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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吻过月亮——万顷【完结】

时间:2022-12-15 18:13:12  作者:万顷【完结】

  而后,彻底地消失在那处转角。
  故事的结局,好像就此画上句号。
  满地狼籍,一室潦草。
  林安跟梁齐在楼下咖啡馆订了位置,两个人兴冲冲地讨论,如果程堰和喻婵要是这次成了,四个人过两天去哪玩比较好。
  还没从悉尼和北海道之间争出个高下,就看见喻婵眼眶通红地从程堰家小区走了出来。
  情况好像和他们想象中的样子产生了某些偏差。
  林安瞪了梁齐一眼,扔下咖啡和蛋糕,冲了出去,把喻婵搂在怀里:“聊得怎么样,他欺负你了吗?”
  喻婵睁大眼睛,用手掌在脸颊两侧扇了扇,露出个无所谓的笑:“没事安安,就是我们刚刚看了个电影,情节太感人了,我没忍住。”她拍拍林安揽着她的手,“我有点儿累了,咱们回家吧。”
  目送着两人离开后,梁齐慌忙给程堰打了电话:“你怎么回事?怎么把人妹妹气走了?”
  “没怎么回事,”程堰掌心的黑金色打火机“咔哒”一声,吐出亮橙色的火焰,映入他墨色的瞳孔中,扭曲跳动,“不喜欢了。”
  *
  喻婵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十五天工伤假期,她只休了八天。
  周一不到,就返回南星继续工作。
  和程堰有关的所有事好像已经被她彻底释怀了。
  哪怕是平时和她关系最亲近的小前台们,都没察觉她情绪上有什么异常。她依旧是整个南星业绩最突出,技能最专业的咨询师。
  周三临近下班的时候,喻婵刚出办公室,就发现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
  每个见到她的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眼里都闪过几分掩盖不住的同情和怜悯。
  喻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掩下眸中的不解,决定待会儿找个熟人问一下。
  身后有人拍拍她的肩膀。
  是南星的合伙人王师兄。
  他眸色有些沉重,语气为难:“喻婵,你跟我来一下。”
  喻婵心里浮现出某种不好的预感。
  她跟着王师兄上了二楼,不确定地问:“师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琦推着喻婵坐到沙发上,眉头紧锁:“喻婵,你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相信你都可以承受它。”
  王师兄的话肯定了她的猜测。
  喻婵已经隐隐有了推断,说出口的话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是……哪位来访者出事了吗?”
  王琦闭上眼睛点点头,他艰难地掏出一份死亡报告,别过头递给喻婵:“师妹,你自己看吧。”
  眼前的纸白纸黑字,排版明晰。
  清清楚楚地写着,在她这里咨询了三年的来访,今天中午,跳楼自杀了。
  来访者自杀,这在世界各地的心理咨询师那里,都是最严重的“黑天鹅事件”。
  而喻婵,是南星成立以来,第一位经历这种事的心理咨询师。
  王琦相对来说更有经验。
  他知道发生这件事之后,应该快速找专业人士对喻婵进行干预。
  “我联系了咱们老师,老师说他快回国了,约你周五去他那聊聊。师妹,”王琦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这两天你就先在家休息,等这事带来的创伤平复一些,再回来上班。”
  喻婵也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
  明白自己这个时候不能逞强。
  否则很容易陷入对其他来访者“过渡补偿”的极端反应里?。
  但是很奇怪,她现在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种意外的冷静。
  她木然地点点头,回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办公物品,在所有人的眼神注视中,离开了南星。
  她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并不是一点儿都不害怕。但是一来萧舒瑞已经被抓到了,现在在看守所里。二来北城的房子很难找,再加上之前签合约的时候,她付了一年的房租,提前违约需要出30%的违约金。
  综合下来,继续住着最方便。
  这两天家里的水管坏了,房东人在国外,一时找不到人过来修。
  水管不好就没办法洗澡。
  喻婵在网上搜到了修水管的教程,在楼下超市买了个简易版的扳手,蹲在卫生间亲自动手。她拧着扳手捣鼓了很久,淋了一身的水,终于勉强算是修好了。
  她欣慰地笑了笑,随手把扳手放在旁边的洗手台上。脱下身上湿透了的衣服,被急促地贴紧身体的冷气冻得瑟缩。
  要把衣服塞进洗衣机的时候,她才发现,洗衣液已经用完了。
  望着空空荡荡的洗衣液桶,她一直动作不停的手猛地顿住。心底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悲伤起初只是一片星星点点的萤火,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烈,直至变成燎原之势,灼得她整颗心都痛至骨髓。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顷刻将她吞噬进去。
  喻婵感觉自己仿佛跌进了密不透光的深海里。
  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被窒息感不断压迫神经,感受着濒临死亡的痛苦。
  她自诩自己足够专业,技能高超。
  可她却连自己的来访都救不了。
  那个自杀的男生只有二十岁。
  人生一片大好年华,生命的版图才刚刚展开了一半。
  一起合作了三年,每次见他,他总是温温柔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偶尔还会给她带他亲手烤的小饼干。
  为什么啊?
  他明明已经在做咨询了,已经向她伸出求救的手了啊。
  心被缓缓撕裂,露出无法被填补的缝隙。
  很多年前,她救不了一直微笑着鼓励她的房东太太。今天,她依旧救不了和她合作了三年的来访。
  她缓缓蹲下,用尽全力抱住自己,汲取那些微弱的暖意。
  喻婵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大概并不适合,在这个行业里继续工作了。
  时间熬到周五,喻婵随意地吃了顿早饭。
  坐上了回C城的航班。
  裴植教授前段时间一直在澳大利亚参加学术交流研讨会,元旦之后才回国。
  刚回国就听说自己的爱徒遭遇了这种事。
  他深知这种创伤处理不好,可能会影响喻婵今后的职业生涯,为了这次见面,特意做了好几手准备工作。
  喻婵赶到C大家属院小区,刚到中午十二点。
  她照着裴植教授发来的地址,一栋楼一栋楼挨个找过去。
  在10号楼下,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见到对方,两人俱是一愣。
  目光穿透雾蒙蒙的冷气,打在彼此身上,像是刚经历过一场缠绵悱恻的纠葛。
  很快又同时移开视线。
  错身而过的时候,程堰忽然叫住她:“你,还好吗?”
  喻婵顿下脚步,抿着唇笑了笑:“还可以,谢谢关心。”
  他余光望到了她细弱白皙的脖颈,下意识想替她拢拢围巾,指节在身侧小幅度动了动,被理智抑制了回去。
  “那就好。”
  “嗯,我先走了。
  他们彼此寒暄,客套生疏得像两个刚认识的邻居。
  他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天地只剩下灰蒙蒙一片。
  了无生机了无痕。
  得知喻婵出事的第一时间,他连夜飞到澳大利亚,找到正在那参加交流会的裴植,询问相关案例的解决办法。
  裴植告诉他,来访者自杀这种事,在全世界心理咨询师那里,都是难题。造成的巨大创伤,需要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咨询安抚,才能渐渐痊愈。
  程堰二话没说,架着裴植就回了国。
  今天专门过来一趟,也是想着可以远远地看她一眼,确认她还安好。
  他就离开。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欲望。
  一见到她,思念便似风中野火,肆意壮大,将脑子里的所有理智都吞噬干净。
  他只能承认,他很想她,想得几乎要疯掉。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只能靠酒精和药物,才能勉强入睡。
  来见她的前一晚,躺在冰冷的公寓里,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暖色的。
  他的母亲并没有自杀,也没有被父亲逼成疯子。
  她带着他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里逃了出去,到了一座风景如画的海滨小镇。
  镇上的景色秀丽如画。
  每呼吸一口,似乎都会心旷神怡。
  他从小在母亲的爱里长大,每一天都是简简单单的幸福快乐。母亲更不会在他睡着的时候,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目光怨毒地诅咒他去死。
  后来,他在学校里遇到了喻婵。
  她陪他一起学习,一起打游戏,一起参加各种比赛。
  开着赛车从终点线疾驰而过,在风狂烈的拥抱亲吻中,他从欢呼祝贺的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母亲和喻婵。
  那是他生命中最爱的两个人。
  那是他生命中最热烈灿烂的瞬间。
  他被她们见证着,被漫天的爱包围着,在花团锦簇中,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直到醒来。
  空荡荡的公寓冰凉似水。
  卧室里没开空调。
  刺骨的冷意侵蚀着他的每一寸理智。
  血淋淋的残酷摆在面前,母亲去世前的笑容,和喻婵离开前欠身鞠躬的表情,反复交替着出现在脸前,和梦里欢笑着冲他挥手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被现实压得无法呼吸。
  脱力地倒在床上,望着眼前的空白发呆。
  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离他远去了。
  心被一寸一寸地撕碎。
  他曾经竭尽全力地想抓住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指间沙,什么都没留住。
  可笑人心贪婪难求。
  终究不过大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程堰的梦会在正文完结之后写一个if线的番外
  我私心想给他们一个圆满。
  还想看什么番外可以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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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出自DeAngelis,T.(2008).Coping with a client's suicide.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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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新增2k)愿她岁岁安宁,日日常乐。◎
  梁齐听京泓的人说,他们小程总已经在公司加了一个多星期的班,每天不到四点不下班,气得直接乐了出来。
  他带着几个保镖杀到程堰办公室,坐到他桌子上,咧着嘴角冷笑:“你要是真把自己累死,你那小叔可就是最大赢家了。”
  程堰手头动作没停,继续翻阅面前的资料。
  “妈的,姓程的,越劝你越来劲是不是?”梁齐抽过他手里的文件,“老子后天订婚,你现在弄这一出,什么意思?”
  程堰终于从成堆的纸片中勉强抬头,扔给梁齐一个眼神,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有些哑:“新婚快乐。”
  “快你大爷,老子怎么偏偏摊上你这么个好兄弟,”梁齐看不得他现在这样明明难受得要死,偏偏还要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今天,要么跟我一起去喝酒,要么去我妈那跟她聊天,总之就是不能继续再上你这破班儿了。”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程堰,就把自己母亲的名号搬了出来。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管得住程堰的话,梁夫人算是仅存的一位。
  听到这话,程堰眼里总算有了点儿人气,压低的眉眼中掩着黑压压的情绪:“干妈找我?”
  梁齐摸摸鼻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她叫你回桐城老家吃饭,说很久没见你了,想跟你聊聊天。”
  程堰最尊重长辈,听到这是梁夫人的邀请,虽然眉宇间闪过一丝抗拒,但还是应了下来:“好,我知道了。”
  梁齐和林安的订婚日期定在1月23日,听双方父母请的大师说,那天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两家商议之后决定,订婚宴在梁林两家的老家桐城办,结婚宴再回北城。
  作为准新娘这边唯一的伴娘,喻婵提前三天跟着林安一起回了桐城。
  她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南星给她放了不限期的带薪长假,不用工作还能有钱拿,喻婵经常调侃,自己年纪轻轻,就提前五十年过上了不少人就梦寐以求的生活。
  两个人坐在客厅检查后天要送给宾客的手卡和伴手礼。
  林安听着她故作轻松地调侃自己的现状,心里像是被剜了一刀。喻婵平时嘴上没怎么说过,可她看得出来,对于这份事业,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热爱。
  现在在事业的上升期猝然遇到这种事,走不出来,她就真的毁了。
  “小婵儿,”林安握着喻婵的手,“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其实更想喻婵扑在自己怀里大哭一场,把所有事都发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里已经千疮百孔了,却还要把自己全身上下武装成一块玻璃硬壳。表面上看着坚不可摧,但谁都知道,这块壳是注定要碎的。
  像一枚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碎在下一秒。
  相比于林安的忧心忡忡,喻婵的表情平静淡然许多。她抬眸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以后,出国读博吧。我的实践经验还是太少了,并不适合这么早独当一面。可能,我再多深造一层,以后就能多救下一个人。”
  林安知道她现在仍陷在自责的情绪里。
  这一点,她们做医生的,同样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面对一条鲜活生命的消逝却毫不在意。
  必然会自责,会痛苦,会恨自己怎么就没有再努力一点,再尽力一点,那样,是不是就能把人救下来了。
  可是事实是,大家都是血肉铸成的普通人。
  普通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做好,让所有人都不留遗憾。
  喻婵不是不懂这些道理。
  但她一直都以为,自己作为最卓越优秀的那个,应该会和其他人不一样吧。
  至少,只要她足够专业,足够用心,肯定能救下每个向她求助的人。
  她太自信了。
  顺风顺水的求学经历给她带来了太多错觉。
  以至于,被现实的当头一棒打回原形。
  这些天不少同事和心理咨询业内的同行,都给她发来了安慰和鼓励。大家都说她只是运气不好,这类突发的“黑天鹅事件”,并不能代表她的专业水准。
  喻婵自嘲地笑笑。
  “运气不好”这样的安慰,她听到过很多次。
  好像从小到大,她总是运气最差的那一个。
  可运气再不好,她都不想离开心理行业,至少现在不想。
  “出国?想好了吗?”
  喻婵点点头:“前几天裴老师告诉我,他的师兄迈克尔教授的实验室在招博士生。那边刚好离小柏的学校也很近,起码我们可以相互照顾。”
  林安眼底已经蓄出了湿意:“可惜这次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她揽过喻婵的肩膀,“我好怀念以前我们三个一起在那边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无忧无虑,好像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是能难倒我们的。”
  少时心性岁月长,而今两悲凉。
  那时总觉得自己最灿烂,好像整个世界都可以握在手里。
  后来才发现,人越长大,越渺小。
  时光推着他们步履匆匆地向前跑,全然不顾到底有没有准备好。
  时至而今,喻婵成了个被困在一片狼藉中的普通人,生活到处都是废墟,努力了那么久,没做好一件事。
  林安自诩风流自由,到头来,还是要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只见了三次面的男人。
  她们好像都没有变成小时候渴望成为的那种大人。
  林安越想越难过,她只有喻婵这一个朋友:“以后你走了,我找谁喝酒啊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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