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傅晏辞,谁来爱她,她都不会再感动了。
临走的时候,傅晏辞送她到门口。
“周瑞那里,你的课还是要继续上。”
“我替你请了一位法语老师,以后会去工作室教你。”
“有任何困难,可以联系徐启。”
时衾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每一位前任都这般体贴。
“不要再管我了。”她轻轻说。
课她不会再去上,更别提法语老师,她也不可能去联系徐启。
联系徐启,和联系他有什么区别。
傅晏辞凝视她。
女孩微垂着头,乌发像瀑布般披散。
一个耳坠露了出来,细细的链子坠一颗珍珠,圆润雪白。
他第一次见她时,戴得也是这个耳坠。
时衾抿着唇,纤瘦娇小,背脊却绷得笔直,透出一股宁静的烈度。
像是一朵栀子,一股清泉。
现在,这朵栀子要顺着水流走了。
傅晏辞觉得呼吸都疼,却只能佯装轻松淡定。
他像是已经接受,懒懒地靠在玄关,凉凉地轻笑:“我的衿衿急着要长大。”
时衾敛下眸子,攥住扶手的指尖泛白,恨他这个时候还要说这些,让她更加难过。
“她不可能永远是你的小女孩。”
第34章 、月光
时衾走出公寓时,薄暮熹微,灰白色的天空染上了一条血线。
她仰头,望着那条天际线,突然觉得自己一下苍老了,比同龄人都要老。
十二岁的时候老了一次。
二十岁的时候又老了一次。
她好像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了。
她深爱过,然后又失去了,这真是极大的不幸。
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脑子里回响着离开时,傅晏辞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衿衿急着要长大。”
时衾恨他又深一层。
离别时为什么要说话,不如什么都不说。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句话了。
时衾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江晗在路灯下站着,朝她大步跑来。
他的目光落在时衾脸上,湿漉漉的眼睛,红肿的嘴唇,几个小时的电话接不进去。
江晗不用去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却不敢去想,想得他难受。
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
本来是不该这样的,本来是该把他推开的。
但江晗的拥抱,像是一根稻草。
即使是一根稻草,时衾也紧紧抓着不放。
她趴在男人的肩头,憋了一晚上的情绪,在这一刻放声大哭。
傅晏辞站在客厅落地窗前,远处的天空被朝阳染成血色。
有一对男女在血色之下紧紧相拥。
他觉得刺眼烧心,伸手拉了窗帘。
课不记得去上,饭也不记得吃,做什么事情都觉得呼吸喘不过来。
这些失恋的常态在时衾身上一样也没有发生。
除了分手那一天在江晗面前的失态,她恢复得格外快,表现得像平时一样正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这件事情,也是可以习惯的。
如果每一次她都撕心裂肺,那真是不用活了。
在这一方面,时衾给了自己许多心理暗示。
看,她没有那么伤心,说明她也没有那么喜欢那个人。
傅晏辞这个名字现在成了她的禁词。
所幸在学校里的时候,没有人会提起他。
时衾本来想把以前在淮宇科技实习加的同事全都删掉,但又觉得自己应激反应太过。
能加上微信的,都是她能聊两句话的同事,张文到现在还时不时找她聊天。
没必要因为一个傅晏辞,失去她自己的社交关系。
时衾最后只把徐启删了,她连并徐启一起记恨上了。
如果那天在车上,徐启对她如实相告,早说傅晏辞不喜欢她了。
她也不会最后和他分得那么狼狈。
分手之后,时衾生活里唯一的区别,就是周末的时间大段大段的空了下来。
她哪也不想去,就那么待在寝室里。
有时候发呆,一发就能发一天。
苏圆圆说她是她见过分手之后表现最平淡的人。
不像是她,哪次分手都要去酒吧闹得一个月不得安宁。
时衾总是笑笑。
苏圆圆说这话时,林乔没吭声,只是每次去食堂买饭,都会给时衾带一份。
她心思细腻,知道时衾并不是真正像表面上那样没事,不然也不会天天忘记了吃饭。
分手后第二周的周末,周瑞给时衾打来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
“翅膀硬了是吗,课都不来上了?”
时衾很喜欢周瑞的课,但她现在的身份,没了傅晏辞女朋友这一层,大概是永远够不上他们的阶层,也就没必要再腆着脸去够。
“周老师,我和傅先生已经分手了。”
周瑞的电话开了免提。
女孩温柔清淡的声音传来时,周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傅晏辞面沉如水。
时衾现在不叫他的名字,只叫他先生,比叫名字还要生疏客气。
“我不管你们之间怎么了,你是我的学生,没把你教出去,丢的是我的人。”
“赶紧滚过来上课。”
周瑞的言语激烈。
“……”时衾没办法,只能磨磨蹭蹭地动身去工作室。
挂了电话,周瑞摊手:“这样行了吧。”
傅晏辞没吭声,起身径直离开。
周瑞望着他孤傲的背影,无奈叹气,看向另一边的商寂,不解道:“他这都分手了,怎么还管得那么紧。”
商寂懒散靠在座椅里,双手抱臂,凉薄的唇勾起,好整以暇地看戏。
他轻飘飘地说:“谁知道呢。”
商寂那天也在大剧院,不巧正好看见了时衾,傅苏两家联姻的传闻甚嚣尘上,难免听了些不该听的,看了些不该看的。
他见傅晏辞最近感情不顺,丧得像条死狗,好心和他说。
偏偏傅晏辞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知道小孩跟他闹分手,是误会了他跟苏妙同的关系,愣是不解释。
商寂懒得再管。
他自己的一堆烂账都算不清楚。
商寂拍了拍西装袖口并不存在的灰,站起来:“我也走了。”
再不去医院看着人,苏妙同又得跟他翻了天。
小猫现在胆子大了,敢背着他打封闭针。
到底还是不长进,她要是腿废了,岂不是正得他意。
周瑞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了自己的工作室,忍不住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俩人拍拍屁股走了。
就剩下他一会儿还要带小孩。
他低头打开手里的纸条。
龙飞凤舞的几排字,是傅晏辞给他列的谈话核心内容,先聊什么再聊什么,别聊什么,事无巨细。
父母教孩子都没那么上心。
时衾去到工作室以后,周瑞和她促膝长谈聊了许久。
让她课继续上,法语要找老师学,只字不提傅晏辞。
时衾很感谢他和自己说这些。
她也的确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和打算,也想离那个人越远越好。
工作室里傅晏辞曾经站过的那块地方,时衾再也没上那里去过。
她知道自己表现得正常,其实一点不正常,杯弓蛇影的。
换个环境,也许会慢慢变好。
之后时衾的所有时间几乎都被占满,学校的课,工作室的美术作业,还报了法语的语言课。
她一向聪明,学什么都快,美术作业和法语课都做得很好。
除了学校里的专业课让她时常受挫。
要不是跟周瑞上课,时衾对自己能力上的自信,就要被电子信息工程这个专业给摧残没了。
巴黎美院的申请是需要看作品。
时衾大学的专业并不能帮助她申请学校,只能拿作品去参加各种国内外的比赛,来摸她自己的水平到底如何。
她运气好,几乎每次参加,都能拿个或大或小的奖项。
周瑞也很高兴:“都说了你是我带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时衾高兴之余又觉得奇怪,她以前应该是没听过周瑞这么夸自己的,不知道他是跟谁说的。
转眼就到了大四,时衾早就考过了语言证书,申学校的过程也很顺利。
周瑞几乎把所有的流程都替她摸清楚了,时衾就要按照他教的一步一步去做。
在六月的时候,她就收到了巴黎美院的录取通知书。
时衾收到邮件以后,第一时间截图发给了周瑞。
高档私人会所。
傅晏辞难得组了个局,请了圈内好友,说是庆祝。
友人问庆祝什么,傅晏辞不答。
商寂和周瑞晓得,意味深长地互看一眼,开了瓶极贵的红酒。
傅晏辞敬了周瑞一杯,说他辛苦。
周瑞不敢当。
他确实是没什么辛苦的,不过一个传话筒,上不了什么心。
时衾申请学校的事无巨细,也都是傅晏辞准备好交给他去说的。
周瑞把录取通知书的邮件截图给他看。
手机屏小,字也小。
傅晏辞读得很慢很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不像平时,看个价值几千万的合同,也是一目十行。
许久,终于读完,他关掉图片,看见了下面时衾发来的一段语音。
傅晏辞踌躇,缓缓点下播放――
“周老师,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
女孩的声音轻柔婉转,像是夜莺在低语。
明明已经过去快一年了,他还是能轻易听出里面透着的一股淡淡悲凉。
他垂下眼帘,久久不能回神。
友人们在喝酒闲聊。
傅晏辞一个人靠进椅背里,拿着周瑞的手机,一段语音,一遍一遍,听了百次。
时衾离开那天,江晗和她同一天飞机。
她飞法国,江晗去的美国。
时衾的航班时间在前,要登机的时候,江晗很轻地抱了她一下。
“常联系啊。”他故作轻松地说。
时衾望着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江晗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又是想给他找不痛快。
“差不多得了,给我留点脸。”
非得要一遍遍拒绝他才行。
他追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够跌份儿的了。
时衾对上江晗的眸子,明亮漆黑,眉眼俊朗,和那个人依稀有些相像。
她立刻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她只是不想江晗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而已。
江晗觉得她是真不会说话。
一句对不起,还不如再拒绝他一次呢。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登机吧。”
目送时衾离开,江晗拖着行李箱,去了柜台办理退票。
其实他计划离开的时间是下周,不过是找个借口送她。
要是特意来送,时衾肯定不会理他。
江晗走出机场,望着凌晨六点的灰白色天空,苦笑出声。
搞不懂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要吃爱情的苦,大概没有人能做到像他这样的程度了。
机场的贵宾室,傅晏辞隔着一道玻璃和半遮的屏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晗来为时衾送行,看他把时衾抱进怀里。
从他轻轻一拢的动作里,傅晏辞知道他们之间尚没有什么,不过是江晗一厢情愿。
但他握住玻璃杯的手依然收紧,指尖泛白,几乎要将杯子捏碎。
直到机场广播开始催促,他才起身登机。
第35章 、月光
飞机上,时衾的位置在最前一排,靠窗。
值机的时候她运气好,升了舱,旁边两个位置都还没有人。
周围法语和中文夹杂聊天说话的声音,吵吵闹闹。
她的额头抵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
飞机起飞时,正好赶上日出,远处的朝阳呈现鲜艳的血色。
以前的人们,将黄昏和黎明视为同一样事物。
时衾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黎明和日出不再给她希望的感觉,更像是黄昏的别离。
她的拇指不自觉在无名指上轻蹭,好像那里空了一块。
明明戒指戴了没几天,摘了快两年,时衾还是没戒掉这个动作。
飞机升到五千米高空之后,舱内温度变得很低。
时衾特殊日子来了,小腹隐隐坠痛,更加怕冷了。
空乘人员一直在中间被乘客叫住,总不到前面来。
等了许久,从前面头等舱出来了一位空乘。
时衾想找她借毯子。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的毯子已经都发完了。”空乘的声音温柔充满歉意。
时衾笑笑,赶忙说没事。
空乘看她脸色苍白,关切问:“女士您是不舒服吗?”
时衾摆摆手,用女生都懂的方式含糊解释。
空乘了然:“这样,我帮您再问问。”
她掀开帘子,回到了头等舱。
原本时衾以为她会去很久,谁知道没两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张叠成方块的毛毯。
“正好头等舱有位乘客不用毯子。”
时衾道谢,接过毯子。
毛毯的触感柔软,她整个人裹在里面,身体温暖起来,总算觉得好受一些。
时衾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在毛毯上隐约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檀木香气。
等刻意去再辨认时,味道又没有了,好像是错觉。
十一个小时的航程,在法国时间的中午落地。
时衾因为那错觉似的一缕檀香,整趟旅程都没有睡着,情绪莫名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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