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了一杯茶,递到温一心的面前,温一心没有去接,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礼品盒,打开,黑色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条钻石项链,“小小礼物,算是弥补我迟到的过错,还请温小姐笑纳。”
温一心自然不肯收,她指尖抵在礼品盒上,将面前的礼品盒推回到对面的位置:“不必客气。”
骨肉匀称的细白手指却被对方一把握住,对方呼吸声加重,身子隔着桌面朝着温一心倾过来,压低了声音:“久闻温小姐大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温小姐,我对你一见钟情......”
温一心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轻浮的相亲对象,她想要甩开男人的钳制,对方却握的很紧,根本就甩不开。
温一心急了:“先生,请你自重!”
对方压根就没把温一心的话放在心里:“温小姐,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温一心气的脸颊通红,正纠缠之间,男人的手腕就被一双冷白到毫无血色的大掌用力握住,温一心抬头,就看到姜恒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依然坐在轮椅上,面容清瘦,侧脸冷峻,身子瘦削的厉害,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可那双手却极其有力,那人疼的面孔扭曲叫出了声,早就松开了温一心的手指。
姜恒一拳挥在那人的脸上,将人揍倒在地,他的轮椅也因为惯性作用往后退去,靠背撞在了身后的茶桌上。
对方不敢动姜恒,捂着脸,爬起来就灰溜溜的跑走了。
若不是姜恒腿脚不便,他一定把对方往死里打一顿,绝不会就这么罢手了。
温一心忙站起来,想去扶他,又不敢靠近,只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关切的问他:“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他的双腿上,她分明看到桌腿碰到他的膝盖了。
姜恒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膝盖上,眼里闪过一抹嫌恶,言语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冷嘲:“我齐腰以下的位置,早就没有任何知觉了。”
温一心仿佛碰了不该碰的禁地,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恒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看着她清瘦的小脸和清减了许多的身段,语气里多了一丝心疼和自责:“这个人我没来得及做背景调查,有我在,以后这类渣宰,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温一心的声音又干又哑:“我每次出来相亲,你都在隔壁的包间吗?”
若不是刚才那人举止太过孟浪,他一定不会及时出现在她面前,温一心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何种滋味。
姜恒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是滚动着轮椅往外走,嗓音淡淡传来:“你若不喜欢,直接甩脸走人拒绝就是,用不着看我母亲的面子,跟这些恶心的人虚与委蛇,我活着一天,姜家以及整个宁城的人不会有人敢给你半点气受。”
姜恒的轮椅被卡在门槛处,温一心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去,帮忙推他出门,助理等在门口,见姜恒出来,忙打开车门,放下后车厢的滚板,姜恒的轮椅顺着滚板进了后车座。
助理打开另一侧的车门,看着依然愣愣站在原地的温一心:“温小姐,上车吧。”
温一心生怕姜恒拒绝她,小跑过去,弯腰上了车,坐在姜恒身侧的位置。
助理放下后车座的挡板,隔绝前面的视线。
温一心开了车灯,弓着身子去挽他的裤脚:“我看看你的膝盖。”
姜恒拂开她的手,重新将裤脚放下,低声道:“没事。”
温一心只得直起身子,乖乖坐好,她后背挺得笔直,像一个求老师表扬听话的好学生。
她身上清甜的香味一阵阵的袭来,充斥着他的鼻息,他的感官,他的五脏六腑,令他无法呼吸。
身边的女人,本该是属于他的!
姜恒眼眶发红,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骨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脉路分明,他生怕温一心看到自己的失态,忙转开眼,视线望着窗外。
温一心见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只能讪讪的坐正了身子,看着前面的挡板,声音很低,“我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到前面一个路口,你就放我下来吧。”
话音刚落,手指就被男人抓住,姜恒的手宽大而冰凉,掌心是潮湿的。
温一心心里一喜,忙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欣喜还没溢于言表,姜恒的手就从她的掌心里抽走了。
姜恒垂眸,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声音又涩又哑:“既然这些人你都看不上,我替你挑一个,你若是不排斥他,就嫁过去。”
似乎知道她不会愿意,不等她回答,姜恒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跟着我这种残废,你知道不知道你会失去什么?”
温一心眸底沁出点点细碎的水雾,“我只知道,失去了你,我就失去了全部......”
姜恒心尖涌上阵阵酸涩,他极力压制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才止住自己反悔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心平气和一些:“一心,跟了我,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生活了。
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
“我不喜欢孩子,我只喜欢你。”温一心呜咽着,忍不住涕泪横流:“我可以不要孩子,你如果想要孩子,我们也可以收养一个......”
“你会守一辈子活寡!”姜恒实在忍不住,抱她在怀里,任由她的眼泪鼻涕全部擦在他昂贵的西装外套上,“我不忍心看你过得不幸福!”
“我愿意守活寡!”温一心哭的稀里哗啦。
“一心,你给我保留点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吧。”姜恒嗓音哽咽,通红的眸底染上细碎的水光:“算我求你了!”
温一心:“......”
作者有话说:
注1:唐元稹的《离思》
注2:郑欲的诗
第43章 初见
温一心茫然的看着他,她从来就没看到姜恒在她面前掉过眼泪,就算天塌下来,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温润而从容的。
就连他车祸后醒来,知道自己双腿残废后自杀,也没有在她面前湿过眼眶。
可现在他求着她嫁给别人,求她给他留点身为男人的尊严和体面,却湿了眼眶。
温一心知道,他主意已定,他们之间,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一天之后,姜恒在她面前又消失了。
然后,她遇到了裴瑾。
姜恒怕她再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怕她被人欺负了,不敢再安排那些人跟她单独以相亲的方式相处。
由姜恒策划姜辞出面,在姜家的五星级酒店大厅里举办了晚宴,这场晚宴办的声势浩大,汇聚了各个城市的名流阶层的男男女女。
温家另外两个女儿也参与其中。
裴瑾那张陌生却又过份俊朗的面孔在一众青年才俊之中分外显眼,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的站在那儿,便如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几乎是所有人视线追逐的焦点。
温一心穿着一身胭脂色的旗袍,旗袍上手绣着缠枝梅花,锦缎般的墨发用一枚玉簪挽起,妆容清丽而温婉,眉宇间还透着一抹妩媚之态,姿容绝顶,艳压群芳。
她静静坐在角落里,看着大厅里推杯换盏衣香鬓影,知道姜恒替她挑选的那个人就混在其中,只是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温一心酒量太浅,她不敢喝酒,只捧着一杯红茶,时不时的抿一口。
温暖和温一意穿梭在人群里,犹如两只花蝴蝶,四处搭讪,在这种场合,简直如鱼得水。
温一心却如一块枯木,对那些主动上来说话的年轻男人客气又疏离的微笑,这副态度,有心被她的容貌气质打动,想要同她更进一步,也被她的冷淡劝退了。
一直到,两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温一心微微抬眸,朝着被一群女人围拢在中间的男人望过去。
裴瑾深邃漆黑的眸底仿佛簇燃着两团火苗,视线如两团火炬一般朝着她射过来,凝在她的身上,再也挪不开眼了。
姜辞不经意的瞟向裴瑾,见他看向温一心的眼神,提着的心微微松懈下来。
那分明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透着压抑而涌动的欲念,仿佛草原上凶猛肆意饥饿的野狼王看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
蠢蠢欲动的偏执目光里闪烁着属于男人强烈而张扬的占一有欲。
裴瑾端着玻璃酒杯,一仰脖,将透明的高脚杯里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
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裴瑾冷峻的眉眼泛了一丝柔情,被他藏在微微上翘的眉梢眼角处。
他放下酒杯,分花拂柳般撇开围拢在身侧的男男女女,径直大步朝着角落走去。
温一心看着男人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心跳莫名加快了些。
他双眸落在她身上,视线如一张千丝万缕的网,将她整个人罩住,令她动弹不得。
温一心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想要逃离,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上时,她手掌压着桌面,迫使自己站起来,正要转身离开。
察觉到她的退缩,裴瑾知晓自己吓着她了,他微微收敛了些,知趣的停下脚步,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
姜辞已经先一步跑过来,喊住了她:“一心姐,你跟我来一趟。”
温一心低垂着脑袋,跟在姜辞身后,转身进了电梯,到了总统套房,才落座,刚想要松一口气,门被人从外推开,裴瑾信步跨入,长腿迈开,不请自入,坐在她的面前。
姜辞凑到温一心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又殷勤的给双方做了介绍,便将套房的客厅留给两人,自己躲到了里面的房间里。
裴瑾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他微微倾身,给她倒了一盏温开水,放在她的面前,嗓音低沉而温润,好听极了,“温小姐,幸会!”
这声音,这语调,让温一心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倾身递水给她的时候,离的近了些,温一心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清冽冷香味道,带着令人心安的魔力,让她无所适从慌乱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
晚宴结束,姜辞回了姜家,径直去了书房。
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烟雾缭绕,微亮的火星一闪一闪。
姜辞打开灯,又开了窗,窗外凛冽的寒风灌入,将室内的烟雾吹散的一干二净。
姜辞劈手夺了姜恒唇齿间的香烟,按熄在了烟灰缸里,他站在姜恒面前,后腰靠着书桌,脸上满是寒凉,语气里多了一丝气急败坏:“哥,大嫂答应了,她愿意听从你的话,嫁给裴瑾了,你满意了?”
姜恒掏出烟盒,在掌心磕了磕,倒出一根,夹在指尖,正要点燃,姜辞再次劈手夺了,揉碎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哥,你以前从不抽烟的,现在身子不好,更不能抽了。”姜辞顿了顿,“你要是实在舍不得一心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旦她跟着裴先生去了宣城,你们之间真的就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姜恒喉咙涌上一阵阵的腥甜,被他不动声色的吞咽下去,却不小心被呛住,他捂着胸口,拼命咳嗽起来,咳的五脏六腑都在抽动,冷白的面孔涨成青紫的颜色,恨不得背过气去。
姜辞心疼不已,忙倒了水给他喝,又替他顺着后背,知道不能再刺激他了,只能讪讪的闭了嘴。
姜恒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再开口时,嗓音低沉而虚弱:“我身体越来越差了,要出国医治,她跟着裴先生去宣城之前的这段时间,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姜辞心里越发酸涩,却也只能点点头,遵从兄长的吩咐。
姜恒走的悄无声息,或许是怕自己反悔,亦或者是怕阻挡温一心好不容易才迈出的那一步幸福。
决定远嫁宣城后,温一心回温家清理自己和母亲的东西。
一些相框相册要带上,可有一本她和姜恒年少时在一起的相册在自己的卧房里却怎么也找不到,温一心不确定是不是搬到碧落园去了。
温一意和温暖看到温一心在家翻箱倒柜,忍不住站在门口对她一番冷嘲热讽:
“整个宁城都知道你是个扫把星了,领证当天害的未婚夫出了车祸,姜家人应该恨死你了吧,你竟然有脸继续住在姜家。”
“姜老太太和姜伯母恨不得立刻把你这种祸害赶出来吧,姜恒哥都不肯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的住在人家家里不肯走。”
“听说姜家有意把你嫁给宣城来的裴先生,那晚你跟裴先生在总统套房里聊了什么?我可要警告你,裴先生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那人还是宣城上流阶层的豪门名媛......”
温一意似乎早有准备,将一本杂志摔在温一心的脚边,杂志的内页上,印着一位打扮时尚模样秀美的女子。
女子叫阮晴,底下是长篇大论,津津乐道的报道着她的私生活,以及为她一掷千金砸钱砸资源不惜一切代价捧红她的男朋友。
温一心拾起那本杂志,盯着上面的女子,眸色微亮,仿佛在一望无际的漆黑深夜里攫取到了一抹星光。
见温一心捧着那本杂志一动不动,温暖和温一意以为自己目的达成,趾高气昂的下了楼梯。
温一心收起那本杂志,拧着行李箱离开温家时,口袋里多了一份婚前协议。
她把婚前协议摊开在裴瑾面前,让他签字:“你要是没意见,就先签字,我再跟着你去宣城,领证结婚。”
如果一定要嫁人,与其嫁给一个她嫌恶的男人,不如和一个同姜恒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各取所需,各尽其责,最好不过了。
裴瑾爽快的签了字。
同姜母告别时,姜母哭红了眼睛,只叮嘱她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着姜恒了。
同姜老太太告别时,姜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往前看吧,你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温一心想起温暖说的那些话,她害的姜恒变成这副模样,想必姜家其实并不愿意再看到她的吧。
毕竟看到她,便会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只有她彻底消失了,姜家人的生活才会慢慢平静下来吧。
姜辞开车送她和裴瑾去机场,下车时,温一心让裴瑾在入口处等她片刻。
她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初春寒凉的风往她的领口和脖子里钻,冻得她唇色乌青,她却浑不在意,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想要见到的人。
温一心忍不住问姜辞:“你哥他,怎么样了?”
姜辞想到姜恒那副痛不欲生的憔悴模样,不敢隐瞒什么,只得如实转告:“我哥身体出了点变故,前些时候已经出国治疗了,他让你不要再念着他,过好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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