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应轻挑瑶映剑,生气道:“好你个剑下奴,第一次来到侬的家,半点礼物也不带,竟要把人家家拆了吗?!”
流光见她虽然是这么说,自己挥剑却比谁都凶,一个招式扫来,流光护住被剑气波及的摇摇欲坠的桌子。想着要是照这样打下去,这旧房屋怕是支持不住,自己要不还是到外面躲避一下吧。
没想到她刚在院中站定不到几秒,妖应又追着无伤跑了出来。
只听她娇笑道:“你竟还真的出来了。要说你平时很是肯听侬的话,为何一碰到那无衣师尹,只管拗得像头牛?”
她手下招式不停,话也不听:“话说,那副画你藏到哪里去了。侬上次走得急,没有把它撕得稀巴烂,这次正好补上!”
流光看她且打且说,且说且打,十分的行云流水,便知两人功力不相上下,一边红光弥漫,一边风雪翻飞,真可谓是天生一对。
那无伤只道:“把沸雪石还我!”
妖应道:“那你把画拿来,叫侬好好瞻仰一番,就还你那块破石头!”
无伤招式不停,几欲癫狂:“快还我!”
妖应看他剑越挥越快,打斗已有一段时间。就退后几丈,把瑶映剑插回自己心口,抱臂道:“侬听你家好师尹讲,适当时机可交于流光协助,一探这雪中谜。择日不如撞日,侬帮你已经给她了!”
原来妖应那日回来,忍一时越想越气,潜入到雪漪浮廊想再好好看看这无伤的宝贝画卷,没想到遍寻不到。无意中竟是听见了无衣师尹与无伤在说这雪中谜和沸雪石。正巧今日缠斗,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无伤一时失察,沸雪石竟被妖应摸到了手,这才一路追到此处。
流光听他们对话中提到自己的名字,又提及无衣师尹。因为这会子实在是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她顿时觉得怀里的石头发起热来,忙不迭想拿出来,想递给无伤,物归原主。
没想到一拿出来,竟真的滚烫非常,她正在犹疑怎会如此。无伤已翻身过来取,妖应也劈手要躲。
三只手碰到一起,流光只觉得眼前一晃,脚底一轻,竟掉入一个结界当中。惊慌中左右一看,无伤和妖应也掉了下来。
等到触及地面的时候,流光多是惊疑,妖应则是好奇,无伤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三人现在正处于一走廊之中,看天色似乎是傍晚,太阳将落未落,琼月将出未出,廊外茂林修竹,假山流水,别有一番幽静。
妖应敲敲廊住,问道:“这是哪里?”
流光摇摇头,看向一旁静默的无伤。
他扭过头,确是答非所问:“有人来了!”
果然是有一阵脚步声从三人后方传出。三人来不及闪避,回头一看,竟是无衣师尹!
流光扭头就走,却被妖应拉住袖子。道:“用不着走,他看不见我们。”
流光停住脚步,刚刚自己心烦意乱,确实没有发现,两边相距甚近,无衣师尹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只是一边走一边低头跟旁边的童仆说着什么。
那小童个子小小的,生的粉雕玉琢,托着一碗素粥、几样小菜,期期艾艾辩解道:“我的好师尹,是小姐不吃,叫我替她吃,我才吃的……”
师尹手里没有拿香斗,倒是拿了一柄扇子。脚步也不似如今沉重,从三人面前走过,目不斜视,他低声温柔地说:“好了言允,我不发罚你,但你也不要吃这么多,小心积食。”
流光看他面容,颇有些稚嫩。比上次见到少了一分沉稳,多了三分意气风发。
这时师尹已经在一扇门边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敲一敲。
流光越看越奇怪,看向无伤。只见他眼中明明暗暗,沉声道:
“此处就是慈光之塔。”
第19章 即鹿与雪中谜 果然,多年前的无衣师尹……
“这是一段记忆。”
无伤话音刚落,那边已经开了门,传来一阵温柔软糯的女声:“哥哥怎么来了?”
无伤神色一顿,随即大步往前。流光和妖应对看一眼,均是满眼疑惑,跟着无伤进入门已经打开的房间。
虽然在记忆里的人物视自己为无物,但是流光进去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明显是一处精致的闺房,处处透露出女儿家的巧思。
这时候那小童已经把素粥和小菜端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师尹居正座,那女孩子坐在旁侧,朝着师尹说话。看到小童忙碌完毕,侧脸道:“谢谢小言允了。”
她秀美的眉眼露出来,正是即鹿。也就是无伤画像中的女子。
流光一时呆在那里,觉得即鹿出现在这里,即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苦笑了一下,只是不知道师尹是要叫自己看什么呢?
同样有些惊讶还有妖应,她随即一拍手,阴阳怪气地说:“剑下奴,这不是你的梦中情人吗?”
无伤一抬手,示意他安静。原来这时候师尹把言允打发出去了。流光正在发呆,正好被穿体而过。虽然无碍,但是有一股凉飕飕奇怪的感觉,这让她定了定神,换了个位置,观察起桌边剩下的这对兄妹来。
只见师尹说:“你大病初愈,今日言允说你又没有进食,何不多少吃点呢?是不是厨下做的饭菜不合口?”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即鹿侧了侧身,露出的半张侧脸十分苍白,小声说:“今日实在是胃口不好,兄长不必担心。”
师尹细细瞧她,把扇子啪得放在桌子上,声音不大也不小,瞧着已然有些生气了,说道:“你是不是还是想着他?你那次离家,究竟被何人打伤?看你伤势定然危及生命,体内却又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真气护着,这真气又从哪里来?雅狄王身侧竟有如此能人吗?”
即鹿听了这话,眼圈红了,怯懦地唤了声:“哥哥……”确实对于他的疑问,一句话也不说。
师尹确实继续问了下去,似乎是有话不吐不快:“想你擅自离家,和他一起出去,结果回来就是他一个人!谁知道雅狄王有没有找过你呢?杀戮碎岛人皆为树生,女子地位还不如牲犬,这你何尝不知道!即使他现下图一时新鲜对你好,难保之后会怎样呢?况且他要是一般的杀戮碎岛之人倒也罢了,哥哥替你虏来,教他做个上门客,没曾想竟是雄才大略的雅狄王。如今两国势如水火,哥哥我甫如朝堂,你要整个府上置于何地?”
师尹言辞不可谓不殷切,只是连流光也看出,即鹿满脸小儿女的情思,这些道理不一定不懂,只是情难自禁罢了,听了兄长这番话,也落下泪来,哭着说:“都是即鹿不好,叫兄长为难了。”
师尹见状,给她擦了泪,叹了一口气,说道:“即鹿,你我兄妹从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你又自小患有心疾,我给人做幕僚,兼以卖文为生。每每筹够药钱,总是先去药舍换药,每次都多给一个月,以防取药时没钱。那年冬日,药房换了掌柜,非要我多补一倍的钱,不然绝不给药。我据理力争,却被伙计打了出来,一阵痛殴。幸好旁边居民劝说,才得以回家。你见我伤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以后再也不生病了。我那时看你涨紫的小脸,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管教旁人再也不欺负我们。如今我们什么都有了,你的病也很久不发作,我原想替你在士林之中寻一位温柔知礼的好郎君,教你一生再没有半分伤心难过。怎知你……”
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既答应我永远再不见他,我就相信你。只是粥快凉了,你伤势刚痊愈,好歹吃一点,不要让哥哥担心。”
即鹿这才止住眼泪,拿手绢擦干了,拿起汤勺慢慢喝了起来,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汤勺碰到碗壁的声音。师尹专注地看着即鹿喝粥,正是一位极好的哥哥模样。只是即鹿没有发觉,他哥哥实在太专注了,简直是看着她一口一口将粥送入口中。
一旁的流光确实注意到了,转眼一看无伤也是一副皱着眉头的样子,这时妖应笑道:“哥哥确实是好哥哥,粥怕是不是简单的一碗素粥!”
无伤斜她一眼,她反瞪道:“干嘛?谁不知道你家师尹本就是一肚子坏水?”
流光部分赞同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评价,师尹的的确确是想要弄清楚什么,一定要搞懂的人。妹妹和雅狄王一去不回,回来确实伤痕累累,对于所经历的一句话也不说,想必朝堂之上对此事也不无议论,师尹要是没办法弄个清楚,就不是无衣师尹了。
果然,即鹿吃了小半碗之后,师尹拦住她,道:“刚进食不要一下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即鹿眼神直直的,像是什么也没思考,说道:“有点困,我要去休息了。”
“哎,即鹿。”师尹见状拉住她,说道,“和哥哥聊会天吧?哥哥有问题要问呢!”
即鹿果然停了下来,又坐下了,神态十分天真,说道:“哥哥想知道什么?”竟是跟吃饭前的状态截然相反。
“是言无。”无伤低声说道,“是一种询问俘虏的香料,食用者在一个时辰之内对旁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然,多年前的无衣师尹,已经是老谋深算的师尹了!
只听师尹轻声问道:“当然你和雅狄王出逃,是谁要将你们赶尽杀绝?那群人里你认识谁?”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
“秀士林的竹间一翁和少时更香。”即鹿老老实实答道。
听到这两个名字,师尹眼神一暗,眉间一股杀气弥漫。虽然知道已经时过境迁,但是流光不禁还是为这两个人捏把汗。
“之后你去了哪里?雅狄王去了哪里?”
“雅狄王被他们缠斗,我不慎被打下悬崖。”
“然后呢?”师尹继续追问。
即鹿对答如流,声音平板地道:“我被打下悬崖之后,流落到一片荒岛上,遇到一个女子。”
流光知道他想问什么了,原来这段记忆就发生在,自己救即鹿出荒岛的不久之后!
师尹问道:“那你的伤势是为她所救?”
即鹿答:“是。”却是不往下说了。
师尹问道:“那女子叫什么?”
即鹿摇摇头。
师尹继续问:“那荒岛在哪里,要怎么去?”
这时即鹿紧皱眉头,却是罕见的犹豫了,显出天人交战的样子。
师尹正想追问,言允冒冒失失走进来,慌张道:“师尹,杀戮碎岛的使者来了,正在大厅吵吵嚷嚷想见您呢!”
师尹问:“来得是哪位?”
“摄论太宫。”
听到这个名字,师尹叹了一口气,想必这个人是十分不好相与的。他对言允说:“你看着小姐,等我回来!”
接着亲自看着即鹿去屏风后休息,布上结界后离开。
接着三人顿感脚下的地面似乎在下陷,眼前的镜像一晃,自己又来到了门外,还是在师尹身后,他敲门到:“即鹿?言允?”
这时只听见屋里传来呜呜的声音,无衣师尹一把推门进去,竟看见言允被困住双手双脚,堵住口,躺在地上。师尹急忙忙往屏风后一探,哪里还有即鹿的影子!
他转回来,给言允松了绑,言允一卸下口中布条:“师尹,小姐被人掳走了!”
师尹并没有问是谁,想必已经知道。流光也知道是谁,必定是雅狄王。她跟着师尹的脚步去看了看案上的时盘,距离即鹿服下言无,还不到一个时辰。
随即师尹一拍案几,案几随着力度变为碎渣。
三人面前的景象也像是破碎了一般消失不见。
一晃神,这一次来到新的房间,看起来到处都是书卷,似乎是一件书室。
这时听见内室内一个女子在哭,三人迈进去。果然正是即鹿,她跪在地上,哭着说:“哥哥,我答应过那女子,永生不把荒岛的位置说与人听,而今言而无信。雅狄王他……他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那荒岛就是书中说的能源之地,哥哥去救她吧!”
流光低下头来,知道那女生说的就是自己。原来并非即鹿言而无信,实在是阴差阳错,才将荒岛所在地告知雅狄王。
接下来又是场景一转,三人跟随师尹从船上下来,来到荒岛,这里已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未熄灭的火堆。
流光在多年之后的今天竟然站在这边土地上,大火之后的荒岛确是陌生得不敢认。
师尹在岛上寻觅,想要找到那名女子,流光想她现在应该随着石头被炼化了,当然是遍寻不到了!
她跟着记忆中的师尹往远处望去,想必现在雅狄王已经取得了能源,正大力建造碎岛玄舸呢!此后便进入了辉煌的雅狄王时代。
之后便是一些关于即鹿的记忆片段,三人看她每次出现,都比上次更低沉、更憔悴。看她渐渐沉寂下去,孤身一人生下孩子,看着孩子长大。
最后一幕是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已经单薄地不成人形,她咳得非常厉害,仿佛呼吸不了空气,仍费力地问:“哥哥,你找到她了吗?”
她就是指流光。
师尹在病床前握住她的手道:“没有。即鹿,错全在我,若不是我哄你吃下言无……”
即鹿虚弱地笑了,她摇摇头:“我不怪你,哥哥。我从小这样淘气,你总是给我收拾烂摊子。我心里知道的。”
又撑着命说:“我这一生,除了没有守信,对不起荒岛上那位朋友外,也没有其他后悔的。可能你无法理解,哥哥,我真的很爱他,有时候看着剑之初的脸,还会情不自禁想起他。但是此生都不会相见了。他做他千秋万代的雅狄王,我就只能慢慢凋零了。”
渐渐声不可闻,眼中的神采也慢慢消失了。
师尹呆呆地坐了片刻,终于伏床大哭道:“即鹿,是我害了你,是我杀了你啊!”
流光走上前去,用手拂过即鹿的眉眼,想抚平那些连死亡都带不去的纹路,在心里默默地说:“我听到了,即鹿。我不怪你了,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怪你的。”
佳人已逝,只希望隔着一道回忆,即鹿也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对此释怀的心情。
第20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接着就像是整个人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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