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道的伤险些要了她的命,这才将将好些,若不是蓝忘机及时回来,从那么高的阶梯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忘机呢?忘机他回来了的,是吗?”蓝熹微挣扎着要坐起来,脖颈、胸腔没有一处不痛的。
“你别乱动。”见状,蓝曦臣连忙将药碗递给弟子,扶她半倚着床头,柔声安抚,“忘机回来了,他现在......”
“宗主,敛芳尊已在院中等候。”蓝氏弟子鲜少会打断蓝曦臣,除非是有什么刻不容缓的事情需要蓝曦臣出面处理。
敛芳尊?金光瑶在等蓝曦臣?
隐隐有些不安,蓝熹微抓住他的衣袖,轻声问道:“大哥要跟他去哪儿?”
盯着衣袖上骨节分明的手,蓝曦臣没说话。
“大哥,温情他们...他们已经请罪了,不是说了这件事就此揭过的吗?”蓝熹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泪眼婆娑地望向他,“大哥,不要去夷陵,温氏族人已经死了,再去...他会没命的。”
想起妹妹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又听到她这种时候还在担心伤她极深的人,蓝曦臣恼她不长记性,也心疼她的痴情。
只是终归,他还是舍不得她落泪。
“傻姑娘,我们不去夷陵。”三分真话掺了七分假话,蓝曦臣心虚地没再去看她眼睛,“你好好休息,我即刻让忘机来陪你。”
不敢多留,说完这话他便往外走去。
“大哥。”蓝熹微叫住了他,又问了一次,“真的不去吗?”
背脊僵了僵,蓝曦臣答:“不去的。”
这下,不说话的轮到蓝熹微了。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蓝曦臣走出房,看他在门外的蓝氏弟子身侧停留吩咐,看蓝氏弟子将门带上。
默了半盏茶,蓝熹微抬手掀了锦被下床,外袍都没套上,随手取了衣架上的披风裹在身上,推开房门。
“归...归月仙子。”蓝氏弟子被由内打开的门吓到。
“我想去斗妍厅陪江姐姐,你们与我一同去吗?”蓝熹微莞尔道,神色温和得像极了从前不谙世事的蓝三小姐。
蓝氏弟子一时不知怎么作答,还是其中一位在云深不知处待了好些年的弟子出声答道:“宗主说,归月仙子伤还未痊愈,请您安心养伤。”
意料之中的话。
蓝熹微垂眸又笑了笑:“那你能告知我泽芜君与敛芳尊去哪儿了吗?”
这厮蓝氏弟子刚想说出蓝曦臣嘱咐的那番说辞,却听蓝熹微叹息道:“大哥近日睡不好,安神的香囊落下了,我还想着帮他送去,算了,若不是去做什么要紧的事,也无妨。”
此话一出,蓝氏弟子显然急了:“您交给我吧!”
蓝熹微似不解他的反应:“没事的,大哥只要不动用灵力,回来再用也可以的。”
去不夜天誓师大会怎么会不动用灵力?
蓝氏弟子听得愈发着急起来,思前想后,蓝曦臣只让他们守着蓝熹微别出门就好,告诉她蓝曦臣去哪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归月仙子,您将香囊给我们吧。”
“宗主他与敛芳尊去不夜天了,金宗主有言,四大世家将在不夜天召开誓师大会,将温氏余孽护尸三天,匪首骨灰飞洒,以昭天道。”
身形一晃,蓝熹微死死地咬住唇瓣,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香囊交给他们,旋身回屋,坐在了桌案前。
请罪便请罪,竟是真的要将温情、温宁挫骨扬灰吗?
他得知了这消息,岂能忍住不出夷陵?
瞥向虚虚扣拢的窗棂。
蓝熹微忆起她第一回 翻窗。
彩衣镇的夜晚比兰陵的夜晚要迷人得多,不止是更接地气的街边小铺,也并非是由于彩衣镇属姑苏一带的偏爱。
是因为那场在她心尖点燃,就再没熄灭过的尘世烟火。
所以最后即使成了她一人的回忆,至少还有很多事,都是她与他一起经历过的,是真实发生过的。
结局怎么样,不重要了。
这辈子她最美好的无边光景,都在那儿了。
她此生所求不多。
唯愿羡安。
第98章 血洗不夜天(下) 上天啊,我如你所愿……
年少灵力充沛,每日修习夜猎时,受点皮肉伤不是什么大事。
可如今胸口中的这一箭,魏无羡只觉得平生一直坚持着的什么东西,霎时被它摧毁得一干二净。
“今夜,在这被挫骨扬灰的是,温氏余孽中的两名为首者,而明日就是其他的走狗,还有夷陵老祖魏婴。”
“竖子嚣张!”
“这还不是因为你对金子勋下那种卑鄙阴损的恶咒在先,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下的?”
“魏婴,你太让我失望了,亏我曾经还仰慕敬佩过你,还说过,你好歹是开宗立派的一代人物,现在看来,真是几欲作呕,从此刻开始,我与你势不两立!”
原以为当他怀着最后的希冀,去与误解他、冤枉他的世人解释清楚这些事,说明白这些道理,就能真相大白。
但这些回答他的话,这些名门正派的态度,这些为了杀他而无端的指责,像是一团阴霾,彻底笼罩了他,瞬时就冲破了他抑制许久的情绪。
眼前晃过很多画面。
悬挂在城门上的尸体,异于正常死亡的尸体。
给过他许多温暖慰藉的温婆婆,陪他一起把酒当歌对夜畅谈的四叔,温氏十几名无辜修士至死都不得安宁。
无一生还,无人幸免。
压死骆驼的不是一根稻草,是一根一根往骆驼身上压的,每一根稻草。
再小再想忽视的恶意,经过从未间断的积累,也可以沉重如山峦。
魏无羡低下头,长眸阴鸷更甚夜色,他面不改色地扯出那支箭羽,随即缕缕黑气争先恐后吸食掉了箭羽上的血。
就这样吧。
做一个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做一个孤身为阵的邪魔歪道。
剑眉微微一蹙,魏无羡将手中箭羽扔了出去,射箭偷袭他之人当场毙命。
“哥!哥!”
“魏婴,你好狠毒!”
魏无羡闻言,俊脸上染了几分戾气:“什么叫狠毒?他敢偷袭我这一箭,就应该料到,万一这一箭没射中的下场是什么。”
他顿了顿,勾唇道:“你们都已经叫我歪魔邪道了,总不至于指望着我宽宏大量,不和他计较吧。”
“布阵!今天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立于屋檐之上的魏无羡,居高临下看着因为金光善一声令下,接二连三向他涌来的世家弟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手腕轻轻一转,将陈情递至唇边。
陈情笛音乍起,滚滚黑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张牙舞爪地攻向各大世家,不过是眨眼,不夜天城宛如回到了射日之征的日子。
腥风血雨,犹如人间炼狱。
蓝忘机抚琴凌空赶来看到的,便是即将要被邪煞之气吞噬掉的魏无羡。
琴音悠扬浩荡,终是惹得魏无羡停下了吹奏,抬眼望去。
“蓝湛,你来了,你从前就应该知道,清心音对我没用的。”
蓝忘机皱着眉没说话,挥手收起了古琴。
“蓝湛,我就知道,我们终有一天,要这样真刀实枪地杀一场。”话毕,魏无羡不再看他,再度吹动起陈情。
黑烟如潮水,猛地朝蓝忘机袭来,避尘应声出鞘,直指黑烟正中央所在之处。
凌厉剑气与凶煞怨气交缠不休,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魏婴,停下来吧。”蓝忘机握着剑柄的手大力到青筋暴起,他担忧地盯着陷于重重凶戾黑气之中的魏无羡,喝道,“魏婴,熹微跟我讲了穷奇道的事有蹊跷,快停下!”
话音刚落,魏无羡倏地睁眼,放下了手中陈情,眼睫止不住地颤动。
“她...还好吗?”
提起蓝熹微明明有千言万语想问想说,到头来最惦念的还是她安然与否。
沉默了好一会儿,蓝忘机才低声回答他:“这么关心?为什么放任她一身是伤的回来?从夷陵到姑苏,很远吗?”
魏无羡愣住,蓝忘机的前半句,他原以为是在说穷奇道截杀的事,可后半句话的“夷陵到姑苏”是什么意思?
“蓝湛,你在说什么,你说清楚......”
问题还没出口,忽然间,有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
“阿羡!阿羡!阿澄,阿羡,你在哪儿啊?”
魏无羡僵硬地转身,他站在炎阳殿屋脊正上方,按理来说应该是一览无余的视线,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不到那道声音的来源。
“师姐......”
江厌离怎么会来这里?不是在金麟台吗?
她的灵力修为远不及江澄,这样的场合下,万一伤到她了......
魏无羡不敢往后想,飞身下了房顶就要去找江厌离。
只是他这一举动,无疑是吸引了众人所有的注意。
“魏无羡下来了!”
“快杀了他!”
此时的魏无羡,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江厌离,是以当一名弟子的剑锋迎面砍来之时,他都没反应过来。
蓝忘机挡在他身前,皱眉道:“魏婴,吹笛!”
这种情况下,身为陈情主人的魏无羡若是心神大乱,局势怕是再难逆转。
回过神来,魏无羡一边吹奏着陈情,一边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江厌离,黑气渐渐有了收敛之意,索性蓝忘机在他身侧,替他解决了不少麻烦。
事情很快开始好转了,然而变故,出现得更快。
和穷奇道一模一样,不知是何人所奏的陌生笛音盖过了他,来势诡谲亦凶猛,黑烟顿时变得无比浓郁厚重,击倒弟子后,立马将他们变成傀儡起来乱杀乱砍。
魏无羡停下吹奏,发现这些怨气又一次失控,心里的不安忽地放大了千倍,连陈情都拿不稳了,不停地旋身喊道:“师姐!师姐你在哪!”
“魏无羡,停下!”江澄也听到了江厌离的声音,想去找她,却被傀儡前后包围住,只得朗声道,“魏无羡,快停下!”
甫一还有江氏弟子说,魏无羡虽驭鬼笛,但不攻击他们,怎么好巧不巧,江厌离来了之后,便失控了?
魏无羡更是费解,为什么会这样?
穷奇道一次,不夜天一次,究竟是谁在故意纂改陈情的指令?
慌乱地穿梭着,目光中蓦然捕捉到了江厌离的背影,魏无羡大喜,忙道:“师姐!”
不仅是他,江澄、蓝忘机都看到了一身净白孝服的江厌离。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衣裳,与这血流成河的不夜天城格格不入,在一众傀儡中,也成了首选攻击的对象。
江澄盯着在江厌离身后举刀的傀儡,嘶声道:“魏无羡,你让它滚!”
“滚开,给我滚开,别碰她!”魏无羡肝胆俱裂地吼道,颤着手想用陈情驱赶傀儡,可怎么吹,都无济于事。
傀儡越离越近,最多三步的距离,就能碰到江厌离。
“师姐,快闪开!”
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间。
有人抱着江厌离回身一转,露出了整个后背,月白色披风短暂的护住了两人,下一秒,锦缎被无情地划开。
“熹微!”
“熹微!”
江厌离能感觉到被人牢牢地护住,刀刃割破皮肉的声音,和蓝忘机江澄的惊呼声一同响起,她还听到了一声闷哼。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停下之时,蓝熹微骤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金麟台到不夜天,其实没有很远,但对于尚未完全痊愈的她,避开蓝氏弟子翻窗出来的确耗了不少时间。
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极尽灵力御剑至此,不夜天的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响彻不夜天城的这段笛音,与穷奇道截杀的陌生笛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还没来得及深想,森森银光入目,偏头看去,委实是触目惊心的一幕。
蓝熹微知道,斡旋与傀儡之中的她早已有些吃力,她没带昭阳,就算用落霞去抵,用得也是左手。
她不敢赌,只能强行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冲了过去。
背上的伤还好,真正让她感觉到呼吸困难的,是透支亏空到底的身子。
“熹微!”
江厌离手足无措地在她怀中起来,见她面色惨白,当即泪如雨下:“熹微,你别吓姐姐,你和我说句话......”
一口郁气堵在了心口,蓝熹微吐不出半句话,又怕江厌离担心,伸手虚虚地握了握她的手。
“蓝泱!”
久违的清冽气息混着血腥味扑鼻而来,魏无羡此刻的声音喑哑得很厉害。
心神俱裂的痛感,在他亲眼看到月白色又一次被血色浸开时,痛到无以复加,撕裂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什么都不想顾了,他只要她不再受伤,他只要她好好的。
“阿羡,熹微的伤在背上,你别这么用力抱着她。”江厌离着急地出声道,“阿羡!”
随后来的蓝忘机也失了一贯的冷静,浅眸看着被魏无羡死死圈住的人,罕见的红了起来。
玉颈上的纱布都还没换,除去披风只穿了件中衣就来了。
你到底,是有多爱他?
一边握住蓝熹微的手给她输灵力,蓝忘机一边厉声道:“魏婴,你先松开她。”
魏无羡抬头看他,长眸里有着比血色更猩红的颜色,周身萦绕的杀气愈发强烈。
“魏婴,松开!”
“羡羡,你听蓝二公子的,先放手。”
“魏无羡,快松开。”赶至他们身侧的江澄也在让他放手。
眼看蓝熹微气息越来越凌乱,蓝忘机正欲抽出避尘去逼退魏无羡,只听女子气若游丝地开了口。
“你别这样......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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