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比这脚步声快多了,当然现在更多是即将知晓身世的紧张。
鸣刑矮小的身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居高临下的视角让葛雀不禁陷入好奇:她为什么要维持这样的形象呢?很多妖初期只能化形成小孩儿,那是因为修为不够,鸣刑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难道就是喜欢小女孩而已?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原来他们又回到了自己去打扫前的那个杂物间。葛雀站得笔直,期待地注视着她。只见鸣刑推开门,边走边说:
“你那个木牌啊,不是普通的玩意儿,是千年玄木做的。”她径直走到角落开始东翻西找,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去哪了。
“千年玄木?”葛雀惊得张大嘴,没想到那块破旧的小木牌竟然这么有来头,他紧接着问道: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哦,那个是驱使树灵的符文。”鸣刑以满不在乎的口气告诉他。
“驱……驱使?”要知道花草树木连拥有灵识都是十分稀少的,它们修炼的难度更是动物的数倍,因此千年树灵就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而自己的木牌居然可以驱使树灵,这也太厉害了点。
“不过这符文已经没用了。”
“为什么?”
鸣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然后继续解释说:
“这世上早就没有千年玄木了,哪还有什么树灵。”
葛雀遗憾地低下头:“原来是这样。”
随后急切地问道:“那这块木牌是从哪来的?”
“这东西又不是量产,也没有题名,还破成这样,谁看得出来啊。”
“啊……”葛雀这回是真的大失所望,蹲下去把头埋进臂弯里,语气十分委屈:“本来以为能知道我爹娘在哪呢,至少也知道他们是谁……”
鸣刑终于在一堆杂物中翻出一柄长勺:“找到了!”然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你确定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
葛雀眼里闪着失落的泪花:“我从记事起就带着这块木牌,不是爹娘给的又会是谁?”
“我刚刚说过谁看得出来是吧?”
“是啊。”他不解地抬起头,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捏住了下巴。
“哼,话还没说完呢,一般妖是看不出来,但我是一般妖么?”
水润的大眼睛微微弯出一个弧度,嘴角扬起,鸣刑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脑袋稍微向他凑近了一点:
“据我所知,最后一棵千年玄木被天雷劈中后,残骸被白鹤观无极道长收去,而他很喜欢木工。”
葛雀第一次跟除戚芸以外的女子挨得这么近,虽然是个小女孩,但鸣刑身上的气场和举止很难让人把她当小女孩看,不免有些害羞。但是鸣刑捏着下巴他也不敢挣脱,只能垂眸去看地:
“可是,无极道长的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上呢?”
“我可没说这一定是无极道长做的。”鸣刑放开手转身走了几步:“只是给你一个情报而已。”
但葛雀现在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更愁了。自己就是只小雀妖,怎么会有这么特殊的木牌,还跟什么无极道长扯上了关系,想想都头疼,本以为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结果只是重新披上一层黑幕。
“那么,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代价?鸣刑这句带笑的话让他却不由自主地一颤,紧张地抬起头:
“可我不是帮你打扫过地下室了……”鸣刑的眼神看得他声音越来越小,只听面前的小女孩发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声:
“呵呵,难道你以为我是白告诉你这些的?”
葛雀选择闭上嘴。
“你腿脚挺勤快,就帮我把这房子上下打扫干净吧。”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鸣刑又特意微笑着补充道:
“一定要弄得干•干•净•净哦。”
呜呜……葛雀只能在心里边流泪边呼唤戚芸:
老板娘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阿嚏!”
怎么感觉有人在想我呢。戚芸揉了揉鼻子,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柳易。
“你说的那个道士是谁啊?”
之前柳易告诉她自己认识一个道士,戚芸就问他人在哪,结果他想了想说亲自带她过去找人,正好他有点事想办。
于是二妖就当即离开泽谷往人间去,至于花姑,她担心安幼舆一个人不安全,主动留下来保护他,戚芸也乐得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不知道……”
柳易却微笑回了她这么一句。他身高腿长走得快,戚芸总是要加快脚步才能和他并肩走,而且他还没有减速的意思。
“哈?你们不是熟人吗,怎么会不知道。”戚芸疑惑,有人连朋友的名字都不知道么。
“他从未提过姓名。”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柳易打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从前道长在乾清山下想收服我,后来我就把他的道观毁了。”
戚芸差点被口水呛到:“这是仇人关系吧?”
“道长心胸宽广,并不介怀此事。偶然间还发现我与道长意趣相投,于是逐渐成为好友。”柳易微笑,话里还带着一丝叙旧的怀念。
真的是意趣相投吗。戚芸不禁开始脑补他把人家道观打得七零八落,道士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场景。还有……
“能不能麻烦你走慢点。”她在第八次落后提起脚追的时候忍不住提道。
小说里的男主角不是都会特意放慢脚步等女主角的吗,这个狐妖怎么一点都不绅士。
但柳易看了她一眼,摇着扇子说道:“你又不是没腿,自己不会追。”
“呃……”小说果然是小说啊。戚芸又问道:“我们为什么非得走到那里啊?没有更快的办法吗?”
柳易却朝旁边一指,眼神扫过四周,语气舒缓:“你看这沿途景色多秀丽,我们应该慢慢欣赏才是。”
行吧。戚芸不想说话了。
第41章 花姑子(十二)
泽谷景色虽好,位置却实属偏僻,即便是离得最近的石县,也是人口稀薄。
但再往东边走,就到了氿城。氿同酒,城如其名,是以酿酒出名的城市。
即使没进城门也能闻到扑鼻的酒味,只见大街小巷,十家有七家是酒馆或酒铺子。
戚芸虽然不至于不会喝酒,但乍然闻见这么大一股酒味儿,也不免有些难受,反观柳易是自在的很,她甚至觉得柳易就是为了这个才选择在泽谷住下的。
“酒味真浓啊。”
戚芸扫视四周,不由自主地揉了揉鼻子,不习惯这股浓烈的味道。而柳易进城之后脚步更加轻快,边向她解释边往前走:
“氿城,忘忧酒最为闻名,传说由配方由酒圣黄孙闭门钻研七七四十九天后所得,其色清透,其味醇厚,入口绵柔,回味无穷。忘忧酒已成贡酒,每年向皇城进贡一千坛。”
“哇哦,你了解得可真清楚。”戚芸毫无感情地捧场,然后问重点:“所以你说的道士在哪?”
“马上就能见到了。”
柳易带着她直奔一家装潢豪华的酒楼。这个出产贡酒的氿城比清水城要繁华许多,尤其酒楼也是一座连着一座,而这其中最为豪华的酒楼,非天风楼莫属,纯金镶边的牌匾上是当今皇上亲笔所书的一醉忘忧四字。
“柳公子来啦。”
迎客的小二都认识柳易。露出亲切的微笑:“照旧二楼雅间给您留着。”
他却摆摆手道:“不用,今日不坐,只是来找人。酒给我留着就好,会有人来取。”
“好嘞。”小二爽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忙活去了。
这么豪华的地方,能来的自然都是些有钱人,可就在一楼的角落,戚芸却注意到一个人。
他虽不至于蓬头垢面,却绝对称得上不修边幅。年纪五十上下,披着一身黄袍,衣服破旧不说,上面还有不少碍眼的污斑,头发也只是随意地绾起,已经有许多发丝因为松垮而挣脱束缚;
脚上更甚,穿的布鞋脚趾前段赫然一个豁口,这身行头与这地方简直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但他的神态却十分自然,桌上只摆着一个酒壶,很舍不得的样子拿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嘬,每喝一口脸上就露出惬意的表情。
戚芸看出他那身黄袍是道士穿的东西,刚想问出口,就见柳易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道长……”
那道士在柳易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他们,于是站起来热情道:
“原来是柳公子,别来无恙啊。”
接着看向戚芸,柳易介绍:“这位是戚姑娘。”
“从前你都是孤身一人,如今找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老朽实在羡慕啊。”
戚芸刚想打招呼,却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老道这番误会甚深的话。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都一把年纪了,就别这么爱脑补了吧。
“您误会了。”柳也微笑着解释,“是戚姑娘主动找的在下。”
“喂!”
戚芸吃惊地看着泰然自若的柳易,某些不雅词汇就在嘴边,可碍于众人的面只能硬压下去,面带笑容道:
“柳公子脸皮之厚真让人意想不到呢。”
柳易却挑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难道不是吗?”
仔细一想,好像一开始确实是自己找的他哦。戚芸一时梗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等她继续反驳,柳易便开门见山对老道说:“戚姑娘有些事情需要道长帮忙。”然后瞥一眼戚芸。她也就跟老道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老道边听边捻他的胡须,开口道:
“这不难办。听你所言,那恶鬼应该害人不多,法力不强……”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语气随意:
“只是不知小姑娘你是希望她魂飞魄散呢,还是超度往生呢?”
戚芸顿了顿:“道长有办法超度恶鬼?”
“当然没有。”
“呃……”那你还问我?
但是她也知道像惠姝这样害过人的恶鬼,是不可能被超度的,不是为祸一方就是魂飞魄散。
平心而论,惠姝跟她没有任何恩怨,自己想要的只是重获白骨泉水。
站在世俗的角度上,惠姝魂飞魄散才是最好的结果,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戚芸不会真的冠冕堂皇地认为冤冤相报何时了,被人害了想要复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惠姝再怎么可怜,从她害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犯下罪过了。思及此处戚芸想到什么,向老道提问:
“那如果要帮她挖出尸骨,是随意一个人都能做到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
“恶鬼害人前,会对他好言相劝吗?”
老道笑说:“那就是鬼还存着点人性,或者有特殊目的。”
戚芸若有所思地点头,恶鬼之所以成为恶鬼,可以凝聚实体并具备害人的能力,就是因为害了人吸取了足够的阳气。
既然惠姝之前已经害过人,又和安幼舆非亲非故,应该不会有什么良心的谴责。那么是安幼舆有特殊之处?于是她又问老道:
“特殊目的是什么?”
老道眯了眯眼睛,似乎明白了戚芸的意思,拂须道:“那得等见过才知道。”
希望安幼舆只是倒霉催的刚好撞鬼吧。
……
花姑此时正坐在房内的床沿上,旁边是坐立不安的安幼舆。
“安公子,不必担心,恶鬼来了我会护你周全的。”
她看不下去安幼舆那副焦躁的模样,出言安慰道。
“花姑你是女子,怎么能让你保护我。”安幼舆虽然烦闷,却还是认真说道。停了一会,他又看着花姑,神情平和:
“姑娘说我救过令尊,但我救下令尊是无意,并不期望回报。姑娘救我却是有意,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扑汤蹈火,定会报答。”
花姑也认真地回道:“公子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于我而言都一样。公子可别把我当成忘恩负义的妖。”
安幼舆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道:
“那在下谢过姑娘了。”
“哈哈哈……”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瘆人的笑声,花姑和安幼舆都大吃一惊,她立刻噌地起身挡在安幼舆面前,厉声喝道:
“什么人!”
“我道公子为何不肯要我,原来是早有相好的了。”
这声音安幼舆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内心更是惊恐,没想到光天白日,惠姝竟然也能行动自如。
第42章 花姑子(十三)
面对突然袭来的女鬼,花姑再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也是会慌的,因为现在有危险的不仅是她,还有安幼舆。
戚芸和柳易都不在,外面那几个小妖不是惠姝的对手,更何况花姑可不会指望他们挺身而出,不躲得远远的就不错了。
所以现在能保护安幼舆的只有自己。门外的笑声仍然没停,那种若有若无而纤细诡异的声音时刻挑动着房内一人一妖紧张的神经。笑罢,惠姝还以轻佻的语气对安幼舆说:
“不知奴家哪点比不上她?公子不肯听奴家一句请,却跟着宁愿妖跑来这里。”
“你是害人的恶鬼,安公子怎么会听你的。”花姑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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