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容庭恨不能多长一张嘴在脸上。
“静娘,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他试图解释。
但却立刻被徐静依打断。
“不是这个意思吗?”她冷哼一声,“那行,那我要跟着你去。”
顾容庭忽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竟解释不清楚了。
眼前的这一幕,是前世再熟悉不过的夫妻“争吵”的画面。
这一刻,他虽心乏紧张,但却从不觉得累,更没有不开心。
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这一世的她,他都视若珍宝。
所以,夫妻间相处模式回到上一世,又有什么关系呢?
“静娘,你先坐。”稍稍拾回些理智后的顾容庭,伸手去扶了妻子,让她先坐下后,他才挨在她身旁落座。
坐下后,顾容庭望着人,真诚说:“我是真的舍不得你去。其实你真不必担心我,我既得了先机,又怎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呢?别怕,我会好好站到你面前来的。”说完他抬手轻轻覆在徐静依手上,将那双柔荑紧紧攥握住。
徐竟然认真想了想后,也严肃回望过来问:“王爷难道真的以为京城就是最安全之处吗?难道就不会有人趁王爷不在时,对我暗中下黑手?”
顾容庭一愣,忽然顿住。
此刻脸上的笑,也瞬间冻住,他再笑不出来。
是他忽略了这一点。
见果然说动了他,徐静依又道:“其实哪里都不是绝对的安全的,但只要你我不分开,在哪儿都一样。”
顾容庭喉结滚动了下,再次沉默。
好半晌后,他再次抬眸望过来,问得认真:“你……真是铁了心要跟着我吗?”
“嗯。”徐静依没有丝毫迟疑,态度十分的坚定,“我是铁了心的。”
“那好。”这两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松了口后,顾容庭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他忽然笑了,再次揽了妻子肩头到怀中。
“既如此,那我们夫妻从今往后都再不分开。不管去到哪里,都要在一处。”
徐静依郑重点头:“这可是王爷说的,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绝对不反悔。”顾容庭稍稍收力,将人搂抱得更紧了。
此刻伏在他胸膛,能清楚感受到他胸膛处的心跳,徐静依从没有哪一刻有这样踏实自在过。
其实潜意识里,她也是希望他就是前世的那个顾容庭的吧?
毕竟,虽然前世夫妻间常闹不愉快,可感情总还是有些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在最后得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时,她那么的悲怆。
有惧怕过他回头战胜归来会找自己麻烦,可若是同他战死比起来,她宁愿她寻自己麻烦。
如今身边之人就是曾经旧人,多好。
想到此处,徐静依双手搂过他腰,环上后,一点点收紧。
一切都谈开了后,顾容庭自然也想继续谈一谈前世。
他问她:“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既都是从那处回来的,自然有个时间。
他是被歹人害了后重生的,他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静依道:“那日在倚水居,得知你战死沙场的消息后,我心中难过。昏昏沉沉睡去后,再醒来,就到了新婚之夜。”
顾容庭这会儿显然被另外几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他问:“你……那时得知我死讯时,真就很难过?”
徐静依这才觉察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她愣了下。但其实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于是,她就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全说了。
“纵那时候你我感情不好,可毕竟是夫妻。又深仇大恨,我怎会真恨你入骨?你初初认回身份时,我很怕你一朝得了权势后会行报复,日日提心吊胆的。但真正得知你不在世间时,我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时候,心里像突然空了块一样,难受极了。”
第七十五章
“真的?”顾容庭其实是信的, 只是有些受宠若惊,故总想反复确认。
徐静依却翻他一个白眼:“假的。”
顾容庭突然笑起来,这时候笑得十足一个孩子模样。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虽然这一生二人早已以情相许, 又或许, 他心中多少也猜测到些有关前世她对自己的感情。
既她也是前世回来的, 这一世能接受自己,说明前世对自己并无真正恨意的。
他心中隐约知道,她哪怕是前世, 对自己也多少有些情意在。
但猜测归猜测, 这一刻真正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这种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静娘, 你知道这一刻我有多高兴吗?”他活到如今二十来岁, 素来老成稳重, 唯此刻却十足的幼稚, 再不见往日的沉稳理智。
他感性道:“前世你我磋磨了岁月,今世却修来了正缘, 皆因你我有这样一个重新活来的机会。如此说来, 我倒是要感激那个害了我的人。”
若不害了他,他也不会重新活上一回。若没有这重新活的一回, 又谈何同妻子如此交好,且又冰释前嫌呢?
但徐静依却说:“王爷是高兴过了头, 糊涂啦?你怎么能感激那个害了你的仇人。您想想,前世你若不死, 我们之后肯定也能修和的, 何必重来一回再修和?可他害你是真的想害你, 他可不是想你夫妻和睦。要感谢的话, 也得感激上苍啊。你我能有如今, 乃上天有好生之德,是老天爷仁德。”
“对……对。”顾容庭笑着连声应是,“夫人所言极是,是为夫欠考虑了。”又倒戈,立刻站到她一个阵营去,“怎能去感激仇人呢?是你我夫妻情深感激了上苍,这才得了老天厚赏。得先感谢夫人,再感谢上苍。”
“要先感谢上苍,其次才是我。”徐静依很是在意这个顺序,“小心得罪了老天,之后那一劫数熬不过去,你我就惨了。”
顾容庭觉得她可爱极了,会心一笑,垂着眉眼点头。
徐静依盯着他看,忽然重重一哼,又反回去算起账来。
“你笑什么?我账还没算完呢。”她双手叉腰,做足了“泼妇”之势,“你骗了我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欺骗我的后果很严重?我今日若不同你好好算算这账,之后还得了?今日就必须把这个威视立下,日后才好御夫。”
从前还有些唯唯诺诺,总归还隔着一层。如今彻底说开,徐静依竟觉自在许多。
她本就不是小心翼翼周全别人的性子,前世那样的嚣张“跋扈”,那样的为所欲为,那才是她真正的本性。
这一生虽二人感情好,但毕竟是她迁就了。她怕一旦做回了自己,夫妻之间感情就会渐去渐远。
但如今既她得知他就是前世那个顾容庭,且他从没恨过自己,甚至他心里还很喜欢那个跋扈乖张的她……她不由心中彻底松快下来。
以后的日子,就再无需小心翼翼了,就尽是欢畅了。
寝卧内,王爷王妃闹得欢愉,侍奉在外间的紫兰青杏相互望了眼后,皆会意的垂眼笑起来。
北伐军出征在即,五日内要整合三军,即刻援北。
徐静依这边算是敲定了随军,去捧霞阁同萧清音说起时,萧清音都很吃惊。
“就这样答应了?”她觉得这事是大事,不该这样简单的,忙问,“你怎么说的?”
徐静依当然不会把她同丈夫之间的秘密告诉萧清音,只能说一半留一半,道:“我就同他说,如今府内风云诡谲,形势变幻莫测,他能放心留我一个在府上吗?只这一句,他便同意了。”
萧清音笑:“哪里是因这句话同意的,他是本来就舍不得你、想带你走,只不过你这句话正好说到了要点,给他寻了个理由而已。”
“那不管怎样,反正这事儿是铁板钉钉的了。”徐静依完全不担心他会反悔。
正如徐静依所言,当年天下大乱时,很多军侯夫人都是直接披甲出征,同自己夫婿一同抗敌的。所以,如今就算鲜有女子再入沙场之例,但若真有一二个要跟着,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
就像傅文雅,跟着陆家守在北境,也常随夫上战场去,不但没人说叨什么,反而称她一句“巾帼英雄”。
顾容庭奏请妻子随军出征,太子倒没说什么。但之前从没往这里想的梁忠得知后,倒蠢蠢欲动起来。
回去后,望着静坐一旁的娇妻,他突然走过去,悄无声息的就从身后将人抱住。
梁忠是习武之人,刻意放缓了步子后走路,一般人是丝毫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所以萧清音被吓了一跳。
然后发现是丈夫后,她便放松了警惕,只是好奇问他:“王爷今日怎么了?”从前虽也温情,但却从不似今日这般。突然的就出现在身后,又突然的就这样抱住她。
梁忠不想和妻子分开,且又得知三郎媳妇是她自己主动提出随军的后,心里便有些吃起味来。
他也想他的妻子能这样黏他,在乎他。
“今日三郎说,弟妹届时会随军,你可知道?”他问。
其实他心里明白,凭妻子和徐氏的交情,这么大的事情妻子肯定知道的。但他故意这样问,就是想让妻子亲口说出来。
“嗯,知道啊。”萧清音如实说,“那日突然收到急报,你们都被留在宫里时,她就来找我说过此事了。其实……”她突然顿住。
还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梁忠见状,侧头望她,问:“其实什么?”
萧清音笑,目光回视过来:“其实当时静妹也劝我的来着,我听后蠢蠢欲动,也想随军。但考虑到……如意还小,我便放弃了。你眼看着就要走了,若我也走,如意怎么办?”
见妻子不是无动于衷的,她也有这个心思,甚至是在之前就有过,梁忠心情忽然澎湃起来。
“清音,你之前真有这样动摇过?”梁忠笑问,一双深眸黑亮。
萧清音说:“怎么,难道我是骗你的不成?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不是,不是。”梁忠立刻解释,“我只是高兴,我太开心了。”
萧清音低垂眉眼,笑得温婉含蓄:“你高兴什么。”她明知故问。
梁忠就更是热情的将一颗心捧送到她面前来,激动道:“高兴你竟这样爱我,心里有我,高兴你竟愿意跟着我去吃苦。哪怕为了儿子你放弃了,可你有这样想过,我就高兴。”
“你还挺知道满足的。”萧清音笑话他。
梁忠立刻就说:“只要你能冲我笑一笑,便是叫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他话越说越过头,萧清音突然沉了些脸,轻松责备:“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梁忠很听话,立刻就主动手掌拍了桌面几下,自己口中“呸”了三声。
萧清音笑了,然后喟叹一声说:“其实不骗你,我真的很想跟着你,只是舍不下儿子。”
梁忠说:“如意有娘在,倒也不必担心。何况,府上虽有人糊涂,但还有父亲,岂是那些人可以一手遮天的?”
萧清音迟疑了下,但却仍将一颗心系在儿子身上,她也就没答丈夫的话了。
梁忠等了会儿,见没等到妻子答复,也只是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没再多言别的。
他们夫妇二人这边都有些犹豫,倒是魏良娣,直接替他们做了决定。
魏良娣一直想儿子纳个侍妾,这样好照顾他衣食起居。但儿子一直不愿,她也没办法。
本来这回儿子要随军上战场她就担心,怕他在沙场上有危险,怕他受伤,怕他一去不回。也怕他吃苦,怕身边没个女人,不能照顾他一日三餐。
且又得知倚水居的那位要随夫出征后,她便立刻拍板也做了决定。
当日晚上便叫了儿子儿媳一并到跟前来,直接问他们:“倚水居那边的事儿,你二人可都听说了?”
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后,齐声说:“听说了。”
魏良娣一边抱着孙儿,一边又问:“既听说了,你们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夫妻二人又默契着对视一眼,心中一时也拿捏不准母亲到底是何意思。
梁忠索性直问了:“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您这样问来问去的,我们也猜不着。”
魏良娣瞥了儿子一眼,心中一阵叹息,这才说:“既听说了,难道你们两个心里就没别的想法?”又看向萧清音,发起牢骚来,“瞧瞧人家,丈夫要出征了,主动请缨随军。枉我儿子素日里那般疼你,你却在关键时刻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萧清音还没来得及解释,梁忠直接蹙起眉来说:“娘不必这样责备清音,她原也没有这样的责任。再说,娘又怎么知道清音没这样想过呢?不过是她思虑得更周全些,舍不得如意而已。”
被儿子呛了几声的魏良娣有些无奈,索性也不再多言什么了,只说:“好,你有这个意思就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好好照顾你的夫婿。至于小如意……”她笑起来,逗着孙儿,“你们又不是没娘,怕什么?小如意有我照顾呢,难道我还能害了自己孙儿不成?”
“我告诉你们,便是我豁出去了自己这条老命,也不会叫我孙儿有丝毫受损。”
又说:“你们也别小瞧了我,皇室呆了这么多年,我若没些手段,如何活得长久?去吧,放心去。你们一个给我好好打仗,争取早日凯旋,一个给我好好做好后勤,以好叫他们无后顾之忧。”
本就犹豫的二人,见魏良娣态度如此坚决,倒妥协称是了。
“好了,你们回去且忙你们的去吧。临行在即,想必事情也多。从今日起,如意就留在我这儿了。”
萧清音也好好想了想,良娣是如意亲祖母,良娣对他的心势必很真。而在这个府上,良娣的人脉和手段又比她要强得多。所以,若说谁真能护得住如意的话,势必是良娣的。
若儿子留在她这儿都不安全的话,那就算她也留在府上,想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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