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腿脚快,拿了封好的贴子一转头就不见了。
王承柔在心底默念,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与李肃的交集,阿弥陀佛。
她轻念出了声,清心奇怪道:“姑娘不是从来不信神佛,这会儿倒是怎么了?竟念起了真言。”
清香打断她:“别胡说,佛祖别听她的,莫怪莫怪。”对空拜了两下后,转头说,“姑娘什么时候不信了。”
王承柔这时开口:“清心说得没错,我是不信。但,神佛是用来信的吗?”
清心:“不拿来信,那做什么?”
王承柔:“是拿来拜的。”
别说清心了,连一贯对此忌讳诸多的清香也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王承柔:“我啊,从来不信这个,但你们回想一下,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有庙,我都会捐功德。这就是拜。”
说着她拉过清心的手:“尤其是你,以后可要多拜一拜。”
王承柔没说出口的是,看她重生的境况,可能从不信神佛无需信仰来支撑的人,像她上一世那样,反倒是离神佛更近的人吧。
稍晚一些,侯府管家王成矩回来报:“老奴已把回信送到了国公府的二道门上,连贺礼一起,事情办得很顺利,并无不妥,请小姐放心。”
王承柔现在可放不下心来,她还要再等等看。
固国公府,王承柔的拒贴最终送到了李肃的书案上,但最近来贺他生辰的贴子太多了,除一些需要注意与拉拢之辈,其它的他一概不看。
王承柔怎么会想到,她再三斟酌再三措辞的贴子,李肃连看都没有看到,直接由专门处理这些的书童退回给了二道门房。依惯例,这些由主子那里退回来的书信,会在这里留存一个月,然后才会被处理掉。
两日后,七月初四,固国公府好不热闹,就连久不露面抱病在家的丞相大人也亲自出席主持,对来给犬子祝寿的诸位表达着感谢。
李首铺的身体状况是不适合参与这样费时耗神的活动的,但今日这寿宴是一定要办的。李家后面要做的事,哪一步出了差错都会影响到最终结果。
借此生辰宴的机会,把云京城大大小小的权贵都聚在一起,尤其是内阁那几位,从他们来到府上后的态度、细节,可以得到一些研判,这对李家很重要,不要以细小而不为,细节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所以,李宽泽在李肃说要简办的时候禁止了他,如他所设想,自己在秦居士药物的支撑下,可以掩盖住病情,谈笑风声的出席在大家面前。
这也是给朝中,给皇上一个信号,他,大禹的李首辅,还没有倒。虽身染疾病,却还可坚持几年,这也是在为李肃争取时间。
生辰宴分院东与院南,东院就是李宽泽坐镇的宴席。而南院则是由李肃在接待宾客。
李肃虽身有功名,但还未入朝,所以南院这里没有朝中官员,都是各家的公子哥与夫人小姐们。有李肃的母亲李夫人在操持,也不用他招待什么,不过是作为寿星,要接受大家的祝贺与吉礼。
李肃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有看到王承柔。他垂下眸子,如常地接人待物。
高泽鸿最先送上贺礼:“小公爷,这可是我千挑万选没经过加工的,天然浑成的一块玉料。看,一笔都没加,像不像个观音?”
李肃接过这吊坠来看,是挺像的,男戴观音女戴佛,倒是个合适的礼物。
这边他刚把玉观音放回盒中,一旁喻家小姐走了过来。喻哲儿今日着了件夕红色细水纱的裙子,头上的饰物是金配玉大钗,有着一种张扬之美,不是那种叮啷带响的,而是整枝簪子独挡一面,干净利索的款式。
她有听说前几日的传闻,小公爷纵马掠了王承柔,两人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依然是小公爷把王承柔送回了家。
她是没有亲眼看到,但凡是看到的传出来的意思都是,小公爷终是不敌王承柔的纠缠,妥协了,可能要试着与之交往。他们还说,都说烈女怕缠郎,其实啊,男郎也怕缠女,这不小公爷与王家女就是例子。
喻哲儿是不信这些传言的,除非让她亲自见到。但她内心其实还是受到了影响,所以才一改往日穿衣打扮的风格,不自觉地往王承柔的风格上靠拢,大大方方地肆意张扬就是王承柔的风格。
她朝李肃一福,李肃站了起来。喻哲儿说:“这套笔一共四只,是宗城笔艺大师,洛天洛所制,我特意求了来,送与小公爷为吉礼。”
李肃:“多谢喻姑娘。”说着让下人收好。
他又说:“招待不周,还请喻姑娘自便。”
喻哲儿也不能多说什么,既然礼已送出,她也没什么理由站在这里不走,况后面还有排着队等着送礼的呢。自打采花节上,王承柔转移了目标,不再缠着李肃,好多姑娘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一圈礼送下来,李肃可以确认,王承柔是真的没有来,不仅她没有来,王亭真也没有来。
李肃今日就没怎么提筷子,在自己的寿宴上,竟是堵心到连菜都难咽。
因着再好的药物,也是有时限的,为了不让李宽泽露出病态,这场宴席只开了午席,待下午的时候就结束了。
送走了宾客后,李肃不死心地找来管家,让他对一下这次生辰收到的全部贺礼,要看着他当场记录在册。
东西实在是太多,管家带着十几个人忙了起来。待他们托起一件东西唱道:“实心金嵌宝雄鹰展翅摆件一尊,保帝侯府王二小姐,王承柔贺。”
李肃终于肯抬眼去瞧,只见,需两个小厮才能托得起的手掌大的一件纯金摆件,富丽堂皇,金光熠熠,很符合保帝侯府豪奢的风格。但李肃看着这价值不菲的东西,没有一点收到贺礼该有的心情。
人没到,吉礼也很敷衍。看到了要找的东西,李肃站了起来,欲离开堆满吉礼的厅堂,他刚迈步却又停了下来,问道:“这几日退到门房的帖子书信,可有保帝侯府的?”
老管家看向二道门房上的管事,于管事不用去查也心中有数,保帝侯府的王管家是他亲自接待的,帖子和贺礼是一块儿送过来的。
他马上回话道:“有的,是前日从书房退回来的。”
不用等李肃说话,于管事就亲自跑去拿了。李肃接过帖子,上面写有几个字:保帝侯府 敬帖。
李肃看得仔细,这几个字没有女子的娟秀,反而大气磅礴,可是,美中不足的是,明明骨架很好,为什么落笔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像是有意收着写的似的。
忽然特别想知道这帖封上的字是不是王承柔所书。于是,李肃一边走一边动手拆了帖封。
看到里面书信上的字,与封帖无二,原来真是她写的。此时李肃已回到冷杉堂,他把信纸把桌上一摆,然后拿出一张与此信差不多大小的纸张,提笔按上面的字写了几个。
写了有四五个,挑的都是他眼中的典型。这几个字被他这么一改,果然笔划比之前更顺畅了,变得完美起来,真正担得起一句大气磅礴。
李肃本来就有看过就会的仿字绝技,他又试着仿了两三个,果然起笔很顺就跟他平常书写的习惯一样,但到后面收笔的时候,就乱了。他只要起笔时什么都不想,后面注意往不流畅上行笔,王承柔的字就被他仿了个一模一样。
李肃是爱书写的,否则他也不会身怀这一绝技,热爱永远是最好的基础与动力。剖析完王承柔的字后,李肃才开始看上面的内容。
看完一遍后,他抬眼静默,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了第二遍。
侍疾吗?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个好理由。他记得刚才宴席上,确实听到有人提起侯夫人生病遍请名医的事。
“生辰吉乐,寿比南山。”,李肃目光落在这一行字上,也许,侯夫人真的病得很重,作为侍疾的晚辈,她确实无心它事,也算情有可原。
李肃把帖子重新封好,然后放到了抽格里。被他打开的这一格里,里面还有些别的东西。
如一个鸟弓,那是父亲在他七岁时给他做的;还有一个他百岁时候母亲亲手缝制的避祟吉祥扣,上面有他的小字以及小老鼠和灯油,预示着他永远平安永远能吃好饭。
这些东西都在李肃的记忆里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虽现在这两样都用不上了,但他舍不得丢,被他保存在这个暗格里。
而王承柔的这封亲笔信,竟也被他放到了这里,放的时候他也没多想,待要关上暗格门时,李肃才顿了一下,但马上他就找到了理由,他是觉得她的字古怪,待以后还有研究的价值,他一向对书写与书法感兴趣不是吗。
关上暗格的门,李肃又想起王承柔书信上的内容,他忽然唤人道:“去查一查,保帝侯夫人得了什么病?”
这消息很好打听,保帝侯府本来就是生怕他不知道,而特意把一个生病请医弄得声势浩大。
李肃正用着晚膳,下人来回:“是旧疾腰痛,应是痛得下不了地,影响行走了。侯府请了不下四五个大夫,均不见效。”
李肃又想到,连王亭真这样最喜吃喝玩乐的一个人今日也没到,看来侯府夫人的病情还真是严重。
李肃放下碗筷问:“现在什么时辰?”
管青山:“刚到酉时。”
李肃站起身来:“去找秦洞天,你与他都来,随我走一趟。”
管青山马上跟上:“去哪里?”
李肃:“保帝侯府。”
第28章
秦洞天刚给国公爷喂完药, 刚才令国公爷强撑两个时辰的神药,副作用也是很大的。宴会结束,药效一散, 人的精神比服药前还要差。
是以,秦洞天提前准备好后续的汤药,以便把神药对国公爷的危害降到最小, 这才刚忙完回到院中, 小公爷紧接着就亲自过来找他了。
李肃问:“妇人腰疾你会治吗?”
秦洞天:“倒是也知一二, ”
李肃是知道秦洞天的, 他从来不把话说满, 但只要他不否定的事情, 那就是成竹在胸,很有把握了。所以,没等他说完,李肃道:“拿上你那套家什, 随我走一趟。”
秦洞天其实是个淡薄名利,性格孤傲之人, 之所以与固国公府扯上关系,是因为国公爷于他有恩。他为人又颇知恩图报, 自然有关国公府的一切要求,秦洞天都不会拒绝。
这里边固然有恩情在, 同时也有这么多年, 他与之相处出交情的原因。
李肃这边在忙着带上大医手,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前往保帝侯府。而另一边,同样有人也要在今夜上门。
王亭真看着身穿一身夜行衣的张宪空, 道:“你这是早有准备啊。”
张宪空虽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与王兄的交往不能因承承的存在而变味儿, 但还是无法完全以之前的态度对待他。至少现在,若他与王亭真再发生点像是刚认识时的误会,王亭真要动手,他也不敢还手。
唉,姻亲里面,大舅哥是令多少人嘬牙花子的存在。张宪空与王亭真的交往中,再坦荡磊落,现在也无法拿以前的态度对之了。
他道:“是我思人心切,王兄见笑了。”
其实他只说了一半的理由,好几天没见承承,张宪空自然是思念的,但那日二人见面后,他回去夜里睡下前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无意中驳了她的好意,甚至她是否会误会,认为自己觉得提出翻,。墙建议的她太过离经叛道,对她有了不认同的想法?
所以,她才会在自己没第一时间答应下来时,马上就收了口,没坚持没再提,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把这段直接掀过。
这样一想,张宪空心里开始失落落的,要是两人能时常见面倒也没什么,这一下子很多天没见面没联络,张宪空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让任何微小的误会出现在两人之间。
于是他找上了王亭真,说明自己与王承柔两情相悦,并想在生辰之日,能偷偷进到府去,见王承柔一面。
王亭真听说是他的生辰,自然是先惊讶一番他与李肃竟是同一天,然后才久久打量着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王亭真是了解王承柔的,对张宪空也有一些了解,他总觉得这事不是由张宪空提起的,肯定是承承那丫头出的主意。
王亭真暗自想了想,这不正好是一个品评张宪空的机会吗。
他在充分打量了一番张宪空后道:“这事,不能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张宪空:“是我冒昧了,但还让王兄看在是我过生辰的份上,允了我吧。”
话头他都引到这份上了,张宪空还是一句没提承承,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好像真就是他一人的主意。
王亭真干脆直接问了出来:“是王承柔让你去的吧,她出不来,就想了这么个主意给你过生辰,我最是知道她,对于庆生这样的事,她最上心,自己的与别人的都是。要是给你过不成这个生辰,她今天晚上可能都要睡不着了。”
张宪空笑笑:“不是这样的,是我的主意。”
就在张宪空这样说了后,王亭真终于吐口,同意让他进侯府见王承柔。这事嘛,小菜一碟,他熟。
他偷买那些王夫人不让他买的东西,又想与同好一起赏玩的时候,都是偷偷把人带进侯府。不止,还有时王夫人禁他的足,他这样坐不住的,在家闲得发慌,也会在夜里把酒友放进来,一喝就是半宿。
决定了帮张宪空与王承柔后,二人朝侯府而去,张宪空听着王亭真对他穿夜行衣的揶揄,想着一会儿就要见到思念之人,心跳都快了一些。
而侯府内,王承柔正在自己房中忙着,她可是真忙。
手上忙着活计,嘴上指挥着清心清香在窗台上晾晒茜白,这种草药灰白无味,十分难寻,对于王夫人的腰痛有奇效。阿娘虽是在装病,但腰痛的毛病确是一直都有的。
王承柔最近的尽孝也不是为了骗人而说说,她已连着几日,每天都为王夫人做这种草药的敷包。
茜白十分难得,尤其是在夏日,且夏日太潮,不利于茜白疗效的发挥,一般用之前都要在太阳落山的背阳通风处晾一晾,晾过之后的药材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否则,这样贵这样难得的珍稀药材就浪费了。
侯府有钱能买来它,但不能糟,。践。所以,王承柔每日都在太阳落山后,有好好把药才亲自晾在大檐下。今天没有亲自上手是因为,她手上在忙着别的事。
王承柔没有忘,今日是张宪空的生辰,她虽不能与之相见,但她要在今日把吉礼完成,哪怕可能礼物到他手里还要很多天后,王承柔也要在今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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