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蒙不满嘟哝了一声推开潘宁的手,抬手搂住谢寻意的腰靠在她腿上,说道:“狗,你要是哭,我也会想哭……”说罢,她也真的跟着哭,还哭得很响。
谢寻意和潘宁都愣住了,最后忍不住都被陈蒙醉酒的样子逗笑。潘宁无奈抽过两张纸巾先替谢寻意擦了擦脸,说道:“陈蒙是真的醉了。”
谢寻意吸吸鼻子点点头,接过潘宁的另一张纸巾给躺她腿上的陈蒙擦眼泪说道:“行了,我不哭了,你差不多得了……”
陈蒙还抽抽噎噎,哭了老半天。
最后,谢寻意和潘宁把陈蒙扶上床安顿她睡觉,然后收拾了客厅。
两人离开的时候,夜已经很深,潘宁紧紧挽着谢寻意的手,顶着寒风小区外走,她的车停在路边。
上车后,两人都冻得哆嗦,潘宁赶忙发动车子,问谢寻意:“你喝了酒,吹风会不会头疼?”
“不会,我酒醒了,好多了。”谢寻意笑道。
潘宁笑了笑,伸手握了握谢寻意的手。
谢寻意看了眼潘宁,则眉眼放松很释然,她说道:“宁宁,新的一年我要成功。”
“你一直很成功啊。”潘宁笑道。
“不,是要开心的大成功,过去两年我都不开心,新的一年,我要让自己开心了。比以前还开心。”谢寻意说道。
“嗯!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很相信!”潘宁很开心,她感受到了谢寻意的复苏。
而谢寻意真的决定放过自己要让自己开心了,二零一九年,她的事业起航了。当她把过去的感情,不管是爱是恨是内疚遗憾都全部接受之后,她接受了自己的残缺和无能的那一部分,便重新开心起来了,重新变得爱笑。
二零一九年的年初,她和支今月达成合作,她成了支今月的半个经纪人,把“支今月”做成了一个 IP,不仅网络营销,她更资助支今月的训练参赛。谢寻意这一年的重心还在产品上,她花重金找设计师,为孤鹏做设计做产品升级,将产品和支今月的个人特征相结合,树立了一个“坚韧”的运动品牌形象。
同年十一月份,谢寻意陪支今月到金洲参加马拉松比赛,支今月虽然没有获得第一名,但她前期经过营销出来鲜明的形象,以及她在比赛中穿着孤鹏极具设计感的运动衫博得很多眼球。很快,孤鹏这个运动服品牌在跑圈中形成一种风潮,向外破壁扩散。
为此,谢寻意年中的时候就升级了工厂生产线,也扩充了产能。虽然当时扩充产能对于负债运作的孤鹏来说很吃力,况且这一年,整个市场行情并不看好,银行频频压贷,但谢寻意还是大笔一挥批了项目。等到十一月出效果,谢寻意春风得意很开心,她信心满满,相信明年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孤鹏的能量也会越来越大,她能做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二零一九年是谢寻意最心无旁骛,最快速成长的一年,她甚至觉得自己人生里最难的那段时光彻底要过去了。结果,命运又给了她另一个历练,并且告诉她过去的那些感情纠缠根本不算什么。
二零一九年除夕夜前期,疫情爆发。这一年潘宁和陈元恒也来了榕城陪谢寻意过年,三人一开始看着网上沸沸扬扬的新冠肺炎消息,有点担心也是一头雾水。
陈元恒还说:“估计没什么事,可能就像零三年非典那样,就过去了。”
三人照旧准备过年,结果没多久武汉封城,接着全国各地包括榕城也开始采取封闭措施。榕城流动人口多,在外经商很多,年底大家都回来了,这座城市也出现了病例。
封城居家死亡恐惧笼罩在新开始的二零二零年。而对谢寻意来说,也是破产的风险。
春节的那几天,大家都被死亡的恐惧笼罩着。潘宁和陈元恒因为封控回不去金洲,三人每天在家看新闻,关心着其他人的生死,自我变得渺小,煎熬却内心有爱。大概在两周后,他们还是担忧但渐渐习惯这种恐惧感,而后才能慢慢重新感受到生活,感受到自己还能好好活着。
潘宁和陈元恒开始放平心态,等着解封,他们觉得着急也急不来了,至少疫情的情况在慢慢控制住,恐惧越来越少,一切迟早会正常的。
而谢寻意在家封控一个月后,抽的烟越来越多,她每天都在看手机,很多时候不说话。
潘宁和陈元恒多少知道谢寻意在着急复产复工,但他们不知道她具体在担心什么,他们只认为她的担心是和他们一样的,只是怀念能正常上班的日子了。
谢寻意不想让潘宁和陈元恒担心,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们说贷款、利息和工人的压力。
这天,谢寻意接到时诚的电话,他问她:“谢总,我们什么时候能复工?很多外地工人如果没有企业复工证明,他们那边村里和社区都出不来,大家都很着急想上班了。再这么困下去,每个人都要喝西北风了。还有些工人可能就不来了,到时候真复工,我们又没工人了。”
“在申请了,有消息会马上通知你。”谢寻意说道。
“好。我真怕新冠没得没死,却困死在家里。”时诚叹了口气,苦笑说道。
谢寻意不想听时诚扯,只问时诚:“让你去搞复产复工用的口罩体温计消毒液,你有弄到吗?大概有多少?后面真要复工,车间那么多人,口罩每天都要消耗。”
“弄了一些,现在还是到处缺货,第一批防疫相关的企业复工了,看看情况有没有好一些。”时诚说道。
谢寻意不想再聊,应了声挂了电话。她看了看日期,马上要到公司还贷的日期了,她便给银行经理打了电话问她要是还贷了,后面银行是否确定能继续放贷。
银行经理明显有些支支吾吾,说:“谢总,贷款你总得还,我这边肯定给你争取放贷。”
“行情好的时候,你们求着企业贷款,现在大家都关里面了,企业都没法复工,你们就想着收了贷款不管企业死活?”谢寻意问道。
“没有的事,谢总,我们也很困难。”银行经理苍白解释。
谢寻意生气挂了电话,但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气谁。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她在那种众志成城共同抗疫的氛围下,也很有激荡无私的情怀,甚至因此简单回复了吴新云和孟朝熙发来的关心信息,还关心了下他们的情况。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快被消耗完了,再看到任何人问候的信息,她都不想回了,她只想复产复工,只想把工人接来开工保大家生计保公司生产,让一切能正常运作起来。可她那么渺小。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睡不着独自坐在阳台上抽烟,回想自己过去几年努力扛债做品牌的辛苦,自嘲心想破产倒闭算了,自己都顾不上了还管个什么公司,可能明天她也忽然得病死了,努力就成了一场空。可一支烟抽完了,她也没有死,还活着,眼前还要继续,明天的政策还是未知,网络上的信息都半真半假。
整个世界是无解的循环谜题,每个人都挣扎在其中。谢寻意的认知又开始改变,她回想自己年少时期,又觉得自己可爱了,不再是愚蠢了,因为那时候她尽情享受过信任过爱过。那副姿态就很好。
整夜没睡,谢寻意昏昏沉沉,早餐和陈元恒还有潘宁简单吃了就倒在沙发上,家里分明有三个人,她却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就在谢寻意看着天花板出神的时候,她的手机振动传来信息,她懒懒看了眼,然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因为她看到自己银行卡进账六百万。谢寻意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仔细看了好几遍才发现汇款人是贺禹。她愣了好久,截图发给了贺禹。
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联系了,之前拉黑删除过,聊天记录也清空了,一张收款信息截图在对话框里显得干巴巴的。
而贺禹收到截图,没对此进行回复,只是问:“你能复工了吗?”
“没有。”
“嗯。”
“你给我转钱什么意思?”
“让你先还部分贷款。”
谢寻意看到“贷款”两个字,想笑又难过,她回复:“还他妈的狗屁贷,我不打算还了,准备破产了,大家一起去死吧。”
“……”贺禹无言以对,发了一串省略号。
谢寻意发完愤怒,发泄完莫名舒畅了,冷静了会,回复贺禹:“银行要是放贷下来就还你。”
“嗯。如果你们公司暂时复工不了,有些工人工资补贴能发的还是得发,底下这些工人是最惨的,复工后他们也是最重要的。钱不用担心。”贺禹回复。
谢寻意读完信息,感觉到异常安心,她昨晚就在纠结这件事,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住这样给工人发工资,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太傻了,毕竟她只要放弃了就不用担心这些了,不拖着公司,她个人总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这一刻,贺禹的说法给了她很大的支持,她仿佛吃了定心丸,决定继续扛,她徐徐打了三个字:“我知道。”
贺禹没再说什么,但他的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谢寻意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我在努力申请第二批复产复工了,我们公司有些机器设备可以改一改做防疫物资。毕竟真复工,大行情也一下好不起来,工人来了得有活做。”
贺禹的正在输入消失了,他简单发了一个字:“好。”
谢寻意锁上手机重新倒回沙发,潘宁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刚做好的蛋糕,喊她:“尘尘,别不开心了,来吃点甜食开心下。”
而谢寻意还没有回答,陈元恒从房间里冲出来高兴问:“什么口味的蛋糕?”
谢寻意疲惫缓缓坐起身,长长叹了口浊气,没由来笑了笑。
“你笑什么,尘尘?”潘宁捕捉到谢寻意的开心,忙问道。
“没笑什么,就是发现原来真心真的可以用钱买,也只有钱能证明。在正确的时间,一笔钱真的太重要了。”谢寻意出神看着阳台上弱小的苹果树,它之前枯死了,去年一年又奋力长了枝桠。
第七十四章
这一年艰辛开年,国内外接二连三爆发疫情。
谢寻意见证了三月到四月复工后的魔幻口罩,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所谓“榕城的活力”。一夕之间,榕城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开生产口罩,榕城商人以极快的速度,改装各种机器开始生产当时售价一块到三块不等的口罩,对疯狂的人来说飞出来的口罩片材就是一张张人民币。但凡是个人都在倒卖价格被炒到七十到一百倍的口罩核心材料熔喷布,甚至连生产熔喷布的小机台都被改装出来,要知道正常一条生产线从生产到搭建需要至少一年时间,而且价格昂贵。
榕城成了不夜城,工业区很多工厂灯火通明,每个人都精神亢奋,可以整夜不睡觉守在无纺布厂家门口,就为了抢下来的布料。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在高利润之下都变得脆弱,所有的人情混在这个时候,是财富的钥匙更是催命符。短短一个月,有人倒手一夜成为百万富翁,有人却朝夕赔光家产。每个人都看着布料价格一路飙升,一天一个价格,又从高峰一夜过山车下来,疯的疯,傻的傻,而真正站在风口上的猪飞上了天。
这是疫情之下,悲天悯人众志成城背后的群魔乱舞,谢寻意看得目瞪口呆。她第一次见识到榕城真的有那么多的商人,他们还是那么“能干”、“吃苦耐劳”、“充满创造力”,整夜不睡觉,很多人去年口袋里都掏不出一分钱,今年砸锅卖铁十万百万千万的囤货。甚至连谢寻意常去美发店里的理发小哥,都在朋友圈吆喝卖布和口罩。
而谢寻意之所以能深入见证这出魔幻大剧,是因为谢秉正之前入股了一个朋友的无纺布厂,前几年行情很差效益很差,守的很辛苦,到去年的时候甚至濒临破产倒闭。谢寻意从接手谢秉正产业之后,曾多次去那个叔叔那说要退股想砍掉不良产业,但因为无纺布厂实在没钱,这事才一直拖到了这一年。
有一天早上,谢寻意准备去公司上班,金安给她打了电话,没说别的事就是让她用股东的身份去无纺布厂给他搞几吨布。金安告诉谢寻意这段时间暂时别退股,还让她也暂时别去孤鹏上班,先去无纺布厂盯着才是,免得到时候分账被人占了便宜。
谢寻意察觉到事情不对,跑到了那边厂家,原本看到她来就头疼的叔叔,对她和颜悦色,带她去楼上办公室避开楼下疯狂抢货抬价的人,好言说退股好说,现在就可以按比例全款给谢寻意。
谢寻意不傻没接茬,后来的一个月,她接到了身边几乎所有亲朋好友的电话,甚至在金洲的陈家和潘家都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吃面子插队拿货。
曾经那些和谢寻意不对付的亲戚热情洋溢,也不管谢寻意什么脸色说话多讽刺,都能往上贴。谢寻意不想淌这浑水,连陈元恒打来凑热闹问布,都被她臭骂了一顿,她光是拒绝电话都说到喉咙沙哑,手机还是没日没夜地响。于是,她干脆静音了。
有一天晚上,谢寻意在阳台上抽烟,手机在茶几上闪烁,她看到心烦皱了皱眉,任由着手机响到自己挂断。很快手机又亮起来,谢寻意缓缓抽了口烟,侧头看了看苹果树,莫名心头一闪而过一丝无奈和心软,灭了烟站起身去看电话,结果她看到来电显示是贺禹。
谢寻意下意识飞快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等那边说话。
贺禹则停顿了一秒,问:“尘尘,忙不忙?”
谢寻意回答:“不忙。”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贺禹开口,但他欲言又止。
谢寻意察觉到了什么,立马问道:“你也要布吗?想要多少,我给你去搞。别人我都不帮,你要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
贺禹在电话那头微怔,随即说道:“不是这事。”
谢寻意有些意外,但心里下意识松了口气,她低了低头问:“那,是什么事我能帮你?”
“你最近是不是忙疯了?听你声音都哑了。”贺禹问道。
“估计骂陈元恒骂的。”谢寻意叹了口气,愤愤说道。
“他找你买布了?”贺禹猜测。
“是,要个五吨,说自己一倒手能赚三十万。还想多囤点。”谢寻意很自然和贺禹说起彼此相熟的朋友,说道,“我说别一下砸手上都赔了,这种风头有什么好赶的。这么变态不正常的行情撑不了太久,他根本不会买卖,很短时间内找不到下家就全完了。”
“嗯,估计撑不到五月份。”贺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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