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来了!”王承柔在他身影消失前,快速说出这句。
他没有回应,消失在了屋子中。在张宪空走后很长时间里,王承柔都保持着这个站立的姿势。
忽然,她身子塌了下去,慢慢坐回到床榻上,开始无声地哭泣。这是王承柔第一次深切地意识到,她与张宪空回不去了,哪怕她还爱他,还会因爱生恨,还会因爱想他,但这些除了带给她痛苦,需要时间来治愈的痛苦外,没有别的意义。
她的爱恨向来纯粹,她没有骗张宪空,也不是在赌气,她是真的准备好了与他断情绝爱。如果这一次的磨难,张宪空没有先放弃,与她并肩站在一起抵抗风暴,那她会无怨无悔地永远相随。
但他自认,为她好地舍弃了她,选择了各自为战,那她便休。不过是要经历一段痛苦的日子罢了,上一世她吃过爱情的苦,不过是再来一遍罢了,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会让失败的爱情要了她的命,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有了新的责任与希望。
王承柔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与在净场外被李肃打扰不同,这一次她完全无所顾忌地哭着,从坐着哭到无力,然后躺在床上哭,王承柔的情绪被完全地释放了出来。
这样哭过一场后,她并不觉得难受,相反,心里竟似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直以来憋在里面的种种,终于有了消失的渠道。
更难得的是,她竟然哭着睡着了,是这些天来睡得最好的一夜。虽然第二天醒来,眼睛不可避免的肿了,但她心里的臃肿减轻了许多。
清香发现后,小心地劝着:“姑娘,多想想宝宝。”
王承柔冲她一乐:“我记得前几日,府上是不是收了些请柬?”
清香:“啊?是,是收了一些。”
“拿来给我看。”
清香找出来,大概数了数,竟有五六封之多。王承柔接过来,每封都拆开,认真地阅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其中一封说:“花艳赏竟要到了,春天是真的来了。”
她想了想,扭头对清香清心道:“准备一下,也该是时候添些孕装了,七日后就是花艳赏。这一次是喻哲儿拨了头筹,由她来操办,我们准备一下,准时赴宴。”
清心有些担忧:“姑娘,现在外面有关您的传言甚多,说什么的都有,她们都等着看您的笑话,让您去丢人呢?
王承柔:“就是因为传言太多,才要肃清正源。丢人?我有什么丢人的,成亲、被抛弃、怀有孩子,我哪一步有做错,都是被动地在承受。”
她说着瞥向另外几封过期的请柬,上面的言辞透着友善,甚至能看到一丝安慰的意味,王承柔自言自语道:“我自成亲后,不与外界联系很久了,也许,外面的天地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自从王承柔打定主意去赴宴,她就忙碌了起来,做新衣服,新首饰。原来云京城在这半年里,出了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好吃的好玩的,流行的时尚的,每一处都令王承柔感到新奇。
在她领略了一番这些变化后,发现这里有好的也有坏的,王承柔傲气地感慨,以前的自己可是云京贵女圈,衣食住行风向的
领头人,再看看现在这些东西,鱼目混杂,都是些什么啊。
王承柔在宴会前七天里,精心地准备着,在备着这些东西时,她心里在想,若幸运肚中真的是个女孩,她要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会她赏玩,懂的什么是真正的美,什么是以丑为美。
当然,她会的,她女儿也要会,这样一想王承柔就想到了她小时候,那可是上山下海,玩泥打架,所有男孩子玩的东西,她都玩过。如今她要有孩子,要做阿娘了,她会让自己的女儿去玩这些吗?
想了很久,王承柔都没有一个最终的答案,她想她肆意,但又怕她玩这些会出危险,她自己玩时是不会考虑危险的,但若是她的孩子就不行了,她更希望她的宝贝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想到孩子,王承柔的脸上就会有光,温和温暖的光。清心与清香看得到王承柔的变化,她不再失眠,秦居士给开的药也不再服,只在饮食上依然小心着,做着调整。
终于,一切都准备好后,王承柔如约步出院门,步出容静居。
她站在容静居的门口,看着街景看着她要坐的马车,好像她又重生了一回,一切恍如隔世。什么时候开始,风竟不再刮人脸,而是温暖和煦的,吹得人身上暖乎乎的,很舒服。
“姑娘,这风刮的都是花粉,还是上车吧。”清香细心地道,毕竟王承柔现在是孕妇,她可不敢有一丝马虎。
马车停在繁花园的侧园,这里被喻哲儿征用过来办了这场花艳赏。喻哲儿是宴请人,她自然在门口迎着大家。
王承柔的马车一停下,周围声音就静了许多。待清心把帘子打开,清香扶王承柔下来后,周围竟是一点人声都没有了,只余鸟语花香。
王承柔大大方方地挺起了她的肚子,她做的衣服就是刚刚好她这个月份穿的,特意没有往肥大上裁。她不想她们只是疑惑,她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整个云京城的人,她,王承柔,怀孕了。
在大家把目光放到她的肚子上时,王承柔真正的目的算是达成了。近日她心里一直有个心结,这心结大到让她恐惧的地步。
以她对李肃的了解,若她怀的真的是个女孩,李肃会不会让她哑巴吃黄莲,认下这个孩子。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样对孩子可能更好。
舐犊之情不仅关乎血脉,也在亲手的抚养日日的相处。这孩子若是得了李肃的这份情,看起来是得了一份保障,前路会更加和顺光明一些,但王承柔不想,她不要。
第68章
就像王承柔不能接受张宪空的保护一样, 李肃有可能起的这份心思,她也不能接受。并不是怕自己背负上与李肃有了首尾的污名, 而是她深知这样行事的结果只是一时自欺,对孩子来说未必就好。
谁的孩子就是谁的孩子,纸里永远包不住火,李肃就算有一手遮天的那日,也挡不住别人口中的流言。
此事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她会从小告诉孩子,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虽不能在一起, 但都会尽所能地爱护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如果把李肃当做父辈,当做信仰、榜样、支撑,王承柔从不怀疑, 李肃有这样能力。然而一旦谎言被戳破, 她的孩子要如何自处, 不如从一开始就坦坦荡荡地做人。
繁花园侧园的门口, 短暂的安静后, 窃窃私语声四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承柔的肚子上。
王承柔没有在这些目光里看到嘲笑与讥讽, 倒是很多目光都带着不忍。她在清香的搀扶下慢慢步上台阶, 与喻哲儿轻轻见了下礼。
喻哲儿微楞着表情, 稍许慌乱地让她不用这样,她一个孕妇这样弯腰, 她可受不起。喻哲儿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问不出口。
王承柔自己道:“我这身子还没重到那个月份, 正逢春暖花开接到喻姑娘的邀请, 就想着出来与大伙聚聚, 散散心。莫要把我当病人看。”
此话一出,算是彻底坐实了她有孕在身的事实,有些人在心里开始为王承柔打抱不平,那张宪空真不是个东西,王承柔都这样了,他还那么狠心地写了那样一封和离书。
喻哲儿恢复了正常微笑,她道:“许久未见,不知你是这个情况,还是要小心为好。”说着扭头冲清香与清心道,“照顾好你们主子,院中我带来了不少婆子婢女,有什么事可以找她们搭手。”
清香:“谢过喻姑娘,奴婢们会小心的。”
一进园子,齐家三小姐齐念笙是第一个冲上来的,她一过来就拉起了王承柔的手,看着她的肚子,嘴里啧啧称奇:“你真是不声不响地干大事,原先以为你会像往常一样,不会来的。没想到你不仅来了,还又一次成为了宴会的焦点。以前听人说你霸道爱显,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是不是不能震撼出场就难受啊。”
知道她是开玩笑,但王承柔还是有些意外,原来春安如果没有经历家破人亡,获罪入宫,她竟是这样的性子。
王承柔笑了:“说的有理。你知道一直站在目光所集之地,若是失了关注,我会不习惯的。”
王承柔也是开玩笑的,以前的高调亮相,都不是她刻意为之,现在的她更想偏隅一方,平静生活。
齐念笙:“不是我说你,当初你成个亲,就把我们一起逛街玩乐的姐妹都抛了,只守着你那容静居,现在知道了吧,有些男人是靠不住的。”
王承柔没反驳也没说什么,就微笑着听她言,却听她又说:“唉,不过我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王承柔对这位与自己有着孽缘的齐家小姐,难免多些关注,她问:“你怎么了?”
齐念笙:“你果然是躲在你的容静居里不闻窗外事,我要成亲了。”
王承柔点点头,上一世春安到死都是一个人,这一世却有了成家组建自己家庭的机会,这样想着,她道了一句:“是好事。”
齐念笙:“什么好事啊,我跟他都没见过几面,长得也就那样,谈吐也看不出什么,就是蒙着眼嫁呗。”
“哎,你知道吗?喻哲儿被国公府给拒了。”齐念笙自己的婚事乏善可陈,但说起别人的八卦就来了精神。
王承柔:“你是说李肃?”
齐念笙:“对,就是那位李大人,现在的国公爷。”
王承柔发现,当初她与齐念笙搭上关系的这一步算是走对了,不仅救下六十多口人命,还能从她这里获得她落下的圈子里的信息。
不等王承柔细问,齐念笙自己就都倒了出来:“所以,喻哲儿才玩了命的争取了这次花艳赏的主事人,就是想要大家看看,她不会被一次拒婚而打倒,听那意思,她还没有放弃,还想着跟国公府耗下去。我们都在猜她最后会成功吗,你觉得呢?”
“我?”王承柔顺着这个问题想了想,结果是她也不知道,李肃与喻哲儿上一世的姻缘,是与权谋裹挟在一起的。这一世李肃直到现在还没有当上皇帝,谁又知道喻家在他的那副棋盘里,又有什么利用价值。
“我不知道。”王承柔如实道。
齐念笙:“就是大家猜着玩的,你那么严肃做什么。对了,你看那人。”
王承柔顺着齐念笙所指望去,是一位眼生的小姐,她问:“她是谁?”
“她最近也有乐子,你知道赵陆赵公子吗?”
王承柔点头,齐念笙接着说:“她是赵公子的表妹,刚来云京没多久,本来两人是有婚约的,但她不知听了谁的闲言,嫌赵公子有短视眼症。本来退婚是赵公子主动提的,但她大嘴巴,满处说是她看不上对方,这才让大家知道了赵公子退婚的内幕。”
齐念笙凑近王承柔一些,压低声音道:“赵公子现在被皇上招进了宫,今年就要科考了,看这架势前途无量。这位小姐退婚后,另找了几个人家,发现人品相貌还不如赵公子呢,现在想回头,赵公子坚决不答应,却也被她扰的心烦。”
王承柔又点头,原来还有这一出,但她记得上一世赵陆确实是与他这位表妹在一起的。看来,虽然接了大禹的还是大铮,但坐在上面的皇帝变了,随之而改变的事情也不可预料起来。
王承柔这样想着,用手扶了一下腰,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清香看到,她问:“姑娘,是累了吗?这椅子不比家里,垫子太薄,我去马车里拿了咱们的过来。”
王承柔:“去找喻家的婆子吧,这时园门应该已经关了,进出该是不便了。”
清香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齐念笙手上剥着果子:“她怎么还叫你姑娘呢,我们现在都要改口叫你王娘子了。”
“她们从小跟着我,叫习惯了。”
齐念笙把剥好的果子递给王承柔:“这个你能吃吗?我看我嫂子怀孕的时候,好多东西都不能吃的。”
王承柔接了过来:“能吃,我没什么忌口,宝宝很乖。”
齐念笙看着她楞了一下:“你跟我嫂子她们很不一样,她们都是见到孩子后,才会露出你这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
“就是,说不上来,就是那种眼里只有孩子,全天下她孩子第一的那种感觉。”
王承柔抚了下肚子,笑道:“每个母亲都这样吧。”
“可能吧。”齐念笙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加上又看过上面两个嫂嫂生养孩子的过程,她对这些小东西一点都不好奇也不感兴趣。
清香出来后,开始找喻家的奴婢。想了想,准备宴席的地方该是奴婢最多的地方,所以,她朝着园子的后院而去。
清香以前陪王承柔来过繁花园很多次,但这个侧园她还是第一次进,走了一会儿发现这里不是准备宴席的地方,她走错地儿了。
正当她想退出去,重新找路时,就见前面一闪,一个喻家奴婢打扮的丫环出现在前方。
清香赶紧快走几步叫住她:“嗳,那个喻家的,你停下。”
对方停了下来,清香走近她才发现,这丫环好高,她需仰头看她。
清香被对方白瓷一样的面容晃了一下眼,但下一秒,她心中暗道,不好!她这是发现了谁家小姐的阴私了吗?
这是哪家小姐胆子这样大,竟敢借着出府的机会,在园中私会男人。就算这男人长得俊,长得白,但只要不瞎不傻,都看得出来他是个男子啊。
扭头就走肯定是不行,若对方是个狠毒的,说不定杀人灭口的事都做得出来。清香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出男扮女装的戏演下去。
清香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你是喻家的奴婢吧,我家姑娘脚崴了,我正要去后厨拿个敷包,可这里转来转去我都要晕了,你知道后厨在哪吗?
”
清香临时编出个理由,可不能让他知道她是谁家的奴婢。
本来是个冷美人,听她这样说后,对方冲她妩媚一笑,细着嗓子说:“知道,我带你去啊。”
清香心里又是一惊,也不敢拒绝的太明显,只能继续拿腔作势道:“我还有别的事,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哪知对方忽然挽住她的手腕:“哎呀,怎么走我也说不清楚,但我认识路,我正好也要过去,一起走啊。”
该死的偷,。情男,这是怀疑她了吗?他手劲可真大,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清香心里冒急,汗都下来了,好在刚一拐弯,她就看到了一队端着盘子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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