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有炭吗,巴彦总管,要不你先把那些炭给我们用,等天暖和些了,你再把多用的扣下。”
各宫的份例都是分好的,哪里还有多余的炭火,巴彦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立刻拒绝,
“这可不行,这是关雎宫的份例,海兰珠福晋和八阿哥都跟随大汗去冬狩了,这几日的炭火还没来得及送过去,不知冬狩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十天半月,也许就是明天,这些炭是万万不能动的。”
关雎宫,哪里都是关雎宫,苏日娜早就恨上了关雎宫,若不是海兰珠母子,格格怎么会被大汗厌弃,成了科尔沁的弃子,大妃也受累不能再离开科尔沁,再也不能帮哲哲撑腰了。
如今连多要点炭火都要仰人鼻息,被个小小的内务府总管推三阻四的。
炭拿得多了,这份例苏日娜一瞧就知道不对劲,
“巴彦总管,这份例不对劲吧,我们清宁宫一位大福晋两位格格,一个月也没有这么多炭,关雎宫两人,怎么比我们的炭火还多?”
并没有厚此薄彼,所有的炭都是按位分高低和人数分的,所以即便被苏日娜质疑了分量,巴彦也丝毫不慌,
“这是大汗吩咐的,将自己书房里的炭添给了关雎宫,就免了再生一份炭火,一起用,这样也能省下些。”
他看一眼苏日娜,小心道,
“若实在是冷,便委屈福晋和两位格格先在一处取暖,这样人多了也暖和些,等过几天新炭下来就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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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带炭火回去没法交差,好说歹说,巴彦才又找出一筐黑炭给了苏日娜,十分肉疼的道,
“这是内务府自己的份例,可千万省着些,再来可一块都没有了。”
送走苏日娜,怕别宫看见了再多生事端,也不等关雎宫派人来取了,巴彦连忙让底下的人给送了过去。
叫内务府的人帮忙搬着炭火,苏日娜冒着风雪走在回清宁宫的路上,雪天连巡逻的侍卫都懈怠,周遭寂静,一时间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行至半途,那宫人突然上前一步,贴近苏日娜身边,
“姑娘且听我一言,听说大福晋久病不愈,我家主子十分挂怀,早想过来看望,无奈进宫递的牌子都没有回信,不知是什么情况,便派我过来看看。”
他停顿一下,声音愈发轻下来,
“清宁宫不许我们靠近,也不见宫人出入,我本想今日便告知主子,好在今日终于等到了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事到如今还愿意关心格格的,又足够有手段往内务府安插人手的,对于这宫人口中的“主子”,苏日娜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但仍不能确定,她警惕的问道,
“你主子是谁?”
前方侍卫巡逻转过一条街口,正在向他们靠近,那宫人退回苏日娜身后,压着嗓子,但这声音进入苏日娜耳中却无比清楚,
“哈达公主。”
第54章
这场心血来潮的游猎成果颇丰, 皇太极和几位宗亲贝勒行在最前,随射随走,后面自然有跟着捡拾猎物的亲兵。
不到一个时辰, 猎得的野物不仅够供给他们自己的吃用,清点过各自的数目分发下去,连随行的亲兵的口粮都有了着落。
皇太极将所用长弓掷给岱钦, 跳下马背,阔步向两人行来,达哲没跟来, 十四福晋也在这边, 于是多尔衮兄弟则也跟在他身后。
布木布泰欲起身来向皇太极行礼,被他摆手制止,
“你坐着罢, 不必多礼。”
海兰珠尚且在照管着火上架着炙烤的野兔黄羊, 无瑕搭理他们,于是皇太极先捋了一把平安的额发,诧异道,
“怎的如此怕冷?”
八阿哥裹在狐皮毯子里,就露着一颗头在外面, 前面又靠近火堆,即便这样,风一吹还是抖一下, 把整个人瑟缩成了小小一团,看着怪可怜的。
平安:“……呜”
天地良心, 这个季节的雪原上, 这么大的风这么厚的雪, 没有个零下几十度, 也得零下十几度,他冻成这样才是正常的,哪怕他爹稍微回头看看后面跟着的两个兄弟穿的什么,也不会说是他怕冷。
哪里比得了皇太极一身单薄骑射服,连个护手也没有,就这么晾在雪地里,仍旧面色红润,谈笑自若,好像半点不为风寒所侵。
他不信邪的把盘了半天的雪球塞他爹手里,皇太极拿着攥了一会儿,好好的雪球变成了晶莹剔透的冰球。
问:怎样才能让一个雪球变成冰球呢?
答:一双不会被冻得失了温,足够暖和的手。
平安看向旁边的两位叔叔,同时从两人脸上看出了不可置信。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风吹树摇,积雪簌簌落下,平安一头扎进皇太极怀里。
爹,借我挡挡风!
见状,多尔衮也搂紧了怀里的布木布泰。
多铎……福晋不在身边,也没有孩子可以抱,多铎心疼且冷的抱紧了自己!
几人便聚在一起用过了晚膳,可能是亲自得来的猎物格外美味,一整只黄羊三只野兔,吃得干干净净。
天冷,本就是出猎游玩,不谈政事,吃罢饭,诸位宗亲贝勒都各自钻回了帐篷,平安也神神秘秘的钻进帐篷,贴在母亲身边,小声问,
“额吉,汗阿玛只穿这么一点,他不冷吗?”
帐篷简陋,天气又冷,便没有给八阿哥单独安排一座,海兰珠把他抓过来,用烧化的雪水擦拭手脚。
年长的人常说用雪擦过后不生冻疮,想来烧暖的雪水功效应该也是一样的。
海兰珠听见平安的话露出些赞同神色,了然一笑,边给他擦干边道,
“你汗阿玛体热,冬日里都不畏寒,夜里你若是冷,便贴他近些。”
刚到盛京时她便发现了,皇太极的体热到冬日尤其明显,偏殿的书房里只是象征性的摆着炭盆,那点微末热度聊胜于无。
往日里和朝臣在偏殿议事,可能也无人敢提醒他,那偏殿里面比外面并不暖和多少,冻得人手脚发冷,她便不爱再过去。
长庆几次三番的过来请,怎好次次推脱,海兰珠便只好再穿厚些,手炉里换上新炭,少待片刻就走了。
时间久了,皇太极自己好像也悟明白了些,也将偏殿里的炭火置得和其他地方一样,再后来,皇太极在关雎宫的内殿辟了一角书桌处理政务,也便不用再劳烦长庆请海兰珠过去了。
总之,托皇太极的福,狭小的帐篷里三人挤在一处,外面寒风肆虐,疾风鼓过帐篷,听着便叫人害怕,里面却一点也不冷。
.
天命汗在时,为了培养将士们的默契,
常常组织“围猎”。
将领在前,各率一队亲兵,手持长矛弓箭,各据一方,初时隐匿行踪,吸引猎物进入包围圈,等到时机成熟,便从暗处突然出现,对进入包围圈的猎物围追堵截,合围攻之。
不过他们此次既然是兴之所至的围猎,并没有提前安排搜寻过,何时能找到这样一群猎物尚不可知,一队车马便在茫茫雪原上行进。
诸位宗亲贝勒只当是普通行路,顺路随意打些野物来练练箭法,说着并不在意多少,其实暗中也在比较着打猎的成果。
等到在茫茫雪原上行到第三天时,前方斥候终于来报,发现了黄羊群落的踪迹。
车队便立即停止行进,在此处驻扎,多铎和豪格同时打马上前,抢着道,
“大汗,臣弟愿为诱饵。”
豪格稍慢一步,落在了多铎开口之后,只得道,
“父汗,儿臣也愿意。”
围猎如同战争,可遣诱饵吸引黄羊群,把猎物引进包围圈,或派之混迹其中,为大军策应。
虽然重要,只是这个位置并不处在围猎的中心,也不知这两人争抢什么。
多铎是正白旗的旗主,而豪格至今仍在镶黄旗领一个副将职,皇太极的目光掠过二人,最终定在豪格身上,
“豪格你去,多铎带着亲兵守在东北方向。”
豪格投给多铎一个得意的眼神,立即催马前行,连背影都透着那么几分N瑟。
诱饵的位置被人抢了,多铎目光犹有几分不忿,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你轻些,别惊扰了羊群!”
大汗这般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围猎就如同战场,多铎也并不再问皇太极为什么不让自己去,而是冲跟在后面的平安一扬下巴,
“走,十五叔带你去玩。”
他们本来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观战,女眷们都在此处,平安看看多铎冲自己伸出的手,再看一眼皇太极。
他确实是也想跟着去看看的,但想来皇太极那匹马上应该很冷,有点好忽悠的大哥又已经走了,而十五叔穿得一看就很暖和,把自己裹进去应该问题不大,于是他快乐的冲着多铎伸出手去。
多铎从马上弯下腰,伸手一抄,一只手便把他从地上拎到了马背上,然后像小时候那样,顺手便把平安裹进了大氅里。
把皇太极的儿子拐了过来,多铎又快乐了,来时被豪格抢了抱平安的位置的不痛快也一并抒发出去,他高兴的同皇太极告别,
“八哥,那我们就先走啦!”
皇太极:“……小心些。”
随行八旗亲兵各守一个方向,正白旗在东北,堵住黄羊往背后林间的入口,多尔衮便带着镶白旗守在了东边,代善领正红旗,岳领镶红旗,父子二人守住正西和正南。
镶黄旗在正北,皇太极领正黄旗,济尔哈朗带镶蓝旗,绕后方包抄,开西北为狭口,一切暗处的准备就绪,豪格身披黄羊皮俯下身,清了清嗓子,又扶正头上伪装的树枝,
“啊―啊―”
黄羊的叫声是啊啊的,叫豪格学得不知为何有几分搞笑,平安缩在马上无声微笑,正憋得难受,便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冷嗤。
多铎冷哼一声,凑近平安小声道,
“平安你信不信,叫爷去准保比他学得像!”
平安:“……”
这有什么可比的啊,学羊叫学得最像,你自己听听这说出去这好听吗?
他敷衍的拍拍多铎的手,
“嗯嗯,我信我信。”
雪厚风疾,不好找食,黄羊只能刨开积雪,啃食被压在雪下的草枝和地下的残根。
循着声音缓缓前行,头羊领着羊群靠近落单的同伴,一脚踏进
了他们设下的包围圈,尚且不知危险已经来临,多铎握着马缰手心出汗,全神贯注的等待着指令。
箭矢倏忽破空,风声遮掩中,黄色尾羽的箭矢从后方疾射而来,带着强劲的力道射中领头的黄羊,箭矢从脖颈射入,惯性又突出几丈远,带着头羊径直扎穿在了雪地上,溅出几点鲜血。
头羊倒下,羊群顿时陷入骚乱,身后士兵突然喊声震天,箭矢齐飞,羊群惊慌向前奔突。
“驾!”
多铎掐准时机,一手搂住平安,一手控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疾奔而出。
两黄旗率先汇合,正白旗随即补上缺口,长矛弓箭突进,将包围圈收窄,迫着羊群远离树林,继续向南奔逃。
“十五叔,你慢――点!”
平安坐在多铎身前,近距离体会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惊险刺激。
电视上的马术表演还是保守了,骏马嘶鸣着左突右撞,多铎倒是游刃有余,平安紧紧抓着缰绳,生怕一个不注意被甩下去了,马蹄踏起的冰凉雪沫子都溅到他脸上了!
周遭顿时喊声震天,藏在暗处的八旗士兵渐次涌出,围追堵截,将一群黄羊紧紧围在中间,箭矢乱飞。
人的呐喊声,骏马嘶鸣声和羊群胡乱冲撞的高亢叫声混成一团,平安在这片混乱中睁大双眼,紧盯着中心的战局。
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那种在战场上热血沸腾的感觉,也突然理解了天命汗这种特殊的围猎方式背后的含义。
兄弟们齐心协力,军队配合默契,战略得宜,时机也恰到好处,这些全都是一支队伍想要所向披靡必备的条件。
第55章
经历过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围猎, 将领们默契协作,八旗亲兵的配合更上层楼,皇太极与诸位宗亲贝勒皆心满意足, 所猎黄羊又补得了粮草,遂尽兴而归。
岁至年末,满珠习礼携新妇已于月前抵达盛京, 代表科尔沁与大金皇室同贺新岁,当然,也免不了的被平安捉去, 在学堂又折磨了几位先生几个月。
满珠习礼身份特殊, 又不能久居盛京,每年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进学,所以汉文基础打得差, 三位汉文先生一见他便头痛。
再加上多铎和八阿哥, 这三人任意留下哪两个都翻不出什么风浪,但只要三人凑在一起,便是三个混世魔王。
包括但不限于八阿哥故意矫饰文辞,曲解书本文章的意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满珠习礼当众拆台, 蒙文师傅刚提出一个问题,不待其他学生思考,他便已经喊出了答案。
多铎熟读兵法, 每当先生们讲到战役相关时,他旁征博引, 比讲习兵法的先生们还要滔滔不绝, 恨不得把先生们挤下去自己讲。
尤其是三人还不时会突然一拍即合, 上一堂课时明明还在, 休息一刻钟,却转头就逃了课。
间或夹杂多铎与豪格一言不合,便在课堂上吵起来了,八阿哥还要同先生们一起去拉架。
还有豪格年方两岁的长子被拘在这里听些之乎者也,小孩子没耐心,不一会便会哭起来,哄孩子的,瞧热闹的,顿时乱哄哄响成一片,整得学堂里比赶庙会还热闹。
……
当然,也并非全无益处。
八阿哥于汉学极有天赋,即便插科打混跟着捣乱,故意曲解文意,引得先生们不得不把相似类型的文章拿出来一并讲解。
同类比较更便于记忆,对比之下的差异也更为明显,几次下来,先生们发现八阿哥的捣乱,最终却起到了帮助其他学生们更好理解的作用。
多铎与豪格久于战场,纸上谈兵与实战经验的结合,更有利于兵法讲解的融会贯穿。
而满珠习礼本就是蒙古人,则更是充当了另一位蒙文先生的作用。
这习当然是学了,甚至这样欢乐的课堂氛围可能效果更好,心累的唯有先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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