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她知道就算她列举一堆自己的缺点,李肃也会无动于衷,陷入执念的人怎么可能清醒自救。
见她不说话,李肃倒是有话要说:“你霸道不知迂回,当初追我时,很是让人不适,但心是诚的意是真的。想嫁进固国公府的人不少,但到了真格的时候,她们皆会权衡,多一分付出都不肯。只有你,一无返顾地一头扎了进来。”
这下换王承柔不爱听了,她不想提及上一世的蠢事。她站起来:“圣上喝茶吗?”
李肃像她刚才那样,不理她转移的话题,自顾自地道:“但了解你后会发现,你是只纸老虎,对有了感情的下人都霸气不起来,对我亦然。被下了正妻的名份,连骂我都不会,可是被我欺负的惨。”
王承柔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留个后背给他不曾回头。
李肃:“我还看到,兔子急了咬人的时候,才知你心底有股狠劲。平常咋呼的厉害却连只蚂蚁都不愿踩死的主儿,为达目的,不惜推人下井杀人越货。”
王承柔闭上了眼,待睁开后她转身:“臣妾与圣上,真的是很会戳对方的痛处。”
李肃摇头:“不是,我不是在戳你痛处。我只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霸道张扬的你,懦弱胆怯的你,还有心狠手辣的你,你所有的样子我都见过,我都爱。怎么可能不配呢,明明就是照着我的喜好长的,外在、内在,皆是我心头好。”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稍许,李肃道:“不是要给我上茶吗?”
王承柔去拿了茶放到桌上,李肃喝了一口道:“华昭宫那婢子的事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打发了就是。”
她打发宫婢一事,料想李肃也不会说什么,但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答应阮雯的事。
王承柔道:“这一次多亏阮嬷嬷,否则还不知眠眠身边竟有如此不稳重之人。”
李肃看向她:“阮雯?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她在公主身边吗?”
王承柔心下一动,原来他真的动了撤换阮雯的心思。她道:“有她在眠眠身边挺好,臣妾并无不满。”
李肃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他道:“我知道了,会如你愿的。”
李肃说完看了眼重新暗下去的烛光,这一次他没有再挑亮它,而是吹灭了其中一支,他道:“很晚了,就寝吧。”
一个月,她妥了一个月,忽然又要与他同床而眠,王承柔有些接受不了。
人的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以前他天天都来,她好似习惯了一般,除却怕怀孕之外也没觉得怎么样。如今,习惯了清净的日子,忽然又要面对如山的压迫,避无可避的侵略,王承柔不再习惯难以接受。
一通梳洗后,二人坐于帐中。李肃刚一碰上她的手,王承柔浑身一抖,她没忍住躲开了。
李肃面有不愉,但他道:“我今天又说错话了,惹了你不快,下次再不敢了。”
他说着搂着她躺下,王承柔浑身僵硬,李肃也发现了其中关窍,他内心里想,真不该与她僵持这一个月,以前明明已经习惯了他夜夜宿在这里,如今却比第一次都要别扭。
他忽听王承柔道:“臣妾若说今日不想,圣上可否遵我意?”
李肃在上面看着她,看了好久,然后他躺了下去,躺在了她身旁。王承柔轻轻呼出一口气,听李肃在旁边道:“今日允了你,不代表以后你可依此行事,相信你也不愿看到帝王之雷霆之怒。”
一夜,二人皆没睡好。李肃早早地离开,下了朝回到圣康殿,宣了阮雯来见。
阮雯跪在地下,已跪了很长时间。主子不叫起,她连头都不敢抬。她知道,就算她求了皇后娘娘,就算皇上允了皇后娘娘,自己这一关也不好过。
她也是怕的,可若是可以留在华昭宫,她愿意承受来自帝王的压力。
李肃放下笔,擦了手,终于肯把眼神瞥向地上所跪之人。他把布巾往旁边一扔,道了一句:“平常真没看出来,你倒是忠心。”
阮雯赶紧作答:“奴婢一向忠君爱主。”
李肃阴沉的眼盯着她:“忠君?你还知道你的君你的主是谁吗?”
“奴婢不敢,奴婢自然知道。”
李肃:“另起心思的人,朕一般不会再用,可你聪明找对了人,让皇后替你说话。你可以留在华昭宫,但虎刹门里再无你的名号。”
阮雯没想到,不过是一个于皇上皇后还有公主都好的提醒,竟会惹圣上盛怒至此。虽没有打骂,但除名虎刹门,意味着她将成为一枚废棋,永世不会被皇上所用,她这辈子只能在华昭宫度过了。
阮雯没想到的是,她竟没有第一时间替自己哀嚎,反而忧心上了公主。如此看来,可以确认皇上对公主的好都是假的。
自己才刚为公主着想一回,就得了皇上的厌弃,不得不说,还是皇后娘娘看得分明,一门心思广纳后宫,让公主正视现实,不至陷得太深。
阮雯跪得时间太长,从圣康殿里出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华昭宫,皇后娘娘能那么痛快地答应替她这个厌恶之人求情,是否已经想到了这一步,想到了皇上会弃用她,比起忠于皇上的人,一个不得皇上信任之人,在公主身边更能令娘娘安心吧。
阮雯苦笑,她莫不是成了帝后相争的牺牲品。
择选的日子到了,因着李肃把此事全部交给了王承柔,皇后的元尊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每日不停进出的秀女,名册上的写写划划,王承柔觉得她就不该答应李肃,这活儿就该他自己来干。
没选几日,外侍官传来噩耗,保帝侯府的老侯爷生了急病,人已经没了。
第98章
皇后娘娘得了皇上的旨, 凤辇加急地赶回了保帝侯府。
王承柔看着素白的府门,平时并不挂灯笼的门庭, 此时一左一右两个灯笼高高挂起, 同样的素白,上书“奠”字。
这一幕让王承柔一下子想到了上一世。上一世父亲也是生的急病忽然离世,这一世明明与不上一世不同了, 父亲活过了上一世身死的年头,王承柔以为, 这一关闯过去, 父亲该是长寿安康了。
不想最终, 他虽多活了些年月,但还是走了上一世的老路, 急病而亡,王承柔依然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灵堂上, 国法大于家法, 一众守灵之人见了皇后娘娘皆下跪相迎。
王承柔没有扶起母亲, 她受礼的同时扑向母亲,与母亲跪地相对,母女两个痛哭起来。王亭真携妻子幼子跪在旁边,也是泪眼婆娑。
王承柔听着母亲说侯爷从发病到死亡的过程,竟是跟上一世一样。她其实有吸取上一世的教训,怕父亲身有隐疾, 这几年来都说服母亲请大人时常来诊脉。
每次大夫都说, 侯爷很康健,身体没什么问题, 王承柔想到此, 心中更是愧疚。上一世就是李肃当上皇帝, 她失了正妻的名份,父亲一着急才去的。
这一世她想着,至少她当了皇后,父亲不必再受上一世的刺激,但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再次入宫的痛苦父亲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这一回,虽晚了年月,但依然是她进宫不久后,父亲生了急病丢了性命。不管这是不是巧合,王承柔不能不多想,忍不住地心生愧疚。
若是她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若是不让父亲为她操这么多的心,是不是父亲的寿数就不止如此,她真是个不孝女。
泪眼看着母亲,王承柔心里一悸,上一世在父亲死后,母亲忧郁伤心,一年后就生了顽疾,缠绵病榻两年,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她搂着母亲的手更紧了,她好怕,怕母亲也会在不久离开她。
王亭真是第一个发现王承柔不对劲的,她一直粘在母亲身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刻都离不得阿娘。
王夫人也发现了,但她觉得这能理解,她的承承可能是因为失了父亲这件事吓到了她,毕竟她还年轻,所经历的岁月里,并没有面对过死别。侯爷之死算是王承柔第一次面对至亲的死亡,所以,她的女儿会害怕,会怕母亲也离开她很正常。
这种事情王夫人经历过,当年她也是这样,在看到祖母离世的时候,才想到原来亲人并不会永远陪在我们身边,那时她就移情到父母身上,也是怕了好一阵,怕父亲与母亲也会突然离开她。
王夫人想到此,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这种事情劝是没有用的,只能留给时间,过个几日,她接受了至亲死亡这个事实,也就不会这么病态地粘着她了。
皇后娘娘在保帝侯府守灵的第三天,皇上亲自上门吊唁。李肃在一堆跪着的人中,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皇后。
不过三天,她又弱又憔悴,李肃控制住皱眉的冲动,给了保帝侯最高的尊礼。
一切制礼过后,李肃第一时间去扶王承柔。王承柔起身起得摇摇欲坠,李肃欲搂住她,不想她一把搂住旁边的侯夫人,那样子弄得李肃一楞,怎么像个孩子粘阿娘一样,做出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举动。
王夫人马上对皇上告罪道:“圣上莫怪,娘娘从小到大还未经历过生死离别,她有些妥不过劲儿来。”
王夫人不知,李肃是知道的,王承柔可不是没经历过死别,上一世她经历了父死母亡……李肃想到这里,忽然就明白了王承柔此举为何,她这是怕王夫人也会重蹈覆辙,在不久的将来生病、病亡。
想到这处后,李肃心里也畏惧了一下,他如今能把王承柔困在身边,皆因他能左右她至亲的生死,如今王霜死了,若是真如上一世的轨迹,他夫人也将在不久身故……
这种一下子失掉两个能威胁到王承柔的牵制的可能,令李肃也惧怕起来。
她上一世做出自戕的决定,就是在失掉父母后产生的,哪怕现在他还握有王亭真、张安眠,李肃也没有完全的把握,王承柔会不会自暴自弃。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她把她那个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都是往下疼的,父母不在了,不是还有女儿吗,总要把女儿拉扯到长大成人,有了归宿才行吧。
这样一想,李肃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张安眠如今已五六岁,十年后,她就算长大成人了,该赐婚配夫家了,到那时,王承柔作为母亲的责任是不是就算完成了?
这样一圈想下来,李肃忽然发现,他与她白头到老的愿景恐难实现,王承柔依然有随时可能离开的风险。
李肃看着王承柔眼里完全没有他的样子,失去的恐惧感包围着他,他利落地下了命令,要元尊殿的宫人把皇后娘娘从她母亲身边扶走。
旨意一出,除了清香,其他元尊殿的宫婢只能冒犯娘娘了。清香挡在前面,无视皇上的旨意,不准她们对娘娘无礼。一时情急,清香把小时候学的玄家推手使了出来,一时几位宫婢莫明地被她的双手挡了出去,怎么都触不住娘娘。
眼见皇上变了脸,随他而来的严都统一把拉住清香的手臂。清香故技重施,不想她从小所学娴熟十分的推手,竟被人破了。
她抬眼看向对方,熟悉的感觉让她一楞。这时,王夫人也说话了:“圣上莫急,待臣妇与娘娘同去。”
李肃没说话,算是允了。王夫人揽着王承柔,在前面带路,李肃一行随后。
清香也想跟随,却寸步难行,制住她推手之人并没有泄劲。清香只得把看家本事使了出来,不想,这人眼睛冒光,与她纠缠起来,最后竟是让他破了她所有招式。几个回合后,她的手臂重回此人之人,他再一次制住了她。
清香瞪向他:“你这一次怎么不穿女装了。”
严都统笑了:“原来,你还记得。”
“记得不记得又如何,放开!皇上都没让你拘着我。”
严涛:“还有吗?有的话再来。”
清香着急了:“谁跟你再来,我要去看着我们娘娘。”
“皇后娘娘身边有皇上有侯夫人,不缺你一个。”
清香觉得她是遇到了武痴,为了快速摆脱他,她道:“没有了,就这些,你都已破解了,你赢了,满意了吗,可以放开我了。”
严涛稍稍松了手,又没全松:“不容易啊,就你这两下子,我研究了好几年。也不算是我赢,若是实战我早就输了。”
清香手上使了劲,挣开了他,理都不理他,就朝皇上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去,只听身后男人道:“哎,为谢你传艺,我把我研究出的解手教你啊。”
清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说:“严涛,皇城都统,等你来啊。”
清香马上把头扭了回去,跑走了,一句也没回他。
屋里,王夫人不得不听从圣命,让皇上取代她揽着皇后娘娘。
李肃看着王夫人道:“夫人,朕与皇后有话要说,还请回避。”
王夫人只道:“请圣上垂怜,娘娘刚失了父亲,”
李肃:“夫人,你以为朕会对皇后做什么,朕是为了她好。”
王夫人退了出去,唐九恭敬地把她请远了一些。
看不到母亲,王承柔开始不安。李肃手上没有松劲,他小声且坚定地道:“我不会让她死,与其你光会缠着她,不如把这事交给我。”
王承柔停了挣扎看向李肃,听他道:“对,就这样,看着我,我是谁啊,我是李肃,你说的,只要我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这一次也是,交给我,一切都交给我。”
王承柔如他所说一直看着他:“对,你是李肃,你无所不能。”
李肃:“哪怕有秦洞天在,我也会遍请名医,一定要侯夫人长寿安康。”
眼见王承柔开始点头,李肃又道:“可这事,不光是我努力就能达成的,你作为女儿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李肃把手放在她双肩上,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道:“你过得好,她才能少操心,不生心病,这才是康健之本。”
王承柔显然听了进去,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李肃点着头:“你刚才那样,已经吓到她了。”
王承柔仰头叹出一口气,然后她道:“我没事了。”
李肃:“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
门拉开,王夫人看到自己走出来的皇后娘娘,心里松了一口气,王承柔走到她面前:“母亲,让您担心了。”
李肃:“你们都留下来,陪皇后在此守灵。”
“是。”李肃带来的宫人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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