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亭问她:“走累了?”
“不是,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又故作神秘。
“我从前与你说我的那两只小玉貔貅是一位道士模样的人送给我的,他就是在这棵槐树下送我的,那时我才这么高。”她说着,用手比划着,“我当时也是在这里用桂花蜜水,那人直接坐在我对面,当时跟在我身边的秋嬷嬷去给我买糖葫芦吃了,我就还挺怕的。”
“可那人只是问了我是不是住在奉国将军府,我就猜想着他定是认识外祖父,就冲他应了声,他就从怀中取出那对小玉貔貅递给我,问我喜欢吗。”
“那对小玉貔貅在满街灯火下别提有多喜人了,活灵活现的,我自然是喜欢,他就与我说,那便送给我了,不过有个条件,不能跟任何人说起此事,也不能提他,若被人发现了只能说是在街市上花碎银子买来的。”
“我从来没被人发现过,都是放在床头的木屉里。”她自豪的说着,随后又迟疑了瞬,“只跟你说过。”
谢晚亭早在云渺院时就仔细看过她的玉貔貅,知晓那两只玉貔貅的重要,他问她:“那个人的模样你还记得吗?”
她轻应了声,“只记得他生的挺好看的,剑眉星目,嗓音还特别好听,所以,当时我就不怕他,他生的一点都不像坏人。”
她说着,突然冒出一句,“我这样想着,突然觉着那人的眉眼跟你倒是挺像的,怪不得那么好看。”
她随口说着,谢晚亭却在意了。
她的那对玉貔貅是万定年间江湖上最大暗夜组织巫行营的信物,他曾听人提起过,也留意过,只是那已是万定年间的事,巫行营早就在当今陛下登基建年号元宁后彻底消失了。
那对玉貔貅出现在她手中,绝非巧合之事。
只是她,一直都当做是小玩意。
如此也好。
二人用了蜜水,楚楚突然问他,“谢晚亭,我的玉貔貅你什么时候还我?”
她想它们了,陪伴了这么多年,早成了习惯。
他回她:“过段时间。”
男人似是不愿意还她,她也就没再问。
只是,在这里用了桂花蜜水,再去逛永安街时,这里人潮并不拥挤,他再没理由去牵她的手了。
真不该让她去那里用桂花蜜水的,应让她喝完就走,不该坐在那里待那么久。
二人过了拱桥,倒是遇到了熟人。
盛怀秉与芳菲立在桥边,二人虽离得不近,却也能瞧出其中的亲昵,她倒是不知,怀秉哥哥何时与芳菲表姐两情相悦了呢?
“怀秉哥哥,表姐。”
芳菲被她这一声喊有些吓着,适才盛怀秉正与她说着亲昵的话,她正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瞬时被打乱了,说:“楚楚,首辅大人。”
谢晚亭瞧了眼盛怀秉。
来趟临安,倒是遇上了心仪的女子了。
楚楚瞧了眼盛怀秉,随即拉住芳菲的手,去了一旁,轻声问着,“表姐,你何时和怀秉哥哥互生情意了?”
芳菲轻笑了声,“瞧你这副看乐子的模样,我和他没什么。”
楚楚抿着唇,随后说:“我不信,若是没什么,怀秉哥哥为何不寻别的女子在这桥边夜话。”
芳菲迟疑了片刻,说:“他跟我表了心意,可我不想嫁去上京,我想在临安待着。”
楚楚突然想起外祖母跟她说过的,芳菲表姐自小就没了母亲,要她待表姐好些,裴远舅舅临死前也说要她带芳菲表姐回上京。
她说:“表姐,去上京吧,裴远舅舅也说过让我带你回上京,怀秉哥哥虽是瞧着放荡不羁的模样,整日里离不开吃酒,可他很好的,既是跟你表明了心意也会待你好的。”
芳菲听楚楚提到裴远,面色泛白,去上京自是并无不可,只是,林家遭此祸事,她怎能说走就走呢,爹爹也死了,母亲整日里郁郁寡欢,祖父祖母也都还在临安。
“楚楚,等过些时日再说吧。”
楚楚应着她,说:“不过,怀秉哥哥明日就出发去辽东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她说着,语气似有哀伤。
他——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两位姑娘在一旁说着悄悄话,两位公子也没闲着。
盛怀秉瞧了眼楚楚,目光落在谢晚亭身上,说:“明日就要去辽东了,你舍得啊?要不要我帮你劝劝她让她随我们一同去。”
谢晚亭瞥了他一眼,说:“管好自己的事。”
盛怀秉微不可闻的‘嘁’了声,“我那晚可都瞧见了,永阳在你房里,那窗纸上映着的两人可是如胶似漆的。”
“你别不承认,永阳可是我妹妹,你对她做了什么?”盛怀秉也是瞧着楚楚在,才敢这么以质问的口气问着。
谢晚亭冷笑了声,挑眉瞧着盛怀秉,淡漠的声音回着他,“我和她的和离还未到呢,她是我妻子,我想和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盛怀秉张大了嘴巴,像只夏日里热的伸着舌头的犬‘哈哈’呼了好大一会气,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在心里暗声道,你早这么想,孩子说不准都有了。
在拱桥处待了一刻钟,楚楚带谢晚亭去了湖边游船,临安大莲湖紧挨着十二坊,不止游船更是欣赏临安风貌,她想着谢晚亭定是喜欢的,就带他来了。
大莲湖上船只甚多,夜风习/习,湖水泛着寒雾将一只只轻盈的舟罩起,不知行至何处又在何处停息。
“谢晚亭,你们明日何时出发?”她洋洋盈耳的嗓音随着船桨拨动湖水而发出,极为动听。
他答:“辰时。”
楚楚望着湖面怔了怔神,随后又说着,“我能同你们一起去吗?”
除了水声,四周一片沉默。
她知道他不会主动开口让她去,他怕她不愿,所以,她主动开口了,她不得不承认,云裳晨起时与她说的话让她动了心。
她又说:“我只要能在除夕前回到上京就是了,如今离除夕还有两月时间,我还从未去过辽东,云裳说在那里骑马特别肆意,而且我也想去体会下那里的风土人情,好回到上京跟父皇炫耀炫耀。”
她灿亮的眸子在连成红海的烛火中如星中皎月,胜过万千,熠熠的等着他的回答。
她想随着他去,如云裳所说,她想去瞧瞧曾经他驰骋的土地,想去了解他的一切。
谢晚亭一寸不错的瞧着她,他想与她说,辽东苦寒,如今正是冬季,他怕她受不了那里的天气,而且那里刚经过了战事,怕她受不了血腥与百姓疾苦。
可,他会护好她的。
她愿意去,他也想让她去。
她一直在努力不做一位娇贵的公主,就如在玉塘县时,虽忙累,可她却很开心。
他应下:“我也已好几年未去辽东了,到了辽东我会很忙,无暇去了解那里百姓疾苦,你若去了,正好与云裳一同去探查,也可作记载待回上京交给陛下看。”
她只是想着去,这还没去呢,谢晚亭就给她安排上了?
她轻笑,“你还真是不用闲人,还未到辽东呢,出发都没出发呢,就给我安排事情做了?真不知道七陌是怎么一直跟在你身边的。”
她虽是在嫌弃他,却笑语晏晏。
他唤她:“楚楚。”
“嗯?”
“你要去辽东,我很开心。”
我很开心能每天见到你。
谢晚亭极为认真的与她说着,让她一时觉着脸颊发烫,侧身瞧向了在船头撑船的老伯,片刻,还没等脸上的滚烫散去,就有突兀的声音传进来。
她下意识去瞧谢晚亭,随即又垂下了眼眸。
她才两年没来临安,大莲湖上怎就变得如此风花雪月了?
旖旎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飘荡而来,她对老伯说着,“老伯,快些靠岸吧。”
老伯在大莲湖上撑船多年,对这里极为熟悉,也听得出小娘子语气里的急切,他笑声说着,“好咧,这就靠岸去。”
老伯也有意与她说些闲话,说:“临安城这几年多了许多这样的船坊,多是女子在船上的住所,接待客人用的。”
楚楚应着,难怪湖上这么多船只呢。
原来如此。
下了船,楚楚瞧了眼谢晚亭,他倒是面色如常,不冷不淡的,这时,七陌赶了马车来,朗声说着,“主子,公主。”
谢晚亭:“我送你回去。”
楚楚应着,提起裙据上了马车,她只想赶快回府,她若是知道如今临安大莲湖还有这出子生意,定不会带谢晚亭来的。
临安城那么大,可游玩的地方那么多,偏偏挑了这么个地方。
回到竹青院,她沐浴后,云裳才回来,似是很不开心,楚楚瞧了她一眼,“去找秦杨了?还让七陌去接我。”
真是越发胆大了。
云裳问她:“公主,这,这天一亮,大人他们可就出发去辽东了,你当真不去啊?”
楚楚见她一副蔫蔫的模样,似是辽东有什么宝贝等着她一般,让她神魂颠倒的,她有意逗她,冲她点了点头,“不去。”
云裳叹息,“公主,你也忒狠心了点,你就这样把大人给丢了,此去最少要到年关,你舍得呀?”
楚楚:……
“云裳,你不会想要去见宁序吧?”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云裳听到她的话,只想骂人,可又不能骂她,“公主,你别打趣我了,我就算去死也不想见他。”
楚楚倒是想瞧瞧宁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能让云裳恶心到这种地步。
这时,白苏紫芍抬了只箱笼来,说:“公主,东西都收拾好了。”
云裳瞬时明白了,公主在逗她,她早就打算着跟大人去辽东了。
“公主,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等到了辽东,你想去哪我都带你去,骑马射箭,烤乳猪,做什么都行。”
楚楚身子微颤,‘嘁’了声,每次云裳这个模样看着她,都能让她起鸡皮疙瘩。
翌日一早,楚楚天光微亮就起了身,先去春阳院里与林岩和老夫人告别,又去瞧了林夫人,她虽还郁郁寡欢,好在有兰卿和芳菲在身边陪着,前段时间病了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楚楚知道,有母妃在,父皇不会对林家太过残忍的,舅舅和裴远舅舅都已离去,剩下的人都可安稳度日。
马车撵过官道逐渐行至山路,到达曲阜时天色渐暗,就在那里歇了脚,第二日恰逢阴雨天,淅淅沥沥的冬雨打在身上怪凉的,所有人都换乘了马车。
楚楚也觉着身上开始寒凉,刚出江南时她还未察觉,如今却真真感觉到如上京一般的冬日瑟瑟了,白皙的指挑开车帘,外面群山连绵,泛着薄雾,笼罩着光秃秃的山峰。
依旧如画般美。
她正准备放下帘子,却见盛怀秉站在前面不远处冲她招手,“永阳,我找你说会话。”
因着他的马车里还有谢晚亭,白苏紫芍只好去车门外跟云裳挤一挤,楚楚略带不满的瞧着他,“怀秉哥哥,你要与我说什么话,这外面怪冷的,白苏紫芍可没云裳能挨冻。”
盛怀秉说:“永阳,我才刚坐下,至于赶我吗?”
楚楚轻笑,“怀秉哥哥,你说,我听着呢。”
盛怀秉有一丝略带窘迫,故作随意问她,“我听芳菲说,她不是林夫人的亲生女儿,她母亲在她出生后就离世了。”
楚楚回他:“嗯,是啊。”
“那她这些年过的好吗?应是处处都小心翼翼的吧。”
楚楚下意识晃了脑袋,“不是,舅母待芳菲表姐很好,与待兰卿一般无二的,只是瞧着就能瞧出来,芳菲表姐爽朗大方,待人也平和,若是这些年在林家受尽委屈,如何会有这般性情呢。”
盛怀秉赞同的点点头,“此言有理。”
“可,她从出生就没有母亲在身边,还是挺让人心疼的。”
楚楚想了想:“是让人心疼,我曾听兰卿说过,起初舅母待芳菲表姐并不好,后来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转变了态度。”
“那她母亲是何人你可知晓?”
“我不知,好像是个猎户家的女儿,舅舅与她是在山中狩猎时认识的,后来就纳她为妾了。”
提起这些,楚楚也跟着伤怀,每个人好似都有自己难言的痛楚。
这些痛压在心里,长而久之,就融入了血肉,与身体合为一体。
她突然反应过来,“怀秉哥哥,你问这些做什么?你若真喜欢芳菲表姐,待从辽东回来你再来临安寻她,我瞧着她并不讨厌你。”
盛怀秉笑出了声,“这还用你教,永阳,我这张脸在上京那也是数得着的,她如何会讨厌我。”
楚楚无奈的瞧了他一眼,随手在桌上拿了只橘子剥开吃。
“怀秉哥哥,你快走吧,橘子都没人给我剥了。”
盛怀秉欲言又止,刚要起身,还是忍不住说她,“你这——又赶我。”
“仗着首辅大人在呢,我跟你说,你不该教我,该教教他,前面马车里那人心都在这里呢,想来又不敢来。”
“我去让他来给你剥橘子吃。”
盛怀秉最后一句话挑眉说的贱贱的,楚楚冲他冷哼了声,“不许让他来。”
谁知道盛怀秉听见没听见。
不过,谢晚亭倒是没来。
三日后,进入辽东地区,空气越发冷寒,不止冷还干燥,不过她的马车里倒是温暖的像个火炉,似是被凛凛寒日给遗忘了般。
七陌给她送来了鹿皮靴,还有狐皮绒毯,马车内再放个暖笼子,别提有多惬意了,直到十一月初九日到了锦州,这一路奔波才算结束。
锦州城是辽东重地,这里远不如江浙富裕,但民风极为和谐,入了城后随处可见的欢声笑语,云裳与她说,这里的人们并不觉着生活苦,反倒是自得其乐。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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