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次来北淮吗?”
陆斐也缄默几秒,挪开视线停在半空,波澜不惊地回:“第二次。”
时萤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点头应下:“好,那我做做攻略。”
即使曾在这待了七年,她也没怎么逛过北淮的景点。
晚秋的暖阳透过公交车薄窗照在脸上,惬意柔和。
早上起的太早,坐在慢腾腾行驶的公交车上,时萤后半程泛起了困。
被一阵急刹车晃醒时,她发现自己偏着头,差点就要倒在陆斐也肩膀上。
视线惺忪,冷不丁与陆斐也垂下的黑沉眼神交汇,时萤连忙直起身,红着脸道歉:“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嗯。”陆斐也极淡地应声,很快移开了目光,像是并未在意这点小事。
……
公交坐了半个多小时,两人总算回到洲际酒店。
进了房间,时萤换了睡衣,正准备躺上床补眠,定好的闹钟突兀响起。
她这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和钱医生约好的心理咨询时间。
钱医生确实忙碌,每阶段的咨询都要停上很久才进行,时萤当然不好更改提前约好的时间。
于是她努力提起精神,打开了微信,给钱医生发去了消息。
「钱医生,抱歉。我回来晚了,今天我们需要聊些什么?」
没过多久,对方发来回复——
F:「方便讲一下你的父母或其他关系亲密的亲人的婚姻关系吗?」
望着这条消息,时萤指尖微顿,但还是打字到:「可以。」
……
时萤的外公是A大的老教授,时呈甫是他的学生,和方茼相识在大学。
虽说也有长辈刻意的撮合,但他们在那之前就已经互生好感,算是半自由的恋爱。
时呈甫对妻子体贴宽容,吵架时从不会僵着关系,永远知道如何排解方茼的情绪。他们都爱读书,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是夫妻,也是挚友。
在时萤从小到大印象中,父母的感情不直白,却很浓烈,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夫妻。
遗憾的是,即便婚姻美满,时呈甫也没能陪着方茼走到最后。虽没有太多表现,但时萤仍能觉察出母亲在父亲去世后的郁郁寡欢。
甚至跨进了余生固执的孤独。
时呈甫几乎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男性长辈,从未有人在婚姻和家庭中,做得比他更优秀。
尤其是,每当将对待感情不着调的舅舅与父亲进行对比,都会在时萤心中形成最强烈的反差。
一问一答间,时萤不自觉讲完了时呈甫和方道成的不同。
最后,钱医生发来一串文字。
F:「我想你已经在心中描绘了一个完美爱人的轮廓,你见过了父母恩爱过常人的婚姻,更惧怕遇到像舅舅一样令人失望的爱人。你期望对方的每一步都能按照你可接受的进度进行,一旦不符或越界,就会下意识逃离这种不受控的关系,回到你认为安全的区域。」
时萤无法否认,沉了口气,打字回复:「好像是这样,我的确无法逼迫自己跨出安全区域。」
F:「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心中的理想爱人,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她心中的理想爱人,是谁?
望着白色方框里的这句话,时萤的脑海中,似有支离破碎的背影片段一闪而过,却不清晰。
她倏然怔住,半晌没有回应,慎重地思忖许久后,才发去回复:「抱歉钱医生,我好像还没办法回答。」
时呈甫的确很好,可是她无法将父亲划分到爱人的想象中。或许,她并不是在期盼和父亲完全一样的爱人。
她不止羡慕父母的婚姻,也会被那些艺术作品描绘的爱情感染。
哪怕见惯了世间的疲惫破碎,却仍臣服于看似稀缺的美好。
并非失望,只是单纯地觉得她不该有那么好的运气,也没有赌徒的勇气。
F:「既然如此,应该说你自我封闭的意识太强烈,很难被轻易打破。」
F:「刚刚的问题,你可以再仔细想一想,今天就到这,早点休息。」
时萤:「谢谢您,钱医生。」
关掉手机,时萤走进浴室洗澡。
长发被暖烫的水流浸湿,她任由花洒的水声盖过耳边,仍在回想着刚刚的问题,眼神发愣。
她有理想的爱人吗?
苦思寻不出答案,时萤最终放弃。
吹完头发出来,她想起明天还要领着陆斐也逛北淮,于是放下白色毛巾,打开备忘录在脑中理了理路线。
重新躺上床,困意很快袭来。
屏幕上的字逐渐出现重影,握着手机的指节也慢慢松开。
时萤又一次做梦了。
梦境模糊且混乱,她一会儿出现在硝烟弥漫的纷飞战场,一会儿又回到争分夺秒的高三校园,最后站在附中门口,望见那道踽踽独行的孑然背影。
一觉睡醒,已经过了早饭时间。
时萤睡眼惺忪,神思恍惚地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1点08,微信里还有一条消息。
陆斐也:「三点前会回,在酒店门口见。」
不用想也知道,他应该已经离开酒店,去了射箭馆。
时萤洗漱完,简单收拾了下,坐电梯去餐厅吃了顿午餐。
吃的差不多时,收到了陆斐也的消息,说他已经到了。
出了餐厅下楼,陆斐也就站在酒店大堂,低眼看着手机。
今天的他穿了一件印着白蓝斜杠的灰色冲锋衣,版型帅气硬挺,领口拉链敞开,里面搭了件简约的白色卫衣,下面配着黑色长裤。
男人应该是运动过后,刚在酒店房间洗完澡,在日晖下看,碎落的黑色发茬还隐约泛着光。
时萤走到他跟前,闻到很淡的沐浴露的味道,雪松混合了薄荷,像夏日阵雨后清冷中的干净,很好闻。
陆斐也掀了下眼皮,清隽的下巴略抬,声音显得轻缓随意:“走吧。”
两人的第一站是麻道胡同,一条保留了北淮民俗建筑风格的步行街。
胡同里汇集了各式各样的北淮小吃,时萤这么宅的人,上学时都和舍友去过几次。
作为半个东道主,又想到陆斐也牺牲身份帮她演戏,时萤决定包揽他的游玩费用,领着人再次坐上了公交。
没想到,公交刚刚到站,眼前嘈杂萧瑟的场景就使她遭遇了翻车。
望着黄色刺眼的施工牌,时萤尴尬皱了下眉,看向身旁的男人,声音勉强:“抱歉啊,我没想到这今天修路。”
胡同深处空落寂寥,只停了一辆黄黑色的挖掘机,正在奋力工作。
这一幕有些啼笑皆非。
陆斐也懒散挑了下眉:“昨天在公交车上,倒是看到这儿在施工。”
“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时萤那会已经睡着了。
陆斐也净白修长的手指闲散指向前方,勾唇轻笑:“我哪知道这就是你准备带我来的地方。”
倒是挺有道理。
东道主当得失败,时萤怕他觉得自己在敷衍,连忙掏出手机,看着地图软件,寻找补救措施。
半晌,她委婉提议道:“这里离政大不远,要不带你去我学校逛逛?”
“随便。”男人懒洋洋点头。
政大和麻道胡同就隔两条街,A大在余绵算半个景点,上课的日子都需要持证入校,好在政大不用。
坐公交折腾了半路,再从麻道胡同步行到政大附近时,已经快五点。
北方天黑得早些,余晖逐渐西垂。两人路过政大后门的小吃街,周遭都是些小吃摊,热闹吵嚷。
因为紧邻着学生宿舍,路上政大的学生们往往返返,有几个男生还裹着睡衣踩着拖鞋,跑下楼来买饭。
街口的杂粮煎饼雾蒙蒙冒着热气,老板在饼皮磕上一个鸡蛋,抹了油的铁板滋啦作响。
时萤上学时最爱这家的杂粮煎饼,肚里的馋意被飘出的香味勾起,趁着摊位前的人不多,也小跑两步过去,扫码买了一份,让老板分开装。
等她拎着刚做好的煎饼转身,发现陆斐也站在几米之外的路边。
猩红的烟蒂夹在净白分明的指间,落日的霞光打在他冷淡的侧脸。
男人跟前不知何时站了两位年轻靓丽的女生,说话间朝他递出手机。
他低着头捻灭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跟人说了几句话,又姿态闲散地抬眼,轻笑着指了指时萤的方向。
没多久,两个女孩便离开了。
“买完了。”
陆斐也嗓音散漫,接过时萤递来的杂粮煎饼,透明塑料袋里,热气已经凝成水珠贴敷在上面。
时萤低着头,咬了口自己那半份煎饼,像是随口问到:“你刚刚在跟人说什么?”
她不难猜出那两个女孩的意图,应该是在要微信,想问的不过是,陆斐也刚刚为什么会伸手指她。
陆斐也垂着眼睑,见她刻意低头逃避视线,晦暗眼眸紧盯着她,言语间毫不避讳:“说我是陪女朋友回母校。”
男人低沉迫人的声线停在上方,答案让时萤心底一颤。
即使明白陆斐也是在编理由拒绝对方,也止不住他说话时的那阵心跳。
因为这点波动,她突然沉默起来。
陆斐也淡笑着:“怎么又哑巴了?”
时萤平复好心情,顺势转了话题夸他:“你今天这么穿就挺年轻,怪不得有小女孩问你要联系方式。”
不像上次在A大,穿着严肃的西装,没收获到迷妹。
“是吗?没记错的话,之前不是还说过我老?”
她哪说过这句话?
分明是他自己说的。
她顶多在心里想想。
于是,时萤停了会儿,小声辩驳:“我说的应该是……你事业有成。”
他们今天逛的是政大老校区,本科生都在这上课。因为位于繁华市区,政大的占地面积本来就不大,两人边说边走,还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完了一圈。
下课时间,不少学生抱着书从教学楼那边出来。而隔壁的体育场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座椅,前方架起了白色幕布,在暮色中搭出露天电影。
这算是政大电影社的传统,十月的每周一,都会在这放电影。
时萤在老校区上学时从没看过,不免有些遗憾,于是指了指操场的方向说:“陆斐也,不着急回酒店的话,我请你看场电影吧?”
男人沉默望了眼操场,最后对上她期盼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操场最后一排。
一个位置五块,时萤扫了扫座椅上的二维码,付过去十块钱。
前面已经坐满了学生,白色幕布上放的是一部经典灾难片《后天》。
他们落座时电影已经过了开头,不过胜在节奏很好,时萤很快沉浸进剧情中。
周遭气氛安静,晚霞隐去,夜色也跟着电影的进度彻底蔓延。
月色皎洁,伴随着幕布上冷流冰封的场面,一阵萧疏秋风袭来,冷意顺着袖口灌进来,贴过皮肤。
时萤不禁瑟缩起胳膊。
“出门穿那么少,这会儿知道冷了?”陆斐也沉倦的嗓音从喉咙中吐出。
紧接着,宽大的灰色的冲锋衣半挥落下,将时萤整个人盖住,鼻腔瞬间涌入男人熟悉的气息。
冲锋衣里侧是他炽热的体温,将秋夜的凉意阻隔在外。
时萤瞥了眼一脸淡然的陆斐也,攥着冲锋衣的衣领,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男人的气息裹在身上,心底顿时滋生出两股作祟的情绪,一边是温暖的痒意,一边是无序跳动的擂鼓。
见她眼神呆愣,陆斐也哂笑一声,拍了拍她的头,压低声音问:“不想看了?”
“看。”时萤回。
她缓了口气,视线重新移回幕布,脑袋却在出神,猛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可以坦然接受陆斐也一部分的肢体接触。
以往还未有过。
电影循序渐进地放着,画面上,男主和女主单独坐在燃烧的火炉旁取暖,眼神对视的瞬间,背景中的火焰熊熊攀升,气氛也愈发暧昧。
干柴烈火,男女主未尽的情话淹没在吻里,两侧的音响中,传来稀碎却异常清晰的接吻声。
时萤懵了,她早已忘记这部灾难片里,还有短暂的吻戏。
前面的情侣像是被电影情节感染,旁若无人的缠绵对视,行为呼之欲出。
下一秒,时萤连忙低头,尴尬地想要避开和电影如出一辙的现实场景。
然而视野比她的动作更快地陷入黑暗,修长干净的指节覆在额下,指腹携着夜晚的凉意贴近。
一片黑暗中,是陆斐也突然遮住了她的眼睛。
电影的声音都不禁飘远,时萤好像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掌心挪开。
刹那间,时萤和男人视线相遇。
陆斐也泰然自若地低眼,看不出丝毫情绪。
时萤觉得氛围异样,电影已经看不下去,在他之前,强装镇定地开口:“挺晚了,我们走吧。”
陆斐也右手抬起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
……
过了八点,夜晚凉意更甚。
时萤不受控制地回想刚刚被男人遮住双眼的一幕,心烦意乱。
其实没什么,他应该是看出她不好意思近距离观摩陌生人干柴烈火地接吻。
时萤合理化出对方的好意。
两人沉默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走过政大的渊明湖时,陆斐也狭长漆黑的眼眸盯着平静湖面,忽然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选了政大?”
“啊?”时萤没反应过来,随后意识到他是在问她的高考志愿,稳定了心神解释:“哦,那时候和我妈关系不太好,就想去个离余绵够远的地方。”
话落,她瞥了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图书馆,懊恼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来了政大后,大学还挺忙的。”
政大法律相关的专业课程都比较繁重,时萤报志愿时一半是在赌气,对未来并没有足够明确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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