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名为品丹,今日这出,实是对润玉的三堂会审吧?
“那日鼠仙业已伏法,母神为何揪着润玉不放?母神既让我服下这丹药,当知我此刻所言,无一虚假。”夜神拜倒,“父帝明鉴,润玉与旭凤受袭绝无关联,润玉与旭凤兄弟情深,岂会有加害之心?”
药力升腾,五脏六腑似在灼烧,夜神满面通红,大汗淋漓。
见他确实是在药力之下,太微和颜:“润玉,本座自然信你,你与旭凤兄友弟恭,本座甚慰。”
“就算此事确实与你无关,谁知你还有没有别的心思?夜神,数千年来,你活得滴水不漏,无可指摘。你心中所求,究竟为何?”荼姚循循善诱。
夜神忍受着药力,浑身颤抖。
旁观的润玉忧心不已――夜神并非此间之人,若在药力影响下,说了什么出格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我之所求……”夜神强撑着不倒下,“我只求……润玉,得偿所愿,此生无忧。”
“夜神……”润玉心中微动,轻叹一声。
荼姚笑了:“得偿所愿?润玉的愿望是什么?”
想起润玉的笑脸,想起他的话语,夜神心中酸楚,不禁泪光莹莹:“润玉此时……不过是想做个逍遥的散仙,与所爱之人一起安静地生活,从未奢求过其他……”
为什么,连这样的他,也容不下呢,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呢……
这个答案,在荼姚意料之外,她皱皱眉,还不死心:“夜神,你真是这么想的?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丹药之力不可抗,夜神意识模糊:“夜神……夜神是我……我还有……想法……”
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了下去。
荼姚竟不顾什么,拽起夜神:“你说,什么想法?”
“润玉……我好……害怕……”夜神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天后监视……业火之刑……我怕啊……”
殿下众人交换了眼神,窃窃私语。
天后设计令夜神服下漱魂丹,夜神吐露真言,确实不曾加害火神,天后却仍不放过。此时夜神已是神思模糊,却说害怕天后,又是监视,又是业火……
唉,不知平日里,天后对这庶子如何心狠手辣呢……
荼姚面色变了又变,松手放了夜神:“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够了!”太微已有怒色,“荼姚,本座的孩子本座还不清楚吗?润玉心性纯良,你莫再苦苦相逼。来人,送夜神回去。”
第15章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邝露看见被仙侍架回来的夜神,慌忙上前搀扶。
“不是……邝露,我不是你的殿下……”夜神被丹药冲昏了头脑,真实的自我几欲破茧而出。
夜神捂住口,却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什么。
“不能说,不能再说了。”声音不依不饶地从夜神的指缝间流出。
邝露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明白,该赶紧将闲杂之人打发离开:“辛苦两位仙侍,我会照顾好夜神殿下的,仙侍请回吧。”
“你还好吗?”润玉现身,担忧地看着榻上缩成一团的夜神。
“殿……殿下?”邝露看看润玉,又看看夜神,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润玉看她一眼:“邝露,你先退下吧。”
“……是。”邝露虽然疑惑,但眼前这个虚像确实也是殿下,她只得遵命出了门。
夜神凝望着润玉,下身竟现出月华粼粼的龙尾来。他有些慌张,伸手遮掩,又如何遮得住。
清灵漱魂,去伪存真,明心见性。丹药之力,无可抵抗。
润玉见状,愣了一瞬。
“夜神。”润玉意味不明地轻叹。
夜神抬手,想要触碰润玉,却穿过他的脸颊,只触到一片虚空。无奈地笑:“是我痴了。”
药力作用下,必会吐露真心,揭示秘密。
忍?忍不住的,太痛了啊。
胸腔灼烧,泪水滑落。
好在,他可以将这真心诉说千遍万遍,只用润玉听不懂的语言。夜神倚在榻上,目光迷离,喁喁细语: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d;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d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e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est: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Mille petits amours, à leur miroir de flamme,
Se viennent regarder et s\'y trouvent plus beaux,
Et les désirs y vont rallumer leurs flambeaux.
Ils sont si transparents, qu\'ils laissent voir votre me,
Comme une fleur céleste au calice idéal
Que l\'on apercevrait à travers un cristal. ”
“夜神……”润玉虽然听不懂,却明白了他的刻意。
天界的夜神,对润玉没有不能说的秘密。
诗文密语,费心隐藏的,都是凡人润月的心意。
润玉俯身,他没有形体,却伸手覆上夜神的手。
轻飘飘的,比世上最轻的绒羽还轻,他的手,与夜神的手重叠在一起。他接管了这只手。夜神的手,被润玉操控着,为他拂去腮边的泪痕。
夜神见他如此,微笑起来,眼角却坠落一串新的泪珠:
“*********这一段是阿拉伯语诗,贴不出来,脑补就好,翻译在下面***********”
我送你一面美妙的镜子,请让幸福的月光升起在它的视线,
那样你就能看见镜中你美丽的脸,原谅我隐瞒的痛苦。
镜子里的你更易触碰;对我更好,对承诺也更忠实。
作者有话要说:
凡人润月的工作是英法阿三语同声传译啊,这个设定终于用上了,哈哈哈
第16章
“觅儿,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一日,我便会护你平安康乐一日……”润玉的声音,如三月的春风,吹在心间。
夜神忍了又忍,才没有拂袖而去。但这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润玉,这身体我交给你,有什么话要说,你自己说去。”
做了几百年传声筒,今日夜神忽然罢工了。
虽不想打乱后事,但要亲手将润玉送上命运的绞刑架,夜神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润玉每向前一步,夜神的心便要沉下一丈。
“觅儿贪玩,我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用水雾架起了虹桥。如此,觅儿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抬头,便可看见回家的路,便可忆起在虹桥的尽头,还有一个默默守候的……还有一只默默守候的魇兽。”润玉深情款款。
今日的花开得越好,明日的心就碎得越痛。
这样的剧情,夜神连旁观也觉得悲伤。
不,一天也不想看了。
才与水神锦觅别过,夜神夺了控制,飞做一道流光,回了天界,便往省经阁去了。
“夜神今日这是怎么了?”润玉温声询问。
夜神翻着书:“润玉,你不该好好找找回归之法吗。”
润玉沉默半晌,才道:“为何……这样急起来?”
“润玉为何不急?”夜神啪得将书册一合,“这是你的身体。我占了几百年应龙之身,你不怕吗?我若将逆鳞毁了,便不用再做润玉的傀儡,这天界上神我也可万年地做下去了。润玉,你为什么不急?”
为什么呢?润玉沉默。
“几百年了,夜神为什么不那样做呢?为什么留着逆鳞,为什么做我的傀儡?”他竟然反问回来。
“若是其他人,我会那样做的,我只是个凡人,我也贪生怕死。可我偏偏成了你。”夜神长呼一口气,红了眼眶,“因为是你,所以不忍。因为是你,所以心生畏惧。”
夜神忽然笑了:“或许,毁了逆鳞,毁了你,也是一种慈悲……可是,我太懦弱……龙的命运,我不敢承受。”
“可无论我愿不愿意,现在,我都做着你,承受着你的命运。润玉,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你不知道……你不知,也是好事。可我知道,润玉,我害怕。”
“我害怕替你承受那些,更怕要看着你经历那一切,润玉,我好害怕……”夜神颤抖着摊开书册,埋头去读,却被泪水模糊视线,“所以求求你,快让我离开。”
“哪怕……会死去吗。”润玉淡淡地说,“夜神不惧一死,却怕作为润玉活下去。”
是。
我怕极了。
我怕能力太弱改不了命,救不得你,又怕一步不慎改了命,反害了你,我更怕,要眼睁睁地看你走进你的命运里。
我就是一个胆小鬼,不敢插手,不忍旁观。
不如一死,两下清净。
夜神赌气似的,又抽出一本书,衣袖却勾落一卷图轴,摔在脚边。卷轴系带松动,画,散开了去。
是一副红衣美人。
“忽堕鲛珠红簌簌,邂逅今朝不相离。”润玉读出画上的题诗,“北辰君?父帝?”
夜神一惊。
匆忙卷起图轴,塞回书柜,转身便走。
“等等。”
夜神不顾润玉的呼唤,逃似的跑出省经阁。
不,不对,太早了。
今日,是我自作主张,来了省经阁,会不会,今日,就变了润玉的命局?夜神懊恼极了。
“夜神。”
不,别叫我。夜神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
“这幅画,你知道什么,是不是?”
“不!你想多了,那只是一张美人图,省经阁里多得是。你的父帝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润玉叹了口气:“夜神,那你为什么怕了?”
“龙的命运,你不敢承受。”润玉轻笑,“夜神,既然是我的命运,我来承受。你不必阻拦。”
“不!润玉,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夜神一时激动,竟对着虚空喊出了声。
“可你知道……不是吗?”
第17章
“非要如此吗?润玉,有时候,不知,才是福。”
润玉默默看着他,目光幽深。
往事血肉淋漓,未来之事,更是锥心刺骨。要我亲手推你入这深渊吗?润玉,我做不到。
夜神颤抖着,冷笑道:“我在一日,便要困你一日。润玉早些找法子送我上路吧。送我走,你自做你的润玉,去赴你的命途。”
对峙一日。
“好。”润玉道,“我送你走。”
接下来的日子,夜神泡在省经阁,布星当值或白日小憩之时,便将逆鳞交与邝露,令她在省经阁翻书。夜神自己与邝露能否看懂其实无所谓,他们不过做了润玉的傀儡,令他读了便好。
二人轮班,又常常一目十行,效率不低,未有几十年,倒比过去数百年的进度更多。
最近夜神忙着应付锦觅升仙与下凡历劫之事,有数日未去翻书了。
受水神与众芳主之托,夜神应下了看顾锦觅之责。想起灭灵箭一事,要与润玉商量一下应对之法,便去寻邝露。可省经阁与璇玑宫两处皆未见她人影,问别的仙侍,只说邝露如常出门,不知去哪里了。
夜神想起一事,心中一紧,忙回璇玑宫查看。
存着簌离图轴的锦盒,空了。
好一个暗度陈仓。
邝露,你可真是润玉的好帮手。
夜神抚额,深深叹气,其实也怪不得她,说到底,是我蠢。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一条龙。
洞庭湖下。
凡人润月曾挚爱潜水,可如今入了这片水域,夜神却莫名觉得心慌。
“邝露!”果然在这儿。
夜神捉住邝露的手臂,看进她的眼睛,笑了笑:“不,是我叫错了。润玉。”
“顶着邝露的身份,你也能追查至此,真是厉害啊。”夜神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润玉抬眼,审视地看他,用邝露的声音问:“我该想起什么吗?”
夜神松了口气,或许,记忆被浮梦丹封印在应龙之身,他元神离体便感知不到?
“不要,娘亲!”脑中闪出一段过往。
“鲤儿……将犄角割下来你就跟他们一样了,鲤儿……你要乖。”手起刀落,簌离削下润玉的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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