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一脸艳羡。
皇帝尚无子嗣,瑞王又如今在宫中如此受器重,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所以你看,在这宫里头啊谁说了算还看不出来吗?只要是能得太后娘娘重用的人日后平步青云,都是指日可待啊!”
傅见琛从皇帝书房回来以后,经过太极殿恰好将这对话听得一字不漏。
这几日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纷纷,他本对此事无心理会,然而今日在听到他们这些话后脸色却瞬间阴沉起来。
此番他领命教导瑞王骑射,但经此一事看在朝中众人眼中却状似与言太后为一丘之貉,有意图谋逆攀附太后之举。
太后手腕高明,此番就是他没有这个心也不得不受人猜忌与编排。他生平最恨同小人为伍,未曾想如今居然将他和谢延卿划在同一概念之上。
傅见琛立在原地许久,朝服下的双手紧紧攥拳,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
次日一早,傅见琛换上轻装后抓起竹弓,带着自己的副将俞青一起,还是往宫里的方向去了。
他到时,见小王爷李昌焕穿着窄袖袍,手指一松,挽弓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李昌焕看他从那边过来,扫了他几眼,目光深邃阴郁让人感到有些古怪。
傅见琛看着那正中靶心的一箭,笑着说:“王爷这一箭射的不错,看着并不像是长居深宫不善骑射的。”
李昌焕默不作声,随手拿出一只崭新的箭,搭在弦上,舒展长臂,随即只听箭矢割破风声,再次正中草靶子。
周围内侍、宫人都大声叫好。
唯有傅见琛脸色越发凝重,他紧紧地盯着李昌焕指间被磨损的异常斑驳的白玉扳指,没有吭声。
李昌焕没理会身边人的叫喊声,他再次摸出下一只箭,搭在弦上,然而这一次他却转过身,将箭刃对准了慈宁宫所在的方向。
他坚定的眼神里还带着些许的隐忍,些许的狠辣,弓弦与手指上的汉白玉扳指摩擦,发出嗡嗡的低鸣声。
在傅见琛不解的目光中,李昌焕扭过头看向他,冷声问道:“武安侯您觉得我如今的箭法如何,若是这一箭射出后能否一击而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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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端倪
李昌焕死死地盯着慈宁宫所在的方向, 握着弓弦的小臂微微发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情感。
傅见琛余光瞟见他指间带着扳指,白玉的材质表层已经有了深浅不一的磨损。
良久后, 他叹了口气伸手上前将李昌焕的臂膀扳回正前方, 将拉至最大限度的弓箭收回了几分力,对准前方的草靶子。
"有道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王爷的弓弦拉的太紧了, 不仅不容易中靶心, 还可能危及自己。"
李昌焕挑眉看向他,紧紧片刻便又看回前方。
傅见琛退后几步,与他拉开距离低声道:"王爷,恕臣多嘴,您现在尚且年轻正是通读四书五经, 熟练六艺积攒知识的时候。您是先帝的小儿子,是大周朝名正言顺的王爷, 要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以江山社稷为重……"
话音未落, 只听嗖的一声李昌焕的手腕颤动了一下,那只被他拉了许久的箭矢朝着前方射了出去。
然而这一箭却失了准头,擦着靶子的边缘落在了草地之上。
一旁的内侍宫人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场面一度十分寂静。
李昌焕盯着那只射偏的箭,冷声说:"江山社稷,那是皇兄该操心的事, 我无心也无意。"
傅见琛没接他这个话, 眼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说:"王爷, 你知道臣在外领军打仗的这些年最怕什么事吗?'
"什么?"李昌焕侧首看他。
"臣最怕臣的军队将全部的期待放置在臣一人的身上, 兵马过分依赖于主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傅见琛望着远方蔚蓝的天,若有所思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臣从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可臣也不得不担心倘若一朝行差踏错,臣的兵马失去了主将导致军心涣散,那一切都会变的不攻自破。"
他扭回头看向李昌焕:"官场如战场,这皇城里头的风从来没有一日比边塞柔和过,陛下孤身一人站在九重宫阙之上,若是什么事都要由他一人来扛,他日后也会力不从心。"
李昌焕沉着脸,握着弓身的手指关节逐渐泛白,良久后他开口道:"那依武安侯之见,本王该怎么办?"
"王爷只需继续过好当下的生活,静观其变,待他日时机成熟之时便会一举功成。"
傅见琛上前几步,从他握紧的掌心里取出长弓,语重心长道:"在这之前,您还需保持戒备之心。先帝子嗣少,陛下如今也只有您一位兄弟留在宫里,这江山社稷还需王爷你来尽一份力。"
李昌焕合哞叹息,良久后他放下手中的弓箭,转身大步离去。
副将俞青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弓箭,走到傅见琛身后小声唤来一句,“侯爷。”
傅见琛盯着李昌焕离开的方向,开口道:"去查一查,小王爷在被太后娘娘接近慈宁宫之前都在做些什么。"
他顿了顿,又说:"尤其是查查他生母舒惠太妃的死因。"
*
六月初的天逐渐炎热起来,日落的时间也比从前晚了一些,谢延卿在文华殿轮值结束后,回去的路上还能看到天边火红的夕阳。
沿着熟悉地宫道走了没多久,在尽头处他看见了那抹熟悉地身影。
言云衿手中拎着包裹,正笑着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谢延卿脚下的步伐快了几分,待站到她面前时,谢延卿顺手接过她手中的包裹。
“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昨日他们一同回了羡云院,那里虽是许久无人居住,但却被打理的一尘不染,生活用品也是齐全和前世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她当时十分诧异地看向谢延卿,问道:“你什么时候把这里收拾好的?”
谢延卿柔和地笑了笑,说:“很早。”
言云衿不知道他说的很早究竟是有多早,但她知道他心里是一直期盼着能为自己建一个美好的家,舒舒服服地住进去。
所以今日,她将自己贯用的小玩意们全部装了起来,准备带到羡云院去,就当是布置她们的新房。
言云衿朝他眨了眨眼睛,说:“送去羡云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谢延卿肩膀不太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转瞬间他便恢复了神色,拉着言云衿的手朝宫门处走去。
他们二人刚一进入羡云院,言云衿便马不停蹄地往院中各个角落布置上自己喜欢的摆件。
更是把昨日在城街买的各式各样的不倒翁,竹蜻蜓一股脑的都拿出来整理着。
谢延卿见她身影围着院中四处转悠忙碌着,没敢打扰她,无奈地笑了笑便去厨房准备晚饭。
言云衿忙起来便顾不上时间,将自己的衣服堆满了谢延卿大半个衣柜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她现在屋内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感到十分满意!
谢延卿端着两碗面从外面走进来,刚一进屋言云衿就被扑面而来的香味所吸引,忙碌了好一会儿,此时肚子也开始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她小步凑到谢延卿身边闻了闻,感叹道:“这是你做的吗?好香好香!”
谢延卿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案上,目光温柔地看向她说:“先去洗手。”
“好,就来就来!”
说着她欢快地朝外跑去。
谢延卿站在原地打量着被言云衿改造的屋内环境,身侧一直空着的衣柜里此时当着她平素常穿的衣服。
暖黄,翠绿,都是她喜欢的颜色,还有一些各式各样的白色的里衣。几乎全是绸制的, 看上去就像她的皮肤那边白净,光滑。
整个衣柜被填的满满登登,就像是谢延卿空了多年的心,如今终于有了承载和寄托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才从这个住了两世的院子中发觉出一点叫做“家”的滋味。
言云衿净了手回来时,没留意谢延卿眼底的情绪,自顾自的走到桌前拿起筷子,招呼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你也过来一起吃嘛,一会儿冷了可能就没那么好吃了,说起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吃你做的东西,我可不想辜负这么好的手艺。”
谢延卿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坐在她身侧手法娴熟地替她盛了一碗面。
这姑娘想是饿的急了,她吃东西一向慢条斯理,今日却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没过一会儿,一碗面就见了底。
肚子填满之后,言云衿才从中发现
出些奇妙的滋味来。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就是莫名其妙的感到熟悉。
她坐在桌前盯着那碗面看了许久,白色的宽面劲道爽滑,上面还漂浮着几丝她不认得的青菜。
这个青菜的味道和从前她吃过的不太一样,言云衿猛然发现问题所在!
这样的面,她从前也是吃过的,在她与谢延卿成亲的那一年她生辰的那一天。
言云衿还记得那天她父母亲朋齐聚羡云院,她忙着招呼着客人自己却是没吃几口饭。到了夜幕降临,她已经饿得眼冒金星。
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吩咐白竹去给她到外面寻一些吃的过来,那时白竹就端着这样的一碗面回到房间。
言云衿没多想,吃的也是狼吞虎咽。如今想来才发觉其中的其中古怪,那个时间里京城怎么还会有还在开门营业的商铺。
此时此刻,她盯着面前的面内心五味杂陈,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来,眼底也逐渐湿润起来。
谢延卿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怎么了?是吃的不舒服吗?”
言云衿抬手擦了擦眼睛,摇头道:“没有,热气熏到眼睛了……”
她见谢延卿站起身,拿过一旁的帕子,一手托住她得头,一手在她眼边轻轻擦拭,那般认真地模样,像是对待一件心爱的宝物。
言云衿目光对上他的眼,看着他瞳孔中自己的影子,犹豫的唤道:“谢延卿……”
“嗯,我在。”
“我今晚可以不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温存
言云衿说完这句话后, 将自己的手放置在谢延卿温热的掌心里,身子也向他在的方向倾斜,感受着从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腕骨处时, 很明显地察觉到谢延卿身上轻微的抖动。
言云衿猛然间想起来他手腕处的陈年旧伤, 还有前世那触目惊心的镣铐之伤。
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就缩回了手,先前那些暧昧在此时烟消云散,言云衿慌乱地看着他的手, 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谢延卿将手翻转过来,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清瘦的手腕, 他伸出手回握住了她。
看着谢延卿下意识的反应,言云衿觉得有些无奈,其实重活一世对于他们而言能改变的事还是太少了些。
当她在慈宁宫再次醒来时也曾心怀大志,企图依靠自己对前世的记忆去改变家人的命运,如今却才发觉在这皇城之中, 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能改变的事更是少之又少。
就像谢延卿腕骨上的伤, 前半生奔波于生活和科举,本就留下病根。即使这一世他还未经历诏狱之苦, 可上辈子镣铐留下来的痛苦与真实的触感在记忆里却是愈发清晰,难以磨灭。
言云衿不敢再动,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原以为, 重活一世会有什么变得和从前不一样的......”
谢延卿道:“这样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
言云衿看向他:“为什么这样说?”
“至少你劝住了言阁老,没有让他再次误入歧途,执迷不悟。”
言云衿低下了头, 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谢延卿的手背, 说:“我觉得...我真的不知道该拿我姑母怎么办了, 这几天我翻来覆去地将武安侯当日的话想了几遍, 倘若他说的不假,我姑母的确有谋逆之心,我即便再怎么努力我们言氏一族都没办法善终了。”
谢延卿沉默须臾,说:“我刚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这里,也在想为什么还要再辛苦这一遭,为什么不是让我在麓安惨案发生前醒来,让我有能力去弥补,去改变。而到了现在方才明白,很多事情其实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兴许我可以阻止麓安惨案的发生,可以在老师想不开时劝阻他,拉住他,但究其根本,除了这些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没了麓安惨案,还会有其他的冤假错案发生,依旧还是要牺牲一批又一批无辜之人。世家一日不倒,阉党一日不除,天下万姓就无一日安宁。”
听了这话言云衿突然有些认真地看向他:“谢延卿。”
“嗯。”
“你的老师、同窗、还有身边真正了解你的人,都不会因此怪罪于你,相反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她抬手虚虚地从他眉眼上抚过:“至于那些人,以后都会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我一直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君子持身自当如你这般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民。”
“方才的话其实我还没有说完,即便重活一世很多事依旧是我很难去改变的,但我依旧对老天给我的这个机会心存感激,因为它让我能再来见一见你。”
谢延卿颇有些动容地看着她,又听见她说:“谢延卿,你相信我,这一世你绝对不会是孤单一个人,除我以外会有更多的人理解你的苦衷,愿意伸手相助。至于那些人,他们总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惩罚。”
说完,她放慢了手上的动作,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腕,说:“还疼吗?”
谢延卿摇了摇头。
“我其实...我也已经快不记得了......”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从方才下意识的抖动中,言云衿还是可以看出诏狱给他留下的□□与精神的深刻折磨。
谢延卿侧首看了一眼窗外,月明星稀,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他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方才试探着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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