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这些妇人……
顾馨之想了下,把庄姑姑喊出来。
“虽说咱家不包午膳,但织房、染房那边有的,这边也不能少。”
庄姑姑秒懂:“您是说那些茶水点心的?”
顾馨之点头:“嗯,天儿太热了,别等到下晌再提过来,放凉了就提过来,你看着安排。”
“好。”
“凉白开也备好,别让人渴了没处找水的。”
庄姑姑:“都在屋里放着呢,已经跟他们说过,渴了自取。”
顾馨之看了眼屋里,压低声音:“你得空跟他们聊几句,聊聊孩子聊聊琐事的,别搞得气氛太严肃了。”
庄姑姑哑然:“第一天嘛,不太习惯也是正常,过几天就好了。”
“这样嘛。”顾馨之挠腮,“反正你看着,赶进度是一回事,可别把人压出心里毛病了。”
庄姑姑似懂非懂:“好。姑娘放心,奴婢看着呢。”
顾馨之摆摆手,再看了眼紧张兮兮的妇人们,晃悠着离开了――她身为大领导,留在此处这些人更不容易放松了。
职工上岗,订单正式进入赶货期,顾馨之才稍微缓口气,然后开始频繁进京城。
距离重阳节不足一个月了,她前面放下话,要帮着筹办那联合秀展,自然不能光说不做。
以绣工著称的两家排在前头,后面依次轮上。
她也不做太复杂的设计,简单调整搭配,便有出其不意的设计美感――站在巨人肩膀上培养出来的审美眼光,应付这些掌柜简直不要太简单。
设计之余,还要指导他们在裁剪、缝线上的注意要点。这个倒是简单。这些铺子里都养着厉害的裁缝、绣娘,她只需稍稍提点一二,这些人便能处理妥当,比在庄子里省心。
除了走秀衣衫要准备,还得做舞台设计、现场布置设计、走秀人员安排。
前两者倒还好,几位掌柜商量过后,直接请了一帮给戏班子搭台的杂班,交给顾馨之安排。
顾馨之也老实不客气,画了立体草图,扔给他们去头疼。
最后一个走秀人员,才是重点。她很是发愁,犹豫了好些天,都没想好该找什么人。但这些掌柜们却老神在在的,她忍不住问了句。
彼时,她正在锦绣布坊里与陈章、及布坊管事们商量着设计稿。听见这问话,陈章很是不解:“这有何难的?谁家没个亲戚朋友的,再不济,铺子里这么多伙计,家里总有吧……人选我们早就定好了啊,不然怎么做衣衫?”
顾馨之:“……男衫便罢了,姑娘们不怕被人非议吗?”
陈章“哦”了声:“你说这个啊,放心,这个我们早就想好了,到时让她们戴个面纱,不露脸。”
顾馨之:“……”这……她真是没想到。
陈章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不过,我听说那走秀还有特别的步子,叫什么、什么猫步的,他们可不会,是不是得教一教?”
顾馨之回神,忙道:“不用不用,那是小孩子学走的,显得精神气些。咱们展示的是长衫裙裳,只需姑娘走出那大家闺秀的模样就行了,琴曲也得配悠扬雅致的。”
陈章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模特之事解决了,顾馨之对这场展示会更有信心了。
……
谢慎礼自然知道顾馨之天天往各大布坊钻,心里很是发愁。
小姑娘不过是取巧。若她只是寻常百姓,这事儿,混混就过去了。
但他势必要娶其进门。届时,她少不了要与这些贵人们打交道。
这番行止,又事涉皇子,将来定会让人诟病。
三人成虎……
他得想个法子。
……
炎热的八月在忙碌中一晃而过,中间还过了个中秋节。
顾馨之琢磨着,中秋节是个大节日,怎么着也不能不送礼,就着人偷偷送了些自家做的月饼、瓜果过去。
也不知道这厮是算好了还是怎么滴,从中秋开始,隔三岔五就往她家送东西,仿佛又回到前段时间那光景。
这番下来,到九月的时候,赋闲在家的谢先生已然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聊主角。
过去的一个多月,他两度求娶顾家姑娘,皆被退亲,退亲了就罢了,还隔三岔五往顾家布坊送东西,卑微得许多人都看不过去。
这样的谢先生,哪里还是那打马游街的探花郎,哪里还是那千里追敌、万人中取敌首脑的勇武将士?
美色误人啊。
至于那美色?唉,也是个苦命人啊。听说那顾姑娘与谢先生两家是故交,怕影响谢先生名声,这才不愿意嫁的。如今一柔弱姑娘撑起家业,天天四处奔波、抛头露面的,当真苦命……
微服出宫的皇帝听了一耳朵,颇有些好笑:“先生也不澄清一二吗?”
谢慎礼淡淡道:“皆是事实,何须澄清?”
皇帝:“……”
陪同的禁卫统领刘大人哈哈大笑:“想不到先生竟是这般痴情人物。”
谢慎礼颔首:“过奖。”
刘大人一窒:“……在下并非夸奖。”
谢慎礼:“哦。”
刘大人:“……”
这回轮到皇帝哈哈大笑:“老刘你没事招惹他作甚,他那张嘴,不说话都能把你噎死。”
刘大人挠头:“这不是话赶话嘛……”
皇帝摆摆手:“好了好了,先生的私事我们还是别多嘴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出城。”
“是。”
今日重阳,皇帝出宫,是为与民同乐,也是想微服视察一下,看看登基数年,百姓生活如何,对他有何评价……倒没想到,先听到谢慎礼的流言蜚语。
皇帝想了想,还是劝了谢慎礼一句:“先生深情自是无可厚非,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要因儿女私情误了正事。”
谢慎礼垂眸:“是。”
皇帝便不再多说。
一行人顺着人liu出了城,打算奔向东城郊外的四里桥,在那边登高。
刚出城走上半里路,便听到悠扬的琴曲之声。
坐在车里的皇帝诧异,微微掀起车帘,问:“如今还不到登高之处,便已经有人奏乐了吗?”
刘大人骑在马上看得分明,忙凑上去,答道:“看起来不像,仿佛是有戏班子在前边摆台。”
皇帝:“这乐声听着也不像啊……”
谢慎礼拽着缰绳候在旁边,神情淡然,仿佛对这些毫无兴致。
皇帝放眼远眺,只看到高台和人群,想了想,道:“总归是闲逛,过去看看。”
“是。”
第73章 重阳
八月底, 几件悬而不决的事情陆续解决,皇帝私下会见几名近臣心腹,讨论近日几件棘手的大事,甚至特地将赋闲在家的谢慎礼喊上, 让他给点意见。
事情谈完, 君臣几人开始闲聊, 其中一位大人聊到七月御驾出行之事。
“……第一次七月南下, 才发现南边着实暑热难耐,好在是一切顺利。”
其余众人纷纷应和。
谢慎礼叹了口气:“倒是让在下又错过一次中元盛会。”
大衍对中元节颇为重视, 京城各处会提前售卖各种冥器等纸扎物,随处可见的盂兰盆, 还有许多果食、花果, 勾栏瓦肆里会连着搬演《目连救母》等杂剧……连朝廷各部也会设置道场大会,祭奠亡灵等。一个中元节,京城里能热闹近十天。
但今年的七月,他们都在外头。
至于谢慎礼……皇帝回想了下, 发现他真的好些年不曾在京里过中元节了,不由哑然。
户部尚书魏大人捋了捋长须:“谢先生这些年南来北往的, 确实辛苦了。”
左都御史孔大人则笑道:“先生可是想要为阵亡将士祈福?”这里大臣大都知道几分谢先生家里情况,自然不会这般没眼色, 问他是否要祭奠先人。
果然, 谢慎礼颔首:“亦是其一,主要是凑凑热闹。”他看看众人, 笑叹了声,“抱歉, 在下这段时日过得太舒服, 竟生出享乐之心了。”
皇帝无语:“那你还不赶紧回来帮朕。”
谢慎礼拱手:“还望皇上体恤, 在下年岁不小了,还是希望先成家,再立业。”
立业?几位大臣顿时忍俊不禁。
皇帝无语:“你都立了多少年了。”
谢慎礼轻咳:“不若我们继续讨论中元节?”
皇帝没好气:“中元节都过去多久了,还讨论。要讨论,怎么着也是讨论重阳节吧――诶,说来,朕登基后,确实没有去登高望远了啊。”
户部尚书笑了笑:“最近朝中无甚大事,皇上若是想去,但去无妨。”
左都御史:“这……年初才出了那样的事情,皇上还是要三思。”
其他大人纷纷进言,有支持的,有不支持的,倒是谢慎礼垂眸敛眉,半声不吭。
皇帝看向他:“先生应当要去登高的吧?”
谢慎礼颔首:“不敢欺瞒皇上,在下正有此意。”
皇帝挑眉,当即拍板:“行,那朕就跟先生同行吧。”
众大人:“……”
谢慎礼迟疑片刻,垂眸拱手:“不胜荣幸。”
……
重阳虽已入秋,暑气犹在,百姓们趁着清早凉快,纷纷出城登高。
金华寺、四里桥、雁塔……城外四面高地、山坡,皆是登高的好去处。经过数位大臣的激烈讨论,最终皇帝择定了四里桥。
不过,他们刚出城,就听见曲声,隔着老远都能看到高台,还有好些棚子,还有许多人往那边去。
皇帝本就是出来散心凑热闹,当即拍板上前。
往前再走一段路,那片地儿的情景便看得更清晰了。
背河而立的高台矗立在前,与寻常戏台不同,上面没有雨棚,只在背后竖了块大板子,板上色彩很是艳丽,上面的字倒是看不分明。
高台前边有两排整齐的雨棚,底下人流涌动,瞧着,像是……摊贩?
皇帝诧异:“看着像是市集啊。”招手让随行的九门提督上前,问,“京城的市集已经开到此处了?”
九门提督忙道:“没有,这处一直是片空地,中元节的时候还有许多百姓到此焚烧盂兰盆呢。”
皇帝“哦”了声:“那这是怎么回事?”
九门提督呐呐:“臣、在下并不清楚……”
皇帝顿时皱眉,扫了他一眼,不再多话。
九门提督冷汗都下来了,求助般看向其他人。
这九门提督本就是负责京城治安,如今连京城门口出现这么大的市集都不知道,其他人哪敢解围。
皇帝也不多话,人太多,前边已经无法通行车马,他索性下车,领着众人缓步往前。
两排雨棚,棚下有摊贩,雨棚中间是丈许宽的过道,行人在此来去半点不会拥挤。
再看雨棚,搭建得又高又宽,摊贩用了一半,还有一半空地给顾客、行人通行,通风透气,遮荫挡雨,倒是便宜。
皇帝颇有兴致地走进雨棚,挨个往下看。
蔬果、点心、糖画、干货、木器、酱菜……甚至还有算命摊子!
“这位大爷,老朽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想必非富即贵――”
“去去去。”禁卫统领刘大人满头黑线地拦下算命的老头儿,“瞎算什么,找别人去。”
“诶怎么说话呢?老朽也就是看他面相好,算个吉利,怎么叫瞎算了?”
刘大人板起脸,将他按回摊前:“找别人去!”
皇帝大乐:“哈哈哈哈哈~老刘让他算。”
谢慎礼拦住皇帝:“老爷,前边应当快要开戏了。”前边曲声一直未停,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皇帝意会:“得得,不算了不算了。”哈哈大笑着往前。
走完一侧雨棚,皇帝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不过,一如谢慎礼所言,前边开场了。
走出雨棚,皇帝才发现,这高台竟与寻常所见丝毫不同。
寻常戏台都是四四方方,三面围起,方便戏子上下台。这处高台,却是横竖交叉,向外凸起一长条,台子背后立着三块大板子,折成屏风模样,围着台子,瞧着甚是古怪。
再看周围,台子边上另有一矮台,上面诸般乐器齐全,此刻诸位乐师正在弹奏着舒缓的乐曲。
皇帝扫了一圈,看不出端倪,遂转回去看台子正后面那块大板子,逐字念道:“京城布坊联合秋季新品展……”他茫然,又念了一遍,然后问,“这是什么东西?”
诸位大臣也都一脸茫然,然后齐齐看向九门提督。
后者一头大汗,忙不迭道:“臣、在下看到熟悉的弟兄在此值守,且等我去问问。”话未说完,已一溜烟跑走了。
众人:“……”
这厢话音刚落,耳边那慢悠悠的乐曲突然停住,下一瞬,是疾风骤雨般的鼓点。
众人忙循声望去。
随着激昂鼓点,一名着大礼服、手持一怪模怪样物件的妇人踏上台子,沿着凸出的台子走到前端,笑着福身:“诸位大安!欢迎诸位莅临本次布坊联合秋季新品展……”
妇人简单介绍了这次活动。
虽然用词很是陌生别扭,其实内容很简单,只是城里几大布坊展示新款秋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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