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姑思考半晌试探着推测道,“为帝王者哪个不希望权势永远掌控在自己手中,想来先帝也是为求长生吧。”
“老皇前半生帝征战沙场,杀孽过重,临老了却大赦天下,施粥救民,企图依靠积功累德,炼制丹药助自己修行。可他求的却不是今生,而是来世。他想来世能再与谢玉柔团聚,做一对恩爱眷侣。”
云姑姑面露尴尬之色,“兴许是太后您多虑了。”
“先帝其实心里很清楚,娶谢家女弊大于利。倘若先元敬皇后谢玉柔真的诞下子嗣,难免日后成为谢家把持朝政的傀儡。谢玉柔性子软弱感性,根本没有做一国之母的气度,可先帝就是喜欢她,力排众议也要立她做皇后。谢玉柔死了,他整个人就好像也跟着去了,就剩一副空壳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城里游荡......”
言太后耳边的玉珠随着声音摇晃,“这段时间,哀家瞧着咱们这位皇帝和他老子当年一模一样,都是痴情的种。皇帝后宫空置多年,其实就是想把位置留给他放在心尖上的谢禾宁。所以,只要这个谢家的小庶女死了,咱们这位皇帝也就一蹶不振。哀家有瑞王李昌焕在手,便可辅佐他为新帝,到那时天下大权尽数归在哀家手中!”
云姑姑连忙关住了门,惊恐道,“太后,这话可不能乱说,叫人听了去可是谋逆之罪啊!”
“一个世家庶女,一个罪妇孽种,就凭他们也想越过哀家伸手够那九重宫阙?简直是可笑至极!”言太后看向云姑姑,神色肃然的问道,“哀家事先吩咐你准备的药物如何了?”
云姑姑听了这话面露喜色,“娘娘放心,奴婢将将那药分成小份,每次在内廷司准备送给未央宫的香料里加上一点,计量少即便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太医都没那么轻易察觉。”
“她近日身体状况又如何了?”
“奴婢听闻谢姑娘时常昏睡,脸色苍白人也比刚入宫时看着消瘦了许多。”
言太后微仰起头,顺着宫檐看向外面明亮的天,神色淡淡地道,“慧极必伤,她本就是心思重顾虑多的人,这般拖下去即便能坐上皇后之位,下场也未必好的过她姑姑谢玉柔。吩咐下去,每次送往未央宫的香料药量多加一倍 ,哀家倒要看看,命都保不得还拿什么来同哀家一斗!”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婚!(信我)
大婚后太后随驾西巡去了,美美的多来几篇婚后日常再来搞剧情~
第46章 大婚
谢延卿自御书房出来时, 见言云衿正站在不远处的宫道上等着他。
早朝那场闹剧结束后,他便跟随皇帝来了御书房问话。昨晚言云衿躺在他身侧,前半夜他守着她入睡, 后半夜却是噩梦连篇, 一整夜都没怎么睡,此时觉得太阳穴有些隐隐的疼。
走近时他见言云衿双眼微红,神色慌张像是哭过了一般, 还以为太后回了慈宁宫后同她起了争执, 连忙上前问道,
“不是要和太后娘娘谈心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没有等到姑母回来,”言云衿低着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却等来了小王爷。”
谢延卿眸光微闪, 说:“王爷他...为难你了吗?”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但言云衿却从中察觉到了疑惑。
她张了张口试探性的问道:“谢延卿...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或者说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小王爷与我姑母之间的恩怨?”
谢延卿叹息道:“我也是道听途说, 没有什么证据。上辈子我还在诏狱时,听闻小王爷同太后娘娘母子二人反目成仇, 究其原因是因为小王爷怀疑,当年舒惠太妃的死因与太后娘娘有关。”
言云衿惊恐地捂住嘴巴,良久后才缓过来神小声问道:“那后来呢, 有查出来这件事真的是我姑母做的吗?”
谢延卿摇了摇头:“宫闱秘事,我身为外臣很难调查清楚,更何况......”
更何况他进入诏狱以后本就自身难保, 时日无多, 还哪里有精力操心外面的事。
他的话说了一半, 言云衿本来还看着他等他说完接下来的话, 猛然间想起来什么,连忙别开眼不再追问。
“我想查一查。”她突然正色道。
“至少我一定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倘若不是我姑母做的也要尽快澄清才好,倘若是...”
她合眸顿了顿,内心经过一番挣扎说:“那便是罪有应得。”
谢延卿温热的手指从她眼角处划过,安慰道:“妍妍你不必心怀愧疚,这不是你的错,朝堂之上的事从来不是能依靠女儿家左右的。”
言云衿牵过他的手,挪了步苦笑道:“你知道吗,我姑母出嫁时,祖父曾对她说,出了这个门先帝就是她此生唯一的丈夫,唯一的头顶天。但她这个人从来不信命由天定,更不信女儿家要永远躲在娘家与夫家的荫蔽之下,这世间没有人能左右的了她的命运,她要做自己的天。”
那时候她姑母的一番话给言云衿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而后随着她读的书越多,见到的事越多,就愈发感到悲哀。
比起女儿家,这世间万事好像永远更偏向于男子,男子能考取功名登科入仕,男子能跨马横枪保家卫国。而女儿家即使再怎么天资过人,饱读诗书却只能居于闺阁,嫁人成了她们唯一的归宿。
“我那时候是由衷的敬佩她,我想要是这世间如同我姑母这般的人多一些的话,千百年来礼则德诫对女儿家的约束是不是也能放松些。”
言云衿深吸一口气,幽幽叹道:“可若她的这条路是踏着其他无辜之人的身躯上走过的,那我...我接受不了。”
“很多人一开始的出发点都是没有错的...”谢延卿随着她的步伐与她并肩而行,淡淡地开口说:“只可惜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守心如一。”
“但你一直都做到了...”言云衿停下脚步回首望向他:“两辈子加在一起。你都不曾有半刻忘记自己的初心。”
“比起那些英勇就义的人,我还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是万幸,”谢延卿笑了笑,仰面望向湛蓝的天,又说:“但我也怕有朝一日青史尽数成灰,待我死之后,没人再会记得他们。”
言云衿心口涌上一阵酸涩,不仅仅对谢延卿一路走来承受的痛苦感到心酸,更是为这个朝代下众生众相各自的身不由己与愤懑无力而痛心。
她环住谢延卿清瘦笔直的腰身,将头靠在他胸口,听着彼此的心跳声缓缓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一日既往的支持你。为生民立命者,不该殒殁于无声。恶贯满盈者,也不该逍遥法外,人总是要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的。”
谢延卿回抱着她,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言云衿窝在她怀里,轻笑出声。
靠了一会儿,言云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直了身体看向他。
“陛下又叫你去御书房是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近来皇帝传唤谢延卿的次数比以往多了些。
“早朝上群臣请奏闹了许久,很多事务没能处理完陛下便将我叫到身边细问。”
“这样啊...”言云衿若有所思,又问道:“听闻今日早朝诸位大臣吵得很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谢延卿牵着她的手,往出宫门的方向慢行着,随口说:“诸位大人想借此次西巡一事让陛下亲政,不愿让太后娘娘随驾,娘娘似乎是不肯作罢,几番争执便吵了起来,永宁侯府的世子谢礽谢侍郎还拿出了御赐的尚方宝剑相威胁。”
言云衿叹了口气,说:“姑母一直把持朝政不放,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其实除此之外,陛下还有一件私事同我商议。”谢延卿幽幽开口道。
“什么事?”
“我们的婚期,”谢延卿转回身望向她说:“钦天监和陛下商议过后已经定下了日子,就在五日之后。”
言云衿有点惊讶,虽说她知道此次婚期会定的早一些,但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她自己好像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呢。
“你若是觉得仓促,我们可以...”
“不仓促!”言云衿打断他。
不仓促,一点都不仓促的,她巴不得快点成婚早日像前世那般嫁给他,与她心爱之人朝夕相处。
谢延卿笑了笑,“如此也好,聘礼文书早就已经送至言府上,你自己不觉得仓促那便再好不过了。”
*
咸宁三年,六月十八。
难得的好日子,言云衿在家中待了几日,在各个从宫里来的教伦理规矩的嬷嬷轮番训练下终于熬到了成亲的这一天。
这日天刚蒙蒙亮,言府上下局开始忙碌起来,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容,言家姑娘的出阁礼如期而至。
言云衿一早就被嬷嬷们叫起来,沐浴更衣,熏香梳洗。
太后选了好些个心灵手巧的宫女来为她化妆编发,从头发丝到脚指甲的蔻丹,无一不认真耐心,直至临近正午,才终于妆扮齐整。
言云衿透过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红嫁衣华丽明艳,头顶的凤冠嵌着价值连城的东珠,乌黑的鬓发与手腕间的红玛瑙手镯更衬的肤白若雪。
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前世没能好好珍惜的婚礼,在今生得到了弥补。
言云衿百感交集,先前的紧张与不安在此刻已经被极大的欢喜所代替。
这一次她真的如愿嫁给谢延卿,嫁给她心心念念的人了。
临近黄昏时,迎亲的队伍自京城东街缓缓而来,踩着吉时准时到达。
谢延卿没有亲人在京城,便身着婚服坐在高头大马上只身而来,后方的队伍里多是皇帝派来为他们撑场面的。
言府的人想来是多少知道一些情况,在拦门催妆时并没有对谢延卿太过为难。
言云衿手执团扇掩面,将手挽在自己父亲言阅的臂弯处,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过长廊。
外面各种乐器混杂在一起吹着欢快的曲调,耳边不断传来亲友的祝福声,言云衿热泪盈眶,两辈子的遗憾在此刻终于迎来了圆满。
隔着两侧围观的宾客,言云衿终于看到赶来的谢延卿。
他身着大红婚服,在她记忆里很少见他穿这般鲜艳的颜色,他气质温润站在那里看向她时眼中带着愉悦与柔情。
“成了亲就是大人了,日后你们夫妻二人要同甘共苦,互爱互敬。”
谢延卿朝言阁老行拜礼,道:“谨遵岳父大人教诲。”
卢夫人喜极而泣,不断地用帕子擦着眼泪,她拉过言云衿的手嘱咐道:“妍妍要好好照顾自己,遇见难事别硬撑着。阿娘后永远在你身后。”
言云衿心口泛起一阵酸涩,眼眶也生出了水汽,她站到谢延卿身边与他一起朝着爹娘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拜,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向花轿的方向走过去。
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谢延卿虽没有亲人在京,此番却是有几位翰林院的官员前来帮忙,祝英更是带着些内书堂的孩子们过来凑热闹,一群小娃娃围着她新娘子,新娘子的喊个不停。
羡云院内满庭火树银花,张灯结彩,是前世从未有过的喜庆。
“姑娘你饿不饿,时候还早您要不要先填一填肚子?”白竹凑到她身边小声问道。
言云衿摇了摇头,她出门时吃了几个果子,这会儿并不觉得饿。
白竹打量着周围竟然莫名的激动起来:“姑娘你看,今日迎亲的规格都是陛下命礼部按照公主的待遇为您准备的呢,我们姑娘一向好福气,日后同谢大人在一起的日子也定然会和和美美,心想事成!”
提到日后言云衿突然有些恍惚,这一晃今岁已然过半,若是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来推进,留给她与谢延卿朝夕相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年后的今天,他们夫妻二人又不知将面临什么样的困难。
正神游天外,暗自感伤时,她无意间的一抬头见谢延卿踏着一地烛光推门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零点啊零点,早点来~
第47章 延卿
外面宾客还在, 言云衿没想到他会这会儿进来,谢延卿换了一身平素她没见过的常服,言云衿很少见到有人将没什么花样的素衣能穿的这么整洁好看。
烛光映在他身上, 衬的整个人气质清淡雅致, 温润如玉。明明是相识了两辈子的人,却无论何时何地望见那张白净俊朗的面容时,都会感到心动。
白竹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替他们二人关好了门, 在不远处候着。
她愣愣地看了半晌后方才回过神来, 连忙拿起团扇遮住脸。
视线被遮挡,她看不清来人的动作,依稀间仿佛听见谢延卿轻轻地笑了一声。
仅借着余光透过团扇的边缘,看见床边的桌案上被人放置了一盘精致的点心,恍恍惚惚间言云衿看着那盘点心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外面宾客还在呢,你怎么进来了?”
谢延卿将碗筷摆好, 轻声道:“他们难得出来,还要再闹一会儿, 有方敛帮忙招呼着不用我操心,怕你饿我想先送点吃的过来。”
他夹着一条糕点放在她的盘子里,说:“你尝尝味道如何?”
见状, 言云衿顾不上矜持,手中的团扇也被扔在了床榻上。她伸手戳了戳那白嫩嫩软糯糯的糕点,小心翼翼地夹起来咬了一口。
入口香甜软糯, 甚是可口, 比之前在重月楼吃过的点心都要好吃。
她抬手夹起一个去喂谢延卿, 碎碎念道:“你在哪里买的这样好吃的点心, 芋头的味道很浓郁,下次我给阿娘也带去一些。”
谢延卿慢条斯理地嚼了几下,说:“下次想吃了提前和我说就好。”
听了这话言云衿手上的动作一顿,她仿佛从中听出几分微妙之处。她嚼着口中的糕点,隐约间想起之前昱鸾从重月楼给她打包出来的糕点也是这般模样。
当时她想给谢延卿一个惊喜,为曾想那却是他家乡盛产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向他眼中荡开细碎的光,试探性的问道:“谢延卿...这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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