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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长媳——希昀【完结】

时间:2022-12-21 16:59:12  作者:希昀【完结】
  莲姨娘就是掐准这一点,她泪如雨下,时而凄厉,时而狰狞,喃喃与宁一鹤道,“老爷,我不可能做这种蠢事,您也见过孩儿,孩儿是像你的呀....”
  宁一鹤晃了晃神,他是见过孩子,可是那么一丁点的婴儿,模样看不出多少端倪,似像又似不像。
  莲姨娘太明白宁一鹤这个人的弱点,她从发髻抽出一金簪,插在自己脖颈,“老爷,我以我和溪儿的性命起誓,我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您快些做决断吧,再迟了,您儿子就没命了,您已经快四十了,难道要抱憾终身吗?”
  “老爷要逼我以死证清白吗?若是传出去逼死妾室的名声,老爷您官途与名声尽毁...”
  这时,宁溪也窜至莲姨娘身上,学着她的把戏,拿着一根簪子戳着自己下颌,
  “爹爹,您信外人都不信我们母女,我们母女才是您最亲的人,娘这么爱您,不会做那等愚蠢的事,弟弟一定是您的骨肉!”
  宁一鹤往后踉跄数步,苍茫失语,怔立半晌,他不敢看素娘的方向,失神落魄地朝大老爷拱手,“兄长,烦请你将族谱摊开,将莲氏名讳添上....”
  大老爷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气道,“你糊涂啊!”指着廊外数人,“人证皆在,京兆府的事遣人去问一问便知,这还能假,你丢得起这个人,我还丢不起呢!”
  宁一鹤脸色发木,默了片刻,抬起眼眸瞅着宁晏,“你老实说,今日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宁晏愣然看着他,他眼神里交织着笃定与嫌恶,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她每每想起来,心中便是一阵恶心,
  宁一鹤几乎已明白了,他眼神变得阴鸷,仿佛寻到发泄的出口,暴怒道,“你以为这里是燕家?由得你做主?这桩事真相如何,我自会去查,轮不到你来插手,你现在给我滚出去,我们宁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他往廊庑外一指。
  宁晏木了一下,缓缓眯起了眼,已经很久没这么动怒,怒极反笑,慢慢自圈椅里起身,她一直知道这个父亲很偏心,却没料到偏心盲目到不可理喻。
  没有人能够轻易激怒她,除了至亲。
  宁晏气得眼泪险些从眼眶迸出,又被骨子里的骄傲给逼退回去,
  “父亲要扶正她可以,不如我替我母亲写一封休夫书,将我母亲的牌位从宁家祠堂挪出去,从此我们母女与宁家恩断义绝!”
  宁一鹤盯着那张瑰艳无双的脸,双目猩红,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抵触一点点漫上来,他几乎咆哮道,“你滚!”
  老太太听了宁晏这话,也定了定神,蹙着眉尖道,“你若真要这么做,我不拦你,不过你想清楚,燕家会不会接受,毕竟燕家是与宁家结亲,而非与你宁晏。”
  这时,一道醇和的嗓音不紧不慢从外递了进来,
  “老太太所言有差,我燕翎娶的就是晏晏,而非宁家女。”
  燕翎一身二品锦鸡官服打廊庑步入,他高大的身子往门庭一站,屋内的光线都被挡得暗沉了几分。
  他眉宇间似有几分疲倦,漫不经心扫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宁晏身上,朝她走来,将宁晏冰冷的双手给握住,
  “我来了,不怕....”
  宁晏这一辈子都没示过弱,这一瞬间,那身无坚不摧的盔甲仿佛裂开了一丝缝,她怔了怔,尾音在发颤,“你怎么来了?”
  燕翎没回她,而是安抚地将她往怀里抱了抱,旋即转身,语调从容与宁一鹤道,
  “岳丈大人想要扶正一个妾室,还得问我燕翎答不答应?”
  宁一鹤的思绪渐渐从与宁晏对峙的愤怒中抽离出来,眼神里的幽黯未退,铁青着脸道,“即使你位高权重,也没资格管我宁家的事。”
  燕翎面不改色颔首,“没错,我是没资格管,但前提是....岳父大人带着这位小妾及她所生子女远离京城,又或者宁家上下谁也不必在朝堂混,更别肖想踏入科举考堂。”
  宁一鹤眼底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暴跳道,“狂妄,你这是威胁我吗?”
  燕翎抬眸慢慢掀起一眶冷倦,“是又怎样?你能奈我何?”
  宁一鹤喉咙哽得发红发粗,
  宁宣在一旁不死心辩道,“胡说,还有三殿下呢?你以为这个朝廷是你一手遮天?”
  燕翎慢条斯理卷了卷袖子,头也未抬问大老爷道,“宁侍郎,你说呢?”
  大老爷常年在官场周旋,太明白里头的水深火热,燕翎别说是不让宁家入仕,就是要找个由头抄了宁家都轻而易举。
  他额头冷汗涔涔,神色凝重看向宁一鹤,“三弟不要胡闹了,莲姨娘与道观勾结一事,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必得按照宁家家规发落她,至于这个孩子,他来路不明,也得查清楚。若你听我的,我还是你兄长,若你一意孤行,您便分出去单过!”
  莲姨娘抱着孩子瘫坐在地。
  宁晏手心出了一把汗,胸膛一下子涌入绵绵不绝的热浪,灼得她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丈夫权势给她带来的痛快,好像....郁结在胸口多年的气慢慢在往外泄。
  燕翎察觉到她的双手在轻抖,用力回握了一下,细心地安抚她,待她慢慢平静下来,冷淡地扫了一眼厅堂,
  “若你们无事了,接下来轮到我与你们论一桩事。”
  话音一落,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只见京兆府尹带着数名官员并一堆捕快涌入松鹤堂,其中两名捕快拧着一身着茶色长袍做账房打扮的佝偻男子,径直将人往地上一扔。
  京兆府尹先朝燕翎拱了拱手,随后负手立在堂中,神色凛然,“宁侍郎,宁学士,还请两位大人解释下,宁府后宅女眷私放印子钱一事....”
 
 
第70章 
  如果说面对素娘和道姑的出现,莲姨娘还能挣扎喘息片刻,那么这位留着两撮三羊胡子的中年账房则彻底断了她的生机。
  莲姨娘这么多年之所以在宁家后宅过得如鱼得水,除了曲意逢迎,更重要的是因她给宁家女眷带来了利益。
  当年,她机缘巧合识得这位账房先生,先投了一百两银子进去,没多久收了五两银子利息,她大喜过望,后来为了拉拢宁家女眷,她谎称有一远方表哥开了一家钱庄,可以将钱放进去,利滚利,坐着吃利息。
  老太太等人起先是不信的,莲姨娘好说歹说劝她们各投了五十两,大约是一月过后,分了二两银子利息,大家喜出望外,又派了二夫人去瞧钱庄底细,那所谓的表兄瞒天过海,弄了些障眼的把戏糊弄过去,从此越投越多。
  宁家几位女主人根本不知莲姨娘是放印子钱,只当是普通钱庄吃利息,莲姨娘为了不让高息引起她们的怀疑,还从中克扣近一半的利润,这么一来,宁家女眷毫无怀疑,而莲姨娘自个儿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这桩事被府上一等管事知晓,莲姨娘为了笼络这些管事,也让她们分了一杯羹。
  长此以往,她便靠着一条藤织出一张巨网,网住宁府后院所有对她有利的女眷与管事。这也是宁家如此纵容一个妾室的根结所在。
  而现在那织起的迷梦破碎了,一切土崩瓦解。
  老太太等人如遭雷击,
  “怎么可能?不是钱庄吃利息吗?怎么会是印子钱?”
  大老爷与三老爷都跌在了圈椅里,心口被巨石狠狠压住,喘不过气来。
  大晋律法明令不许民间私放印子钱,违者视金额高低给与笞刑,徒刑,流刑,或绞刑等,额外再罚没数倍的财产。
  从账房先生的账本来看,莲姨娘一共在他那里放过总额超过一万两银子的印子钱,按照大晋律法,该判流刑,而莲姨娘本是亏虚之身,月子还没做完,下场就是一个死。
  京兆府尹当众把莲姨娘给拖去了院中,宁溪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哭得死去活来。
  莲姨娘是主谋,至于大夫人等共犯如何论罪,还得详查。
  京兆府尹笑了笑,朝大老爷拱了拱手,
  “下官说句得罪的话,怕是得搜一搜这位莲姨娘的内寝。”
  宁家诸人皆是瘫在那里,面色焦黄。
  身份最高的宁宣也傻眼了,她从母亲处得知此事,也悄悄放了两千两银票给莲姨娘,哪怕是二小姐宁雪与三小姐宁溪也或多或少有所参与。
  莲姨娘这是害人不浅,当初那张网有多大,如今就能牵出多少个萝卜,宁家女眷,除了宁晏外,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
  靠在后头的大少夫人与二小姐宁雪,均吓哭了。
  二夫人方氏顾不得体面,跪着朝宁晏扑来,幸在如霜往前拦了一脚,二夫人被拦在几步之外,她泪眼婆娑望着宁晏,“晏儿,你救救我,别让他们搜,这都是莲姨娘一人所为啊,是她毒害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都是被她蒙在鼓里。”
  大夫人捏着绣帕啜泣不止,一个劲悄悄扯着丈夫的衣袖,请他想法子。
  大老爷久事官场,哪里不知其中厉害,只要账房先生处没有妻子与母亲的指印,便可逃脱受刑罚的命运,可是不用受刑,不代表无罪,五倍金额处罚是跑不掉的。
  宁家本不是富裕之家,他一个工部侍郎也没多少油水,还是这一年来靠着三皇子挣得几分脸面,有些小官小户前来投奔,得了些好处,可这些都不够赔的,更重要的是,一旦定罪,他与老三的前程堪忧。
  宁大老爷起身朝燕翎的方向施了一礼,“世子,看在两家姻亲的份上,还请世子网开一面。”
  大老爷毕竟是长辈,燕翎牵着宁晏起身退开一步,不受他的礼。
  燕翎拱手回揖,语气平静,“大伯父,您往日坐视侄女被欺负时,可想过今日会与我夫妇求情?”
  大老爷被呛了一下,哑口无言。
  宁宣见状也知事情不妙,连忙派人去请三皇子襄助,眼下除了三皇子无人能直撄燕翎之锋芒。可惜她不知,自己派出的人后脚就被燕翎侍卫敲晕扔去不知哪个旮旯。
  燕翎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忙,没功夫跟他们耗,朝京兆府尹抬手示意,京兆府的捕快们迅速往后窜去,云旭得了燕翎的暗示,带着人踵迹跟去。
  厅堂内死一般寂静。
  宁晏枯坐在圈椅里,手依然被燕翎握着,久久回过神来。
  她有许多法子来报仇雪恨,却没有一样能像燕翎这般解气,燕翎就像是巨人一脚踩下去,宁家这座围困她多年的牢笼,瞬间土崩瓦解,解气啊,着实是解气的,可她却高兴不起来,与这样的娘家纠缠了一小半辈子,令她精疲力尽。
  京兆府的人一面封锁了库房及各院子,又终于在莲姨娘的莲怡园搜到了她的账本。
  里面清清楚楚记载着所有人所投金额与利息。
  京兆府尹不曾先瞧,而是将账本递到燕翎跟前,燕翎翻开看了一眼,将其中一个名讳划去,回递给京兆府尹,“按照律法,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京兆府尹找来一名推官,推官坐在角落长案后,拿着账本一一誊写记载,
  “老太太放贷金额两千两,罚额一万两。”
  “大夫人沈氏放贷金额两千两,罚额一万两。”
  “二夫人方氏放贷金额一千两,罚额五千两。”
  “.......”
  宁宣坐立不安,左听右听没听到自己名字,狐疑地觑着那一身绯袍的伟岸男子,莫非燕翎念旧情放过了她?
  燕翎着实放过了宁宣,一是为皇家脸面,二也是给三皇子一个交待。他今日在宁家所作所为,难保不引起三皇子不满,如此一来,三皇子怕是还要谢他。
  京兆府尹当堂要求各位夫人派心腹婆子去后院取银钱。
  云旭趁着京兆府捕快搜查账本之时,早就带着婆子直奔各女眷的内寝,只管将各自的首饰箱笼全部搬出来,最后齐齐扔至松鹤堂的堂中。
  老太太瞥见熟悉的香奁,已是忍无可忍,沉声朝燕翎喝道,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受人蒙骗,也已答应按数额五倍赔偿,你把这些香奁首饰搜出来作甚?燕翎,你未免欺人太甚!”
  燕翎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抬了抬下颚吩咐荣嬷嬷等人道,
  “嬷嬷,瞧一瞧,这里头可有熟悉的首饰?”
  宁府众女眷均是心神俱碎。
  原来是替宁晏打抱不平。
  荣嬷嬷身躯一震,浑浊的眼扫了一眼脚下的狼藉,各式各样的香奁铺了一地,就仿佛是打碎了的月盘零落在地,处处金光闪闪,桩桩是苦与泪的伤疤。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她缓缓蹲下来,摸着那些熟悉的或变样的钗子步摇,穆氏柔弱的眼,憔悴不堪的容,还有宁晏小小的笨拙无助的样子,所有斑驳的过往,一点点交织在眼前,最后捞起来,满手是心酸。
  荣嬷嬷寻到穆氏当年一只极为喜欢的玉镯时,终是绷不住泣不成声。
  如霜与如月也已泪流满面,两个丫鬟年轻气盛,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拨开一片又一片的箱笼,掀开杂七杂八的玉珠,寻到她们熟悉的首饰,将它们掰回本该有的模样,全部归拢在兜里。
  宁晏凝立在一旁,暖风相送,吹不化她眉间的霜雪,她就那么看着,看着那些不堪回忆的过往,那些被掰开依然血淋淋的伤疤,就仿佛看向一段即将被尘埃淹没的时光,她脸上出奇的镇静,眼尾薄薄的,缀着明亮的光。
  一件件五花八门的首饰在宁一鹤眼前被拧了起来,他麻木了,一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在他眼前不停地幻化交织,他浑浑噩噩的,不知置身何处。
  午时的热浪腾腾涌进来,松鹤堂内安静如斯,唯有首饰被翻动的细碎声响,时不时叩动人的心弦。
  如月将所有属于宁晏的物件归于布囊里,挺直腰身,眼眶里漫着湿气与燕翎道,
  “主子,都收好了。”
  燕翎脸色是极不好看的,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他一直在观察身边的妻子,宁晏过于平静了,平静到仿佛她只是一个看客,这让燕翎越发难过,他牵了牵她冰凉的手,问道,“岳母的牌位你打算如何处置?”
  宁晏沉静的眸子倏忽一动,慢慢聚起疏离与冷淡,看着宁一鹤,“和离吧,我想我母亲生前最遗憾的事,该是没能与你要一纸和离书,我把她牌位挪开,从此我们母女与宁家再无瓜葛。”
  坐在上方的老太太听了这话,猛地抬起眼,胸闷气短喝了一声,“胡闹...”因心神大受打击,这会儿人已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她捂着胸口,艰难道,“燕翎,国公爷与我们老爷子的交情,你是知晓的,宁晏这般做,便是背信弃义,她前脚利用宁家得了这门好婚事,转背就彻底丢开,她不要脸,你也由着她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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