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收了灭灵箭,又有彦佑相助,二人夹击,奇鸢难敌。为脱身,奇鸢一掌黑风灌注了十成功力,润玉闪身,还是受了一击,咳出半口血来。
奇鸢趁乱逃走。
“穷寇莫追!”彦佑扶住润玉。
夜神心中恨意涌动,是他,都是他!
奇鸢替天后做下多少脏事,簌离之死也是因他监视了彦佑润玉,才将荼姚引来洞庭。怎能让他逃脱!夜神夺回应龙之身,强忍胸前钝痛,甩开彦佑,飞身追去。
“你还有伤!”润玉不解,夜神为何毫无预警夺下了身体的控制权,对那黑衣人穷追不舍。
夜神不会对战,也不会防御,出手却是杀招。
奇鸢身中冰凌,再难逃遁。
但夜神本是带伤追击,灭日冰凌耗费甚大,与奇鸢对峙时他只出杀招毫无防御,身中数掌,此时亦是苦苦支撑。夜神祭出水剑:“暮辞,受制于人,助纣为虐,你痛苦吗?”
奇鸢眼中现出惊异之色:“夜神……你……”
“呵,其实我并不关心答案。”夜神冷笑,双眼红透,“你既选择做她手里的刀,就该去死。”
剑,灌注水灵。颤抖着,却寸寸逼近,刺入奇鸢之心。
眼看着,那人化作灰飞。
夜神出一口气,胸腔剧痛。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向前倒去,却落入一个怀抱。“夜神。”耳边响起润玉清凉的声音。
眼中泪水终于坠落,砸入那人纯白的胸襟:“对不起……”
我,杀了人。
润玉,我用你的手,杀了人。
第23章
我,其实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润玉的替身,是天界的夜神。
或许,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替身。百年,又百年,他终于有了私心,他终于不能看着润玉走入既定的命运,他终于放任这私心,沾染了罪恶与血腥。
润月从来都不是润玉,只是装得像罢了。
作为凡人的人生,短暂而美好,润月以为自己是善良的,洁白的。也许,她确实曾是善良的。可,凡人润月,已死去数百年了。
夜神早已不是润月。
夜神爱上了一个仙人。因为爱,所以怕了,也想过离开,可他犹豫,他终是放不下。
可今日,他杀了人。
他绝不会说,是为了润玉而杀人。不,润玉不会做这样的事,也不会让人以他之名行杀戮之事。是夜神,是他自己要杀的。他终究不是润玉,不似他纯白至善,原来,他是会杀人的。
奇鸢是天后的刀,要刺向润玉的一把刀。那便叫他死。奇鸢死了。润月,也死了。
他第一次认清了自己。
他是夜神,他终于回不去了。
“夜神。”
“大殿。”
夜神缓缓睁眼,目光清明。彦佑扶起他:“大殿,你还好吗?”
夜神吸气,伤处似乎没那么痛了。抬眼四顾,润玉不在。彦佑看出他在寻找,便解释道:“大殿那逆鳞幻影,真是厉害,他扶你回来,命我为你疗伤,又为你输灵力镇痛,不像幻影,倒像是大殿本人。”
手抚上心口,摸到了逆鳞。夜神蹙眉:“他能有多少灵力。”
“大殿既已无事,彦佑便先告辞了。”
“彦佑,今日多谢你。”夜神深深看他,“润玉自有筹谋,洞庭自保为上,莫再招惹是非。”
“大殿此话,我一定带到。”
九霄云殿上。水神拿出灭灵箭,天后脸色沉下去。
夜神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在水神要求天帝彻查此事时,言辞恳切地帮腔。其实他心中明白,灭灵箭已是个死胡同。奇鸢多日未复命,天后大概也能推测出他的下场吧。
如今灭灵箭一出,不过是敲山震虎,将天后与水神的矛盾摆到明面上罢了。至于夜神,既然天后一向认为他靠着婚约,将自己与水神绑在了一起,那如今,便再绑紧一些吧。
奇鸢已死,天后如失一臂,外有天帝水神因灭灵箭一事施压,或许荼姚不及他顾,便可保下簌离吧。
可惜,夜神到底是低估了荼姚。
“水神?润玉真是找了个好泰山。”荼姚回到紫方云宫,“看今日,他与润玉一个鼻孔出气的样子,谁知是不是早有勾结。”
天后调来鼠仙一案的证物:“哼,我就不信,鼠仙袭击旭凤一事,水神真的毫不知情。还有那簌离……”她捡起鼠仙写给水神的密函,眼中精光闪过。
“邀君半月后,于洞庭湖对弈。这洞庭湖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下一局棋而已,为何千里迢迢跑到人间?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只是上次鼠仙当殿伏法,天帝匆匆结案,荼姚并未深究,如今,却是要好好探寻一番了。
第24章
“殿下!殿下!”邝露不顾路人耳目,声声凄恻,飞奔而来。
“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夜神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蹙眉,“出什么事了?”
之前润玉去过几次洞庭,可惜簌离闭门不见。夜神心痛润玉母子相见日短,便让邝露带上逆鳞,时常给簌离送些吃食补品。簌离不愿见润玉,邝露倒能入门。虽无法相认,能令润玉多见母亲两面,也是好的。
“殿下,是天……天后……”
邝露被夜神扑上来捉住:“天后?她去了洞庭?润玉呢?”见她愣怔,夜神急地晃她,“逆鳞!我的逆鳞在哪里?”
“彦佑君被天后打伤,洞庭君出门迎战,逆鳞化作殿下的样子留守,只命我回来给殿下报信……”
话未说完,夜神挥开她跑了出去。
夜神不是飞去的,他投身云海,坠入凡尘,还怕坠得不够快。
润玉,你不过是一片龙鳞,如何与荼姚相抗?
夜神还是来晚了。
劫,命中注定,躲不过。
荼姚死在润玉怀中。润玉泪水涟涟,执着地为她注入灵力,却不知自己的身体已透明如同幽灵。夜神赶到时,于云端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而天后,调息完毕,手中燃起业火,正要对润玉致命一击。
“润玉,现在轮到你了!”
润玉轻轻放下簌离,转身面对荼姚,目光决绝而悲愤。
夜神落在润玉身前,挡下天后一击。
荼姚面露惊异之色。
“簌离既已伏法,还请母神息怒。”夜神对上润玉哀伤的目光,语气冷静极了。
此时此刻,总要有人冷静。
夜神转身对天后恭敬一礼:“区区逆鳞,不过是润玉幻化来陪伴生母的礼物,若冒犯了母神,润玉甘愿受罚。”
“逆鳞?”荼姚冷笑,“夜神倒是识大体。可谁知,叛逆的逆鳞,恭顺的夜神,哪个才是夜神的真心呢?”
夜神拜倒:“孩儿对母神绝无异心。”
荼姚扬眉,未发一语,却祭起一掌业火,向夜神身后的润玉袭去。夜神早有防备,手中灵力挡去这一掌。
“世人皆知,龙之逆鳞不可触。不过是个幻影,不值得母神动怒。”夜神面色冷了下来。
“好一个甘愿受罚。我看这逆鳞幻影,才是夜神的真心吧。润玉,今日,我便送你和你这逆鳞一道,去与你娘亲团聚。”看来荼姚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他们生路了。
“母神今日大开杀戒,莫非还未泄愤?”夜神冷笑,站了起来,将润玉护在身后。
润玉向前一步,手搭在夜神袖上,轻若无物。
夜神转身看他,润玉眼中写满杀意。
“交给我。”夜神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替你杀了她,好不好?
润玉缓缓看向夜神。
“交给我。”他又说。
夜神抬手,轻轻拥住润玉,将他揽入怀中。润玉看着他,目光终于软下来,他化作光芒,收入夜神心头。
夜神从未如此怒火中烧。
荼姚,杀簌离之人,诛润玉之心。
天后的业火袭来,夜神不设防御,生受了一击。他从来不懂防御,他只会杀人。从一开始,夜神学的,便只有一击必杀的招式。
洞庭之水凝做无数冰凌,射向荼姚。应龙之力,收去克制,便可毁天灭地。
冰凌无穷无尽袭来,荼姚难以招架,受了一击。
洞庭水面灵力大幅波动,终于引来了水神。他挡在二人之间,化解夜神的攻击。
“让开。”
龙之逆鳞,不可触,触之必死。
润玉,便是夜神的逆鳞。
水神拦住他:“夜神节哀,今日令堂羽化而去,夜神一怒,恐将浮尸千里。还望夜神节哀制怒,以天下苍生为念,为令堂积德行善。”
夜神不理,仍旧凝了冰凌攻向荼姚。
“夜神,停手吧。”润玉叹息。
夜神一滞。“润玉,今日若放过她,来日你我可要入修罗场了。”
“水神说得对。若天后死于你我之手,便是屠戮上神之罪,此方万千生灵恐将无辜受累。停手吧。”
润玉,你总是心疼别人,又有谁心疼过你呢。
夜神轻叹一口气,收了灵力:“那便如你所愿。”
第25章
重新为逆鳞注入灵力,润玉的身形才逐渐恢复,不再透明飘忽。
夜神连呼吸也是轻的。
鲛珠里,是簌离的回忆。
润玉抱着自己,在床榻一角瑟缩着,哭得像个孩子。
盯着润玉颤抖的背影,终是不忍,夜神的手轻轻落他肩上。
润玉转脸,睫毛上的泪珠滚落。
那颗泪像坠进夜神心头,烫了他一下。手上无意识地用了些力,将润玉揽向自己。润玉没有推开夜神,他顺势将脸埋入夜神胸襟,抬手环上他的腰。
夜神垂眸,将他揽得更紧些。
此时此刻,再强大的心,也需要一个安稳的怀抱吧。
还好,我在。
润玉,我一直都在。
“殿下,天后要对三万洞庭水族施以天刑,鲤儿与彦佑君也被天兵天将押走了!”邝露慌慌张张来报信时,润玉刚刚制成簌离的灵位,正要祭拜。
润玉闻言紧张道:“何时行刑?”
“恐怕雷公电母已经领命而去了……”
“父帝……”润玉转身欲走,也被夜神拉住了。
方才听了邝露的话,夜神毫无惊异之色,只是默默望着簌离的牌位。这些情节他早知道了。润玉命中劫,或早或晚,都是避不开的。
“你去求他,也没用的。”夜神缓缓开口,“天帝天后本是一体。”
润玉一愣。是啊,荼姚再是骄横,光天化日之下,若无父帝授意,怎能屠灭三万生灵?润玉眼中暗了下去,却仍旧要走。
“一定要救他们吗?”夜神好似叹息,又无奈一笑,“当然,三万生灵无辜受戮,润玉一定会救的。一腔孤勇,一身傲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总是这样。”
“罢了。罢了。”决定留下的那日,夜神就知道大概会有这一天了。
他认了。
“我既成了龙,龙的劫数自然也要一并担下。”夜神看向润玉的双目微微发红,一步步走近,投入润玉怀中。
润玉一僵,想要推开他。
“我害怕……”夜神的手紧紧环上润玉,在他耳边低语,“润玉,你抱一抱我,我便没那么怕了。”
润玉不知他为何如此,却察觉了他的颤抖,本想推开夜神的手落在他背上,变做轻轻的抚慰:“夜神……这是何故?”
“不是夜神……”夜神终于鼓足勇气,退出润玉的怀抱,目光带着几分决绝。
“邝露。”夜神看向她,“去找水神,请他去九霄云殿,便说……夜神为洞庭水族代受三万雷刑业火,命不保夕,天后仍意图谋害天帝之子,请他为我主持公道。”
“殿下?”邝露一脸震惊。
“快去。”
“你……”润玉闻言,捉住夜神手臂,却被推开。
夜神手中凝起灵光,指向润玉,将他罩在蓝色的结界中。
“夜神,你要做什么?”夜神设结界的法术虽不够精湛,但龙身灵力深厚,却是润玉挣不破的。
夜神扯出一个微笑:“不是夜神。今日,不能做胆小的夜神。让我做一次润玉吧。”
第26章
“雷公的震泽天雷,电母的无极电光,加上我的莲台业火,当年穷奇都熬不住,不知今天夜神,能不能熬得住这三万道极列酷刑?”
夜神一拜:“请母神降罪。”
璇玑宫。
夜神之前布下的结界闪烁不定。
润玉紧握简牍,手指骨节泛白:“手足如断齑,身形似玉碎,炎炎业火烧,滔滔血海沃,冥冥泉台泣,离离白骨空。闻如是,俯首唤世尊……”
“龙的命运,我不敢承受……”
“无论我愿不愿意,现在,我都做着你,承受着你的命运。润玉,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你不知道……可我知道,润玉,我害怕。”
“我害怕替你承受那些,更怕要看着你经历那一切,润玉,我好害怕……求求你,快让我离开。”
润玉脑中充斥着夜神的话语,他说,他胆小,他害怕,他说他要离开。
今日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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