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的话不好开口。
他觉得很难为情。
陆风禾默了默,嗓子仿佛也更哑了,后有些自嘲地弯了下唇,“自从会走路之后,就没人再抱过我了。”
“你抱一下我吧。”
第27章 心跳
夜里一两点, 夏灼回想起那个瞬间,心跳都还是快的。
她抱了他。
当时夏灼站在楼道里,手里拿着奶茶杯, 却是明明白白的,愣住了。
除了赵穗子见她偶尔会直接扑上来,其余时间,也从没人跟她说过这种话, 说, 抱一下我吧。
夏灼怔了两秒, 前面陆风禾看着她, 牵了下嘴角, 然后拍拍手, 站起身说,“算了, 你就当没听见,不为难你了。”
像刚才那没皮没脸的话说出来, 是需要勇气的。
他说了, 人不想。
他怎么也说不出第二遍。
他下巴朝走廊方向扬了扬, “走啊,作业不写了?”
夏灼当时大脑完全是空白的,隔了得有十几秒, 才挪动步子,缓慢接着往上走, “哦。”
三楼楼梯口,她走近, 低着头在他身前站定。
若有似无的, 她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冷淡高级的香味, 他之前说过,这是他家里人点的香。
他应该是回过家了。
陆风禾看她停下不走了,可能对刚才的话也有点尴尬,想活跃下气氛,开口时和方才不一样,明显是开玩笑的语气,“干什么?想抱我啊。”
还差点嘴瓢说成想泡我。
夏灼脑子一热,心一横,两手穿过他腰间,猝不及防的,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外套上温度明明是冷的,她却觉得心跳沸腾,脸也好热。
她冒冒失失,抱得很实在,能感觉到他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夏灼鼻息里是他身上冷冷清清的香味,脑子里混沌一片,以至于没能察觉他乱了的心跳,和红了的耳根。
全程不过几秒,标准的像对国际友人的礼仪,她抽身,眼睛看他一瞬又仓惶别开。
“朋友也是可以拥抱的吧。”
她最后扔下这句话,行动没她嘴上说的大方,跑得比兔子都快。
-
陆风禾晚上没在筒子楼,而是回了趟家。
宋宛和陆远江都还没睡,八成是因为睡不着。
陆风禾进门的时候爸妈坐在沙发上,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郁,俩人中间没隔多少距离,但都不说话。
听见开门声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硬挤出个笑容说,“回来了。”
他点了下头,“嗯。”
明天附中是个考点,提前放假,连着周末能休四天。
每次爸妈去墓园看过陆川行,回来都是这反应,像个失去灵魂的傀儡,这状态起码得延续两天。
陆风禾去厨房翻了翻冰箱,里面饮料什么的都是他屯的,爸妈不会动,他走之前是什么样儿,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儿。
他随手拿了罐雪碧出来,关上门,余光漫不经心扫过餐桌上的饭菜,还挺丰盛的。
四菜一汤,但都没动过。
桌子上还有一个酒杯和剩下的半瓶酒。
陆风禾收回视线,拿着雪碧回房间,路过客厅时陆远江忽然叫了他一声,“小川。”
尽管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让人叫他这个名字,但毕竟听了那么多年。
现在听见还是会回头,已然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陆远江短时间内也改不过来,每次都是叫完才改口,“风禾。”
陆风禾轻叹口气,是释然,也是无奈,“改不了就算了,就还叫小川吧。”
陆远江微张着嘴,像是说不出话。
陆风禾也没再等,低下头,拿着这罐雪碧回房间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宋宛有时候在他不在的时候会进来打扫,但不会动他的东西,知道他不喜欢见光,也不去动他拉好的窗帘。
他这会儿忽然很想见光,像昼伏夜出的吸血鬼转了性,过去拉开窗帘,但很可惜,现在是晚上,外面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这两年多一直在因为“菀菀类卿”的事情和爸妈置气,起初是闷不吭声的,由年初陆远江打了他一巴掌才彻底点燃。
这感觉就好像忽然发现爱了他这么多年的爸妈,竟然爱的不是他。
从小对他无条件的溺爱,是因为他是另外一个人的延续,因为他身上有陆川行的影子。
电影电视剧里写的都没错。
纯元皇后作为死了的白月光,后人怎么可能比得过。
陆风禾坐在椅子上,微仰着头,单手开了雪碧喝了口,视线透过落地窗,漫无目的地看着对面那栋楼。
亮灯的窗户一格一格,像新世纪的鸟笼。
看着就很不自由。
他目光盯着某处走神,脑子里甚至有点儿想远了,开始怀念以前在京市的大别墅。
屋后带着挺大一个院子,种了很多花,宋宛还专门找人给他在旁边装了两个秋千。
小时候只知道玩儿,没注意,现在他才忽意识过来,那一院子的白花,就是白玫瑰。
他没见过陆川行,但这个人又无处不在。
“风禾,爸进来了。”
外面陆远江敲了敲门,他思绪就此打断,朝门口说,“进来吧,爸。”
陆远江这次进来,表情欲言又止,明显有活想说。
最后局促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开门见山道,“上回打你,是我不对。”
这年头谁家小孩儿还没挨过几顿揍,陆远江以前也打过陆川行,小时候不听话,家长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走歪路,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不太愉快的教育过程。
但对陆风禾,夫妻俩人真的一下都舍不得动。
这一点陆风禾清楚,别人因为成绩不好不敢回去见爸妈,他那会儿还停留在多吃半碗饭都会被夸的阶段。
人比人,还真得气死人。
越是这样,他在得知自己是“替身”之后,就越接受不了。
此刻陆远江也抛下面子,为了之前打他那一巴掌道歉,“爸不该打你,也不该说那些话。”
陆风禾不再是刚才那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儿,挺起了腰,坐的规规矩矩,有些别扭地别开眼,“没有,那天我说话也不好听。”
毕竟都在气头上,说话自然是口无遮拦。
那天陆远江说的话,句句真实又扎心。
他说。
“要不是你哥没了,也根本不会有你。”
“你哥在的时候咱们家穷的什么都没有,他以前穿的衣服都没几件儿是新的,全是你表哥剩下的,你现在吃的用的哪样便宜了,日子过得比所有人都舒坦,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妈生你的时候多危险,全家人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让你出生。”
“你现在说你和你哥没关系,我告诉你,你哥是我跟你妈第一个孩子,他死了也是你哥,你哥可比你懂事多了,成绩也好又争气,不像你整天十七八就混日子,你永远也比不上你哥!”
“你要有你哥一半懂事,今天也说不出这话。我陆远江就一个儿子,他已经死了,你给我滚!”
“……”
就算现在回忆一遍,这些话的分量也还是那么沉重。
那天自陆远江打了他,他说走就走了,之后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但有些话,他还是想问。
陆风禾抬眼,表情淡淡看着陆远江。
“爸,我想明明白白的问一句,我哥小名叫小川,但自我出生后你们就这么叫我。”他顿了一瞬,似在做好迎接答案的心理准备,“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和妈就把我,当作我哥。”
他说话的方式总是直白的让人丝毫没有转还的余地。
尽管两年前就已经猜到答案了,但他还是不死心,想再确认一遍。
想听陆远江亲口说。
陆远江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表情为难,良久,才沉默的点了点头,说:“是。”
-
隔天上午,夏灼一早就接到电话。
夏建军打着麻将,听筒里声音吵吵嚷嚷,“夏灼,你今天抽空去一趟那什么鑫鹏武馆,你表姐不是在那儿当前台吗,说从老家给你带了什么东西,叫你过去拿。”
夏灼半梦半醒地答应,“好。”
然后不出两秒,电话就挂断了。
夏灼把手机一扔,接着睡觉。
再到上午十点多醒过来,看着手机上那条通话记录发呆。
总共十七秒。
夏建军说什么来着?
她一边慢吞吞起床一边回忆这通电话,过了几分钟才想起来,好像是叫她去鑫鹏武馆,拿什么东西。
夏灼没着急去,不紧不慢地洗漱,又不紧不慢地掂上垃圾袋出门。
她出门走到楼梯口,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昨天晚上就是在这个位置,她抱了一下他。
-
鑫鹏武馆。
陆风禾拎了瓶水去边儿上坐下,头上身上都是汗,他好久都没这么动过,这会儿是又累又放松。
浑身的骨头都舒服了,想不通的事情,忽然也不想要结果了。
刘斌拿了块干净的白毛巾递给他,也是一身汗地跟他坐下,“好久没来了,怎么了,今天打这么凶,心情不好啊?”
刘斌就是之前那个不敢动他,生怕把他打坏的彪形大汉。
身高对外宣称190,但陆风禾觉得不止。
这么多年刘斌也没换过地方,看着陆风禾从一个一米六的黄豆芽,逐渐发育成能和他抗衡的对手。
陆风禾后来跟他熟了,也会叫他一声,“斌哥。”
陆风禾仰头灌了两口水,“本来是,但现在想通了。”
他想知道的答案,昨天晚上陆远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了,他忽然就释然不想再纠结,不如装糊涂。
以前不知道这回事儿的时候每天还快乐点儿。
昨天在墓园他看着墓碑上陆川行的照片,那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哥有什么错,是这个世界欠他的。
宋宛和陆远江孩子没了深受打击,想再要一个当精神慰藉没有错,他出生就是这么一个复杂的设定,他自然也没错。
谁都没错,偏偏三方谁都过得不好。
这要较真起来还真谁都没法过了。
不如就这样吧,稀里糊涂的,恢复从前的生活。
陆风禾放下水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你好,是想了解一下我们的课程吗。”
“不是,我是想问一下,你们前台去哪儿了。”
女生声音熟悉,让他不自觉偏头去看。
尽管什么也看不着,但他听得出来,是夏灼。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心虚
夏灼没看见表姐, 倒是先被人带去了茶水间,“她去打印东西了,很快回来, 你先坐这儿等等,待会儿我碰见她让她过来。”
“好,谢谢。”夏灼客气地点头。
快中午的时间,武馆没什么人, 夏灼在手机上告诉表姐她到了, 然后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量周围, 墙上挂着一些武术馆学员比赛的金牌和教练奖项, 背景是大片红蓝配色的涂鸦, 张扬又个性。
前面桌子上放了几张武馆的宣传单, 她随手拿了一张看。
广告做的简洁也单调,没什么太亮眼的地方。
夏灼翻着看了下, 正准备放下,视线就忽然瞥见其中某张图, 有点糊, 明显是在场馆里抓拍的。
照片里男生坐着, 正弯腰系着鞋带,身上套了件无袖背心,胳膊肌肉线条流畅紧实, 显出几分张扬的野性和力量感。
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朦胧的氛围感叫人觉得。
这人正脸应该也不赖。
甚至仔细看的话, 还有那么点像陆风禾。
茶水间外有人走动,夏灼下意识偏头去看, 透过那扇玻璃门, 她看见刚刚广告单里的人, 似乎走出来了。
没等细看,玻璃门便被人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某人沉沉懒懒的腔调,“你这小身板儿学打架啊。”
陆风禾穿了件无袖背心,黑衣黑裤,一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肩上搭了块毛巾,手插兜里慢悠悠晃进来。
这鑫鹏武馆里面比较杂,散打跆拳道和民族武术都有,陆风禾就是没想到她会来。
“不是,我找我表姐。”夏灼说着,眼睛不自觉往他胳膊上瞟了眼。
可能刚运动过,他身上那肌肉线条还挺明显的。
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夏灼的认知里他还一直是几年前京市那个瘦巴巴的小孩儿,现在那“小孩儿”出现在武术馆,身材高瘦挺拔,看样子还是常客。
陆风禾去旁边拿一次性水杯接了杯水,过来很自然地放她手边,“我当你想学。”
夏灼万幸他没再抛出一句,你表姐学打架啊。
她拿着那张广告给他看,“这个是你吗。”
陆风禾偏头瞧了眼,其实他也记不清了,“是吧。”
她又问了句,“你来这儿,多久了。”
“很早了,初中就在了,我妈让我来锻炼锻炼,说强身健体。”陆风禾摸了下口袋,想找手机,半上午陈朝阳约他吃饭,他说在武馆,这会儿陈朝阳估计快到了。
夏灼看他这样子,表面也看不出什么来,出于关心说,“你那天发烧,好些了吗。”
“好了,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陆风禾手机不在身上,估计落在更衣室了,他也没起身去找,等陈朝阳来了喊他吧。
夏灼手里还捏着那张薄薄的广告纸,可能第一眼给人的视觉感受太过于强烈。
她这会儿总时不时,控制不住的,去看他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
陆风禾胳膊随意搭在腿上,手背上清晰可见凸起的青筋。
她先入为主的给他带入从前的设定,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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