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祁嘴唇翕动,正想拒绝,就听时澜继续说:“你陪我,好吗?”眼里是淡淡的哀默,楼祁恻隐之心一动。
周旭阳独自坐到安佳旁边,安佳左顾右盼,嫌弃道:“你干嘛?八百年都不跟我坐一块儿吃饭,今天怎么回事?”
“这不是落单了吗?”周旭阳咬了口狮子头,一双桃花眼无奈眨了眨。
安佳问:“楼祁呢?”隔壁的林蝉筷子一顿,复又夹起米饭,一口又一口,机械地吃。
周旭阳低笑一声:“嗨,陪那位年上女友呗。”
垂眸,林蝉感觉自己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握着筷子的手冰冷地失去知觉,胃一下下的反着胃酸,她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饭了。
“就你嘴贱。”安佳乜了周旭阳一眼,看林蝉,“诶,小蝉,你不吃啦?剩这么多呢 。”
林蝉摇摇头:“不吃了,佳佳,我有点不舒服,回宿舍躺一会儿。”
浴场,楼祁已经很久没有和林蝉聊上超过十分钟的话了。他总是匆匆出现,跟林蝉说上两句,就有电话打来催,他又带着歉意离开。
林蝉知道,这是他真正的恋人向她彰显自己的存在。告诉她,她这辈子,不要肖想自己攀不上的人。
楼祁是耀眼的星,而她只是深陷泥潭的蝉,甚至不能飞翔,更惶提摘下那颗星。
她见过时澜,在刚开学的某天。
楼祁刚从外面回来,难得带着笑,许久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和林蝉交流,他特地在前台待了好一会儿,又特意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热了其中一瓶给林蝉。
“小知了,最近哥太忙了,忽略了你,没生气吧?”楼祁笑着问。
林蝉摇头:“没有。”她怎么会生楼祁的气。
“最近时澜回来,她有很多是要我帮忙……”楼祁顿了顿,斟酌词汇,“而且,我也有事需要她帮我。但是你也别听安佳和周旭阳乱说,我和时澜不是那种关系。”
林蝉点点头,乖巧懂事的模样:“嗯,好的。”
“真的没乱想?”楼祁不信,又问了一遍。
林蝉笑了笑,放松下来:“知道啦!再说了,你们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
没等她说完,楼祁就不高兴地轻啧一声:“谁误会我们都行,但你不能,听懂没?小知了?”
林蝉心脏砰砰直跳,正要追问为什么,楼祁手机忽的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匆匆去了后院接起电话。只能隐隐听见他的谈话声,林蝉明白,又是时澜。
很快楼祁就回了房间整理东西。林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低头看着杜拉斯的《情人》,有脚步声走近大堂。
林蝉抬头,温和地欢迎:“欢迎光临。”
来人是个高挑清冷美艳的女孩儿,看着比林蝉年长几岁,巴宝莉的大衣,披肩卷发,带跟长靴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但看得出来,腿脚有些不便。
气质真好,林蝉看呆了。
女孩儿上下打量林蝉,声音如银铃一般笑了:“你就是林蝉?”
“啊……是。你是……”林蝉不安地问。
“时澜,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时澜歪了歪脑袋,卷发披在她肩膀,微微晃动。
林蝉心头一跳,阴暗的嫉妒心和自卑感压得她灰蒙蒙的:“你好……”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看着时澜那张漂亮的唇一开一合,声音抑扬顿挫,傲慢地说着她和楼祁之间的感情。
“我听周旭阳提过你的名字,说楼祁对你很好。不过,我希望你不要会错意。楼祁这个人,你看他冷傲不羁的模样,其实内心很善良很敏感。他看不得谁可怜,总想帮扶一把。”
“路上看到流浪猫流浪狗,楼祁也会去喂的呢,更何况看着柔弱可怜兮兮的女孩子了。更何况,你是不是也瘸腿,他那是想我了才对你特别关照。我说过他这样不好,会给别人留下期待的。看来他还是没改掉这个毛病。”
“我和楼祁都约好了,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在一起,这样家里也不会反对了。”
“林蝉,你是个好姑娘,但是不要认为,好心就是好感。”
……
林蝉垂着眼,浑身发冷,低头看见书上,杜拉斯写道:“他经常哭泣,因为他没有勇气突破自己的恐惧来爱。”
她没有勇气,所以她从没奢望那是好感。
只是,真的没有吗?
在深夜,万籁俱寂,失眠的时候,是不是曾幻想过,万一呢?
万一,楼祁是喜欢你的呢?
林蝉合上书,厚重的刘海和眼镜掩盖住了泛红的双眼,一颗晶莹的泪滚动在眼角,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可能了。
楼祁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他看到你,是因为你和他喜欢的人有相似的伤。
他对你的好,同对流浪猫狗的好,是一样的。
原是他心善,她才得以窥见天光。
作者有话说:
先把误会的原因给大家看,下章就是皮夹子的事情了!
时澜也是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今天依旧是没有修文的一天!明天我一定要修文啊啊啊啊啊!太忙了!】
第23章 融化
进入三月, 倒春寒,气温依旧冻得人瑟瑟发抖,乍暖还寒中,呼吸间还萦绕着白雾。
教室内一如既往的阴暗, 窗户一侧外的竹林遮天蔽日, 风从窗缝中钻进来, 那丝寒风在整个教室里冻得钻入骨髓。
安佳推开紧闭的教室后门,缩着肩用力蹬冻得麻木的双脚, 刚洗完手, 手指通红僵硬不住摩挲。回到座位,发现林蝉趴在桌上脸色苍白,捂着胃有气无力的。
她意识到林蝉不对, 关心地问:“小蝉,你肚子不舒服?”
“老毛病了。这几天胃烧得慌。”林蝉的胃一向不太好。小时候饿出来的, 现在她不敢吃撑也不敢挨饿,饮食清淡,辛辣刺激几乎绝缘。只是这几天,情绪不好, 胃第一个开始抗议。
安佳打开暖手宝让林蝉捂在肚子上, 起身跑去校医室开药。路过1班教室时, 被周旭阳喊住了。
“去哪儿啊慌慌张张的, 马上上课了。”周旭阳双手插着裤袋, 吊儿郎当地踱步出来,笑嘻嘻问。
安佳斜了他一眼, 推开周旭阳:“不跟你说了, 小蝉胃疼, 我去找校医开药。”
周旭阳退了半步, 目送安佳离开,才摇摇头回到教室。楼祁已经醒了,靠在椅背上,摊开一本教材,百无聊赖地问:“怎么了?”
“哦,安佳说林蝉胃疼,去开药。”周旭阳摸摸寸头,打了个哈欠,正想开口找楼祁借作业抄,就见楼祁忽的起身往门外走,疑惑喊道,“诶,去哪儿啊?”
楼祁没应他,早已没了人影。
林蝉胃抽疼得浑身乏力,脸色苍白。安佳带了一盒冲剂回来,给林蝉泡好。林蝉抬起脸接过茶杯,整张小脸全是冷汗,嘴唇发白。
一眼就叫人看得心疼,安佳拧着眉嘟囔:“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小蝉,你是不是有心事。”
林蝉喝了口胃药,暖暖的药剂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半个身子暖和了,她脸色才看着好一点,僵硬地扯着嘴角笑:“我没事。”
“你有。我看得出来。”安佳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声问,“是不是因为楼祁?”
上课铃声忽的响起,原本嘈杂的教室里蓦地安静下来。一股寒意直冲进林蝉的身体,胃又是一阵抽疼,她拧紧眉,蜷缩身体。
见她如此,安佳没有继续问下去,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
这一整节课,林蝉都伏在桌上,没有精力听课,但胃舒服了点。安佳收到信息,怪异地看了眼林蝉,走到了楼梯拐角。
楼祁颀长笔挺地立在窗口,手里提着一只便利店的袋子。
安佳看见他就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干嘛,你还有时间找我啊?不陪时澜啊?”
这话刺耳,楼祁直皱眉心:“瞎说什么。给。”他把袋子递给安佳。
“这什么啊?”安佳看了眼袋子内,袋子提手温热,里面是一杯塑封好的桂圆红糖姜茶,一盒养胃胶囊。
楼祁没多解释:“外婆胃不好都吃这个的,试试。”
安佳气笑了,上下打量他:“你自己送给她啊?”
表情一僵,楼祁垂眸,低声:“她不是躲着我吗?”
懒得和他废话,安佳踩着重重的脚步回到教室,把袋子放到林蝉桌上,吸管“啪”地插进塑封杯子里,叹道:“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别喜欢楼祁,他的心不在这。”
林蝉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听到这话,动作倏地一顿,垂下眼没有吭声。姜茶温辣,她的身体一下就热了起来。
安佳只是出去了几分钟就提回来这些东西,林蝉知道来处。身体带了暖意,胃也莫名舒服不少。
她当然知道,楼祁的心不在这。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要是喜欢能像开关,随意操控,那怎么还有暗恋呢?
暗恋是无法窥见天光的秘密,心脏在跳,它便存在。
时澜和楼祁几乎每天课余时间都会在一起,时澜在外休养身体课业有退步,楼祁则是自学了高三的课程,被时澜缠着要求帮忙补习。
偶尔楼祁一个人回来,和林蝉聊了没几句,时澜一通电话过来,楼祁又抱歉地离开。
天气越来越暖,一次春雨过后,有春笋从教室外的天井破土而出,冒出了毛茸茸的尖。白玉兰枝头冒出新芽,空气里是泥土的芬芳。
林蝉收到了来自顾霆的新消息。
北京那边有了回信,顾霆说,根据人像对比和林蝉记忆,对方是林蝉的生父,几乎达到80%的可能。一同发来的,还有一张照片。
颜色稍微失真的彩色女童照,年代久远。女孩儿站在故宫门口,一身白色公主裙,圆脸可爱,扎着两支羊角辫,歪着脑袋,笑容灿烂。不过四五岁的模样,看得出是娇生惯养小千金。
林蝉记不得自己小时候的长相,小时候也不曾留下照片,但她一眼就认出,这……应该是自己。
她问什么时候可以确定亲属关系。
顾霆很快回复:【周末我回永南,接你去一趟警局,采个样送去北京做亲子鉴定。】
期待中带着紧张,林蝉回复:【好,谢谢顾霆哥。】
周末,校门只留了一道小门。小门旁,林蝉站在微寒的春风里瑟缩着。春节的时候,她用兼职存起来的钱,买了一件春季的长款大衣,花了五百大洋。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花的最大的一笔钱。
驼色长风衣剪裁很好,干净利索,长及膝盖下,衬托着林蝉个高腿长气质绝佳。
林蝉对着保卫室的玻璃门,隐约照了眼镜子,思考着晚上去浴场如果遇见楼祁,他会不会发现自己穿了新衣。
会夸她一句,眼光不错吗?
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儿,胡思乱想间,顾霆的车到了,车子鸣了两声,车窗摇下,顾霆那张阳光正气的脸出现在窗后,笑着喊:“小蝉,上车。”
林蝉开门坐上副驾驶,车子调头,往永南县公、安局驶去。
南高公交车亭,时澜展开右手,展示着自己纤长的五指和漂亮精致的美甲,娇声问:“楼祁,你看我,昨天做的美甲,好看吗?”
男生坐在公交车亭的长凳上,双腿交叠伸直,双手撑在身后,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天空,时澜的手伸过来挡住光,背光之下,美甲晶莹绚丽的樱花图案如同水晶。
楼祁却想起林蝉的手,纤细修长,指甲圆短,没有任何打磨修饰,朴素但可爱。
一辆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楼祁的目光绕开时澜的手指,看向远处,视线在那辆车上停留半秒,微一挑眉。
那辆车,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时澜还在问楼祁自己的美甲,楼祁敷衍道:“还过得去。车来了,上车。”
网约车停在站牌下,楼祁起身径自上车,时澜沉着脸,好看的柳叶眉蹙起,嘟囔一声“还得换“,才缓缓跟上。
根据时澜的保证,她的主治医生前天终于回国了,还是看在时澜的面子上,这回在国内各地学术交流前,先来到永南县见时澜。
“我在国外的时候,张医生对我可好了。他说了,我的朋友他一定会收治,不用预约,所以阿姨的病就放心吧。”下了车,时澜骄傲地说。
楼祁感激地道谢,抬眼看着这条市坊巷路口,是老城区最出名的服装店一条街,永南县公、安局就在巷子里的一个大院里。
新大楼在新城区,但还在建,暂时无法搬迁。
走进巷子,整条巷子更像是商业街,比起林蝉家的紫藤巷路面宽敞许多,还能通车。
街道两侧一水的女装店,时澜时不时就钻进一家服装店挑挑拣拣,对镜往身上比划。
一来二往,楼祁眉心渐渐锁紧,越发不耐起来。就在时澜想进入第四家女装店时,楼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语气略显强硬地质问:“你到底是来逛街的,还是来带我见医生的?”
时澜手腕被握得生疼,眼角立刻红了,委屈地抱怨:“楼祁,我和医生约的是下午三点半,现在不是才两点半吗,还早呢。”
楼祁牙关咬紧,强忍住心底的不耐烦,深呼吸:“好,抓紧时间吧。”
时澜娇俏地说“好”,抬手要挽住楼祁的手臂,被楼祁避开了。眼里闪过一抹不忿,时澜压下不甘心,不慌不忙地继续试衣服。
两人又走进一家比较大的女装店,店里顾客很多,两人没穿校服,并肩进入店里,女顾客们都纷纷投来惊艳的眼神。
店员热情迎上:“美女,喜欢什么随便挑。”
时澜挑了三四件衣服进更衣室试,楼祁坐在一旁沙发上,面无表情地闭目养神。店员端上热茶,招呼他:“帅哥,你要吃糖吗,你女朋友还需要一点时间。”
楼祁看她盘子里的薄荷糖,愣了半秒,摇头:“不了。还有,她不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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