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没有平白无故替人分忧承担这么大风险的道理,更何况孙卯不是一个人,他是福安一手带出的干儿子,代表着福掌印的同时,也代表着整个司礼监。
她本就是个多疑的人,经谢延卿这一点拨,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不明确的猜测。
倘若福安带着的半个司礼监明面上在她与皇帝之间互不偏帮,实际上一早就被皇帝收为己用,那这孙卯极为可能是得了福安的授意假装替她解忧讨好她,实则推波助澜将她的把柄暴露在皇帝面前。
倘若这一切只是孙卯弄巧成拙,锦衣卫歪打正着,也并非说不通。
当务之急,还是要从孙卯身上入手,从身边的人入手,至少要确认他们是不是真心诚意的替自己办事。
言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谢延卿,说:“哀家行得正坐得直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故意诬蔑编排,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不必再提。其实今日哀家叫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儿要同你们小夫妻二人商议。”
言云衿笑着看向太后,柔声道:“姑母请说。”
“你父亲久不回朝,吏部人手不足难以周转,哀家的意思是想叫延卿借着这个机会进到吏部中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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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算命
自那日在慈宁宫用过晚膳后, 言云衿恍然间意识到好像很多事情在冥冥之中正在朝着谢延卿预想的方向发展。
比如,他顺利得到内阁一众大臣以及皇帝的同意,调动至吏部任职吏部右侍郎。
再比如, 小王爷自在谢延卿的劝说下与顾家妹妹定亲后, 课业上逐渐变得越发用功,每日在文华殿温书到很晚,晨昏定省也不曾在太后娘娘那边有过遗漏。
这几日他染了风寒, 言云衿按照宫里太医开的方子为他煎了几服药, 虽说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些了, 但偶尔夜深时她还能听见躺在身侧的谢延卿隐在喉咙间压抑的咳嗽声。
京城已经入了秋,夜里不似以往暖和。
羡云苑之前空置许久,言云衿记得上一世他们住进来的第一年冬天,门窗总是透着风。
她自幼怕冷锦衣玉食惯了,从前在言府时每每到了冬天她院子里的炭火用量往往是景韵院子里的三倍还多。即便如此, 一到了冬日她也总是抱着汤婆子在暖阁里闭门不出。
谢延卿知道她怕冷,将她屋内四周一切能透进风的地方都用棉布塞好, 挂上厚重的门帘,时常来替她看顾着炭火, 生怕夜里烧的不够旺冷到了她。
然而他住的书房里,却与她的房间截然相反。
言云衿有几次去书房里寻他时,只觉得那书房冷的不是人待得地方, 也不知道他每日是怎么安稳地坐在那里读书写字,若是换了她兴许连手都要冻得伸不出来。
现如今谢延卿进了吏部,整日公务繁忙的分身乏力, 言云衿打算着趁着自己闲暇在家, 叫工人来羡云苑重新修葺一番, 以免到了冬日还要他分心操劳。
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 以往她在家中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到了这会儿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总觉得自己和谢延卿要住一辈子的家假手于人她不放心。
从换新的门窗,到铺置地毯门帘都是她亲自去挑选材料。她不懂得地方很多,手上的工作也只能每天一点一点的做。
以至于她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五天了,谢延卿才发觉家中出现了些许的变化,这让言云衿体会到了一丝挫败之感,撇了撇嘴没有再理会谢延卿的话。
谢延卿见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这种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你不必为此操劳。”
然而他的这一番话不但没有宽慰到言云衿,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势必要在这段时间里做出一番成绩叫他刮目相看。
于是,在谢延卿领了崭新的官服进入吏部当差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里,言云衿独自一人在家中顺利的将事情搞砸了。
本想着找人打造一副材质更为结实,严丝合缝的新门窗,没成想自己量错了尺寸,待旧窗户卸下来等待换新时,方才发现工人师傅们送过来的新门窗根本按不上。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真的在和她作对,将材料退回去交给工人重新修改的当天,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
言云衿站在屋里,看着分外敞亮的羡云苑只觉得欲哭无泪。
好在她灵光一闪想到了应对之策,后日就是中秋,她大可借这个机会带着谢延卿回娘家住几天,同家人过完这个团圆节之后重新定制的门窗也早就顺利安好,他们夫妻二人也不必因此而夜里受冻了。
想到这里,言云衿连忙将自己和谢延卿的行李都收拾好,将羡云苑交给留守的小厮后风风火火的带着白竹坐马车前往宫门处接谢延卿回家。
谢延卿也是难得清闲,他今日无需当值,下了早朝后便赶了回来。
刚迈出宫门的那一刻就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白竹探出头朝他招了招手。
“谢大人,这里!”
谢延卿点头示意,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
言云衿替他撩开车帘时,谢延卿目光从车厢里摆放的大小不一的包裹行李里扫过去,笑着说:“这是要去逃荒?”
闻言,白竹用帕子掩着嘴低头笑了笑。
言云衿略带尴尬地朝着右边挪动了几下,给谢延卿腾出个空位。
他今日穿着青色官服,一如以往般及背脊挺拔,温润得体。唯一不同的是胸前的补子图案发生了变化,这几日染上风寒又政务繁忙,一身青色更是映的他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言云衿颇有些心疼,想赶紧赶回言府去,叫家中那个一向擅长做补汤的妈妈帮谢延卿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后日就是中秋了,母亲传话过来说很是想念我们,我想着你最近政务繁忙,就今日还有闲暇时间,想带你一起回家吃个饭再暂住几天。”
谢延卿点点头,“如此也好。”
马车朝着京城东街的方向行驶着,言云衿这几日为着重新修葺羡云苑的事操劳,这会儿坐在马车上只觉得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来。
行至繁华街巷时,谢延卿挑起车帘朝外边看了看,随即道:“停车。”
言云衿连忙抬起头,往外看了看,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谢延卿将手伸向她,轻轻在她腿上拍了几下安抚着道:“既是回岳父岳母家,我该买点东西带着才是。”
言云衿想了想,的确是她决定做的太过匆忙,一时让谢延卿没了准备。
她点点头,拉住谢延卿的衣袖,说:“我和你一起去。”
东街来往的行人商贩不计其数,路边两侧更是摆放着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言云衿平日里很少抛头露面,每一次有机会出来都觉得四处新奇又好玩。她左右打量看着,一个没留神的时间就见谢延卿手上就已经提着七八个包裹盒子。
糕点、补品、首饰面面俱到,谢延卿还给她递来了一个小兔子形状的糖人。
言云衿笑着接过去,小兔子脸上被人细心用红颜料画了三瓣嘴,甚是可爱。
她伸手挽住谢延卿的手臂,笑着说:“我小的时候,爹爹还亲自带着我做过糖人,可惜我们父女两个始终琢磨不出来如何能把糖人吹得鼓起来,每次都是弄得满地狼藉最后放弃了。”
谢延卿听着她的话,仿佛想象得出当时的情形,轻笑了下。
言云衿看着他平和的眉眼,唤着他:“夫君。”
“嗯,怎么了?”谢延卿侧首看向她。
“我们以后还是要个女儿吧!”
闻言,谢延卿隐在衣袖里的手蜷缩了一下,神情也有些微不可查的落寞。
仅仅只是一瞬,他又恢复如常问道:“为什么这么想?”
言云衿手举着糖人欢快地说:“我就是觉得男孩子总是粗枝大叶些,不如女儿家体贴。就比如我和景韵,父亲总是更疼爱我多一些,小的时候常常因为这个景韵要闹脾气的。”
言云衿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畅想道:“倘若日后我们能有一个女儿,这世上就会多了一个和我一样爱着夫君你的人。”
也会多了一个能让你拼尽全力也想留在人世间的牵挂。
谢延卿低着头,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功成身退,这个词只活在祝福里,而不是现实中。
他从不是一个敢奢望未来的人,或许说从他决心踏上这条路的开始,他就注定了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可如今,看着心爱的人挽着自己的手臂在憧憬来日时,谢延卿不得不承认他动了贪念。
他想在所有事情结束后,还尚有余力去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言云衿见他半晌不说话,知道他心事没去戳穿,小步跟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向前行着。正当他们夫妻二人沿着东街走时,言云衿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两世纠葛,难解啊难解!”
言云衿举着糖人的手一顿,她转身时见右边的摊位上坐着一个穿着灰衣大褂的人,这人脚上穿着粘着泥泞的道鞋,身着道袍,左肩上搭着褡裢,右手拿着一个幡子,上面写着算命二字。
看着通身的打扮,和简易的摊位看着像是刚才别的地方赶来京城的人。
这老先生脸上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眼角有些许皱纹,还有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头上盘着发束还叉这一个别致的簪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京城里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他的摊位上并不曾有人驻足,这人也着急,把幡子立在身旁微眯了双眼也不言语,与热闹的街道倒也显得格格不入。
言云衿转身上前一步,道:“老先生是在同我说话吗?什么难解?”
跟在身后的白竹上前制止,摇了摇头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量道:“夫人别过去,兴许是个骗子呢?”
谁知那老先生合眸坐在那仿佛听到了一般,意味深长地说:“贫道只相看有缘之人,信与不信全由您自行定夺。”
谢延卿见言云衿侧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个道士,小声问道:“妍妍,你想问问吗?”
言云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闪烁的模样看着像是有些犹豫又有些跃跃欲试,
谢延卿便迈步上前,行礼道:“既是有缘,那烦请先生就先晚辈相看一番,不知先生精通哪一项?”
“贫道手相,面相、生辰八字、测字摇签无不精通,就看公子你想怎么看。”
谢延卿笑笑,说:“那就先看面相吧。”
老道缓缓睁开半眯着的眼,看向谢延卿。
片刻后他微微皱眉捋了捋胡须道:“这位公子双眉带彩,两目细而有神,青云直上可做社稷栋梁之才...只可惜......”
“可惜什么?”言云衿追问道。
“可惜手指细长薄白,纹路逆生是短命之相,二十三四的年纪就要受牢狱之灾。”
言云衿惊恐地瞪大双眼,见状,白竹冲上前气愤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诅咒人呢?当心叫人报官将你这骗子赶出京城去!”
言云衿连忙拉住白竹的手将她劝了回来,又听见那人问道。
“敢问这位公子今年贵庚,生辰八字又是多少?”
谢延卿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并不在意般笑着说:“马上二十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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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忠义
同那道士作别后, 言云衿有些心不在焉地拉着谢延卿上了马车,急急忙忙地朝着言府赶过去。
其实若不是怕惹起谢延卿的伤心事,言云衿倒还真想坐下来同那道士好生聊上一番, 想听一听他的意见, 能不能有什么破解之法助谢延卿度过这场难关。
可凭着言云衿对她这个夫君的了解,他一向不信鬼神,只信诗书。
谢延卿抬手合住车帘, 见言云衿半晌不说话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妍妍。”
“啊?”
言云衿回过神, 抬起头时看他脸色有些苍白, 忙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有一点。”
言云衿抬手抚摸上他的额头,入手的温度虽不至于滚烫,但的确异于平常,她有些心疼地抱怨道:“你怎么不说啊。”
谢延卿笑了笑道:“你难得出来,看你兴致那样好不想打扰。”
言云衿握住谢延卿的手, 说:“你不舒服的话可以靠着我,离回去还有一段路程。”
“我到底是个男子, 分量不轻。”
言云衿笑了笑说,“你那么瘦跟个竹子似的, 我肯定受得住,相信我。”
谢延卿将头靠在言云衿肩膀上,低声道, “妍妍。”
“你说。”
“你为什么会对那位道士的话感兴趣。”
言云衿没有立即回答谢延卿的问题,其实上一世自咸宁四年谢延卿死后,很多事情他是不清楚的。
比如在他死后不久, 皇帝就从羡云苑中搜出了证据为他正名, 后世的史书典籍里对他这个人都是夸赞, 鲜少有反方向的骂名。
再比如, 他离开后的第一年,言云衿耐不住思念,寻了各种道士拜了满天神佛,想为她和谢延卿求一个来世,再续前缘。
可她没想到,老天的确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谢延卿更不知道的是,她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自尽。
他护着她免于灾祸,让她替他多看了四年未来的景象,带着两世的记忆,如今她要为他筹谋打算,就算命中注定,她也要为了他强求这一次。
“你也觉得那位老道士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对不对?”
谢延卿点了点头。
“兴许有吧,不过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为什么。”言云衿问道。
谢延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少时读书,读到西伯侯卜卦测人世凶吉时常常疑惑,既然很多事已经是命中注定,还苦还要辛劳一遭。如今踏入壮年之际,方才领悟‘自天佑之,吉无不利’的真正道理。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着其自身向上发展的规律,顺着兴,逆之亡,说是天助力莫不如说是自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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