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反倒松了一口气,整个屋子跟着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好一会儿,银杏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啊,这样。” 杳杳沉重地点头。 银杏这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姑娘,那你打断我做什么,我是真的觉着周公子他也喜欢你啊!” 杳杳早捂上了耳朵。 她不听!呜呜。她不想猜,也不敢猜。 闹哄哄地收拾完一切,杳杳重新躺回床上,银杏替她熄了灯。 一切重归寂静,她终于有空整理一下乱糟糟的心思。想着有关周云辜的每个细节,还有时而从银杏那里听来的话,她突然对某种可能性产生了期待。 她窝在被子里,有些热,就探出手来将被子弄得松散些,又翻了个身。 她对着黑暗眨了眨眼睛,再也忍不住心底里那一丝窃喜,抿着嘴笑了起来。 这一夜杳杳睡得很沉。 再睁眼时,天色才微启。杳杳重新闭上眼睛掰指头算日子。 嗯,今日不逢三,周云辜休息,自己还可以赖会儿再起来做功课。 才这么想着,银杏就进来唤她。 杳杳苦着脸,眼睛挣扎了半天都睁不开来。然后她听见银杏说:“姑娘,周公子来找您了。” 杳杳登时睁大了眼,方才的那点儿惫懒全没了踪影。 她叫银杏先出去请周云辜坐下,吃盏茶等她,自己赶忙收拾妥当,想了想,对着镜子又精心挑了挑钗环。 她脚步跨出屋门,心里却突然冒过一个念头,自己如今该怎样同他相处呢? 算了,管不了这些,总不至于一刻不想清楚就要一直躲着嘛。 该如何便如何——杳杳又被劝服,就自个儿抿着嘴笑了。 周云辜瞧见她时,她笑意盈盈,两处小巧的梨涡也跟着浅浅陷下去,看着心情不错。 周云辜抿了抿唇,难得主动同她问了声“早”。 杳杳清脆地回应,心情更是好上了几分,人也变得有干劲了许多,甚至凑着他问:“今日我们学些什么?蹲马步要蹲上吗,我每日都有蹲,你教我的心法口诀我也没落下——” 周云辜张了张口,话都到嘴边了,还是改了口:“不错。是得加快些进程。” 杳杳笑着应好。 “之后我每日都来。”周云辜顿了下,似乎在瞧杳杳的神色,见她依旧笑得眼睛弯弯,他继续补上:“这样兴许不用等入了秋,我们就能提前启程。” 啊,对。 杳杳就想起来,他还要带自己去山门,接下来的时日里他们有得相处了。 她眉眼里笑意盈得更足了,直晃了人的眼。 没有人会不喜欢看她笑。这样一张脸孔,平白冷着一张脸都是俏的,笑起来那分惹人爱的劲儿更是恨不得往人心窝窝里头钻。 周云辜静静望着她,想起方才未说完的话,难得犹豫是此时便与她说,还是晚些时候再论。 杳杳却径直开了口:“今日继续教我练剑吗?” 他将思绪收回来些,就听见眼前笑着的小姑娘又补了声“周周师父”,直叫得他心底发软。 “嗯。”他只好应了,去一旁早就安置好的剑架上取了两柄剑,递给她一把。 平心而论,杳杳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却是个聪明好学的。往往只要周云辜示范上个三两遍,她就能模仿个七成像。虽是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偏偏又是个听得懂点拨的,一番教导下来,学得倒是有模有样。 见她如此,周云辜一颗心就放下了些。 昨日她慌里慌张闯进他的院子,又掏出那枚镜子来——镜子认她为主,不可能对她有半分不利,那让她惊慌失措的源头又是什么?看她的神色,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 那就只能慢慢候着了,若是有什么妖异,自然还会露出马脚来。 周云辜眼里露出几分冷意来。 倏然间有剑光递到他眼前来,一招一式之间颇有些凌厉意味。 他却眼睛也不眨,微微偏头避开了剑芒,动作快得叫人几乎看不清,就用一只手牢牢制住了直直向他递来的剑尖。 杳杳正举着剑,做成收招姿态,见他接住了,先是眼睛一亮,紧接着她就彻底放了心,只大着胆子咬牙想要将剑往前再递一分。 只可惜任凭她如何努力,那剑刃却不得寸进。 杳杳这才彻底收了招式,乖巧立在一旁,脚尖却踢着叶子,似乎有些不服。 周云辜摇摇头,原本绷着的神色却流露出些微宠溺,只一瞬就又被藏得好好的。 “招式学得不错,心思却实在算不得磊落。” 杳杳被他说得有些心虚,抬头望了望天,见耀耀白日正当头,她立马寻到了由头。 她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用午膳吧!” 周云辜自是随她。 二人坐定,银杏却不知去了何处。杳杳握着筷子正想着,银杏就从门外进来,附耳与她说了什么。 杳杳听完,正要答应,瞧见桌子对面同样握着筷子静静坐着的人,想起了什么,神色突然间有些为难。 周云辜不动声色,把她的姿态全然看在眼里。 “我出去片刻。很快就回来,你先用着饭,不必等我。”她说完朝周云辜笑了一下,就拎着裙子跑开了。 周云辜闻言,只略微挑了挑眉。他搁下筷子,一只手随意撑着头,倒像是要等她回来。
第9章 杳杳回来时神色有几分兴奋。 今日是神祀节,晚上有庙会,很是热闹。 这几日她忙得厉害,要不是徐言诏兴冲冲找上门来一趟,邀她晚上一同去逛庙会,她都快要忘记这一茬了。 徐言诏临走时正同她置气。他好容易来一趟,还故意耍了点儿小心思踩着饭点来,谁知杳杳不说留他用饭,反倒催他事儿说完了就快快回去。 紧接着杳杳又同他说,晚上逛庙会还得带上周云辜,徐言诏更是怒气上了头,正要拍板同她这个小没良心的争论几句,杳杳就不甚在意地推着他出去,径直关上了门。 杳杳此时可没工夫顾及他,她正想着一会儿要如何劝周云辜晚上同他们一道去逛逛庙会。 她还记得上次见面,周云辜似乎很是瞧不上小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由。这叫她连如何劝都无从下手了。 杳杳叹气,难得打了些退堂鼓。 可今日是神祀节欸,一年上头难得有这样好玩儿又热闹的时候,不去实在可惜得很。 因着年代久远,神祀节的由来其实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了。如今坊市间还流传着的几种说法,一说是纪念上古之神陨落,神魂飞散坠落人世间,滋养了万千河山,一说则是某位连名号都无从得知的神仙的生辰,不知道怎么就在人间兴起了为他祭祀的习俗来。 百年来争来争去没个定论,人们反而懒得再去计较,总归是为了纪念上古的神,而人们向来对虚无缥缈的传说心存敬畏与好奇,六月廿一这一天里祭祀神仙的习惯总归是保留了下来。 杳杳一边想着,一边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见周云辜竟搁了筷子闲闲坐着,就有些讶然。 “怎么不先吃呀?”她不知为何从周云辜此时静静的神态中瞧出了几分乖巧意味,心道这可跟眼前的人沾不上边儿。 她晃走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面上扯出一个真心的笑来。 杳杳问他道:“你在等我吗?” 周云辜见她落了座,只避开她的问话,道:“既然忙完了,就好好吃饭。” 杳杳顺从应好。 席间,她见周云辜神色平静,想着今日他心情应当不差,就斟酌着开了口。 “方才小徐来找我,说是晚上神祀节,约我一同去逛庙会。” 她引出话题来,正要往下说,周云辜闻言却搁了筷子。 他似乎是顿了顿,才道:“你答应了?” “对呀。”杳杳并未多想,只一个劲点头,“神祀节很好玩的,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呀?” 周云辜瞧着她乖巧又欢喜的样子,却下意识皱了眉。 “不去。”他豁然起了身往外走,不同于往日的冷静自持,头也不回道:“我吃好了。” 杳杳一个人留在那儿,就有些茫然。 这位祖宗又是怎么了? 她绞着指头想了半天,难道是因为小徐——他竟然讨厌小徐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杳杳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日不过一面之缘,小徐如何得罪了他。 她就瞬间愁苦了神色,想,这位莫名其妙摆起脸色来,相处起来可真叫人难过。 不过还有半天的时间,今日她一定要劝服他同自己去逛庙会。 杳杳暗自攥了攥小拳头,随意吃了几口填了肚子,出去找周云辜。 周云辜此刻正在院墙边那颗梧桐下发呆。 正午的日头移动得快,他原先呆着的荫蔽早挪了位置,此时毒辣的日光正往他半边身子上照,晒得他恹恹垂了目。 杳杳讨巧地凑到他跟前去,伸手努力替他遮了阳光。 “周周师父,我也吃完了。” 周云辜就抬眼瞧了瞧她,见她逆着阳光,朝自己笑得乖巧又甜,抿了抿嘴角,柔和了神色。 “我下午会好好练剑的!要不要看在我努力的份上再给个机会,考虑一下晚上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呀?”杳杳眼含期待地问他,想了想,补充道:“小徐这个人挺不错的,真的,我同他好久的交情了。他要是得罪你了,我替你揍他呀。” 周云辜闻言,皱了皱眉,张口想要说什么。 杳杳见他似乎有所松动,趁热打铁道:“大过节的,一个人待在屋里有什么意思。真的,你就再考虑一下,好不好嘛?” 周云辜深吸一口气。 “不去。”他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就自个儿挪去了阴凉底下,倚着树干闭目养神,分明是不想再搭理她。 杳杳好说歹说,还是受了这等挫折,只好唉声叹气地去大太阳底下捡了剑,自己乖乖练习。 时间眨眨眼就悄然流逝了。 日落西斜,杳杳收了剑,同周云辜搭话。 她不死心地再次问道:“真的不去吗?” 被日头晒了一下午,练剑又累得很,她此刻没了先前的神气劲儿,蔫蔫儿的,有些可怜巴巴。 周云辜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杳杳就彻底耷拉了脸蛋儿。 “好吧。那我去换身衣裳就出门了,你自便哦。” 周云辜就不再言语。 杳杳进了屋,一边换着衣裳,一边胡思乱想着,突然间就对过节日逛庙会这件事,没了往常的热情。 多可惜,她想,这样好的一个日子,这样好的相处机会。 她甚至生出了留下来缠着周云辜陪陪他的念头,哪怕他看起来不需要人陪。 可她上午一口答应了小徐。 她收拾齐整,月牙白的褂子配了杏黄的马面裙,裙面上细致地绣了大片的缠枝纹,给一身柔和的素色添了几分活泼生气。 杳杳依旧打不起精神。 银杏见状,开口劝她:“姑娘,开心些,出去热闹热闹就好了。” 她又补充:“咱们虽然喜欢周公子,但也不能为了他一时拒绝了您的邀约,就把自己弄得愁眉苦脸呀!多不划算。” 杳杳心里却想,是呀,她还不是因为喜欢他,才想着趁节日邀上他,说不定能培养点指点修行之外的感情。她一口答应小徐时甚至还想着,有小徐同行,能给她这番心思打上一层掩护,免得尴尬。 谁曾想,成也小徐败也小徐。 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来日方长嘛。她这样劝着自己,就又打起了些精神。 银杏还要收拾些东西,不与她一同出去,杳杳就和银杏约好了晚些时候在哪里又如何碰面,自个儿先行去找徐言诏碰头。 出了屋子,她瞧见周云辜仍旧倚在梧桐树下,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想想,还是上去打了声招呼。 “周…云辜。”杳杳想着此刻下了学,喊他师父也不合适,生生收了口,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周云辜闻言略略抬起头,目光深邃又凉薄,更深的地方却好似隐藏着诸多别样的情绪,叫她一时看不分明。 杳杳被他看得心里有些不好受,只勉强笑了一下。 “那我就先走啦。” 她不想再看他,径直出了院子。 银杏收拾完东西出来,就瞧见周云辜仍然站在那儿,跟入了定似的。 他直直望着院门,神色莫辨,瞧那方向,像是目送着谁离开。 此刻察觉了有人,他才收回目光来。 银杏正为难地开口想同他客套一二,周云辜就瞥了她一眼,跟个没事儿人似地理了理衣摆,转身也踏出了院门。 银杏心中感叹。真是难为她家姑娘了,这么个难猜透的人,相处起来岂能容易。她一边感叹着,步子也没闲着,想着赶紧去找杳杳。 刚一出院门,就瞧见院墙边上倚了个人,神色莫名有些不耐,倒像是在等人。 银杏定睛一看,乐了,这不是周云辜周公子又能是谁。 “?”银杏学着他的样子,也不说话,只用脸色表达疑惑。 周云辜又理了理衣角,此时看着倒像是掩饰,语气里却四平八稳:“你不是要去找你家小姐吗?” 听话里意思像是催她带路。 银杏先是一讶,紧接着像是了然了什么。 她作为旁人,倒是好分析周云辜此番用意。 他这是先前拒绝了小姐,一时又后了悔,现下要主动找小姐去。 瞧,她这段日子说什么来着,这周公子不就是对小姐有意吗,她可没猜错。 银杏放了心,倒也不去点破周云辜这番别扭的行径,只微微一笑,将她家小姐卖了个底儿朝天。 银杏道:“是,周公子不如随我一块儿去找小姐。” 周云辜自然顺着台阶下,应了声“劳烦”。 银杏又道:“她要是看见您,定然开心得不得了。” 周云辜脚步一顿。 银杏瞧见了,兴致勃勃:“您怕是不知道吧,我们家小姐虽然向来热心待人,却很少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邀请拒绝过她的人。” 周云辜沉吟,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见状补上最后一击。 “小姐同您亲近得很,许是她自己也没发现,也就我作为旁人,全给看在眼里了。”银杏似是不经意地感叹,转而又叮嘱道:“您可千万莫辜负了她一番拳拳心意啊。”
第10章 渐渐入了夜,街市上的行人反而多了起来。 临街的商家点上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在暗淡的天幕里交织出一片绚烂的星河。灯火下一派人声鼎沸,公子小姐们穿着花样繁复的漂亮衣衫,提上一盏灯,顺着人流逛着街边小摊。时而有顽皮的孩童,手里高举着糖人糖画,从拥挤的人群中流窜而过,偶尔撞上行人,也无人怪罪,一时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杳杳同银杏约好了在放河灯的地方见面。此时天色尚早,银杏领着周云辜找过去时,没有多少人聚集过来,倒还算一处闹中取静的冷清地界。 只是这份清静很快被不远处的两个人打散了。 “徐言诏!” 周云辜还没走近,就听见小姑娘往日里清甜软糯的嗓音,正带了点儿怒意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徐言诏此时一手一根烟花棒,点燃了拿在手里晃着,还故意往杳杳脸前递。 杳杳皱着眉头嫌弃极了,连连后退着去躲,徐言诏就哈哈大笑。 “天色还这样早,你省着点儿晚上再玩呀!”她一边躲,眼睛却亮闪闪地望着正劈里啪啦燃着的烟花棒,分明玩得也很是开心,正朝着徐言诏伸手,“不行,你给我也点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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