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边微微漾开一抹笑意。那么灿烂,那么耀眼,却只让她生出落泪的情绪。
昆仑的风雪裹住了她冰冷的身躯,无形的结界控制了她想要开口的想法。于是前世今生,现实梦境,她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挚友逝去。
妖族,东皇太一。
一瞬之间,无穷无尽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似乎有低低的嘲笑声,再次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
“你以为,你救得了他吗?”
*
纵是以天地之大,在那么耀眼的太阳逝去之后,便只剩无尽死寂,无边黑暗。
就像,她刚出生的时候。
混沌不分清浊,以永恒不变的黑暗为主色调。直到盘古挥动沉重的斧头,劈开了这苍茫时空。
k最后留念地望了这个世界一眼,对着她轻轻微笑,而后那如山般高大的身躯,足以支撑起整个世界的身躯,轰然倒下。
她的出生,三清之中上清的诞生,意味着盘古的逝去。
洪荒自开篇之初,便彻底地失去了创造它的神灵,又或者说,整个洪荒皆是在盘古的血肉之躯上生长而来。
“是罪孽哦。”
*
玉宸怔怔地看着这天地,那些声音几近无孔不入,试图影响她本就不稳的心境。
人世间本就是如此,哪怕是对圣人而言近乎无波无澜、太平无忧的一生,也在无声无息之间,藏下了太多令人痛彻的往事。
她沉溺在往事之中,杳不知岁月几何。
却也清楚地明白,若是再停留在这里,那些曾经的遗憾,永远没有再被弥补的机会了。
玉宸微阖眼眸,似有无尽怨懑涌上,又消融于她倏忽坚定的眸间。她只轻声道:“大道在上,天地为证。玉宸愿尽此生去爱这洪荒众生。”
仿佛有无形的波澜一层层扩散开来,晃动着整个世界。
“他们若要登仙之途,我给;他们若求逍遥天地,我护。”
她眨了眨眼睛,转而轻轻笑开,掩下其中的怅然若失。
“师长,至亲,好友……”
“我平生从未后悔所行之事,只恨不能窥尽未来,断尽变数,以求万全之策。”
群星听到了她的声音,于黑暗中现出光亮,为她指出前路。
“此路无尽,玉宸心知肚明。然,玉宸之道,从心而已。”
*
明月孤绝,高悬天际。
玉宸循着皎洁光芒望去,有一人红衣明艳,于彼岸伫立等待。
她没再犹豫,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记忆一寸寸地崩溃封藏,发出无声的挽留声,却挡不住她陡然轻快的步伐。
直至最后的门扉,只需一步跨出,她便再也不会受困于此。
玉宸终于止步,与通天于空茫中对视了一眼,哪怕事实上,他根本看不到她。但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让他们注视着彼此。
她眼眸璨璨如身后漫天星光,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谢谢,另一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我」。
世界终于轰然破碎,燃起了一场盛大的、远未熄灭的焰火。
作者有话说:
团长你醒啦,我们组织了九千人的考试大军来找你啦。
――
【后台小剧场】
1我:请问通天道友,您对您病急乱投医的行为,有什么想说的吗?
通天(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2我:请问太清道友,据说您被人投诉无证行医,您怎么看?
太清:人醒了吗?醒了就闭嘴。
3我:请问浮黎道友,您..比较喜欢高冷风,还是黑化病娇。
浮黎:我妹妹还在吗?
我(眼神微妙地瞄了文档一眼):可能也许大概..
浮黎:哦。
我:??
浮黎(平静地微笑):笔给你随便写,截教不灭,我就来找你。
我:?!!我身是截教的人,死是截教的鬼。(sF′)s喋擤ォ
浮黎(轻笑一声):或者把妹妹还我。
我:哦。
第19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玉宸:遇见您,是我的幸运。
眼前不再是走马观灯般频频而过的记忆星矢,而过往伴着星辰的陨落,再次被埋葬在了灵台的深处。
玉宸轻轻舒展开眉目,又在一无所知的安谧里熟睡。
守在虚弥幻境边界的通天,伸手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少女,他轻轻抚过她的长发,眼底浸润几分笑意。没有过多流连,他神色一凛,便以指并剑斩开了桎梏。
几欲再度幻化的虚弥幻境,微微颤抖,终于崩溃散去。
一方灵台,自有宇宙万象。
长长的枷锁自邈远处衍生而来,环绕着这星星点点波动流转,回环盘旋间,将之包裹在内,又收缩着,蜷缩成一团,被什么拉扯着,浸入深处的黑暗中。
微不可见的挣扎之后,它们沉沉地凝滞于半空,连带着收拢了原先明辉的光。
无边的清寒冷寂,再次拥吻了大地。
远古苍莽的神文若隐若现,又寂灭于深邃之中。
再度睁眼,通天微微失神了一瞬。
侧殿景观如故,却似度过了颇为漫长的时光。幻境中不分日月,时序颠倒,几乎让人心生错乱之感。好在,虽说他等得心焦,玉宸仍是安然脱困。
或许该说一句,当真不愧是太清用来检验心魔的法宝,成效可谓卓然。
这般想着,他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兄长身上。
太清道尊神色淡淡,见通天醒来后,略一探查玉宸的身体状况,便收回了画卷。其上的斑斓之景逐渐黯淡,形如死物,又被他随手一道符印封下。
“灵气已稳,状况无忧。”
他以简洁的字句宣布了结果,又在袖间不动声色地演算起来。手指微动,便凝成一个复杂的符印。不知是否得出了想要的结果,他神色不改,随即又散去了印记。
一番举动,不过须臾之间,未曾引起通天的瞩目。
而他的目光早已习惯性地落于玉宸身上。
玉宸双手交叠于胸前,眉目舒卷,仿佛不染尘世半分污浊。周身异动不知不觉间已经停息,而她睫羽轻颤,似乎随时都会睁开那双明澈含笑的眼眸。
通天瞧了她许久,眉目间的担忧微微散开几分,又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眉眼,动作格外温柔:“为什么已入长生之境的神仙,还需要睡眠呢。”
他不知在向谁发问,又像是隐约知道答案,只静静地凝视着少女。
“所求心静罢了。”太清随口应了他一声,“哪怕是神仙,偶尔也如凡人一般,依赖着睡眠呢。”
他揽了揽广袖,掏出盛药的葫芦,取出几味丹药,逐一点过,呈放入几个玉瓶中,又将它们置于桌上。垂眸想了片刻,他叹了一口气,取过纸笺书写几行。这些都做完,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险些等成望徒石(?)的通天,在太清的叹息声中回过神来,又咔嚓咔嚓地转动脖子,努力动了两下,证明他还是一个大活人。
他仰起头看着太清,欲言又止。
「你们在虚弥幻境中停留了十日」,太清道,“无论玉宸出于何种缘由陷入沉眠,她心境确实有瑕疵,甚至她的修为境界……”
都未必是现在这个水平。
太清淡淡地想到,瞥了幼弟一眼,还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她醒后,若有什么不良状况,可以服用这几种丹药。”太清指尖拂过几个小玉瓶,“说明书我都留给你了。是药三分毒,其他也就没什么了。”
他垂眸静静地看了通天几息,似乎想要伸手揉一揉他的发,又不知想到什么,只轻轻叹上一声:“你好好照顾她吧,为兄先走了。”
太清离去得很快。
通天起身想要送他几步,踏出上清宫后,却只见长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被掩藏在风雪之后。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大兄」。
太清没有回头,只是自然地摆了摆手,便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似乎从来都是如此,每次他与元始争执,又或者出了事情来找太清求助,关心归关心,事情了结之后,他又是这般惯常的淡漠出尘。
浮云过眼,万事不沾。
若说有什么不同的时候,那也只有当他所犯之事牵涉天机甚多,太清便会摆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他进行封建家长制式的无情镇压,试图把他纠回正轨。
之后呢,之后便仍是一副无嗔无痴,无悲无喜的模样。
不,以前不是这样的,成圣之前的长兄,远不是此般模样。
通天怔怔地想着。
他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风雪无声,不得传音。
*
回到温暖的屋室内,他眸色沉郁,单手撑着下颌,一袭红衣似也寂寥了几分。紧绷的神经得以疏解,便有疲惫之感袭上心头。通天半阖了眼眸,自嘲一笑。
“未曾想,我也成了欲求心静之人。”
他微微撑着一只手,靠在桌旁,眉间清宁,仿佛落入了一场美好如初的幻梦。
玉宸醒来时,所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红衣的青年安然地靠在桌案旁,好看的眼眸紧闭着。他眉目绮丽,风华灼灼,嘴角亦带起一抹微笑的弧度。
她眨了眨眼睛,许久未见的光明让她眼前一瞬恍惚。
在黑白交接的模糊中,通天的身影被细细勾勒出来,逐渐清晰,在她心上绘出一幅斑斓绝世的画卷。心里似有什么微微动了一下,又未曾被她察觉。
玉宸自云榻上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裙,便赤足踏上了暖玉铺就的地面。
少女抬眸望着通天,略微思索了片刻,径直走出了殿宇。
其间不忘避开阵法,也不惊动旁人,她自然地寻了庭院间早已制好的茶叶,借了昆仑山间最为清冽的泉水,来泡一盏茶。
玉宸的动作行云流水,又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道韵天成。广袖轻轻敛起几分,露出如羊脂白玉般无暇的手腕,垂眸之间,一缕墨发自面颊上拂过,轻轻袅袅,恰若水墨晕染。
茶盏中澄碧的水微微晃动,缓缓晕染开一朵青莲,又化为云雾。
明明是被兄长宠着长大,以至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圣人,此时却不见有半分犹疑抑或勉强。
她双手合十,面容映在灼灼的烈焰中,愈见三分绮华明丽。
玉宸循着某些仍然留在记忆之中的传统,将这盏倾流茶准备好,放在通天面前。以其为中心,少女认认真真地执起朱笔勾画了一个阵法,保持其温度不变。
做完这一切,她侧首望了通天一眼,微抿朱唇,复而安静地坐在云榻上,试图回忆并整理起她的记忆来。
所有的印象都结束在通天踏入室内的那一个瞬间,圣人的声音邈远得仿佛自亘古而来,手腕上施加的力道强行阻止了她动用的法则。
玉宸脸色沉凝,将之反反复复地思量过去,又逐一推敲,终是喃喃地唤了一声:“长耳定光仙。”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遍遍地提醒着她。
她忘了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一定要想起来,但又有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少女眸间渐渐染上几分困惑,指尖轻轻抵上薄唇。
“为什么呢?”
想不明白的她,也不再纠结于此。
玉宸的目光在室内逡巡片刻,又寻了毯子想给通天披上。难得的新奇感,让她不由兴趣盎然。
经久的习惯,到底难以消磨。
遗忘无可挽回,但不知不觉间,她仍带上了过去的影子。
*
玉宸脚步轻快,微微凑近通天,垂眸望着浅眠的圣人。
想要起身时,却闻他呼吸一顿,已经下意识扣住了她的手,偏生在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时,化钳制为拉力,将她揽入怀中。
玉宸不由怔住,只见圣人半睁开眼眸,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眉眼。
“阿宸……”通天的眼眸中仍带着几分恍惚,却璨璨地盛开出欢喜来。
他展颜一笑,便似有天地北辰,万物入怀:“你回来了呀。”
仿佛是万里的冰霜融化成了水中皎月,朝阳初升于薄凉云端,玉宸纤长的睫羽猛然间一颤,似被惊动的潋滟春光,只消融于他的目光中。
她眼眸含笑:“嗯,玉宸回来了。”
通天这才回过神来。
少女侧靠在他怀里,姿容如画,墨发迤逦,几乎让人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旖旎心思,而那双澄澈的眼眸,又消融了一切虚妄。
不是昏睡时的沉静,是鲜活的魂灵在熠熠生辉。
他莫名局促几分,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想要将少女放开,目光偏移,又注意到她赤着的脚。
通天下意识蹙起眉头,将她打横抱起:“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
玉宸抬眸望他,微微含笑,却是指了指桌上的茶盏:“老师浅眠初醒,不妨先喝上一杯茶?”
通天微愣,眼前的清茶袅袅腾腾地冒着云雾,清香四溢,冲淡了几分倦怠之感。
而小姑娘仰着头看他,脸上笑意盈盈,写满了「夸我」两个大字。
他心里不由一软,将她抱到云榻上,仿佛认了命似的,弯下腰为她穿好鞋袜。玉宸垂眸看他,眸光专注而动容。
通天轻叹一声:先前借助术法之力,未曾多想便为她除了这些桎梏,现在重来一次,也……无甚大碍。
嗯,除了手稍微抖了几下。
问题不大。
成功地做好了心理建设,通天又站起身来,在小姑娘坚持不懈的目光注视下,捧起了那盏清茶。
入口微涩,回味甘甜,只觉自己神清气明,周身疲惫似一扫而空。茶是好茶,水是好水,而执盏的人,亦是一等一的专注与认真。
他迎着玉宸期待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很好喝。”
少女笑靥如花,星眸灿灿。
而他的心情也脱去了沉重的壳子,似是被她的笑意感染。
“阿宸什么时候醒的,怎么想到要做这些?”通天解下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转而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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