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算个好消息。
多宝说完后,难言的死寂蔓延着。
通天没有开口,其余人也不敢随意出言。只一个个地低头看着脚尖。
“此书确实是从定光手上得来,琼霄的身份也是他直接说出的。”
通天回想起定光抖成一团,连耳朵都掩饰不住的瑟缩模样,不免蹙眉,“他最近修为进展不前,是以吾召其询问。”
一来二去,就发现了琼霄所写的话本。
多宝拱手问道:“敢问师尊,可是与师姐所示画面不差?”
“是。”通天微微颔首,又不觉低眸望了怀中的少女一眼,沉沉地叹了一声。
旋即,他眸中微寒,将目光投向云霄:“既已知此,汝欲何为?”
打击报复?冷淡孤立?
云霄只将头低得更低,顺势将琼霄、碧霄挡在身后:“此为我一人之过,请师尊责罚。”
多宝面容沉静,出言解释道:“恳请师尊知悉,我们正是担心门下生出嫌隙,这才想来商谈一二。若不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到底也有根刺压在心头,时日若久,或致门下生乱。”
他不免惭愧道:“只是此事到底为我们心中鬼魅,不敢为难师尊。”
听闻此言,通天眉目微舒,他目光沉沉地看了看众位弟子,终于叹息了一声:“定光心神不一,受外物影响过深,我已责令其入后山静思,希望他早点把心思放在道途上。”
闻言,云霄顿时一怔,不由抬眸看了眼通天,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举动时,赶忙恢复到垂首听训的模样。
注意到云霄这般举止,通天心间不免升起无奈之情,他又板起了脸,说道:“不察其因,心生嗔念,此后数载,云霄亦需于洞府静修。”
云霄垂眸,恭敬应下,心头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通天并未明确静修时限,那关多久,便看她的态度与成效了。
琼霄含笑而立,垂首行礼:“弟子亦生虚妄之心,写尽扑朔迷离之事。愿与阿姐共同静修。”
身旁的碧霄见此,下意识想要开口,却被琼霄背在手后的墨笔,那不着痕迹的一戳,给打断了举动。
她动作一顿,只见琼霄眉目清朗,似春华灿灿。白衣女修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眸中神色是难得的认真与郑重。
那句「愿与吾姐同往」终于卡在了半路,未曾诉诸于口。
通天不由挑了挑眉,到了他这个层次,哪能注意不到琼霄与碧霄的小动作。
但见白衣女修笑容自若,风轻云淡间,尽显从容姿态。
做坏事做得这么淡然,也怪不得能写出这些书了。
通天心头无奈,这些徒弟啊,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他养出来的。一个个的,都这么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的。
在他面前倒是无事,就怕有朝一日栽在他人手中,徒徒令人叹惋。
所以,果然还是要加大处理力度,好好约束一下吧。
突然,通天神色一动,不由垂眸看向怀中少女。她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原本平缓的灵气运转,再度风起云涌,有肆虐之势。
伴着玉宸身上异动,四周物件也产生了轻微的颤动,周遭灵气躁动不安,仿佛也陷入了莫测的境遇之中。
一时间,众人担忧的目光都不由投落到玉宸身上。
通天皱眉,又再次询问了一遍:“你们之前所谈,已是全部?”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眉头未展,又思起之前情况:“玉宸之前,应当是动用了时空法则探询过去,而且依其智慧,也必然是偏开了能指向我的问句,将探询的重点聚集在定光身上。”
多宝点了点头,画面中涉及圣人的部分确实非常模糊,只不过那一身道袍颇为容易辨认,以至于他们都不会看错。
通天沉吟了一瞬:“她是在听到定光的名字时失控的……”
圣人微微蹙起了眉,想起了进屋时的画面。
那么问题便来了,长耳定光仙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导致玉宸当场失控?
此时,自然是无人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
通天亦是急需回到上清宫,思考方法解决玉宸身上之事。
圣人不欲久留,但眼下之事,还是要处理掉的。
他抬眸看向琼霄,干脆利落地给出了处理结果:“静修就不必了。书,你也可以继续写。”
还未等琼霄脸上的惊异之色盈满,通天便接了下去:“只是需要考察。像定光这样连化形都有困难或者说不熟练的,少看些红尘纷扰的书;心思敏感多疑的,慎读些悲剧。”
通天:“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趁着这个机会,你们顺手考验一下三教门下弟子的心性。”
“至于这些你们向外出售的书籍……”他顿了一顿,“把你们拿到他人授权的声明都整理一份。并非我怀疑你们,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通天蹙眉沉思了片刻,思考是否有所遗漏。然其一时心思杂乱,到底难以通透。
圣人叹息一声,抱起玉宸,袖袍轻拂间,将众人托起,随即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通天老父亲,还是在为自家不省心的徒弟们操心着呢。√
第15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浮黎:妹妹不听话怎么办,当然是哄啦。
“师尊,师尊?”
有谁轻声的呼唤在耳畔萦绕。
玉宸伸手颇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耐不住多宝一声接着一声持之以恒的呼唤,这才自云榻上起身。道尊眉眼间仍带着几分未消的倦意,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似有云雾迷蒙,在少女眼眸中落下一场朦胧烟雨。
她仍是尚未清醒的模样,透出几分懵懂。
纯白的里衣长及脚踝,玉宸赤足踏于地上,双足陷入温软的长毯中。她自然地张开双臂,任由多宝为她穿衣。自己仍半阖着眼眸,似耐不住这春光醉人,只昏昏欲睡。
碧游宫内,一向是四季如春,暖意融融。
多宝垂下眉眼,小心地为她换好衣饰,整理好裙裾后,他扶着玉宸坐下,又弯下腰替她穿好鞋袜。这一套动作下来,玉宸终于是清醒了几分。
多宝执起桌上的檀木梳,为她细致地梳起长发。仗着圣体自洁,一向懒散的道尊,也就任凭他梳理。玉宸只一手撑着下颌,一边随意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可以看出,多宝以前甚少做这些事情,动作间不由带出几分生疏。
玉宸也不太在意,只在多宝想要为她束冠时,摆了摆手,阻止了他的举动。
她眼眸一扫,便于堆满桌子的琳琅美玉之中,信手取出一支白玉簪,随意地挽入发间。
多宝几次欲言,终被道尊似笑非笑、略带威胁的神色打败,只得让她这般出了门,直往昆仑而去。
到了昆仑山前,玉宸却又止住了脚步。她抬首看了一眼天色,似是觉得时日尚早,便易了行程,转而循着一条山间径路,翻过边界,慢悠悠地往西昆仑方向走。
多宝也不得不跟着自家师尊到处乱晃,视线亦不敢移开半分。毕竟,迟到事小,万一弄丢了师尊,_(:з」∠)_在下并不是十分想被两位圣人约谈呢。
苦逼的多宝大师兄,心有戚戚地想着。
更不用说,前些日子,因为三教人数过多,昆仑能住人的地方又少,诸如此般令人遗憾的原因,三清不得不宣告分家,由玉清道尊留镇昆仑,而太清与上清两位道尊则另寻地方,重立道场。
按太二师弟寄来的名为谈心,实为诉苦的书信内容来看,他们这些阐教弟子几乎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都要战战兢兢地在阴晴不定,疑似青春期终于到来的师尊手下讨生活。
信中明示暗示写了一堆,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小师叔,唔,也就是截教掌教,上清玉宸道尊深切的思念。
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修辞语法,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用上,只盼小师叔能于百忙之中抽空回昆仑一趟,慰问一下自家孤寡兄长「不」,顺带解救一下他们这群小可怜「划重点」。
这不,人是终于骗,啊不是,哄来了,又自顾自地走偏了路。
上清道尊,真不愧是洪荒出名的任性大能,行事端的是肆意至极。
看样子,广成子他们又要多头疼一会儿了。不过,这又关我何事呢?
多宝目色深沉,于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发现前方道尊的身影已远,他随即加紧了步伐。
也许是因为心情得到放松,他终于注意到这周围景致。
这段时日,恰逢山上桃花烂漫。
之前宅在昆仑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几分新奇,但重归旧地,又不由生出几分怀念。
漫天桃夭,盛开得绚烂夺目,轻柔温婉的绯色,将这一方天际都染得缱绻多情。簌簌花雨,悄无声息地坠落,又带着几分未尽的缠绵。道不尽,说不透,只能留待深夜暗自怀想。
道尊的身影,便隐没在这片灼灼桃夭里。
玉宸立于花海间,抬头看着这片繁华景致。她轻盈的睫羽微微颤动,似蝶翼翩跹,又折出几分熠熠之辉。
几日来,连绵不绝的倦意又泛上了她眉间。道尊无意识间,伸手捻过一簇桃夭,又松手任凭它自指尖坠落,只是衣袖翻飞间,仍有淡淡的清香萦绕。
玉宸一向不会委屈自己,便索性寻了一株桃树,于枝桠间侧躺下,她掐个法诀整出一块舒适的地方,便又这般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还没糊涂到底的道尊,又顺手设置了一个定时的法术,防止出现一梦千年、沧海桑田的人间惨剧。
多宝则在抽身前往玉虚宫通知二师伯,和在树下等候师尊间,抉择了一秒,便揽了揽衣袍,随地而坐。
当然,作为一个负责任的苦逼首徒,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折了一只千纸鹤,来给玉清道尊传信。
#虽然上梁不正,但是下梁一定不能歪#
此刻,昆仑玉虚宫内。
玉清道尊神色淡淡地端坐于宫室内,眼神漠然地看着阶下垂首听训的弟子们。有苦说不出,又确实犯了一些小错的广成子、太乙他们,也只得乖乖低头,一个个地都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
呜呜,小师叔不是说好了今天会来的吗?虽然确实没有约好明确的时间段,但是……但是越早越好啊小师叔QAQ。
您再不来,就要见不到我们了。
尽管我们不如截教那群毛绒绒手感好,我们还是您的小可爱呀。
截教弟子:滚!(ヘ#)
事情当然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只不过室内氛围,着实有几分过度紧绷了。
玉清浮黎道尊也不急着训斥弟子,只自然地将之晾在一旁,一半是欲其自我反省,另一半也是种另类的惩罚了。
毕竟但凡是正常人,都无法忽略掉浮黎道尊那冷寂、又带着无形威压的目光。
他一身清贵华美的鎏金长袍,不同于以往的素衣白裳,只衬托得道尊越发矜贵。借着云缕丝线勾勒出的银色道纹,又为其添了几分玄妙。
圣辉煌煌,不可直视。
突然,他神色微动,抬手放开了玉虚峰前的无形结界,一只整整齐齐、模样规整,非常符合他审美观的千纸鹤飞了进来,似是感受到了无形的吸引,它摇摇晃晃地朝他飞来,准确地停留在道尊掌心。
嗯,这么乖巧,一看就不是玉宸折的。
对自家幼妹了解颇深的浮黎叹了一口气,手指微动,便展开了手中的千纸鹤。
纸上字句寥寥,仍能看出寄信人的恭敬态度,以及他尽力加以修饰的某些事实。
似乎被鸽的浮黎挑起眉梢,眸色微暗。
他又抬眸扫了在场弟子一眼,径自于座中起身。他长长的下摆几乎垂地,又分毫不差地隔着一线,未至地面。道尊神色莫测,隐于袖中的手指施了个法诀,略遮天机,便开始掐算起玉宸的下落。
仗着地理位置的接近,以及昆仑道场得天独厚的优势,浮黎十分顺利地得到了玉宸所处的方位。道尊也不拖延,只轻笑一声,便挥袖而去。
只留下广成子几位面面相觑,又不敢在没有得到师尊首肯的情况下,就此离开,只好安安静静地等了下去。
另一边,多宝道人突然感受到身侧空间波动的痕迹,他顿时警惕,又在看到道尊身影时,垂下眼眸,恭敬行礼。
浮黎挥出一道清气将之托起,随后仰起头,看向在无尽绯色中安然睡去的少女。
时光一瞬逆流,仿佛一切未曾改变。
一贯奉行礼法的道尊,此时却无半分犹豫,他踏着云步,从容地迈上了桃枝,足履轻点,便行过几簇繁花,停留在玉宸身侧。
几片悱恻花瓣坠于少女发髻,映着她面如桃李春华,又带上几分不容尘俗的闲逸。浮黎微微垂落目光,又俯下身来,伸出白玉般无暇的手,细细地为她拂去眼角嫣红。
玉宸自有所感,却因着那几分熟悉而放下戒心,不愿醒来。
她只于梦中微蹙起眉眼,又翻转了一下身子,试图避开他的碰触。
道尊低低地叹了一声,下意识和缓了清泠的眉眼,带上三分温柔、四分耐心地唤她。
“玉宸。”
她只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眉间倦意沉沉。玉宸并未睁开眼去看来人面容,却依着直觉拽住了他的袖袍,自然地往他怀里一滚。其行事之习以为常,动作之熟练通透,仍带着气团子时期的优良作风。
哪怕成圣之后,依然维持着少女模样的上清,总让太清与玉清怀疑,她是否永远长不大。
又或者说,唯有至亲至近之人,才能让她露出这般稚气乖巧的模样。
两位兄长又怎能不对此回报以万千温柔,成全她此时此刻至真至纯的信赖。
鎏金长袍垂落尘埃,道尊一丝不苟的装束,也有了几分散乱。
迷迷糊糊的小姑娘,终于舍得睁开眼,凝望她此世唯二的兄长。
她歪了歪头,笑得纯澈明亮:“哥哥。”
于是高高在上的玉清道尊,便再一次踏入了这红尘万丈,尘世浮华。
*
上清宫内。
通天蹙着眉眼,仔仔细细地检查着玉宸全身的灵气运转,却又偏生瞧不出半分导致她昏睡不醒的源头。
至那天于坐忘峰回返,转眼已是两日。
仍然不见玉宸有半分清醒痕迹的他,焦躁更甚几分。
若非是玉宸生机无忧,他怕是早已去寻他兄长们出谋划策。现在,倒也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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