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日是我来选。
夜神接过坡樾⒎，当着两位仙侍披上身，和颜礼道：“润玉谢过母神。”
许久，润玉才走进来。夜神披着坡樾⒎跪坐在簌离灵前，并未回头：“我选了天界的孝服，润玉怨我吗？”
“夜神事事为润玉计，处处为润玉谋，我怎会有怨。”
“彦佑送来了这个。”夜神挥袖，现出箱奁。
润玉打开箱子。夜神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目光一直凝在簌离画像上。奁内是龙鱼族的令牌，翼缈洲的兵力图，却已没了梦佗经。
此心，此身，都由我来守护吧。
看到那个梦时，如果说润玉是伤痛，是愤怒，那夜神却是疑惑，是震惊。
凤凰花下，锦觅……旭凤……还是发生了。
镜面，被击碎，镜中的润玉碎成了千万片。
“夜神说过，终有一日，我会后悔。”润玉红着眼眶，半是叹息半是自嘲，“夜神总是对的。”
夜神不知该说什么。他凝眉思索，实在不解。锦觅饮了忘川水，红尘劫中的情动记忆，应该早已忘了，为什么还会做出这样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许是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润玉看向他：“夜神？”
“不……怎么会这样？”夜神望向润玉，沮丧地苦笑，“有陨丹，有忘川水，结果还是如此。”
“陨丹？”
“润玉，忘了她吧。”夜神垂眸，“服陨丹者，灭情绝爱。饮忘川水，一杯忘情。可她……还是爱上了凤凰。”
你试过一次，我也试过一次，可在锦觅这里，不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不是你的，求不得；该你的，跑不掉。
“慢点……小乖乖……慢点……”锦觅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夜神觉察，将润玉收回心间。
“小鱼仙倌，你怎么了？”
“觅儿。”夜神转身，“我听旭凤说，你失去了凡间的记忆，可是真的？”
“嗯。”锦觅点点头，“也不知怎么了，有段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后来凤凰带我去姻缘府，喝了月下仙人给的一种药酒，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哦。”夜神笑着说，“那真是好极了。”
袖中的手指捏紧，月下仙人，你可真是凤凰的好叔父啊。
父帝，为削弱水族诱骗了他的娘亲；嫡母，灭了他的母族、杀了他的娘亲；弟弟，要夺他等了四千年的未婚妻；还有个偏心眼的叔父，想方设法帮着把锦觅送进旭凤怀里；锦觅，身怀婚约，却在未婚夫为母守孝之际，与他的弟弟野合欢好……
可笑！可叹！可悲！这天家，简直让人疯狂。
你们，就知道欺负一个善良的。若是我，怕是屠尽这一家，也不能解心头之恨。
夜神挥手，门窗闭合。
“前天夜里，昙花开了，觅儿不在。”他走近，“花开无人赏，寂寞香无主，这恐怕是一朵花，最大的悲哀了。”
“怎会无人赏呢，我既然把他赠与你了，你就是它名正言顺的主了，小鱼仙倌既在，花开了也不算白白开了。”
夜神抚上锦觅的脸颊：“润玉真的是她名正言顺的主吗？”
锦觅不解地望着他：“当然。”
夜神看着她。眼中，是恨，恨到极处，眼尾染上绯色，竟似情深。
夜神俯身，吻了锦觅。
润月从没有吻过一个女孩，作为凡人活着的时候，绝想不到会有这一天。锦觅的唇，花瓣一般，芳香甘甜。
“夜神……”润玉一样震惊。
夜神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可他没有浅尝辄止，这个吻凌厉又凶狠。
锦觅一愣，随即推开了夜神，惊讶地看着他：“小鱼仙倌……”
夜神含泪望向锦觅：“觅儿……觅儿……为什么，不能爱他呢？为什么，我心尖上的人，在你这里，什么也不是呢？”
锦觅眨眨眼，转身要走：“嗯……小鱼仙倌，夜已深了，我先回去了……”
可她打不开殿门。
夜神冷冷看着她，指尖祭出一道灵光，击在她脑后，锦觅昏睡过去，落入夜神的怀中。
一步，又一步，夜神抱着她向床榻走去。
不爱，那就不要爱。你既然是他的情劫，我就来补上你的情劫。
“夜神。”润玉现身，“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只要每日多爱我一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可以吗？”夜神看着润玉，这样说着，又低头看怀里的锦觅，“润玉，你觉得，她会怎么回答？”
润玉不语。
“爱你淡薄，爱你长久，她什么都做不到。”夜神将她安置在榻上，勾出锦觅心口的陨丹，“你爱上的，不过是一颗无情无爱的陨丹，可是，它裂了。它裂了，不是为你。”
“若修复陨丹，她便谁也不爱，再也无法爱，再也不去爱。”夜神指尖凝了光芒，看向润玉，“你若说停手，我便停手。”
润玉痛惜地看着锦觅，却沉默着。
夜神苦笑：“情劫难度。再选一次，还是会再错一次。或许，这是天意。”
修复如初。陨丹压入锦觅心口。
“这一次，我陪你错。”夜神轻叹。
我做你的同谋。
第32章
糟糕。很糟糕。非常糟糕。
夜神缩在床榻上，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夜神不是第一次在睡梦中现出龙尾了。可这次，梦，变了。梦中人，竟是锦觅，樱唇甜软，辗转承欢。醒来时，身下一片狼藉。
夜神又急又羞，赶忙施了净咒，又收了龙尾。
可恢复了人形，夜神盯着下身，心情更加复杂。为什么，这东西，还不下去？
其实，做了数百年男子，夜神已经习惯了男性的身体，这样自发的生理状况也不是没有处理过，可他从未如此慌张。大概，还是因为那个梦吧。
为什么，是锦觅？夜神哀叹。
她是女的，我也……从前也是女的，我怎么会对女人有想法？我不过是亲了她一下，那也是替润玉亲的！
也不知，是因为春梦的对象成了女子而惊异，还是因为对润玉的心上人起了绮念而羞愧，夜神蒙着被子，心情复杂极了。而且，这这这……这身体是怎么了，梦里既然发泄过一次，为什么还这么……精神？
真是没法见人了。
“怎么了？”润玉见邝露立在殿外，一脸发愁的样子，问道，“夜神……还在里面？”
润玉有了形体后，不宜与夜神同屋，便居于寝宫偏殿。平日里二人作息十分一致，一同进餐饮茶，从未如今日，润玉已从正殿祭拜归来，夜神还宿在殿中。
“殿下。”邝露一礼。夜神吩咐过，待润玉要同待自己一般，所以邝露见二人均称殿下。
“夜神殿下今日……”邝露蹙眉，“殿下不许邝露近身，我也不知如何了。”
门被推开。
“出去！”榻上那人声音有些暴躁。
脚步声靠近，夜神气急，捏诀甩了个杯盏砸在那人脚下：“我的话，你现在也不听了？”
低头看看破碎的瓷片，润玉皱眉。夜神对邝露一向和颜悦色，从未如此气急败坏。
“夜神可是身体不适？”
听见润玉的声音，夜神一震，用被子将自己埋得更深些，一声也不敢出了。
他此刻不想见邝露，因为她和锦觅一样，是个女人。
可他更不愿见润玉，在这种……状态下。
润玉伸手扯被子，夜神拽住。润玉愈发担心，手上加了力道，将锦被一把掀开。夜神寝衣轻薄，脸色涨红，发丝纷乱，就这样暴露在润玉的视线中。
夜神扭开脸，他想不到还有何时，比这一刻更羞耻难堪。
润玉见他呼吸急促，汗透衣衫，更加觉得夜神是伤病发作，慌忙拽起他，伸手凝起灵力探向他额间。
夜神此时本就敏感，被润玉捉着手臂拉近，笼罩在他温凉的龙涎香中，简直要被他逼疯了。
“放开我。”夜神颤抖着挣扎，嗓音沙哑，气息灼热。
此时润玉已探得他伤情并无反复，却察觉到手上传来那人灼热的体温。他眼光扫过夜神全身，心中明了，忙松了手，干咳一声，尴尬地立在那儿。
殿中气氛一时难以言喻。
夜神有些心虚地转开视线，小声嘟囔道：“从前念两遍清心诀便好，今日不知怎的不管用……”
“那……夜神自己处理一下吧……我先出去了。”润玉有些羞赧，后退道。
夜神见他要走，有些急了：“我怎么会处理？我又不是……”
夜神怔了怔，改口道，“我又不是龙。”
润玉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夜神……难道……是女子？”
夜神慌张地避开他的视线，随手拿枕头扔他：“胡言乱语！你出去！”
润玉没动，任由枕头砸在胸前，落在地上。
其实，润玉早有疑虑。夜神对邝露偶有亲昵之举，却又说自己不近女色；明明同为男子，最初润玉接管更衣之事，他却百般抗议。润玉只当他来自异界，与此处人物不同，没太计较。
几百年来，怪异的何止一两处，润玉竟从没往这上面想过。如今，那些言语举动都说得通了。
润玉看向夜神，缓缓道：“我出去……你怎么办？”
夜神呼吸纷乱，眼中水光盈盈，咬唇忍耐着。
润玉手中风起，殿门忽而闭合。
夜神眸色深沉，双手紧攥，不知该进该退。
润玉化作流光，投入夜神心头，控制了这具身体……或许，其实是夜神主动移交了控制。夜神在这身体中，依然能看，能听，能感知。
水气渐起，迷蒙了视线。
应龙之身，随着润玉的动作而火热，而颤抖，而吟哦。
“润玉……”
温润香满殿。
第33章
斗姆元君开坛讲法，是天界的大事。夜神知道天后或许会对锦觅动手，便叮嘱彦佑去洛湘府一探，若有异常，速来相告。
“夜神近来似乎对觅儿很上心。”
夜神知道强吻锦觅让润玉不快，又想起前日的梦，以及之后发生的事……不免越发心虚，慌忙避开他的目光：“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替你看顾锦觅罢了。”
润玉还欲说什么，却被夜神一把拉住：“走了……到时你就知道要谢我了。”
被夜神牵着出了璇玑宫，润玉无奈道：“夜神准备这样去法会？”
夜神愣了下，疑惑地看他。
润玉叹口气，化作逆鳞藏进他心口。
“凤娃，你这火气冲天的，谁惹你了？”
夜神一路微笑而来，不知在想些什么。迎面碰上旭凤与月下仙人，笑意骤然冷了。勉强和颜打了招呼：“叔父。二殿。”
“乖。”月下笑笑。
旭凤一直冷着脸，不声不响。夜神抬眼望去，内心恼火。呵，明明是他偷了人，倒像别人欠了他似的。
月下仙人见气氛尴尬，赶紧拉着旭凤走了。
夜神抬手抚上心口，深呼吸，深呼吸……这日子，真没一天让人顺心的。好在，天后快下台了，倒是喜事一桩。他望着旭凤离去的方向，微笑起来。
法会……简直是催眠。夜神强打精神，恨不得施个法将眼皮撑开，却仍旧困得分不清南北。
彦佑化出真身，悄悄游入夜神袖口。
“大殿，锦觅有难。”冰凉蛇身攀上手臂，夜神惊醒，打了个寒颤，差点将彦佑甩出去。
好……很好……
不过彦佑君，你这真身……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夜神秉了天帝水神，三人往紫方云宫赶来。未及殿内，见天后发难，夜神心头射出一道光芒，飞向锦觅身侧。夜神抓了个空，疾呼：“你疯了！”
荼姚一掌琉璃净火袭来，却未打到润玉身上。
“小鱼仙倌？”锦觅看着身旁的润玉，又看看落在荼姚面前的夜神，有些发蒙。
夜神来不及防御，生受一击，踉跄一步倒地。
“夜神！”润玉赶紧扶住他。
“够了！”夜神口角含血，回头瞪了润玉一眼，挥手将他化作鳞片扣在掌中。
天后恼羞成怒，欲再发难，却被赶来的水神化解。
“荼姚！”天帝怒斥。
夜神垂眸浅笑，回身去扶锦觅。天后谋害先花神的旧事，终于揭露人前。
“来人，将天后押入毗娑牢狱，削去后位，永生不得再入神籍。”
荼姚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34章
七政殿书房，夜神将逆鳞掷出，润玉飞落在地。
“呵，英雄救美，去挡琉璃净火，是么？锦觅受那一掌，有水神，有天帝，有旭凤，还有我，她死得了吗？要你去挡？咳……你以为，你现在是谁？是应龙夜神，是天界的大殿下？”夜神抚胸，忍住上涌的血气，“润玉，你不过，是一片刚刚化形的龙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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