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忘了一个人。”乌兰狄月好心提醒:“道真的叛徒葛仙川,据吾调查,他现在暗投论剑海。论剑海乃苦境组织,平日并不涉入江湖事,因何包庇葛仙川,值得寻味。”
“那就将论剑海收留葛仙川的消息捅给道真,暂时转移道门视线,让吾等专注阎王之事。”逸冬清立即拍板:“卜相机关,这一项就由你进行。”
“是。”
待卜相机关也离去,黑后盯着乌兰狄月,发出疑问:“关于冷不防,长老前言意有所指,莫非你已有铲除阎王的人选?”
“吾讲过,此事你直接出面无异于与玄膑等人撕破脸皮,引发极端。假手他人是最好的选择,假手的那个人,也必须是不会引来怀疑的人选……最好是武林正道。”
“现下局面,武林正道还有谁可能与我们合作?”
“这便是难点。你可有想过,之前森狱建立葬天关与第一道黄泉归线,故与苦境结仇,但那是玄嚣所为;你掌权以来,未曾也不能向苦境释放求和之意。所以,在苦境之人眼中,阎王并无明显过错,他完全可以推说是玄嚣与你自作主张,甚或将自己包装成受害者,争取苦境的善意。”
“这点,吾有考虑,所以才急于夺回神思,以免他与素还真联合。”
“为防止这点,吾也仔细思考了铲除阎王的人选。目前看来,银镖当家原无乡不失为一名合适的人选。”
“银镖当家?他是道真共主,我们如何说服他合作?”
“今日的银镖当家可不比昔日,打伤道魁央千澈之后,他一意孤行离开道真,欲与黑海死战到底。心性手段既然变化,那么合作的空间自然可以争取。”
逸冬清仿佛从乌兰狄月语中听出几分森然冷意,莫名打了个寒战:“吾会寻访银镖当家下落。”
“嗯。”
乌兰狄月点点头。
等人来了,她自可以好好问问自家大徒弟做了什么好事。
此刻,正跟着原无乡四处乱转的毂凤鸣指着天上黑月,天真无邪道:“师兄,那个黑黑的月亮,好像出自萧山啊……”
“去萧山!”
原无乡绷着脸化光掉头,沿着萧山之阿一路追寻,察觉前方愈发浓厚的森狱气息,不由分说化出四十米……玄解,一剑劈了下去。
古洞当场劈到崩塌,非非想和小徒弟抱成一团挡在阎王身前。
“看来黑月果然与森狱有关了。”原无乡满脸邪魅冷酷的冷笑:“纳命来!”
提剑猛攻,毂凤鸣可不敢去跟性情大变的师兄抢人头,乖觉地转头对付起非非想和森狱先知。
功体受损的阎王几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
同样带着紫色余分四处乱转的玄同太子瞥见路边常见的小树林追杀,本不在意,却在察觉熟悉的气息之后挺身挡下。
锵然一声,玄解与蚍蛉交锋,剑声嗡鸣。
“森狱之人?都该死。”
原无乡冷面含煞,手腕翻转,玄解再起攻势。
玄同疑惑地回想着方才听到的古怪剑鸣,又见原无乡满面杀意,直言道:“你之剑心,已然失纯,连剑之泣鸣也不曾听到,可悲。”
毂凤鸣:“……”
这怕不是要刺激得自家师兄当场入魔?
——浑身都冒煞气了。
很好,省得他费心把人忽悠去森狱,师尊正等着收拾他呢。
第28章
当你试图变道超车,往往会遇上加倍的拥堵。
弁袭君昔日得天疆孔雀老者传授秘法,掌握许多人力所不能及的神技,一步步辅佐天谕壮大逆海崇帆——虽然他展现的神技只有暂时效果,也足以吸引诸多心存妄念之人。
如今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复活祸风行,依照乌兰狄月的说法,推动三阳同天将大大加速这一进程,故而他决意再入天疆。
但三阳同天之事非同小可,即便有孔雀老者的引荐,他也不敢自以为是认为天疆会随意放出古曜。
“据孔雀老者所言,牧神已有下落,不日便会回归。”与孔雀老者一会之后,弁袭君前来蓝峰十二涛向玉峣境与乌兰狄月说明情况:“届时他会向牧神引荐,允吾留在天疆。”
“……牧神?”顶着一色秋壳子的玉峣境吊儿郎当歪坐一旁,冲着乌兰狄月扬了扬下巴:“你不是曾经进入天疆?跟这个人打过照面吗?”
“没,不过听过他的传闻。”
乌兰狄月回忆着昔日自己路过天疆所见所闻,再结合神思记忆中的牧神,表情略为微妙。
天疆流传的版本是:牧神慈悲善良,对天疆一切飞禽走兽格外爱护,从不会以恶意揣测他人,备受动物们爱戴。后来可恨的森狱与苦境背叛盟约,致使牧神重创失踪,动物们都很悲伤,日夜思念。
——当年听剑鬼述说这个故事之时,她耳边便情不自禁回响一段忧伤旋律:牛儿还在山坡吃草,放牛的却不知道哪里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而神思记忆中的版本:哈哈哈牧神傻狍子,真好骗,不骗白不骗,跟天地虻合作搞他!这么傻留着古曜在他手上也是浪费!
“你的神情很有故事,说来听听?”
玉峣境来了兴趣。
“天疆那个所在……”乌兰狄月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极为敷衍地总结道:“嗯……民风淳朴。”
玉峣境秒懂。
在赋影然的认知体系中,“民风淳朴”约等于“智商不行”。
——那看来是没什么好玩了。
于是兴致缺缺,转而对弁袭君道:“既然孔雀老者愿意为你引荐,那你就静待牧神回归之期吧。”
“老者虽有此意,但看其他两族态度,对苦境之人依然心怀戒备,先前鸠神练与玄嚣太子结缘,麟族与痕族似乎已经探听到逆海崇帆曾与黑海森狱合作的消息……他们并不欢迎吾。”
“无所谓,以牧神在天疆的地位,只要让他接受你,想必两族不会有异议。”乌兰狄月沉吟道:“嗯……山龙隐秀与龙珠龙魂产生共鸣,吾料想他也出自天疆,届时你可将此消息告知牧神,就当作是投名状吧。”
——之前所谓“围杀御青城”的局中局,她特意安排宫无后与大宗师了断前仇,战后古陵逝烟败亡,她便顺手将他收集的龙珠纳入囊中。
如今山龙身份即将曝光,她与素还真商议的结果,不如顺手推舟,留下与天疆合作的机缘。
弁袭君权衡之下也是作此想法,向天疆提供这个讯息至少可以降低麟族对自己的戒备,遂静心等待,直至天疆盛会夺神木当日,久违的天疆之主终于回归。
当日,众禽欢腾百鸟朝贺,牧神身带一身清圣之气重临天疆,三族首领的喜悦溢于言表。
“吾不在这段时间,诸位辛苦了。”
弁袭君敏感地察觉到牧神平静之下隐藏的违和感,这份违和感在牧神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达到了顶峰。
“嗯……为何会有苦境人进入天疆?”
孔雀老者赶紧上前解释:“牧神,弁袭君乃是昔日吾在苦境有缘结识,他足智多谋,是难得的人才。”
“哼。”牧神一声冷哼,现场气氛骤变,众人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压迫感:“老者,昔日天疆被苦境背叛的痛苦,你忘却了吗?”
“这……”
孔雀老者语塞,弁袭君亦出声道:“天疆之主,弁袭君能够体会你对苦境之人的反感,但吾如今孓然一身,唯有亦师亦友的老者愿意收容,吾只求安度残生,别无他意。”
“是吗?”
牧神冷眼质疑。
“牧神若不信任吾,吾可证明自己对天疆并无异心。”
“你如何证明?”
“敢问麟台,天疆是否有异龙流落在外?”
“嗯……你怎会知晓?” 想起失踪已久的左龙缺,伐天虹意外,下意识反问。
“吾曾听天葬十三刀鳌首以及烟都大宗师提起,异龙流落苦境,因误会被道门所杀,龙魂受困,如今他之转世应是山龙隐秀。但山龙尚未融合龙魂与龙珠,只怕他现今处境有危险。”
“左龙缺……他果然找到了护心龙鳞!”
伐天虹有些激动,刚欲开口便被牧神冷声打断:“单是这桩消息,不足以取信于吾。你若真想留在天疆,唯有以天疆的立场为立场。”
弁袭君作诚恳讨教状:“那请问牧神,要怎样才算是以天疆的立场为立场?”
“对于黑海以及苦境,吾如今方针十分简单,以黑制黑,以恶制恶!”牧神声冷人更冷:“你替吾寻回失落在黑海森狱的牧天九歌,吾便相信你!”
弁袭君怔了怔,点头应诺:“若只有这样才能让天疆接受吾,那弁袭君必会努力做到,带回牧天九歌。请。”
见他转身离开,孔雀老者不禁失声道:“牧神!”
——弁袭君心灰意冷,只想到天疆休养,牧神此举岂不是又将他逼入红尘漩涡?!
牧神抬手阻止孔雀老者的劝说:“老者不必多言,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为天疆安危,吾不得不慎防!众人皆要牢记,天疆是首要,不容任何私情!”
被他大异于过去的骇人气势惊到,三族族长无不俯首称是。
“……遵命。”
乌兰狄月靠坐在陀罗迷殿贵宾席位中,垂目接收弁袭君传回的消息。
嗯……
以黑制黑,以恶制恶?
看来牧神也不复过去的傻白甜。
不过说实话,以她从神思身上得到的讯息,牧神的智商和心计,黑化之后是否可以提升到阎王同等层次,还是个未知数。
至于牧天九歌……目前还在珈罗殿插着,想要取出得费些心思。
黑后端坐主位思忖良久,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主动询问:“长老,黑月离开,导致森狱环境急速恶化,你认为阎王为何走出这步棋?”
“显而易见,他之着眼不在森狱,而是苦境、森狱、天疆。这是阎王的格局,坦白说,你不如他。”
逸冬清心不甘情不愿地撇开头:“他有张良计,吾有过桥梯,他想吞下苦境,吾不相信素还真会放任。”
“哦,听你的意思,是要与素还真合作了?”
“素还真带走神思,意图不明,找他恐怕得不到吾想要的结果。”
“如今苦境受黑月影响,素还真还寄望阎王将黑月引回森狱,自然不希望速杀阎王。”
“阎王不死,夜长梦多!”逸冬清咬牙切齿,忽有木精传讯——银镖当家拦杀阎王,玄同太子出手相救。
“玄同?那个剑痴?他竟会插手此事,可恼!”心急如焚,逸冬清不管不顾,几步并作一步来到乌兰狄月面前:“长老,这件事,你要助吾!”
“又着急上火。”乌兰狄月摇摇头,一手按住逸冬清肩膀:“吾说了,吾出手便会暴露你,假手他人才是上策。还有,如今黑海人心不齐,连你最可用之人,也心不在焉,自家院墙是要顾好,毕竟天羌族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长老的意思是……”
“你可以着手接触银镖当家了。而吾……”乌兰狄月缓缓坐直:“也该敲打魄如霜,让她认清现实。”
——为个男人要死要活像什么话?
她是这样教导她的么?
逸冬清听懂了她的意思,没有吭声。
这段时间她不是看不出小妹神思不属,一心挂念倦收天,但她实在抽不出时间精力与魄如霜掰扯这件事,若长老能让她清醒,全心全意辅助她,自然比依靠玄膑安心得多。
定下方针,两人分头进行。
乌兰狄月将逸冬清和楚狂师敌兄妹二人带回天羌族旧地,指着地上锈迹斑斑的天羌战斧和战士遗骸,道:“魄如霜,你看这些是什么?”
“吾……长老……”
魄如霜猜到她要说什么,道羌之仇她确实心虚气短,无法回答。
乌兰狄月轻哂:“楚狂师敌,你来告诉你的好小妹,这些都是什么。”
楚狂师敌沉声回答:“这是道真杀入天羌族遗留的痕迹。”
“嗯,当时的情形,你定是记忆深刻,”乌兰狄月扬手化出塔罗牌,将兄妹俩包覆其中,灵丝刺入两人意识,阵法之中场景骤变,夕阳残红之中,借助楚狂师敌记忆,复原当年灭族惨状。
魄如霜身临其境,眼看道真五名高手趁夜攻人不备,连破战斧阵,一名又一名天羌战士倒在血泊之中。
“啊……!”她踉跄后退,被惨景逼的退无可退,口头上轻飘飘一句灭族之仇,岂能比得眼前逼真又无奈的真实?
——倦收天,他参与了那场行动!!!
这是灭族血仇!
可,倦收天是被利用,这是葛仙川的挑拨,他并非故意。
真实的幻境勾起最深沉的无奈,她一手盖住双眼,不想再看,乌兰狄月却不容许她退,一剑轻挑,逼迫魄如霜出剑。
塔罗冥阵隔绝了时间与空间,乌兰狄月以早年自己教导魄如霜的第一剑起式,直至五氏仙剑诀,招招行云流水,潇洒大气,仿佛复刻了魄如霜多年来勤练不辍的修行过程。
“当啷”一声,魄如霜宝剑脱手,对面的乌兰狄月已化作她幼年模样,稚气的双眼异常明亮,大声兴奋道:“你败了!”
“我……我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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