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舟不明所以,嘟哝道:“看什么?”
宋瑾瑜不说话,停顿了有两秒,她突然发狠似的推开沈柏舟,人贴在紧闭的门扉上,身体瑟瑟发抖。
“明……明月……”
沈柏舟被撞在墙上,一时找不到焦距,刚要发怒骂宋瑾瑜几句,却被忽然撞入耳膜的两个字给震得魂飞魄散。
明月?
他倏然抬眸,眼里却多了一抹凝重压抑的黑色身影。
真的是,明月!
是她。
沈柏舟的脑子霎时变得一片空白,他张着嘴,震惊愕然地盯着越走越近的明月,看着她那双溢满了痛楚和愤怒的眼睛,他愧惭地移开视线,嗫嚅说道:“明……明月。”
明月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快又急。
沈柏舟连忙去追,在中途拦住她。
“明月,你听我解释。”
他上前,想拉住明月的手,却被明月躲开,她转过头,捂着嘴,表情极其痛苦地干呕了几下。
沈柏舟面色剧变,觉得自己被明月完全轻视了,不,是轻蔑,她看不起他,她觉得他脏,是真的觉得他脏。
他的手在半空中尴尬地举着,过了半晌,收回。
明月退后一步,在他身前两步远的距离站定,她单薄瘦弱的身体像是被暴风摧残过的花朵一样,透着被凌虐过的痕迹。
但是她的眼神却又是那样的清亮有神,此刻,即使里面盛满了愤怒和痛楚,她依旧像骄傲的天鹅一样,扬着美丽高贵的脖颈,居高临下地控诉他。
“解释?你还能想说,我不该来?还是要我亲眼看着你和她干这些龌龊事,才能满足你的要求?沈柏舟,你让我觉得肮脏,恶心,你还是个人吗?怎么能做出这种,这种丑事!”
沈柏舟羞愧难当,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明月,你原谅我,就这一次,求你原谅我,我保证不再犯了。”
明月眼神冰冷的看着他,忽然,转身就走。
沈柏舟惶然追上前,抱住明月,明月拼命挣扎,他紧箍不放,争执间,就听到‘啪!’一声脆响,明月甩了沈柏舟一巴掌,脚步踉跄地跑远。
阴暗的走廊里,沈柏舟捂着脸,神情呆滞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第155章 老古董
明月刚跑过拐角,就被一只大手握住手臂。
茫然抬眸,却对上寇兆晖那双关切担忧的眼睛。
“跟我来。”
他带着明月拐入备用电梯间,按下下行键。
明月的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疲惫憔悴到了极点,仿佛轻轻晃一下,她就能倒了,看着令人揪心难过。
电梯很快到达楼层,寇兆晖说:“进去吧。”
明月像是机器人听到指令一样,跟着寇兆晖走进电梯。
寇兆晖看看她,掏出电梯卡在操作盘那里刷了一下,按下一层按钮。
电梯徐徐下降。
到达一楼大厅,又是寇兆晖提醒她:“出去吧。”
她才听话的跟着他出去。
“你在这儿等着我,我把电梯卡还给前台。”他的身份证和钱包还押在前台,他得把东西换回来。
明月双目茫然地看着他,机械地点点头。
寇兆晖又叮嘱了一遍,才快步向前台走去。
等他办完手续,拿回自己的钱包和证件,回去找明月时,那处隐蔽的角落里已经空无一人。
四面环顾,没找到他要找的人,他不禁感到一阵失落和难过。
她,终究还是走了。
选择了不相信任何人。
明月出了酒店,沿着人行道向西走。
她神情茫然,走路步速不稳,常常会撞到身边的路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累,在路边的道牙上坐了下来。
看着宽阔的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流,她木然凝思,从下午一直坐到天色渐暗,依旧像个雕塑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个环卫工人观察她很久了,这时忍不住过来劝她,“姑娘,可别想不开呀,你还这么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明月动了动睫毛,转动僵硬疼痛的脖颈,头上仰,看着面目慈祥的老大爷,声音沙哑地说:“我就是坐会儿,没想寻死。”
环卫工愣了愣,说:“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你坐老半天了,天这么冷,想下雪呢,你还是回家去吧,大过年的,别让家里人担心。”
明月神色木然地摇摇头,“我没有家。”
没有家人。
环卫工了然苦笑,又是一个苦命人。
他叹了口气,像是劝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说道:“那也得对自己好一点。既然老天爷给了咱们这条命,就总有用处。东边不亮西边亮,天大地大,总有能容身的地方。你说是不是……唉,真是可怜呐。”
环卫工拖着扫帚走了,明月神色怔忡地看着老人的背影,耳边反复回响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是啊,既然老天爷给了她这条命,就总有它的用意。总不至于让她从出生到现在,甚至到遥远的将来,到老,到死,都这么倒霉背运吧。
如果真是那样,她定要去找老天爷讨要个说法,她要问问它老人家,为什么如此苛待于她,连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都不给她。
她扶着道牙慢慢站起来,因为久坐不动,她的腿已然失去知觉,而紧接而来的钻心噬骨的麻痒滋味,让她摇晃着几乎要跌倒。
她硬是咬牙坚持下来。
她的手机早关掉了,无法查询具体方位,只能问了路人,走了四五里的路找到地铁站,才辗转回到城中村。
回到租住房,还没进屋,房东王叔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小明,你男朋友一直在找你,刚刚才走,说是让你回来不要乱跑,就在家里等他。”
明月眼神涣散地靠墙站着,神色颓然地说:“我没男朋友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房东一听愣住。
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一下明月,不禁大惊失色,问道:“小明,你莫不是病了吧?看你浑身发抖,像是在发高烧呢。”
明月惨笑一下,“没事,死不了。”
房东看她去了半条命的模样,又回忆起刚才那个惶急失措的年轻男人,猜想着两人是不是吵架了。不过,看情形可比吵架严重多了,因为自打他接触明月以来,就没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
房东也是个心软的人,他刚准备叫妻子过来看看,却被明月拒绝了。
“已经够给您添麻烦了,我没事,就是想睡一觉。”
说完,她便摸索着打开门锁进屋去了。
房东担忧地摇摇头,转身,踱着方步回屋去了。
明月躺倒就睡。
闭着灯,蒙着被子,什么也不想,一直睡到外面有人敲门。
“明月――明月――开开门,开开门,我是柏舟啊。”
明月头疼如绞,浑身发烫,牙齿却在打颤。
她就像置身于火山和冰川的交汇处,寒热交替,令她痛不欲生,受尽折磨。
“明月――明月――咚咚咚――明月――开门!”外面力量渐大。
“喂!深更半夜敲什么敲,不知道别人要休息呀!”楼上的住户忍不住大声呵斥道。
沈柏舟连连道歉,他压低嗓音,在门外小声叫着明月的名字,反反复复,像是春季发情的母猫,叫的人心慌厌烦。
“明月……明月……”
终于,明月忍不住坐起。
她的头嗡地晕眩了一阵儿,连着吸了几口气,她扶着床边找到拖鞋穿上,然后跌跌撞撞走向窗口。
“明月……明月……开门呐,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沈柏舟弯着腰,脸趴在门缝里,朝里探望。
突然,门开了。
他的身子打了个趔趄,差点就栽进去。
心中却涌上狂喜,明月肯见他了!
谁知刚乐了不到两秒,就觉得一前一后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的身上砸了过来。
他下意识躲到一边,只听啪啪两声巨响,两盆开得正旺的虎皮吊兰在他的脚下摔得粉碎。
紧接着,面前洞开的房门,咣的一声合上。
紧接着里面传出明月沙哑的声音,“110吗?我这里是临川村北一街坊4号,有人扰民……”
沈柏舟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好耐性终于在这一刻耗光。
他咚咚砸门,怒吼道:“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明月,我算看清你了,你这个人,就像宋瑾瑜说得一样,是个冷血动物,不开化的老古董!”
“滚――”屋门传出一声巨响,沈柏舟吓得跳开,脸色铁青地砸了一下门,大步走了。
明月颓然倒在床上,她闭着眼睛,扯过一旁的被子,蒙住头。
不多一会儿,屋里就传出她压抑痛苦的哭声……
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哭,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到心碎难过。
第156章 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
像是应景一样,从早上开始天空飘起雪花,到了中午,变成了中雪。后来,又变小,然后在傍晚辞旧迎新的爆竹声里,彻底停了。
房东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敲响小平房的屋门。
“小明,小明,你开开门。”
叫了足有五遍,终于,屋里面传出响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看到明月的那一刹那,房东手里的盘子差点没掉地上。
这还是人吗?
鬼也比她好看!
房东蹙着眉头,进屋,想把饺子放个地方,可屋子太小,他看了一圈,只好把盘子放在窗户台上。
看着窗台上五六干涸枯萎的花草,他不禁想起早晨清扫院子时从平房门口扫走的那两盆花。
碎的稀巴烂,连根须都掉出来了。
看样子,就知道扔它的人该有多愤怒。
看来,这两个年轻人是不能好了。
“小明,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去医院看看吧,打一针,不行就输液,大过年的,别给新年带去背运。”房东劝说道。
明月坐在床边,裹着被子,用舌尖润了润干涸起皮的嘴唇,“再睡一天……”
说话时嘶哑的声调把她吓了一跳,她震惊地看着房东,房东也同情地看着她,最后摇摇头,劝道:“你不想去医院也行,待会儿我老伴给你送药过来,你可得吃了。”
明月想了想,说:“好。”
房东摆手说,“行了,别说话了,快把饺子吃了吧。”
等房东走了,明月挣扎着起身,到窗台边捧起雪白的盘子。
她用手指捻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停下,脸上露出一丝思恋的神色。
祥安路的姥姥家,每年大年三十就会包这种白菜熟肉馅的饺子。那一天,是一年里最和谐平顺的一天,她不会被舅舅一家人欺负,而妈妈也会高高兴兴地坐在餐桌前陪她一起吃饺子。
没胃口也强吃了四五个,后来,房东的妻子过来,看着她把退烧药和感冒药都吃了,才把剩了大半的饺子端走。
明月再次倒在床上。
她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想了想,还是按着按键开机。
明知道不会有人记得她,可在这样万家团圆的日子里,独自一人,忍受着病痛折磨的她还是希望能有一样东西陪着她。
母亲的吊兰不在了,如今能陪她的,只剩下这部买了好几年的手机。
“叮咚”
新短信的提示音。
她愕然一愣,以为是沈柏舟,下意识想扔掉电话,可一想,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经过昨夜那一场恩断义绝的折腾,他不可能会这么快服软。
她打开短信。
春节祝福的吉祥话我就不说了,明月,但愿来年你能活出精彩,活出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永远关心你的寇学长。
寇兆晖?
没想到,他竟然在惦记着她。
明月不傻,她还记得过去的事,寇兆晖和她在一个社团,曾经因为合作关系,对她产生好感,并向她告白,但当时她和沈柏舟刚刚确定恋爱关系,所以,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
想不到的是,时间兜兜转转,世事难测,到头来是她眼拙,心盲,选了一个浪荡公子哥错付终生。
她的手指在屏幕按键上停顿了许久,直到手机灭了,她也没能打出一个字来。
她这样的人,这样的处境,还去扰乱别人作甚。
寇学长是个好人,也是她不愿也不想去惊扰的男人,做朋友就好了,简简单单,毫无心理负担的朋友。
放下手机,她蒙着被子,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明月不知道的是,在她开机之前,皖州一小区的住户家里,刘素云把煮好的饺子端到茶几上,看了看端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的丈夫明冠宏,轻声问道:“你不给明月打个电话吗?今天可是年三十。”
明冠宏似老僧入定一样瞪着电视画面,半晌,才说:“不打。”
刘素云看看他,眼波轻柔转了转,说:“冠宏,你这样对女儿不行。”
“那你说怎么对她?啊,那孩子,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在车站,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办我难堪,我不打她打谁?打我自己?”明冠宏越说越来气,他双手交握,抱在胸前,沉着脸靠向沙发。
刘素云看看他,起身走到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和调好味道的醋碟。
她回到客厅,坐下,把筷子递给丈夫,“先吃饭吧,最近你胃口不好,我给你包了素馅三鲜饺子。”
明冠宏接过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在醋碟里蘸了蘸,塞进嘴里。
嚼了两口,他的眉头蹙了蹙,放下筷子。
“不爱吃也得吃,你的体检报告我看过了,甘油三酯高,血压高,心绞痛也有发作迹象。你要注意控制情绪和饮食,以后荤腥的食物少吃。”刘素云是皖州市人民医院的专家医师,她的判断和建议向来被患者所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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