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分别多日的明婉好生温存了几日,他方要专心复习,却又听说小叔再次去求娶――竟是誓要娶人进门的架势。
他正惴惴不安,转头小叔就迎来二次提亲被拒。
他大松口气。也是,以顾馨之和离时的决绝,想来,他不需要面对前妻成为自己长辈的尴尬……
再然后,他便带着这种窃喜莫名的心情,踏入秋闱考场。
不想,竟名落孙山。
想他在琢玉书院时,是人人称颂的才学之士,是备受期待的会试选手――怎会落第?!怎会连乡试都过不了?!
谢宏毅不敢置信,反复询问去看榜的奴仆,后者被问的犹豫了。
邹氏见状,立马再派一波人去查看。
谢宏毅木然坐下。
张明婉忙柔声安慰:“许是下人看错了,夫君别慌。”
邹氏柳眉一竖:“你这什么话,肯定是看错了,我儿怎么可能落――呸呸呸,反正我儿肯定是名列前茅。”
张明婉顿时红了眼:“娘,妾身只是担心夫君,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许是?”
“妾身――”
“够了!这有什么好吵的?”谢宏毅微怒。
邹氏俩人连忙噤声。
谢宏毅难得发怒,屋里一时陷入安静。
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前去看榜的奴仆。
仿佛过了许久,屋外终于传来急促脚步声。
谢宏毅眼睛一亮,立马坐直身体,张明婉也巴巴看向外头。
邹氏更是急急冲到门口:“怎样?怎样?是第几名?”
“禀、禀大夫人,”答话的奴仆气喘吁吁,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
邹氏气道:“你会不会说话?!”
奴仆心一横,低头道:“奴才、没看到少爷的名儿。”
邹氏大怒:“什么叫没看到?!你眼瞎――”
“不要再说了!”谢宏毅铁青着脸站起来,“还嫌不够丢人吗?!”说完,甩袖便走。
张明婉连忙追上去:“夫君!”
邹氏也唬了一跳,想追,看到屋里一堆奴仆丫鬟,登时羞恼:“都愣住干嘛?没事做了是吗?”
……
大房这边愁云惨淡,转头,西府那边就使人传来消息,说谢五爷亲事定下来了,让管家的二房准备小定礼。
邹氏气得不行,想闹,想到各族老已经默认了此事,娘家最近好像也惹上麻烦,估计没精力搭理她,只能憋着。
还不敢告诉谢宏毅,更是叮嘱下人,不许告诉他这事,生怕他心里别扭。
谢宏毅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比不上五叔谢慎礼,但较之常人,已是优秀非常。虽然下场晚,但一路过关斩,只等这次乡试过了,明年便能下场会试,然后出仕――不曾想,竟折在这小小的乡试里。
他差点一蹶不振,好在,有张明婉小意温柔的安慰,他慢慢缓了过来。
想到母亲许是要担心不已,他想了想,便走出院子,信步走向邹氏独居的院落。
没走几步,便遇到两名洒扫丫鬟,视线躲闪、紧张行礼。
谢宏毅心下别扭,目不斜视径自走过去。
再走数步,又遇到平日多有接触的小管事,同样神情紧张、小心翼翼。
谢宏毅心中隐怒,胡乱应了声。
行至邹氏院落里,看到廊下丫鬟仿佛惊吓般的神情,他的怒意登时无可忍耐,抬脚就踹:“看到主子不会行礼吗?”
小丫鬟扑通跪下,忍泪道:“大少爷恕罪,奴婢知错了。”
谢宏毅重哼一声,抬腿便要进屋,另一丫鬟下意识要拦,看到旁边跪着的人,咬牙低下头。
谢宏毅不曾发现。
这个时间点,邹氏向来已经午歇起来理事,自然是方便的,再者,他来看自己母亲,有何不方便的?所以他径自往里走。
“……跟我有什么关系,如今管家不是你二房吗?你跑来问我作甚?”
谢宏毅顿了顿。这是有客?
就听二房婶子莫氏的声音道:“话不是这么说,当年馨之的各项礼数都是你经手的,如今我要准备,不得比照着你的单子来吗?”
谢宏毅准备退出去的脚步一顿。馨之?馨之的什么礼?
他心中倏然浮现不详预感。
邹氏仿佛气着了,声音尖利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比什么比?合着我儿子的亲事就是给你拿来比的吗?”
莫氏声音带笑:“这不比怎么行?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侄子,当叔叔的各项走礼,怎么着也不能输给当侄子的,这道理,不用我向你细说吧?”
什么叔叔?什么侄子?
谢宏毅心头凛然,大步穿过屏风,一把推开过道上的丫鬟,惊问:“婶子这话什么意思?”
屋里谈话的俩人齐齐愣住。
邹氏一看是他,急忙起身:“哎阿毅你怎么过来了?我们这是在聊着别人家――”
莫氏插嘴:“宏毅不知道吗?五叔已经跟馨之家里交换了庚帖,这月二十六就要去下小定了。”
谢宏毅怔住。
邹氏惊怒回头:“莫桑茹你――”
莫氏笑眯眯:“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可说的?五叔这把年纪了,是该找个知冷知热的,我瞧着馨之就很好,又温柔又安静,宜家宜室,配谁都不亏。”说着,还意有所指般斜了眼谢宏毅。
谢宏毅听若未闻。他满脑子只有一句,顾家,不是拒了谢家的亲事吗?
他没注意,自己把话问了出口。
莫氏笑道:“哎哟,现在不一样了,馨之可是皇后都欣赏的掌柜娘子,行得正坐得正的,谁不能嫁?再者,琢玉书院的山长夫妇亲自去议亲,这诚意足足的,顾家当然不会拒绝啦!”
邹氏已经顾不得搭理她,快步走向谢宏毅,小心翼翼道:“阿毅,要不你先回去歇着?”
谢宏毅神色茫然,看着邹氏,又仿佛没看到:“她,她怎能嫁给小叔呢?”
莫氏:“怎么嫁不得了?男未婚女未嫁,当然嫁的。”她笑容未收,语气带了几分正经,“宏毅,你也是婶子打小看着长大的,婶子就提醒你一句,馨之以后就是你的小叔母,见了面,你当执晚辈礼,恭恭敬敬的……方才那话,可不要再说了。你那小叔啊……”可不是什么容人的善茬。
谢慎礼恍惚不已。晚辈礼?……馨之当真要成为他的小叔母吗?
邹氏不满尖叫:“你在我院子里充什么长辈,若不是你过来,我儿怎么会知道这事?!”
莫氏诧异:“哎哟,你还打算瞒着他啊?小叔的婚宴他总得去吃吧?到时小叔还得给小辈们派红包呢,你搁这闹什么呢?”
邹氏语窒。
莫氏挑眉:“哟!难不成,宏毅对馨之还余情未了?!……哦也无所谓,反正小叔自个儿住西院,平日里也见不着。”
邹氏气急:“你说什么?我儿怎么会对那个不下蛋的贱人有余情?”
“大嫂慎言,那将来可是你我妯娌呢,你一口一个贱人的,多难听啊……”
俩人吵了起来,谢宏毅却半点听不进去。
他恍惚般走出屋子,过往两年多的记忆陡然从尘封中掀开。
一袭嫁衣、头戴凤冠的娇羞,低头为他布菜劝膳的俏丽,为看书的他换茶的温柔,窗下垂首绣荷包的风情……
他心口突然泛起酸疼。
他……当初应该好好待她的……
***
九月二十六,谢家派出长长的车队前往顾家下定,带回来顾馨之亲手绣制的……小荷包。
谢慎礼捏着拙劣不堪、几乎看不出纹样的荷包,哑然失笑。
看来,她说自己不擅针线,确实没撒谎。
他低下头,将荷包小心挂到身上。
苍梧欲言又止。
谢慎礼毫无所觉,起身,道:“走。”
柳夫人已经找人算好日子,冬月十二,他跟顾馨之便要完婚,他要提前去给几家亲友打个招呼。
片刻后,谢慎礼抵达城东的柳晏书府邸。
休沐在家的柳晏书很是诧异:“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吹来了?”
谢慎礼拱了拱手全了礼节,才道:“确实有事。”
柳晏书肃然:“请说。”
谢慎礼神色放松,道:“冬月十二是我婚宴,你是我多年兄弟,届时请务必拨冗参与。”
柳晏书点头:“这是自――等等,冬月十二?”
谢慎礼点头:“是的。”
柳晏书诧异:“你不是未定亲吗?我记着,你跟顾家刚交换庚帖――”
“定亲了,”谢慎礼语气愉悦,“今日过了小定。”轻咳一声,常年虚拢在身前的右手仿佛不经意般抚了抚腰上悬挂的荷包,“定亲回礼都已收到了。”
柳晏书下意识看过去。那荷包,上面仿佛还有几缕绞在一起的线团,图样也看不分明,像是竹子,又像是青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他瞬间意会过来,哭笑不得:“想不到顾姑娘的绣活这般水平。”
谢慎礼脸色一整:“人无完人,她已是聪慧过人,又擅制衣染布,若是再擅绣活,旁人岂不是要妒忌死?”接着神色放缓,“而且,你看这布料,乃是上好绸缎,丝线用色也青翠喜人,虽然绣工一般,却能看出很是用心。”
远在庄子的顾馨之连打两个喷嚏。
柳晏书:“……”哪里看出来用心了?他无语片刻,索性不与之讨论这话题,只问,“今儿不是才刚下定吗?你现在过来,是不是太早了点?”虽说已经比别人速度快,但……这家伙的喜帖估计都还没制好吧?
谢慎礼一本正经:“你是我兄弟,自然要提前说一声,礼数要到位。”
柳晏书:“……”他提醒对方,“你先生、师娘,是我大伯、大伯娘,你那亲事进展如何,我还是能知道的,何需你亲自跑这一趟?”
谢慎礼:“这怎么能一样?我亲自前来邀请,方显诚意。”他拱了拱手,“待喜帖制好,我再让人送过来,接下来我还得去陆家,便不久留了。告辞。”
柳晏书:“……”
进门还没坐下就要走,柳晏书一脸懵地把人送出去,扭头问书僮:“这家伙是怎么了?”
书僮犹豫片刻,小心道:“奴才看着,谢先生这趟过来,仿佛像是炫耀?”
柳晏书:“……”搁他这儿显摆什么呢?他早就成亲有崽,媳妇儿绣活绝对吊打顾姑娘三条街――
罢罢罢,老光棍,得体谅。
第78章 成什么亲
亲事定下, 顾馨之开始整理家里的财产。
前段时间,她向谢慎礼咨询相关律法问题,后者很担心, 不光亲自过来询问情况,还给她带了一套的刑律书籍。
好家伙, 这年头的书册可都是手抄本, 那大大的一箱子, 够唬人的。
数量多、律法齐全, 确实很实用。
这不,她特地翻了下契书的相干内容, 找到对应的田宅契。种种描述自不必说, 这田宅契大体类似于现代的土地证、房产证。
当初她出嫁, 许氏便是给她立了这个契,这是有官府认证的个人财产, 她以嫁妆带出去,不管夫家如何, 都不能动她的财产。
不过, 以她对许氏的了解,这些契书约莫还是谢慎礼的手笔吧……
她若是早知道这些律法, 和离的时候,就不用等谢慎礼出手,自己就能把嫁妆全部索要回来了。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 大衍的律法已经很完善了。
通过这个田宅契, 她可以将庄子田地、房屋都重新立个契, 归到许氏名下, 杜绝他日有什么纷争。
她对自己赚钱能力和人品都有信心, 但往后会遇到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她有个万一,这些东西就是许氏安身立命的根本。
许氏听她分析听得眼泪涟涟,抱着她又是一顿痛哭,顾馨之哄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这事,顾馨之已经提过几回了,她再推辞,便对不起女儿这一番心意。
如是,母女俩人继续商议――主要是顾馨之安排。
她们家产现在还算丰厚,但现银要留一部分采购布料和染料,还要预留发工资,剩下的,几乎都要拿去采买嫁妆。
虽说谢慎礼不差那点钱,但人情不是这样用的。索取有度,有来有往,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刨除现银,剩下的庄子铺子一分为二,铺子由顾馨之带走,庄子交给许氏。庄上的染房、织房、制衣房全都交给许氏继续打理。
但许氏死活不肯按分成分配,甚至连管事工资都不肯要,说没有这样吸女儿血的道理,顾馨之没法,只得折中,每月给她交租金。
许氏听说租金定不高,算是女儿每月给她点心意,这才作罢。
将所有东西列好,顾馨之拿去官府立契,家里的财产分配便算妥了。
搞完这些,她顺道去了趟铺子,看看生意。
托皇后娘娘的福,她家铺子过了那波客似云来的热潮后,生意依旧不差,每日都有买布买衣的,尤其是后者。
这段时日她又加了几种童装款式,染的布料鲜艳,图案逗趣又新颖,如今又跟皇后沾了点关系,许多人就爱来她这里买童装,偶尔也有老板要求定制。
开业那段时间,许多姑娘夫人在她这儿定的裙裳陆续穿出来参宴,加上几大布坊联合走秀,有些门路的人都知道她才是主力设计师。如此,她家铺子的定制衣服,终于打响了名声。
许多高门女眷都愿意找她定做两身,留着参宴。
为此,她最近是愈发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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