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跃动得有些快,却仍然记得叮嘱宫人:“不必叫醒娴妃娘娘。”
宫人应是。
陆清玄一丝不苟地上朝,下朝,批奏章。
用完午膳之后,他说:“朕今日中午小憩一会儿。”
大总管十分惊讶,服侍着他回到章台宫的寝殿。
夏沉烟仍在沉眠,陆清玄感觉她每日睡眠的时辰都比他长。
他换了寝衣,在床边望了她一会儿,摸了摸她的脸,才在她身侧躺下,很快就陷入沉眠。
夏沉烟感觉有什么在拂动她的脸,像鸟的羽毛。
她慢慢地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章台宫的寝殿里。
日光从紧闭的窗户漏进来,她一时分不清当前的时辰。
她的脑海中还跃动着难言的余韵。
她坐起身,怀着奇怪的心情,打量睡在她身侧的男子。
他连睡姿都是规整优雅的,眼睫毛垂下,像两片合拢的小扇。
夏沉烟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试探着去摸他的眼睫。
她一直觉得他眼睫毛很长,怎么会有这样纤长浓密的眼睫毛。
他安静地睡着。
夏沉烟又去摸他的脸,指尖勾过他的轮廓,抚过他漂亮的薄唇。
夏沉烟捏了捏他的脸,因为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捏。
陆清玄慢慢睁开了眼睛。
夏沉烟“嗖”的一下收回手。
“陛下醒了?”
第36章 偏爱
陆清玄望着她,俄顷,他“嗯”了一声。
夏沉烟若无其事地掀开被褥,打算下床。
她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做。
她的手腕被抓住。
夏沉烟回头,看见陆清玄凝视着她。他的眼眸很漂亮,眸中像有什么情绪在流转。
“沉烟。”
“嗯。”
“如果你喜欢,可以再捏一会儿。”
夏沉烟:“……”
她甩了一下手腕。陆清玄眨了一下眼睛,轻轻松开。
她下了床。
等她用完午膳回来,看见陆清玄又睡着了。
她算了算时辰,猜测他应该是彻夜未眠,又辛劳了一整个上午。
她没有再捏他的脸,只是坐在床沿看他。
天地变得寂静,她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夏沉烟站起身,走出寝殿。
微微加快的心跳这才平息。
侍立在外殿的宫女看见她,迎上来,询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去外头走走。”夏沉烟说。
宫女应是,收拾好茶点等物,随她出了章台宫。
烈日灼灼,海天云蒸。
夏沉烟信步走到池边,在水榭中坐下。
水榭被池水环绕,池上有清风徐来。尽管如此,她仍然感到炎热。
但不知为何,她宁愿浸在这份炎热里,也不愿回章台宫或长秋宫。
她看了一下午的芙蕖,等到夕阳西下,才慢吞吞地回到章台宫。
陆清玄正坐在章台宫中的一张美人榻上,手中拿一本棋谱。
看样子是在等她。
他看见她,放下棋谱,朝她伸出手。
夏沉烟慢慢走过去,把手搭在他的掌心。
陆清玄微微一用力,让夏沉烟坐在他怀里。
他很少坐美人榻,而现在,夏沉烟知道了这张榻唯一的优点。
——它很大,可以躺两个人。
宫人们不待吩咐,便鱼贯而出,掩上殿门。
陆清玄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没有问她为何离开一个下午,也没有问她去做了什么。
他只是问她:“今日下午玩得开心吗?”
“陛下猜到妾身去了何处?”
“嗯……你去看了芙蕖?”
夏沉烟正想说他猜得真准,他就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
“你身上有芙蕖的香气。”
夏沉烟:“……”
他说话时,浅淡的气息喷在她颈窝,有微微痒意。
夏沉烟仰起头。
陆清玄把手掌覆在她后脑勺,不让她躲开,带着她卧下。
窗外种了几株潇湘竹。落日余晖倾泻而下,潇湘竹的影子投在殿中的青石地砖上。
日头一寸寸西斜,潇湘竹的影子也跟着移动,直至完全被黑夜吞没。
宫人们没有得到吩咐,一直没有进来点灯。
在寂静的黑夜中,任何声响都被放大,像是在心脏中擂起巨鼓。
无论是什么事情,他都学得很好,进步快得惊人。
夏沉烟感觉昨日的快乐似乎又翻了一番。
夏虫低声鸣叫,良久之后,夏沉烟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陛下,妾身饿了。”
就这一句话,让陆清玄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额角有一些汗,其中一滴往下落,砸到夏沉烟脸颊上。
陆清玄停顿须臾,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汗。
他扶着她起身,略微帮她拾掇一番,才唤宫人入内。
两人沐浴更衣,去用了晚膳。
用完晚膳之后,夏沉烟打算回宫。
陆清玄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和今天中午一样的位置。
他力道很轻,这大约是一个挽留的姿势。
夏沉烟回头,看见他琥珀色的眼睛。
“沉烟。”
“嗯?”
“今夜留下来可好?”
夏沉烟停顿片刻,应了好。
于是她留在章台宫的日子越来越长,陆清玄也不再将奏章搬去长秋宫的书房。
夏沉烟去外头闲逛,陆清玄提醒她记得带雨具和防风的衣裳。
夏沉烟在桌案边阅读棋谱,陆清玄命令宫人把灯盏点得更明亮,避免她伤了眼睛。
夏沉烟在书房中发呆,他就把她唤过来,让她坐在他的膝盖上。
一日下朝后,几个世家的官员聚在一起聊天。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陛下还是没有回宫的意思,这可真是少见。”
“西山附近的宅邸价格已经在上涨了,有很多新贵在此处置宅。”
“那些商人可真会做生意。”
“这算什么?你们不知道,陛下竟然留意到了西山附近宅邸价格的浮动——这样的小事,他竟然也注意到了。”
“陛下做了什么?”
“陛下给他恩宠的那些亲信,一一赐下西山附近的宅邸,看来是打算在此久居。”
几个官员或“啧啧”两声,或发出吁声,但不管他们表面什么神态,心里若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做陆清玄的心腹,因为陆清玄提拔的新贵大多为庶族,或才华十分出众的小世家子弟。
一个官员问:“所以有消息了吗?陛下为何逗留在西山行宫,不愿离去?”
剩余几个官员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试探着说:“大约是因为娴妃娘娘吧。”
“娴妃?陛下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子,长久逗留在行宫?”
“是真的。”那官员说,“万寿节那日,陛下中途离席,据传是追随娴妃娘娘而去。”
众人惊叹,露出好奇神色。
那人又说:“陛下此次来行宫,也只携带了娴妃一个妃嫔。”
问话的官员被说服。他说道:“夏家女竟然如此受宠……夏沉怀一定很高兴吧?”
夏沉怀是夏家大公子,也是年轻一辈的世家子弟中最为出众的一人。
他十三岁时,便能过目成诵。他思辨之机敏,仅次于当时九岁的太子陆清玄。
“可能吧。”那人说,“夏家运气未免太好了。”
……
陆清玄合上了奏章,抬眸望向夏沉烟。
她正坐在书房里,托腮凝望远方的天际。
夏日午后的阳光镀在她的侧脸上,陆清玄的视线停驻了许久。
他喜欢观察她,喜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于是当他不看她时,她的一言一行也会映入他的脑海,牵动他的心神。
“沉烟。”陆清玄低声唤她。
夏沉烟把脑袋转回来。
陆清玄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伸出手,说:“过来。”
夏沉烟慢吞吞地走过去。
陆清玄手臂微微用力,让她跌入怀中。
“在看什么?”他问。
“有两只画眉从天边飞过去。”夏沉烟回答。
陆清玄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在他怀中坐好。
“你从前说自己像潇湘竹、鸢鸟和软剑,但我觉得你像一阵风。”
“风?”
“嗯,一阵自由的风。”
他嗓音很低,响在她耳边。
夏沉烟没有说话,她默默地在他温暖而宽厚的怀抱里,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像是让他把一阵风拢在怀里。
其实这姿势让陆清玄有点别扭,但他总是毫无异议地接受。
抱着佳人批奏章,显然超出了陆清玄过往的仪态界限。
是从什么时候起,界限变得模糊?
陆清玄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抱着她,让他感到久违的快乐,舍不得放开手。
陆清玄提笔开始批奏章,夏沉烟扫了几眼,伸手去够桌案上的棋谱。
她够不着,一点一点从他怀中攀起来。
陆清玄忍不住笑,亲了她一下,帮她把棋谱拿过来。
夏沉烟坐在他怀里看棋谱,而他安静地批复奏章。
书房里仅余书页翻动的声音,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
角落里的冰盆散发出沁凉气息,阳光静谧洒在书房中每一个角落。
两个人脸上都带有热意。
再各自假装淡然地平息。
太阳即将落山,大总管推门进来,手上拿着食盘。
他看见两人的姿势,怔了一下,低下头,默默地添茶饮、点亮宫灯,而后退出去。
夏沉烟放下棋谱,看了他一眼。
意思很明显。
陆清玄摸她的头发安抚,过了一会儿,又去吻她的脸颊。
他每次亲吻的时候都要闭上双眸,神情投入而珍惜。
夏沉烟瞄了桌案上的奏章一眼,看见它们都被批完了。
她等陆清玄亲吻完,说道:“妾身今日来了月事。”
“我知道。”
陆清玄本来就没有打算做什么,只是想抱一抱她。
夏沉烟说:“陛下近来未免太过纵欲。”
陆清玄摸着她的耳垂,凝望她的侧脸,轻声说:“我只是食髓知味。”
夏沉烟微微笑了一下。
落了几场夏天的雨,陆清玄纵欲了一整个夏天。
然后他就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御医被召来诊治,随后,他委婉地说:“陛下虽然年轻,但不可缺觉少眠。”
夏沉烟看见陆清玄微微偏过了脑袋——这很少见,他以往总是淡然地凝视人的眼睛。
书房中染上了药味,夏沉烟看他面不改色地喝完一碗一碗的苦药,继续批阅奏章。
在一些新学会的事项上,他学会了克制自己,但他仍旧不愿让夏沉烟远离。
这天的奏章有点多,已经快到子时,陆清玄仍在执笔批复。
夏沉烟有些困倦,她站起身,打算先行离开。
陆清玄低低咳嗽了一声——御医说,他的病症还要再养两日,方能痊愈。
夏沉烟停住脚步。
她望了陆清玄一眼,慢慢走过去。
第37章 偏爱
烛火轻轻摇曳,香炉中只余一缕残香。
陆清玄并没有抬头,他只是一边读奏折,一边问:“困了吗?”
夏沉烟说:“困了。”
“你先回去吧,朕这里还有一些奏折未处理完。夜间露水重,记得多披件衣裳,仔细着凉。”
陆清玄的嗓音十分温和,大约是刚咳了一声的缘故,他的声音略带一丝喑哑。
夏沉烟没有说话,就这样垂眸望着他。
陆清玄回复完手上那份奏章,把它搁至一旁,抬头看她:“嗯?怎么不走?”
夏沉烟说:“妾身的父亲还在时,十分疼爱妾身。”
陆清玄正打算拿下一封奏章,他听见夏沉烟的话,动作微顿,暂时停下了手。
他平和地看着她,问道:“然后呢?”
“妾身的父亲说,写在纸张上的文字,是人们最伟大的创造。”
陆清玄思索片刻,点头道:“确实可以这么说。”
夏沉烟:“他说文字有力量,也有声音。”
陆清玄看了一眼他的奏章。
夏沉烟问:“陛下也是这样想的吗?”
陆清玄笑了一下,他说:“嗯,朕也是这样想的。”
夏沉烟在他身侧的玫瑰椅坐下——这张玫瑰椅是特意为她设的,她平时基本不坐,因为有更温柔的怀抱等待她。
陆清玄看她:“不走了吗?”
“不走了,想和陛下一起回寝殿。”
陆清玄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说:“那你先坐在这里,困了去榻上躺一会儿。”
“嗯。”
夜色寂静,烛火静谧安详。
夏沉烟坐在他身边,翻了几页棋谱,渐渐困意上涌。
她没有去榻上躺着,仍旧坐在玫瑰椅上,一只手支着额头,慢慢的,她脑袋往下低,趴在桌案上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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