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过后,魏无羡喘了口粗气,慢慢睁开了眼。
“怎么回事?你与忘机......”蓝熹微没说完,就看魏无羡撑着桌角忽地站了起来。
他望着她道:“蓝泱,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先去芳菲殿。”
心中隐隐生了不好的预感。
小纸人是从芳菲殿回来的吗?
她才从芳菲殿出来,除了秦愫没人......不对。
路上碰到金凌耽搁了好一会儿,秦愫猝然得知真相,肯定是待在芳菲殿去不了别处的,可她作为金夫人,长时间不出现在宴会上,金光瑶必然会回去找她。
那封信,就摆在桌上,金光瑶怎么会容得下知道了一切事情的秦愫?
三人一面往芳菲殿赶去,魏无羡一面在说他看到的事。
“芳菲殿的铜镜是密室的入口,他的夫人秦愫,刚撞破了他的秘密,被他拖进去了,现在应该在里面,赤峰尊的头颅也在里面。”
这番话无疑是将蓝熹微担忧之事,变成了事实,乱糟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险些撞上檐住,幸好魏无羡拉住了她。
“蓝泱,你怎么了?”
瞧她惨白的脸色,魏无羡与蓝忘机再急,也立马停在了原地。
“我知道秦愫撞破的是什么秘密。”广袖中玉手用力攥成了拳,蓝熹微低声道,“宴会上,我跟秦愫回了芳菲殿,过了没多久,她的侍女就......”
不待她完全说清楚,院落中的金氏弟子闻声围了过来。
“且慢,含光君与归月仙子如此匆忙,可有要事?请容弟子先行禀报仙督。”
“让开。”魏无羡往前走了一步,挡在蓝熹微身前,冷声道,“等你们禀报来不及了。”
英挺的背影与记忆中一般无二,像是在梦境深处浮现过千万遍的场景,蓝熹微眼睫颤了颤,凝眸望着他发间的火红发带,极其耀眼的颜色。
胸口处那块岿然不动了十几年的石头,忽然慢慢地移开了。
她弯唇,摇了摇头,左手幻出落霞,右手捏了下魏无羡垂放身侧的手臂。
魏无羡一怔,僵着身子回头看她,瞪大了长眸,眨巴眨巴的,倒像是后山养的兔子,目光飘忽起来,露出三分湿漉漉的婴孩稚气,无辜又让人心尖发烫。
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蓝熹微不自在地别开了脸,道:“跟他们废什么话,还不如忘机的避尘来得有用。”
话音刚落,攻势如虹的剑气顷刻涌泄而出,毫不留情地击开了拦路的金氏弟子。
借着这一声响动作,蓝熹微忙不迭绕过魏无羡,堪堪站住,就见蓝忘机深深看了她一眼,浅眸里的光黯了刹那。
仿佛错过了什么,她似梦呓般开口道:“忘机......”
他怎么了?
蓝忘机看着她,默然不语。
早就知道的,蓝熹微的偏爱与坚持,红尘世间独有一份,给了魏无羡之后,谁也无法在吝啬的她那里分到一星半点。
纵使魏无羡接不住,旁人也没有拥有的机会。
“忘机,熹微!”
这里离宾客房舍很近了,发出的动静不小,蓝曦臣便是循着避尘的铮鸣响声,从侧门跑过来。
“兄长。”
扫了一圈,蓝曦臣心中有数,问道:“在哪?”
魏无羡答得利落:“芳菲殿。”
有了“泽芜君”这三个字开路,在金麟台可谓无人敢拦,当然,金麟台的金小公子除外。
岁华入鞘,金凌立于芳菲殿门前,望着台阶下的四人,喃喃道:“小姨?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蓝熹微最先走上去,和声细语地哄道:“阿凌,你先让开,我待会跟你解释,好不好?”
话毕,给身后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进去。
“可是这里是小叔叔的寝殿,你们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了啊?”金凌疑惑道,“小姨,您...想干什么?”
眼下多耽搁的时间,就是在磨灭秦愫活下来的可能,蓝熹微心急得想踹门,奈何面前的人是金凌。
“阿凌......”
繁杂冗多的脚步声陡然盖过了清越女声。
前廊、后廊、院门,接二连三有世家弟子赶至,走在最后的,正是金光瑶。
“怎么回事?”金光瑶一边走一边问,姿态表情挑不出半点端倪,“可是白日招待不周,诸位想在我这里,再开一场夜宴吗?”
魏无羡忍不住笑了一声,嗤道:“敛芳尊,还好你来得及时啊,再来迟一点,您芳菲殿密室的好东西,可就看不到啦。”
“密室?”金光瑶重复一遍,随后笑着反问道,“怎么了?密室不稀奇吧?只要是有一些压箱底的法宝,谁家还没有几个藏宝室?”
“密室的确不稀奇。”
蓝熹微盯着他,面带讥诮:“各世家都有传信的秘术,密室有什么稀奇,差人送来的密信,才稀奇啊。”
金光瑶微微皱眉,像是在琢磨这句话,想了一会,才道:“熹微许久未见,说的话我竟听不懂了。”
回想起他眼中转瞬即逝的破绽,蓝熹微小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密信。
他看到了。
第115章 揭穿 谁会一辈子都在原地呢? 可是……
“阿瑶,可否打开藏宝室,让我们一观?”蓝曦臣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像无数次谈心时的默契对望,四目相对,两心相惜。
可这次,他浑身都有些发凉。
“二哥,既然叫做藏宝室,里面放置的东西,必然是要藏起来的。”金光瑶微微皱眉,为难地道,“忽然让我打开,这……”
“打开。”蓝曦臣淡声道,眼里的感情,复杂又脆弱,让金光瑶满腹借口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时,有道声音从院门传来。
“蓝宗主,传言姑苏蓝氏最重礼,如此看来,传言不过是传言罢了,强入一家之主的寝殿,果真重礼。”
如今胆敢对蓝曦臣以及姑苏蓝氏这般不尊重的,玄门百家除了那个人,找不出第二位。
蓝曦臣气笑了,侧眼看向院中的苏涉,春风和煦的脸庞也染了凛冽寒意。
“是不是传言你不知道吗?”蓝熹微寒声问道,一双璀璨星眸睨着苏涉,她手中只拿着落霞,就这么平静地站着。
她沉了眼,语气陡然带了杀意:“温旭当年火烧云深不知处之前,你苏涉也没上过蓝先生的课吗?”
那年云深不知处的灾祸,归根结底虽不是苏涉造成的,但看到这个人,她就能想到为了救他,蓝忘机遭受了温旭怎样的对待,就能想到寒潭洞外纵是惨死,也不曾说出寒潭洞秘密的蓝氏弟子。
苏涉听了她这话,脸色登时铁青,张口就道:“蓝熹微,你……”
“你什么你?归月仙子的闺名是你能叫的?”魏无羡冷声喝道,双臂环在胸前,懒洋洋的姿态,却透出了十足的压迫感。
“苏涉,你当初叛逃蓝氏,却对含光君依旧亦步亦趋,他用琴你也用琴,请问你有什么资格说姑苏蓝氏?”
若说蓝熹微那句话已是很不给苏涉面子,那此刻魏无羡的这番话,则是一针见血地直戳他多年最是忌讳的痛处。
苏涉气急败坏地指着魏无羡:“你?你又算……”
“算了,苏宗主。”金光瑶很是委屈的摆了摆手,苦笑道,“我这里边,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二哥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打开给大家看看。”
芳菲殿说到底是金光瑶的寝殿,能进去一观密室的总共也就蓝曦臣他们几个人。
密室里燃着烛火,昏黄光线之下,绕过几个博古架,一身金纱粉衫的秦愫站在一方桌案前,背对着他们。
蓝曦臣怔了怔,偏过头去问:“金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所有东西都是共有的,阿愫也经常进来看看。”金光瑶脸上带笑,答得坦荡,“二哥,我这里就这么大,你们想看什么,请自便吧。”
他说谎。
蓝熹微记得,她跟着秦愫到芳菲殿后,秦愫盛汤时不小心洒了汤水在衣裳上,去内室换了件外衫,然后在铜镜前整理衣裳。
当时,她觉着这铜镜大的出奇,就多看了两眼,秦愫便解释道:“我嫁入金麟台的当夜,也被这大铜镜震惊到了。”
完全是不知铜镜秘密的样子。
她正想着如何能将密信之事说出来,既能让众人信服此事,又能不再伤害到秦愫,没留意到身侧的人倏地动了。
魏无羡大步走到秦愫面前,默了半晌,轻声喊道:“夫人?金夫人?”
秦愫似没听见他的声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不说话也没反应。
见状,苏涉出言讥讽:“原来莫公子带我们进密室,是为了会金夫人。”
魏无羡没理他,心中暗忖:金光瑶竟然没转移她,也没杀她,他不怕秦愫说出什么吗?眼下就算秦愫因自己是莫玄羽而不作答,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想了想,他抬眼望向蓝熹微,她是在场唯一能近秦愫的身,还不逾矩的人,可此时的蓝熹微,星眸盯着地上某一处,显然是在凝神想些什么。
剑眉拢起,魏无羡转身走向了一个贴满符咒的博古架,聂明玦的头颅就是放置于此,他深吸了口气,径直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匕首。
“阿瑶,那是何物?”蓝曦臣不解道,区区一把匕首何至用满帘的符咒隔开?
“这个啊,这可是个稀奇物。”金光瑶也提步行至了那个博古架前,深深看了魏无羡一眼,
才拿起匕首走开。
“这只匕首,杀人无数,锋利无比。”他一边解释,一边拔出了匕首,“看这把匕首的刀锋,仔细看,会发现里面的人影不是自己,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是老人。”
“每一个人影,都是死在刺客手下的灵识化成,它阴气很重,所以我加了一道帘子,把它给封住了。”
蓝曦臣看着隐隐有些眼熟,犹豫地道:“这个莫非是......”
“不错。”金光瑶颔首,将匕首插回了鞘中,“是温若寒的东西,后来给了温情。”
刚回神,蓝熹微便听到这些话,也感受到了金光瑶在说“温情”二字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莫名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脑海里瞬间生出了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念头。
魏无羡说过,有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他才会借着温情推开她,写那封信的人知道她身世,也正是以她身世,要挟魏无羡与她分开。
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金光瑶。
他不仅写了信,伏魔洞的事,她与魏无羡的往来,他应当全知道。
若是如此,所有的事都因为金光瑶串在了一起。
他怕魏无羡与她在一起,会得了蓝氏的支持,所以写信逼魏无羡与她分开;他怕她查到薛洋的踪迹,怕她查下去查到阴铁,所以骗了她去不夜天的密室要杀她;
甚至,金子轩当年会赶去穷奇道,大概就是他的手笔,而后想办法纂改陈情指令,让温宁失控,无非是两种情况。
如果金子轩死了,他可以顺其自然成为兰陵金氏下一任家主,如果金子轩不死,也一定会受伤,这样一来他还是能趁金子轩受伤主持诸多要事,获得金光善的青睐。
而这两种情况都指向一个结局——
不夜天的誓师大会。
金光瑶,亦或是那个时候的兰陵金氏,从魏无羡在夷陵乱葬岗独树一帜后,对他手上阴虎符的贪念,对诡道术的贪恋,愈演愈烈。
魏无羡不归顺,他们会做的,会允许的,就是杀了魏无羡取其阴虎符。
没有任何一个世家作为底气支撑的魏无羡,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在身边并肩作战的魏无羡,怎么活得下来?
就连她,也在这场偌大的棋局中,被人摆布,离开了魏无羡。
心神大恸,蓝熹微下意识就走上前去与金光瑶对峙:“你说谎......”
变故,瞬息而至。
安静站在不远处的秦愫,像蓦地变了一个人似的,准确无误地夺过金光瑶手中匕首,当即朝蓝熹微刺来。
“蓝泱!”
“熹微!”
“小姨!”
魏无羡离她近,最早察觉到秦愫的异样,可没想到她要伤的会是蓝熹微,他脑中的弦一下子崩断,极快地随手抽了把剑,去挑开那道银光。
刀剑相抵,清脆的碰撞声下还是夹杂了割开锦缎的声音。
那久违都未有所感觉的右肩胛,开始有痛意蔓延开来,陌生而有扩散意图的钝痛突袭,蓝熹微身子一软,下一秒,落入一个宽厚熟悉的怀抱。
魏无羡看着惨白的如画容颜,他圈着蓝熹微的手都不敢用力,哑声问她:“蓝泱,疼不疼啊?”
然而不等蓝熹微开口,只见魏无羡挡开的匕首被秦愫握住,直接捅入了她自己的腰腹,皮肉被割裂的声音有些渗人,但她没眨眼。
“阿愫!”
金光瑶冲上去抱住秦愫,颤着手去够她的脸,眼泪簌然而下。
谁都没有料到秦愫会拿匕首伤蓝熹微,也都没料到她会忽然挥刀自尽。
蓝曦臣与蓝忘机对视一眼,一人往秦愫那边走去,一人行至了蓝熹微那边。
“撑得住吗?”蓝忘机声音尚还平静,可眉目间终是温柔混着担忧,听得蓝熹微心生暖意。
她摇头,又稍稍抬首看着魏无羡,面具为遮,隔得近也瞧不真切他的神情,唯独能看到的,是蒙着氤氲雾气的长眸,回望着她。
叹了口气,蓝熹微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捏了捏他,低声抚道:“我没事的,阿羡。”
闻言,魏无羡没说话,一手持剑,一手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蓝熹微这边无大碍,实属魏无羡反应快,但秦愫就没这么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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