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见姨娘是再逃不去这一劫了,他也忙哭着跪下来说:“求祖父祖母原谅姨娘吧,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孙儿是他们徐家的,老太太也没想过牵连到他。今日也一并叫了他过来,就是想让他知道这一切。也好日后问起来,他却不知道自己生母去了哪里,又犯了什么错,反而同侯府离了心。
他替自己母亲求情,这也是人之常情。若这会儿真无动于衷,反倒是过于冷情冷血了。
只要好好同他解释,和他讲道理,相信就算他现在不能理解,日后再大些,也总能理解的。
所以老太太对徐啸的态度倒是不一样,她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嬷嬷去将他扶起,又牵过来,然后语重心长说:“你姨娘犯了大错,我必须要受罚的。若不罚她,被她害了的人如何得到正义?今日也算是给你上了一课,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日后万不能图一己之利,而去做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得要摸一摸自己的良心,心中反复再三的去想,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否则天道好轮回,迟早是要有报应的。”
徐啸才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很多事他都似懂非懂。又被老侯爷带在身边教养了两三年,也早不是从前那个什么事都听姨娘话的幼童了。
祖父祖母的话,他还是很能听进去的。
徐啸不说话了,明显犹豫了。那边,柳氏见竟连亲儿子都反水倒戈了,立刻又要朝儿子扑过来。
老夫人见状一把搂过徐啸,直接大呼一声道:“还不将人带下去!”
立刻站出来几个婆子,直接拖着柳氏就往门外去了。
老夫人双手捂着徐啸眼睛,一旁嬷嬷见状,立刻又过来捂住徐啸耳朵。
直到外头那犹若杀猪般的惨叫声渐渐绝迹,这才松了捂住眼睛和耳朵的手。突然间,整个周遭都清静下来,犹如死寂一般。
徐淑依不敢再多说一句,只绝望的整个身子忽然松散下来,目光呆滞望向一处,仿若看到了自己惨烈的后半生一样。
这次家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顺利很多,徐静依原以为,定柳氏的罪,还得好一通扯皮呢。没想到,祖父什么都不多问,只祖母对他说了那些后,他就全然信了祖母的话。
将柳氏押送官府也好,这样一来,事情的前因后果就都可论清楚了。日后她那个弟弟再认回来,也名正言顺。
她原以为祖父会不愿家丑外扬,只悄悄自己解决这件事的。若那样的话,日后侯府认回那个孩子,还得给个说法。
这样也好,待一切拨乱反正后,以后就尽是太平日子了。
事情既已解决,徐静依便起身说:“回去还得去太子妃那里回话,怕她等得着急,孙女这就先走了。”
老侯爷郑重颔首:“你对太子太子妃,都据实说了就行。至于临安王妃如何处置,全听太子太子妃的。”
“是,祖父。”徐静依应诺后,转身便走。
徐淑依这会儿还匍匐在地上,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老夫人虽不喜欢她,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她老人家也就没再迁怒,只冷静说:“你如今已是皇家的人了,还是也回去吧。方才也说了,太子府怎么安顿你,我们都没有任何意见。去吧,以后都不必再过来了。”
老太太用的是“过来”,而不是“回来”二字,可见是把关系都彻底撇清了。
从前自是有情分的,可她后来做的那些事,也的确是寒了大家的心。她若真始终都是蒙在鼓里的,很无辜,或许不会对她这样绝情,可她在得知事实真相后,第一反应不是忏悔、自责,而是杀人灭口,这就不能原谅了。
原谅了她,日后迎回孙儿来,又怎么向那个孩子交代呢?
但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就凭太子府自己处置吧。
徐淑依目光一一在众人面上划过,祖父祖母不管她,母亲弟弟不管她,就连平日待她不错的父亲也选择了沉默和妥协。她在这里,是再没任何亲人了。
再求又有什么用呢?不如省些力气去夫家争取。
“是。”徐淑依终于冷静理智了下来,她慢慢站起了身子,又恢复了她孤傲清高的一面来,“日后……我必不会再踏足这里半步,你们诸位也好自为之。”说完徐淑依一甩宽大的袖子,扬长而去。
二人没有同乘一车,徐静依先回的太子府。回去后,就直接去了太子妃那儿。
孟氏也一直很关心此事,得知徐家姐妹回来了后,也立刻赶来了太子妃这儿。徐静依也没什么好再多言的,只说家里长辈一切都查实清楚了,当年柳氏趁母亲村中生产时混进了产房,又趁人多杂乱顾不上时,将婴儿抱走,之后再抱回来的,便是她自己才出生没几天的亲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徐淑依。
又说,前些日子柳氏母女合谋,徐淑依有派人去当年那个村庄,意图灭口。所幸他们这边预先设好了埋伏,救下了那家人。如今家中祖父的意思是一切交移官府处置,该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他们不插手。
太子妃听后点了点头,倒没说什么。反倒是一旁孟氏,笑着说:“那如此一来,岂不是就闹得满城人尽皆知了?”
徐静依道:“家中祖父的意思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这样才好给我那遗落外头多年的弟弟一个名分。日后认回来,也好有个说法。”
孟氏垂眸细想了想,倒也点头应道:“如此考虑的话,倒是该这样。”
她话音才落,嬷嬷又匆匆进来呈禀说:“回太子妃,四王妃过来了。”
太子妃倒也没多想,只说让她也进来。
徐淑依低垂着脑袋一进门后,便跪了下来,阖身都匍匐在地上,一副犯了天大错误的模样。
太子妃也不想说什么,只叫她起来。徐淑依原想着不起,再求一求太子妃,要她原谅自己的。
但冷静下来细想了想后,还是起了。这会儿怕不是求原谅的时候,若一再恳请哀求,反倒是会惹得她老人家反感。所以,徐淑依只听话的站起了身,然后唯唯诺诺站在一旁,扮着可怜兮兮的模样。
太子妃让她们二人各自先回各自住处去,孟氏没走,待徐静依徐淑依走后,她主动来帮婆母分担,问:“若侯府这般做,那日后四弟妹的身份必然众人皆知。一旦她没了侯门之女的身份,她肯定就再不能做临安郡王妃了。”
“是啊。”太子妃叹息,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只觉头疼,“但这件事情,最终还得宫里你祖父祖母做主。”
见婆母一副疲惫的模样,孟氏忙体贴的主动过来替她捏肩揉背,也劝解道:“其实细想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切按规矩来办就行了。”她琢磨了下,也会适时说几句帮衬徐淑依的话,“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当初毕竟是四郎八抬大轿迎进门来的。若真要彻底舍了她,怕四郎心中不舍得。四郎那性子……估计就算不舍,也不会敢说什么。”
晚上顾容庭一回来,就见妻子没同往日一样等在内宅,而是倚在了院子门前,笑盈盈的。
顾容庭只略扫一下她的神色,就知道多半是那件事有了结果了。
而且还是好的结果。
走过去后,他朝她伸了手去。徐静依见状,立刻送上自己的手来,让他握住。
“这次多亏了王爷,王爷的人实在办事得力,不然又怎会这么快又这么轻松的就将事彻底解决了呢?”她适时拍马。
顾容庭却笑:“也不亏我,是亏魏三哥他们。”又说,“不过能好好办妥你的事,也是他们的福气,他们心中也高兴。”
顾容庭本想说能替她办好差事是他的福气的,后觉得这样的话太过露骨,也就没说。
第六十三章
徐家的事直到闹开了, 梁秀母子这才知道。得知事情真相后,母子二人都惊呆了。
盛良媛素来胆小怕事,当初之所以选择换了徐家二娘来当儿媳妇, 就是怕一旦东窗事发, 他们母子会处于舆论漩涡, 过不得安生日子。可却万没想到,换了个人后,如今更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这儿媳妇都不是定安侯府的女郎了, 她又怎么还能做临安郡王妃呢?虽说此事一应全凭上头做主, 还轮不到他们母子指手画脚,但毕竟是牵连到了他们, 不管上头最终做了怎样的决定, 他们母子都会跟着担惊受怕。
一得到风声, 盛良媛便立刻差了人把儿子叫到了跟前来。
“你打算怎么做?”盛良媛一副慌张模样, 坐立不安,“你我母子就只想过点安生日子, 也没什么别的野心, 怎么就得不到呢?此事一出,日后京中那些人家, 还指定怎么笑话你呢。”
毕竟当初最先定的是徐家大娘,后来才改的二娘。若当时没改, 如今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梁秀震惊过后,心中更多的也是悔恨懊恼。不免也会想, 若当时没稀里糊涂走到那一步去, 犯下那个错, 又何来如今这样的局面?
三房夫妇被找回来时, 他已经狠受过一番非议和耻笑了。如今, 却较之那次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因眼下局势尴尬处境困难,盛良媛无能为力,就只能去怪导致他们母子走到今时今日的徐家。
“要说当初就不该定了他们家姑娘为你的妻,若定了旁家,怎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这徐家也是,都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吗?家门出了这样的事儿,不是该悄摸摸私下里解决吗?偏他们家倒好,大张旗鼓的广而告之,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若悄悄私下里解决了,保住这徐二娘侯府女的身份,也不至于叫他们母子跟着一起出丑挨笑话。
梁秀这会儿也很烦,偏母亲在耳边唠叨,他还得跟着耐心解释。
“听说徐家的意思是……那外头的是个郎君,想借着这股劲好日后光明正大认回来。若偷偷摸摸关起门自己解决了,是没了家丑,但那个郎君再想回来,就很难名正言顺了。”
盛良媛不以为然,只冷冷说:“怎么不能名正言顺?就说当年徐家夫人其实生的是龙凤胎不就行了?哼,不过就是徐家咽不下这口气,不想再给这个白养的女儿侯府女的名分罢了。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又道,“他们家这样做,倒也能理解,只是也不想想看会连累到什么人。只顾自家利益,不顾你我母子处境,就实在过分了。”
梁秀真的很烦。
但他仍坚持着那份耐心,温声哄母亲道:“娘先别急,再看看后面吧。”
盛良媛却仍在絮叨:“后面再怎么样,你也是丢了人,无非之后就是由你皇爷爷做主,给你另择一个妻子。但如今你我母子沦为笑柄,却是要被嘲笑一阵子了。”
这些梁秀心中都明白,但他实在不想听。不想听这些絮叨,又不能对母亲如何,只能一声不吭的甩袖就离去。
“秀儿。”盛良媛喊他,却见儿子箭步而去,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近来京中议论得最多的,便就是定安侯府徐家的事。配合着十年前那桩乳母为妾的事一起说,一时间,徐世立又被推上了舆论的顶端。
这回与上回又不同了,上回说来只是家丑,虽说不光彩,但只要侯府自己愿意,外人说再多也不过是消遣,日子久了,自然就都忘了。
这回却是牵连诸多,尤其是那个侯府的假女儿如今还是皇室媳妇。牵扯到了皇家,自然也就成了朝政大事。
这几日,朝中不乏有人参奏此事,说既非侯府之女,且其亲母又如此恶毒,实不该再占着郡王妃之位。若这样出身和品性的人也能为皇室孙媳妇,日后怕天下会有更多的人投机取巧。
徐淑依肯定是再坐不了临安郡王妃的位置,只是将怎么处置她,上面还未有决断。
京兆府那边因审理的是侯府的案子,且又牵扯到皇室,故而谨慎又迅速。很快,便出了结果来。
毋庸置疑,柳氏曾做过的一切,任她百般抵赖,都无处遁逃。旁的且不提,就单单只谋害侯府子嗣这一条,都够判她一个流刑的了。
案子虽查清了,但京兆尹却不敢轻易判罪。怕判轻了,于侯府那边不好交代。
又怕判重了,万一临安郡王那边割舍不下郡王妃,最终选择了保全郡王妃,他最后会因此而得罪郡王府。
所以,思量斟酌了再三后,京兆府这边也不给定论,只打算望风而行。
这件事稀稀拉拉扯了月余时间后,最终以一道废除徐淑依临安郡王妃的圣旨而告一段落。褫夺了郡王妃的封号,但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降妻为妾,仍留了她在临安郡王身边,而临安郡王则择日再娶。
徐淑依之所以还能以一个妾的名分留在太子府,留在临安郡王身边,孟氏私下里出了不少气力。
以她的身份,做妻是肯定不可能,孟氏肯定也不会这样游说。但做一个小小的妾,这一点,孟氏还是能帮衬到的。
徐淑依虽是微末小人物,但却愚蠢且够决绝狠辣。而她如今也失去了侯府为倚仗,四郎又不多怜惜她,只要她日后想在太子府里继续生存下去,她会明白该对谁言听计从。
孟氏知道,自己未必会用她,但先收拢着,万一有用得着的地方,也好为日后多谋一条路。
当然,孟氏既这样做了,便不会做得悄无声息,她自会寻个合适的机会让人把这个消息告知到徐淑依。让她知道,日后这天大地大,她若想过活得好,就只有靠她了。
也只有他们嗣王府这边日后登了大位,她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徐淑依如今已不是郡王妃,自然就从伴云楼的主院搬了出来。搬到了一处离主院比较远的偏僻小院落去独住,这里人烟稀少人迹罕至,除了她自己和一个贴身侍女彩芹外,也就只得两个打杂的粗使婆子了。
当初嫁过来时十里红妆,陪嫁的人和嫁妆都十分丰厚。如今闹成这样,侯府自然收回了一切该收回的。
两个粗使婆子是太子府的,彩芹虽是侯府跟过来的,但因侍奉了徐淑依这么多年,从前也没少仗着主子的势在侯府内耍威风,故如今也不敢回去。正好,继续留在这边,还能得个不弃旧主的名声。
只是这里的生存环境实在是艰难,不说同从前住主院的日子,就是和侯府的日子相比,也是天差地别。
如今又还正热着,她们主仆这样身份的,别说分得点冰来降暑了,就是吃食上,也少了很多从前份例中常有的夏日消暑的吃食。在这里不过才度过几日,竟就像是度过了几年般长久。
可日后还要在这里过一辈子,漫漫岁月,何时会是个头。
孟氏的人,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还顺便带了些日常能用到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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