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依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语气笃定地说:“若我家王爷也在出征之列的话,我打算随军。”
萧清音惊得倒吸了一口气,似不敢相信般。那是战场,又岂是她们这样的女儿家该去的地方?
但细想想后,又觉得为何不可呢?
如今只是她们运势好,生在了天下太平的年代,没有颠簸日子过罢了。往上数二三十年,女子随夫出征的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说她自己祖母,当年不也是一身戎装上战场的吗?
惊诧过后,萧清音倒也会认真思量一下这件事。
她们本就是将门之女,从小都不算是娇养着长大的。骑射之术虽比男儿不上,但也还算拿得出手。
到了战地,不说杀敌,但自保却是足够的。
何况,沙场无眼,与其日日候在京中提心吊胆、为夫担忧,不如随夫而行、伴其左右。
萧清音原是想都没敢往这方面想一下的,但如今既被提起,她竟也蠢蠢欲动起来。
刚听徐静依这样说时,她觉得这简直荒谬。但冷静下来细细想了后,就觉这又有何不可呢?
“那……你觉得……他们会同意吗?”毕竟心里有彼此的夫妻,都是时刻为对方考虑的。
她们担心丈夫,想时刻伴在他们身边,那他们身为她们的丈夫,肯定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涉足险境。
这件事情,毕竟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对此徐静依并非心血来潮,她想了有一个下午了。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来,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们不同意,也要想法子让他们同意。”反正徐静依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既知道此去必有一劫,她怎么都不会让他只身前往的。
但细想了想后,又觉得方才劝萧姐姐也随军有些冲动了,于是忙说:“其实我同姐姐不一样,我至今都未孕育生子,我就算走了,也无牵无挂。但姐姐不同,姐姐如今有小如意了,他还那么小,你若也走了,他怎么办?”
想到儿子,萧清音方才沸腾起来的心,又渐渐归于平静。
是啊,她若去了,儿子怎么办?总不能也带着他一块儿去吧。
有了儿子,就有了牵绊,她再考虑事情,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那若你真随了军,日后你我姐妹再见,怕至少得半年的光景了。”
徐静依心想,半年可不止。就算这一世顾容庭能成功避开那一关口,那么也得至少大半年才能回京来。
但很多话她对萧清音也不好说,只能笑着敷衍一二句。
差不多到了深夜,已是子时,太子府一众父子才步履疲乏的从宫里回来。这会儿府内女眷没一个人是合上眼的,听说男人们回来了后,皆都亲自迎了出来。
因今日太晚,太子也就没再留几个儿子继续商谈要事。只叫他们各自先回去,好生休息着。休息好了,等明日再议不迟。
皇帝病重,太医嘱咐要卧床静养。之后朝政之事,便悉数在太子府中议。
从明日起,群臣正四品之下官员暂不上朝。四品含四品之上的,皆来太子府中上朝,一切朝中之事,皆由太子亲理。
迎了丈夫回倚水居后,徐静依立刻问他:“北边战急,是否已定了你随军出征?”
见她这么关心、这么急切,顾容庭垂眸望着她,有一瞬的静默。
他当然知道她在意的原因。
她同自己一样,是重活回来的。所以,她也自然知道之后即将发生的一切。
本来没打算向她坦白的,觉得这一世夫妻二人感情再好不过,他们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未尝不可。从前的不开心,又何必再提?
但此时此刻的他,忽然觉得,若再一直这样瞒着她,不实话相告,想是对她的不公平。
她不知道自己同她一样,也是知前尘之事的,必然会担忧自己此去的安危。也只有合盘托出了,只有亲口告诉了她他知情所有,并早已部署好,必不会再得前世之结局,她想必才会定一定心。
不过须臾间,顾容庭脑中就闪过很多想法。
但还记得回答她的问题。
“是,在随行之列,五日之内出发。”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妻子接下来立刻就说:“我要随你一道去。”
“什么?”顾容庭愣住,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你要随军?”他蹙眉。
看出了他态度的坚决,徐静依理不直气也壮,立刻开始拔高了音量。
“怎么?不行吗?”她给自己找理由,“我又不是非要披甲上战场的,我就跟在大军之中,又没有危险。”
“不行。”顾容庭想也没想就开口拒绝了,“战场刀剑无眼,哪怕是火头军,也不能保证毫无危险,又岂是好玩的?”
徐静依说:“可我不是火头军啊,我会骑马射箭,我甚至幼时还跟着祖父学过些拳脚功夫。我除了不是男儿外,哪儿比不上你部下的兵了?”
看她似乎是来真的,顾容庭不免脸色更严肃、态度也更坚决起来。
“我部下的兵,包括我在内,随时都有奉献生命的危险,你以为我会让你置身在那样的险地?”
徐静依立刻说:“正是因为知道你此去有危险,我才必须要跟着的。”她语气急切又坚定。
望着她真诚的双眼,顾容庭忽然有些不敢直视起来,匆忙避开了双眼。
见他似是动摇了,徐静依又立刻趁胜追击,给了他一个几乎没有选择余地的选择,道:“我不去也行,那你也不准去。只要你好好的呆在家中,我自然就不吵着要跟你一起去了。”
“胡闹。”顾容庭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是军令,岂有不从的?”
“你可以装病,我想只要你这会儿‘病’得下不来床,你自然就不必去了。”她知道他不会这样做。
凭她对他的了解,哪怕他已经知道了此去凶多吉少,他也义无反顾的选择迎难而上。
有些人的品性是天生的,骨气也是刻在了骨子中的。哪怕是死,他们也会站着死,而不是跪着偷生。
顾容庭忽然觉得再这样“争吵”下去,势必不会有结果的。所以,他改变了战略,缓了神色。
“静娘,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也在同你认真说,这不是儿戏。”
徐静依也渐拾回理智,冷静了下来。
她也说:“我也没有无理取闹,我知道自己乃女儿身,不比男人能披甲上战场。但王爷有无想过,或许这些都只是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呢?我只知道,当年圣上打江山时,如今受封的不少勋爵中,他们的夫人都曾随夫一起上过战场,一同面对过敌人。怎么她们那时候行,如今我就不行了?”
顾容庭知道她所言非虚,其实如今很多老夫人、老太君,当年都很有智慧,能独当一面。
包括她的祖母。
“你也知道,如今不是从前,那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儿了。”顾容庭循循善诱,“知道你担心我,但你若跟了一道去,我只会一直挂念着你,反而会分心。乖,你好好留在家中,我会平安归来。”
徐静依早在说出这些之前,就是定了决心的,此时此刻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不想听他“狡辩”,她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自己也说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又凭什么信你能平安归来?”
顾容庭无奈,喉结滚动了下后,举起右手发誓:“我向你保证。”
可徐静依压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你拿什么保证?你凭什么保证?”说着便有些急了,“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后半辈子怎么活?你以为我是在无理取闹吗?我……”她想告诉他,其实她知道一切,他此去就是危险的,可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此去就是会遇到危险。”徐静依又气又急,都要为难得哭起来,然后突然哀求,“你能不能不去?”
顾容庭一时不说话了,然后突然近身过来,将人紧紧揽入了怀中抱着。
“我懂,我什么都懂。”他一边揽着人,一边轻哄,“我懂你心里的恐慌和难受,明白你为我的一片真心。但是静娘,你先别急,且听我说。”
被他揽在怀里好生安抚了一顿后,徐静依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你要说什么?”她让他说,“我听着呢。”
如今要坦白,他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瞒了这么久,他也怕她会不原谅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一切,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先坐下来。”顾容庭扶着人在榻上坐下后,他也弯腰挨着她坐,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看出来他有心思了,徐静依更是着急。
“你要说什么?你快说啊。”
顾容庭忽然有些心虚,抬眉望她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最终才开口说:“那我若说了,不别生气。”
第七十四章
“你若再卖关子不说, 我就真的要生气了!”徐静依是个急性子,甚至为表示自己的急切,她还顺势抬脚去踢了下身边的男人。
顾容庭吃了点痛, 忙就说:“我之所以向你保证自己定会安然无恙的归来, 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怎样一场劫数, 我会尽力去避开。”
“你知道?”徐静依懵住,一时半会儿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迟疑了好久才恍然似的。
但却仍犹豫, 怕是自己猜错了, 不敢说什么,只问他:“什么意思啊?你为遇到什么劫数呢?是谁和你说了什么?还是魏三哥他们查到了什么。”
“都不是。”顾容庭忽然严肃起来。
且既开了口, 后面的话也就好说了些, 他认真望着面前之人, 语气诚恳:“静娘, 你我夫妻也一年多了,难道你就没发现什么吗?你觉得现在的我, 和你曾经认识的顾容庭, 有何区别。”
他不说,徐静依其实没有往那方面去想的。他突然这样一说, 于是过去一年多夫妻二人共处的一些细节,立刻就浮上了心头来。
然后这样一想下去, 就一发不可收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起来。
一开始她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态度的改变, 才慢慢引导着他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却从不曾想过, 原他是同自己一样的人。
从一开始, 从新婚之夜起, 他就已经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顾容庭了。
想到这处, 徐静依瞪圆了双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消息于她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甚至觉得尴尬,她真恨不能立刻寻个地洞钻进去。
若他从最开始就是知情的,那么,这些日子来她的所言所为,岂不是叫他看了好久的笑话?
他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如今却又另变了一副模样。在他心中,定然以为自己是单纯冲着他郡王的权势来的。
虽然她最初刚回来时的确有这样的私心,但后来渐渐的,她也是真心待他的。如若不然,她根本不会介意他是否纳妾,更不会介意他此去是死是活。
徐静依心情一时五味杂陈,有尴尬,也有生气。
心里当然也会气,气他为何不早点说?若他早坦白了,她也不会像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演这么久。
当然这份气也是不够理直气壮的。
她自己不也瞒着他没说么?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
看出了她的尴尬,顾容庭也没多言别的,只是伸出手去将人温柔揽进了怀里来。
“静娘,我初初回来时,心里很是忐忑,怕自己太过笨拙,哪怕重新回回来了,也仍不能哄得你高兴。所以你知道,当看出来其实你也跟我一样,且也愿意试着接纳我时,我心里有多高兴吗?”
“我小心翼翼的一点点靠近你,小心翼翼的接受你对我的好,最初的那些日子,我没有一日是不提心吊胆的,生怕哪日你突然就收回了你对我的包容,突然就想开了离我远去。我也怕……自己藏不住尾巴,会叫你看出端倪来,然后你知道其实我也是曾经的那个人后,你会不高兴。就是现在,我心里仍很彷徨,就怕你会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徐静依其实更多的是紧张和尴尬,倒没有不高兴。
不过他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
冷静下来后的徐静依,眨了眨眼,然后突然抬手轻推了下拥她在怀的男人。
却没想到,她推了他下,他反而抱得她更紧了。
有些被勒住,徐静依倒吸了口凉气。
“你、你先松开我些。”她推搡。
感觉到她或许不舒服,顾容庭立刻松开了些。但却仍没放人走,仍将她牢牢圈在了怀中。
仿佛只要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了一样。
徐静依妥协,不再挣扎,只乖乖蜷缩在他怀中说:“顾容庭,我真没想到,你骗了我这么久。既骗了我,如今又搞出这么一出算什么?你以为你现在抱得我这么紧,我就会原谅你了吗?做梦!”说完后,又挣扎起来。
听她这样说,顾容庭也不敢强来,立刻就松开了她。
生怕再一意孤行圈着她不放人,会更惹她生气。
但徐静依没想到他松的这么快,很快就挣扎开了后,她还愣了下。缓了会儿后,才调整好情绪。
她瞪着他,也不说话。她想让他先说,她好好探得了“敌情”后再开口。
顾容庭关心则乱,此刻早失了素日里的洞察和睿智。面对妻子,他颇紧张说:“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怕一旦说了,会坏了你我之间好不易积攒起来的情分。又觉过去的毕竟过去了,再提起也无意义,只要你我眼下过得好就好。”
“那今日为何又突然改主意,愿意提了呢?”徐静依明知故问,就是想引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果然,此刻无暇顾及其它的顾容庭,立刻就说:“我知道你担心我此行有危险,我若不告诉你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你又怎么能放心?”
徐静依长长“噢”了声,趁胜追击:“所以,你到此时此刻都不曾真正想向自己坦白过,就算这会儿说了,也是有目的的,你是为了不让我跟着你去。哼,顾容庭,你不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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