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亭拧眉,私事?
他说:“裴远能被贵妃娘娘带进府中,想是留下来的原因也是因着贵妃娘娘。”
他在告诉林岩,就算他不说,真相也有大白的一日。
林岩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首辅大人,心中还是慌了瞬,林家如今已无翻身之力,清儿在宫中不能再有事了。
他说:“大人,楚楚已嫁给你为妻,我可以讲给你听,但希望你能手下留情,不要将此事上报给陛下。”
男人顿了心神,应了声。
他自是会尽全力护着她。
林岩说:“裴远与清儿两情相悦,清儿非要嫁给他,我不允,她就跟我决裂,直直跟我耗了半年之久,半年之后,也就是飞潜第一次出现在林家的时候,我动了要将清儿嫁去上京的心思,林家受人胁迫,一不小心就是满门抄斩的祸事,若是清儿能嫁给陛下,也是给林家一层庇护,让胁迫林家之人能收敛些。”
“我求了自己的女儿,她同意了,嫁去上京,裴远也就在那时离开了林府,我也是没想到第二年他又回来了,回来弥补他的过错,若不是他,林家也不会有把柄在别人手中,他此生最悔的事便是让北影回了上京。”
“他诚心忏悔,我又如何能将他赶出去,就留他在府中了。”
林岩说的都是实话,可也是挑着捡着的实话。
他不会与谢晚亭说宜贵妃与裴远有过一个孩子,裴远后来回到林府也是为了照顾他的女儿。
谢晚亭离开奉国将军时,是楚楚送的他,他昨日就已知道北影是谁了,陆风派人去了北影老家,他家里早就空无一人,早些年都死在了水寇手中,只是有年岁大的人还有些他的印象,说他早些年在镇上是做铜铃卖钱养家糊口的。
而奉阳候府武功高强,沉默寡言,常常拿着一只铜铃怔神的只有凌叔。
教他武功陪他说话的凌叔。
起初,他有所怀疑,凌叔既是靠做铜铃养家糊口如何能在抗击水寇时立下功劳,后来又习得一身武艺,如今看来,他是因着家人被害对水寇恨之入骨才会在杀敌时不顾性命的取得战功,而后在林家的几年里,他练得了一身好功夫。
他当初跟着林岩,就是因着林岩要打水寇,可他没想到,林岩竟然私通水寇,所以,他选择了去奉阳候府。
可,奉阳候府也不是个好去处,离了狼群又进了虎窝。
楚楚问她:“谢晚亭,我祖父会被如何处置?”
谢晚亭回她:“我已写了书信送回上京,陛下会有定夺的。”
“祖父他可有说……说起裴远舅舅。”
她的话语里满是试探,似在担忧。
“嗯,说了当初他是为了贵妃娘娘才留在的林府,只是当初老将军没同意他们二人,裴远就走了,后来贵妃娘娘去了上京,他自认为是他将北影放走才致林家被胁迫,回来恕罪。”
“这些是私事,我不会给陛下上奏的。”
他在宽她的心,可他说完这些话,小公主似乎依旧眉眼蹙着,依旧有心事。
他又道:“除此之外,老将军再没说什么了。”
楚楚应着,“我知道了。”
她陪着谢晚亭行至奉国将军府正门前,侧首瞧他,说:“谢晚亭,我要回上京了,我原本打算着我外祖父生病了,还要在临安待上些时日的,如今外祖父病好了,我也要回上京了。”
男人微微抬眉,眸底略过一抹失落,回她:“我派人送你回去。”
楚楚应着,问他:“听云裳说,你要去辽东,何时出发?”
他说:“后日。”
说完,他看着她,说:“楚楚,明天是临安城的将岁节,想必很热闹,一起去临安城走走吧。”
听得他说,楚楚才想起来,明日是十一月初一日,是临安城独有的将岁节,这一日临安城是极热闹的,所有人都会去街上送人祝福,也会收到别人的祝福。
若是不去,便会多灾多难。
她有些欣喜的应着他,说:“你来这么久了,还没逛过临安城吧,我对这里熟,正好带你逛一逛。”
谢晚亭颔首,说:“明天我来府上接你。”
她应下。
谢晚亭回到观月院,就派人去了武宁县。
云裳昨日说漏了嘴,说她早些日子派人去武宁县接了曾经在贵妃娘娘身边侍奉的嬷嬷,二人在鸿福客栈说话时还屏退了所有人。
今日,他从林岩那里出来时,她明显的心慌,在担忧着什么。
她那日夜里还说,她能配得上他的只有公主的身份了,可那不行。
裴远与贵妃娘娘情投意合,她——难道不是陛下的女儿,是裴远和贵妃娘娘——
林岩是掖着藏着的,只是,裴远与贵妃娘娘早些年的情是皇家秘事,他不能过多去问,可楚楚,也根本不愿意提及。
若她真是裴远的女儿,贵妃娘娘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龙颜大怒,再不是平日里的宠爱能护得了的。
可她是无辜的。
翌日一早,她梳洗后,用早膳时,云裳就立在她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似乎猜到了云裳要说什么,可她不问,就让她憋着吧。
再说了,她根本憋不住。
楚楚用着虾仁粥,夹着芹菜丝,用的津津有味,云裳瞧着,也觉着小公主吃的真香,她笑声说着,“公主,辽东的美食你还没吃过吧?”
楚楚回她:“是没吃过,不过辽东那地方向来贫瘠,想是没什么可口的饭菜。”
云裳微不可闻的‘嘁’了声,凑在她跟前,“公主,再贫瘠的地方只要有人,那就有想方设法张罗着的吃食,你不去瞧瞧看看,太可惜了。”
云裳说着,一副替她惋惜的模样。
楚楚轻叹,冲云裳瞧了又瞧,“我都跟你说过了,你要是想跟着去辽东,你就去,不用跟着我回上京,你家大人问了,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云裳轻笑了声,说:“公主,我这刚说想去辽东,你这就又成了我家大人了,变得可真快,小孩的脸都没你变得快。”
“再说了,大人根本就不会同意我跟着,只有你去了,大人才会同意。”
这话说的就有些无理了。
楚楚问她:“我跟着你们去辽东做什么?那地方天寒地冻的,现在可是冬季,我去了还不得冻成个冰人。”
云裳依旧不死心,说:“公主你去了,我可以带你去滑冰,那雪山上的野猪、野鸡、野兔子,那味道可好着呢。”
见她还不动心,云裳又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大人之前长待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吗?总听我讲多没意思,听再多都不如去看看。”
“而且你想想,你是公主,亲自去辽东走一趟,回到上京,跟陛下说说那里的风土人情,百姓过得如何,对陛下是如何赞扬的,陛下得多高兴。”
云裳最后这句话着实让她眸光亮了一瞬,不过只是一瞬,她有些不厌其烦,说:“云裳,你别说了,我去看书了。”
云裳立在那里,叹了又叹,最后那句话可是世子教的,这都没用?
待到日暮时分,谢晚亭等在奉国将军府门外,瞧着小公主一袭藕荷色锦裙,脖颈处是灿白的狐狸毛披帛,将一张美人面衬的娇嫩如晨起的花苞,稚嫩而红润。
她一手提着裙据一手提着食盒,知道他在等,有意加快了步子,直到他身前,才将手中食盒递给他,“谢晚亭,给你。”
她没让云裳提着,就是为了亲自递给他。
谢晚亭接过她递来的食盒,不解的问她,“出门还带食盒?”
她若是饿了,永安街上有的是她爱吃的。
直到坐在马车里,她才故作神秘的与他说,“打开看看。”
谢晚亭瞧了她一眼,打开了食盒。
是糯米团子。
只要他去云缈院里,八仙桌上都会摆放着的糯米团子。
男人嗓音有些低沉的问她,“给我的?”
她应着,“我特意让厨房做的,还热着呢,你尝尝。”
小公主的热情就似瑟瑟寒日里的暖阳,任谁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谢晚亭。
他拿起一只糯米团子放入口中,冲她轻笑,说:“很好吃。”
她也从食盒里拿出一只悠然的吃着,这些糯米团子做好后他就来了,她都还没来得及品尝一番呢。
这天色还亮着呢,也不知他为何来的这么早,将岁节到夜间才开始热闹呢。
谢晚亭嚼着糯米团子突然笑了,让楚楚眸子都放大了,这男人极少会笑,他今日一袭墨色长衣,更显得矜贵清冷,一张俊美的脸庞突然笑了,让她瞧的既迷了眼又满是疑惑。
她问:“你笑什么?还瞧着我笑,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只是想起了他曾觉着雪白的糯米团子似她的脸颊,他偷偷捏她脸的那次,被她咬住了手腕,咬完后还咂了咂嘴,似是吃到了什么山珍美味。
他说:“你脸上没东西。”
楚楚冲他轻哼了声,还是不死心的问他,“那你到底在笑什么?”
她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好奇,期盼的瞧着他,手里的糯米团子都不吸引她了,见他不语,她黛眉微蹙,乌黑的眼睫闪动着,说他:“谢晚亭,你怎么这么讨厌。”
“你,你——”她哪能猜到男人突然伸出修/长的手用指腹轻柔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依旧眉眼含笑,说:“真像糯米团子。”
作者有话说:
楚楚:以后不许再咬我了~
谢晚亭:以后——欺负你~
作者:会让你咬回来的。
第60章 锦州
楚楚怔了瞬,谢晚亭还会跟她开玩笑呢?
不对,他说真像糯米团子。
“谢晚亭,你在说我脸圆?”
谢晚亭又想起那次说她脸颊有肉被她明里暗里点了好几次,向来稳重的首辅大人急忙说着,“不是。”
她似是有些生气,还在继续等着他说下去。
男人这次却是学聪明了,解释道:“是白皙柔软像糯米团子,不是圆。”
说完,他又加了句,“你应多吃些,那样捏起来更像糯米团子,现在太清瘦了。”
楚楚冲他耸了耸鼻尖,倾身也去捏他的脸,谢晚亭就这么任她捏着,也不躲开。
她小脑袋歪着想了又想,朱唇抿了又抿,才说:“谢晚亭,你的脸真像……真像,像只狐狸。”
她憋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谢晚亭将她捏着他脸的手握在掌心,她才意识到静谧车厢内此时的动作与他太过亲昵,急忙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继续拿着糯米团子吃着,不去瞧他。
谢晚亭问她,“为何是狐狸?”
“因为生的好看,所以是狐狸。”
她在夸他生的好看。
马车行至永安街拐角处就停了下来,此时夜色将暗,夕阳还留有最后一抹红晕,永安街上已是灯烛高悬,亮堂的紧,就如一场灯火盛会。
她和谢晚亭并肩行着,云裳早找地方去溜着玩了,大人自会护好公主,她跟着实在不妥,还会被七陌秦杨嘲笑没眼力见。
永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擦肩接踵,无论认识或是不认识的,只要瞧着顺心的都会有人上前说句祝福语,这是临安向来的习俗。
他们才行了没多远,就有好些个女子上前来与谢晚亭说祝福语,楚楚在一旁只笑不语,瞧着男人每走几步就被人拦住,她倒是幸灾乐祸的紧。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无奈的瞧着身旁的女子,问她:“临安城为何会有这样的习俗?”
楚楚很乐意给他讲,“相传是很久之前,在十一月初一这日,有位学子要上京赶考,每次他出发时他娘都要跟他说祝语,让他一路平安顺遂,因着他屡次未种,第四次上京赶考时,他娘给他的盘缠他不愿要,他娘就生气了,也就是这一次没有与他说祝语,那位学子就在半路上遇上山匪劫路死了。”
“之后,他娘就四处上衙门告状,为他儿子伸冤,直到五年后,官府才将山匪给灭了,他娘知晓消息后当晚就在睡梦中离去了。”
“后来,临安百姓就把十一月初一日称作将岁节,都要说祝语的,这样才会无灾无难。”
谢晚亭听得认真,在喧嚣的人群中她清丽的嗓音格外动听温润,他突然停下步子望着她,说:“楚楚,愿你平安无忧,岁岁欢愉。”
楚楚浅笑,想起这男人经常会受伤,公务又那么繁忙,她回他:“谢晚亭,我只要你平安。”
她的这句话真心的不能再真心,那个雨夜,她真的怕极了,每次她触他的鼻息一颗心突突的就要跳出来,生怕他真的没有了呼吸。
永安街上人群涌动,似乎将立在那里的二人遗忘,他们相视而笑,世间一切美好都汇聚在那里,万盏灯火、皎洁月色都不及那处温柔的光。
谢晚亭突然扯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凑在她耳边,与她说:“街上人多,会走丢的。”
街上人多,我得拉着你的手。
我只是想拉着你的手,在繁华热闹的街道并肩而行,什么都不必顾虑,只是将你的手握在掌心。
这就够了。
楚楚没应他,也没挣脱开他,随他在长安街上走着。
谢晚亭太会占她便宜了。
什么冷情寡欲矜贵自傲,都是骗人的。
男人自从拉住她的手,倒是没有女子再来拦着他说祝语了,楚楚有些冰凉的小手被他紧握在掌心,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一点点传至她手上。
很舒服,温温热热的,被包裹着。
行至一座拱桥处,人群似乎没那么拥挤了,楚楚的目光落在拱桥旁的一棵老槐树下,久远的记忆突然涌入脑中,她曾以为自己全然忘记了。
可此刻,一切又都变得清晰起来。
她拉着谢晚亭向老槐树下的糖水铺子行去,笑声说着:“来两碗桂花蜜水。”
“好咧。”老伯声音洪亮的应着,招呼他们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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