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准了王承柔守灵一个月,这在各朝各代都是始无前例的,一国之母,皇后之体,就算是为父尽孝,也是国在前家在后。但皇上亲下了口谕还不够,还下了圣旨,此事虽奇但也定了下来。
与李肃一同前来的皇城护卫也留了一部分在保帝侯府,严都统本可不参与轮值,但他总是在换岗的时候赶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过来,明明一心想破的玄家推手已被他破了,按说心事已去,那玄家女子也说了,再无后招,可他还是来了。
或许是上次没有尽兴,他还想与她再过几招。几次在侯府里巡逻的时候,他都有意无意地瞥向皇后娘娘所在之处,但那里房门紧闭,他看不到他想见的人。
第99章
王承柔在保帝侯府待足了一个月,终是要回宫的。回去的前一晚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不见清香。王承柔本没当回事,待见清香回来随口问了一句:“上哪去了?”
清香竟是结巴了一下,不止,王承柔与她几乎朝夕相处,清香刚才紧张的那一下,她怎会看不出来。但眼下,元尊殿以及圣康殿的宫人都在,并不是详说此事的时候。
明日就要起驾回宫了,因侯夫人在调养身子,王承柔特下旨意不许她送,她于最后一晚去到母亲房中告别。
这一个月里,李肃说到做到,先是请了秦洞天来,后又因为知道上一世侯夫人生的什么病,又请了这方面的圣手。
因着上一世侯夫人不像老侯爷,病生的急,她生的是心痛的顽疾,所以可以提前对症下药。秦洞天诊了脉后,直说亏得是早些叫了他来,侯夫人确实有邪风入脏的症状。
王承柔迈进屋内,王夫人想起身,却被女儿制止:“母亲莫动,大夫说了,服这药期间不可多动。还有以后,”
王夫人接过她的话:“以后不要登高,不要多行,不可提物,就算是掂了脚去够东西也不许。娘娘说了很多遍了,我记住了,你嫂嫂也记住了,她那人你还不知道,我忘了她都忘不了。”
王承柔点头:“母亲不能只是知道,还要按着大夫所说去做,这样我回去才能少些牵挂。”
想了想她又道:“女儿这就回宫了,母亲总劝我放宽心,我觉颇有道理,以后我会在宫中好好的,您不用为我操心,好生将养才是。”
不操心其实是不可能的,她知道她这个女儿与皇上有心结,竟是当了皇后,封了眠眠为公主都打不开的那种。知女莫若母,这孩子其实是有些犟脾气的,她认准的道儿,轻易不会改变。
可为着让娘娘宽心,王夫人道:“娘娘贵为皇后,眼见皇上为了娘娘连大例都破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娘娘的日子,真若论起来,比之很多高门贵户家的主母都要轻松。我听说,皇上把选秀的所有事项都交于了娘娘?”
王承柔:“嗯,是女儿在操办,不过这一个月不在宫中,想是皇上已办妥此事,待我回宫也不用再操持此事。”
王夫人道:“你主张选秀是对的,专宠是好,但不长久,时间一长,底下的臣子不敢对皇上说什么,势必要从你身上着补。哪怕你只张罗一届,后面不再主张,也没人会再说什么。只是,我若知道你事情还没有完,是不会让你在府上住足一个月的,还是要自己亲自盯着,亲手选出来才能安心。”
对于选秀一事,母亲与自己的出发点不同,王承柔是能理解的,任她跟谁都不能说,她之所以着急张罗着给皇上充纳后宫,是为了自己妥清净,是为了减少怀孕的机会。
从王承柔把头从土里抬起来,意识到这一点后,每夜她都添了个毛病,事后她会再入一次净室。
李肃问她干什么去,她都以爱洁搪塞,实则她确实也算是去清洁了,但手法比一般的清洁更麻烦一些罢了。这个方法不是万能的,王承柔知道,但好过什么都不做。
此法加上后宫有了新人进来,成功避孕的机率会更大一些。当然这样做,还因为眠眠,她不能叫李肃给她教偏了,而面对会攻心的帝王,直接否认他反而会让眠眠起了逆反之心。
不是笃定皇上专一于她,最爱她吗,她就叫眠眠看一看,那不过是后宫无人,他嘴上说说而已。还有什么父爱,待皇上有了自己的亲子,眠眠就该知道,什么样的相处才是真的对孩子好。这些都不是她拿嘴说就能让眠眠意识到的,还得让她自己亲眼看,亲自悟。
王承柔不指望母亲能理解她,只点了点头。
一个月的时间,中间李肃只来过一趟,王承柔感到了久违的轻松,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李肃只让眠眠来了一趟给外祖吊唁,不许她留在侯府陪自己。
马上车,王承柔看着有些东张西望的清香问:“在看什么?”
清香:“没有。”
她这刚说完没有,车外有人道:“臣,皇城都统严涛拜见娘娘。”
严涛?严白!王承柔猛地去看清香,只见清香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到她绞在一起的手指。
一种宿命感笼罩上来,这一世父亲还是急病而亡,严涛与清香竟依然开启了缘分。不过此事倒是王承柔乐见的,上一世她就已经为清香把关了,严白是个很好的归宿。
王承柔亲自撩开帘子,看到车外果然是上一世的大将军。她道:“严都统有何事?”
严涛抬头向车内飞快地看了清香一眼,然后垂下道:“臣双日在宫中当值,所以今日轮到臣护送娘娘回宫,还请娘娘有事只管吩咐。”
若不是知道他俩上一世的事情,王承柔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述差,不会多想,但想到清香今日,不,是近日,总会有段时间不见人,再结合现在两个人的情状,这话是说给清香听的吧。
宫女在宫中,除却正宫门至宫内门不可行走,其余地方是可以去的没有限制,宫里的都统侍卫虽该是要避讳,但也不像后宫主子那么严苛。不过若是他们两个今生还是互相有意,还是早些给他们定下来的好。
“知道了,启程吧。”
车帘落下,王承柔看着清香问:“你认识他?”
清香想摇头,但她的事都不瞒着娘娘的,于是刚摇了一下就停了:“认识,严都统这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府里当职。”
“你喜欢他?”
清香像是被吓到一般,摇头道:“严都统好武,我以前学的玄术推手他很感兴趣,于是就跟他过了两招。”
答非所问,谁问你们平常都在干什么。
“他喜欢你?”
清香脸红了:“怎么可能,只是切磋。”
那你脸红什么。
王承柔心里有了数,她道:“清香,你年岁也不小了,我不能一辈子拘你在宫中。严涛是皇上的人,那三年南境之战,他都是跟在皇上身边的。此人,你可以考虑考虑。”
清香没说话,她不知该怎么跟娘娘说,她很诧异自己竟然会记得他,很多年前见过他一次,当时他还是女装,就只是这样,那日这人破了她的推手时,她还是认了出来。
他破了她的推手,她是生气的,但那是人家的本事,她虽气也不能怎么样。听他说可以教她破解之法,她是心动的,但也并未想着去找他。
可在侯府这些日子,不知是有意还是偶然,她总能遇到他,被他缠着她没忍住,又跟他过了两招,发现自己原先所学似有漏洞,严都统给她指了出来,并把如何改进告诉了她。
果然她练了后,他竟又一次被她挡了攻势。他没恼反而笑道:“哎呀,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我又要重新破解这一招了,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当时不知为何,清香看着他一副哄人的笑脸,心里疼了一下,就是莫名的在心疼一个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后来,只要他露出这种笑容,清香心里都会不好受,腌腌地疼,她也不知这是怎么了。此刻,娘娘问她喜不喜欢严都统,她虽嘴上否认了,但何为喜欢,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会心脏疼,那她可不就是喜欢上了?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地回到了宫里。回到元尊殿,王承柔发现后宫毫无动静,选秀的进度停在了她进宫那刻。
李肃下午就过来了,一来就遣了宫人,抱住了她。王承柔很久没闻到他身上这种熏香的味道了,一时觉得冲的慌,她摸了下鼻子道:“这一个月,选秀怎么毫无进展,按说各宫早该进人了。”
李肃毫不在意道:“你不在,当然就停了。”
这是什么话,她回家奔丧,自然是管不了此事,但总要有人接手才是。这可真是耽误事,她本来想的蛮好,待她从侯府回来,后宫的牌子早该轮起来了。可没想到,别说挂牌子了,就连宫都还没入呢。
一个月可以不接触李肃与这个比起来,王承柔竟不知哪个更吃亏。
李肃见她皱眉,他道:“你这不是回来了吗,重新主持起来不就是了,又没说不让你弄,当初就说好的,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
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她加快进程,把十天的进度赶到五日,不,三日。入选的四十六位,选出八位出来也不是难事,紧着漂亮的,对李肃流露出向往,进宫意愿特别强烈的尽快选定就是。
想到此,王承柔恨不得一把推开李肃,现在就开始忙活儿。
能感受到身后的热气越来越炙,王承柔冷冷地道:“圣上,臣妾还在孝期。”
李肃:“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宫中的女人是没有孝期的。”
王承柔依然冰冷:“若是不讲孝期,皇上为何会允臣妾在侯府呆足一个月,皇上这样的行为不觉得矛盾吗?”
李肃松开她一些:“你要多久?”
王承柔:“那按着儒学孝典当然是三,”
“你想好了再说,若是说的我不满意,你的孝期也就是这一个月。”
“三个月。”
李肃:“好。我再等你两个月。”
他答应的太痛快,王承柔有种说少了的感觉。
第100章
王承柔想到一事, 她道“清香与严涛好像有情况,他们两个是真有缘份,臣妾看着若是这次依然能成, 找个时间给他们把事办了。”
李肃沉默了,王承柔感到不对, 回身看他“怎么?皇上有什么别的想法?”
李肃道“再说吧。”
王承柔“圣上还没有告诉臣妾, 上一世清香与大将军有没有过得很好?”
李肃的态度让王承柔起了疑心,难道上一世这两人并不相合?
李肃想了想,坐好道“上一世, 清香没有去到边关, 她在半路看了你给的嫁妆,感觉到要出事,就跑了回来。”
王承柔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她希望的, 没等她问, 李肃就接着说道“白那边没等到人自然着急,我本打算安排她再过去,但她非要给你守灵,放弃去往边关完婚。两年后, 白归都,直至清香给你守足三年,才同白成了亲。”
李肃停了下来,王承柔知道事情应该还没有完, 她问“后来呢?”
李肃“她是玄家后代你知道吧, 都以为那三年里, 她是在为你守灵, 实则她早就拿定主意要用祖上的术法给你搏一个来世。”
王承柔一下子站了起来“所以, 我,我能有此奇缘,是因为,”
李肃点了点头,王承柔慢慢转动脖子,朝门外看了一眼,那该是清香待命的地方。她看了会儿,重新坐下道“再然后呢?”
李肃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哀色“其实她头两年是失败的,直至第三年白回来,他们成亲的时候,她才看到成功的希望。”
“玄术也不全是行正道,如此逆天之法自有禁制。而此法的惩罚就是下在施法者身上的。她在成亲前看到了白的八字,加之白是她除了你这个主子最在意的人,两个条件加起来,最后她决定设坛施法。”
李肃说着忆起了当年那一幕,他赶到的时候,自然是要救白的,但听到清香说“皇上也想娘娘回来吧,人死并不是如灯灭,我自有法子让她复生,只需要八柱行罡之命的人,我夫君就是。而这种禁术还要对施法者自损才能成功,最好的损害就是,心痛至死。”
李肃听明白了,他震惊之后犹豫了,其实说犹豫都有些勉强,他只是楞了一下,在白失去性命与王承柔有可能重生之间,他根本就没的选。
唯一让李肃感到心慰或是说可以自欺欺人的是,皙白在明白了所有之后,他成全了她,成全了他们。他没有口出怨言,在面对清香的眼泪时,他甚至还在安慰她。而对于自己,这个本带兵过来救他的昔日兄弟,如今的君臣,他也是没有一句怨言。
“什么意思?清香做了什么?”王承柔的提问打断了李肃的回忆。
“她亲手杀了白,以他的心头血完成了此术。但她也骗了我,我一直以为此法若是成功了,你会重新回来,不想竟是这样的回来。”
王承柔是震惊的,惊到她好久没有说话,她知道清香是忠心的,可以信任的,但没想到她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明明上一世,她看到过清香对严涛的情意,是真心且热烈的,她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而李肃,王承柔抬眼看他,他竟为了一个不知是否成功的禁术,连他的大将军都祭了出去。他与清香莫不是疯了?
李肃看着王承柔表情的变化,他道“觉得很疯狂?当年更疯狂的事我都做过。当时处在施法现场的我,极本不用清香多说什么,我就完全理解了她,赞同了她。可能我们都疯了吧,只有疯子才能互相理解。这一世你要好好的,不要再让在乎你的人发疯,好不好?”
“不,你与清香不一样,她是真的想我好好的,圣上不是。”
“我怎么不是,这世上能让我在乎的只有你一个,对我来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李肃反驳。
“若圣上真为我好,就放我离开,我什么都不要,容静居还我就可,若是不行,随便一个院子屋子也可。圣上做的到吗?”王承柔本不带希望,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希冀的目光。
李肃想都没想“不,不行。只这个不行,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光从王承柔眼中消逝,她就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她恭敬道“那就不需要了。选秀的事臣妾会继续主持,清香与严都统的事……还是看他们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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