后一面,都匆匆忙忙,没有见过。 幸好还有现在。 那晚他们在山顶坐了通宵。 面对面说了许多话,他们聊这五年的生活,聊彼此不曾参与的童年。 偶尔视线相撞,便拥在一起无所顾忌地接吻。 时而温柔,时而热烈。 好像彼此中了对方的毒药。 无论怎么亲吻拥抱,都觉得不够。 怎么会知足呢? 那些破碎在五年里的潮湿旧梦,痛苦迷茫,终于得以抚慰,得以重见天日。 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撕破夜幕的时候,程堰开车送喻婵下山,回林家老宅。 今天是她和梁齐的订婚宴。 作为男方好友和女方好友,他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 车子停在林宅入口 喻婵被程堰抱着下来,放在车前盖上。 他掐着她的腰,一步一步紧逼,将她面前呼吸的空气都几乎剥夺。 “不想放你走怎么办?” 喻婵脸皮薄,这处地方视野开阔良好,一会儿来林宅的客人必定多,她生怕被人看见她和程堰现在这样,伸出手去推程堰的胸口,废了好大的力气,都没能把他推开。 手反而被他握着,捏在掌心里,反复揉开,像在把玩着一团柔软的面团。 “程堰,”她小声嗫嚅着,“别在这儿,这是人家家门口。” 程堰望着她脸颊上生出的绯红云霞,满意地勾勾唇角,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头留下个微微冰凉的吻。 托着她的腰放她下来。 “快去吧,别让新娘子久等了。” 喻婵美目微横,轻轻地瞪了他一眼,小跑几步离开。临到转角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 程堰没走,双手插在口袋里,正直直地望向她这里。 见她回头,眼角含笑,用口型说:“什么,舍不得我啊?” 喻婵冲他挥挥手,用口型回应:“想我的时候可以打电话。” 程堰点点头,眼神宠溺。 但接下来的一整天,喻婵几乎望穿秋水,都没等到程堰的一个电话。 一开始,她以为他只是忙。 可在订婚宴上见了面,他也只顾着给她拿吃的,丝毫没有提电话的事。 淡淡的失落萦绕心头。 喻婵知道自己大概是有些矫情了。 可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她今天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想程堰。 想他当年在操场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想他昨夜在她面前将过往一一坦白的脆弱,想他的吻,他的笑,以及他的怀抱。 可他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 是不是说明,他一次都没有想过她? 喻婵等待了一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连晚饭都没吃。 林安晚上抱着啤酒过来找她聊天。 两个人各怀心事,喝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 林安最先意识到不对劲,表情复杂,语气里还带着半分沉重:“小婵儿,我跟你说个事,你别骂我。” 喻婵刚喝完一瓶啤酒。 已经有些上头了。 听见林安的声音,眼神里带了几分迷离地看过来,点点头:“好呀,安安你说。” “我昨晚,跟梁齐睡了。” 林安耳垂晕着两团绯红,剩下的话更不好意思说出口,“而且而且,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他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 林安说完,就把自己埋进了旁边的沙发垫里。 自从林安和高中的纯情小男友分手之后,喻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么少女娇羞的一面了。 她抱着酒瓶欣慰地笑:“这是好事呀安安,恭喜。” 林安从成堆的沙发套里探出头:“真的吗?小婵儿,你真的觉得这是好事吗?” 喻婵摸摸她露出来的那颗脑袋:“我们家安安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你。梁齐肯定也逃不掉。你既然也对他有意思,以后你们两个不就是名副其实的真夫妻了么?” “有道理。” 林安终于把自己全部放了出来,把易拉罐里剩下的半瓶酒都干了,“说起来小婵儿,你跟程堰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把头凑到喻婵怀里,目光紧逼:“不要想糊弄我,我今天可是看到,你们两个在储藏室边上偷偷接吻来着。” 喻婵的脸迅速涨红,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酒,眼睛里被刺激得涌出泪花。她一边咳,一边红着脸解释:“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什么。”她越说头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现在就是,不算男女朋友,但是又不是朋友的关系。” “哦——”林安拉长音调,“那就是他还没给你表白呗?” 喻婵点点头,说出了心里的顾虑:“而且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虽然他们中午刚在酒店的储物室边上见过面。 但是电话的约定对于她来说,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话音刚落,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喻婵立刻拿起来看来电显示,察觉到是程堰之后,嘴角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笑意。 笑容太扎眼,被林安一眼就看了出来:“啧啧啧,说曹操,曹操到。” 她推了喻婵一把:“恋爱的酸臭味啊——” 喻婵深吸一口气,轻咳几声,确定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才接了电话:“喂。” 程堰的声音被电流送着朝她靠近:“今天累吗?” 喻婵摇摇头,立刻又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傻:“不累。你呢?” 新郎那边的事相对来说还是更多一些。 而且,今天的大多数工作,程堰都帮她做完了。 要说辛苦,程堰占了大头。 “现在才给你打电话,是不是生气了?” 心思被精准猜中,喻婵心里闪过一丝窘迫,立刻否认道:“没有,我今天白天一直都挺忙的,也是现在才有时间接电话。” “是吗?”程堰的语气好像有几分苦恼,“那我给你准备的道歉礼物好像用不到了,怎么办?” “道歉礼物,” 喻婵惊讶又期待,“是什么?” “既然小状元没生气,这礼物要不就留到下次吧。” 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喻婵急迫地回应:“我,我生气了。” 话说出来,却像是在和程堰撒娇。 程堰明显也听了出来,声音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生气了啊,那小状元现在下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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