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兰时不禁顿了一顿,她见过祈月数次,可她始终不能将这人同苏姐姐联系在一起,她们二人除却面容上的相似,脾气秉性天差地别。
“但是你可莫要做任何冲动的事,任何事都不要。我有天涯故人,你亦然。”
祈月听了这话,攥紧了手里的扫把,死死压制住了才没抬头看她。
兰时也不在意她如何,交代清楚后,马不停蹄地出了宫。
行至卫国公府门前,兰时气沉丹田,大喊一句:“诸位,跟着兰时多日了,不若现身一见吧。”
无人现身。
“那就得罪了!”
兰时朝天一拱手,扯出腰间长鞭,破空鞭去,树稍上,拐角处,最近一个,竟然在卫国公府内。
不过一炷香,通通被兰时药倒了。
迷香加在马车外壁悬着的铜铃里了,她下车的时候假作掐香时燃的。
太子殿下竟然派了七个人来跟她!
那今日她便给飞羽卫好好上一课。
“给我捆了,迷香不熄燃上一日。东叔您亲自守着,有您在,这几个,一个也跑不了。”
东叔在军中时最擅长刑讯,对上飞羽卫,也不会落下风。
太子殿下不厚道,她便要太子殿下尝尝什么叫打鹰的被鹰啄了眼睛。
兰时早就吩咐了程伯花婶,带着她的行李去汴城河大街等她,此番来府,一是收拾太子殿下的眼线,另一事便是牵着衔蝉。
兰时策马才到大相国寺巷口,妖孽和尚遥遥对着她双手合十,施礼。
“阿弥陀佛,贫僧恭候施主多时了。”
“和尚你怎知我会来找你?”神神道道地,难不成真的能掐会算?
和尚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贫僧愿同施主一道。”
兰时受不了她张口贫僧闭口施主,还故作高深的模样,别过眼去,不再看他。
“走吧,程伯已经在等了。”
和尚掐着念珠,行云流水地将自己藏进了马车里,掀开车帘,理直气壮地,”贫僧体弱,受不得这一路风霜。”
兰时扶额,头次对自己前往北境做的种种准备产生了怀疑。
不过,可不能在这些许小事上浪费时间,她又劝不动秦观南,妥协道:“走吧走吧。”
她朝那驾车的小沙弥一扬眉,领头走了。
不过一炷香便走了汴城河大街。
这可与兰时的预期不太一样,在常姨的茶寮前头,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为首的四人,程伯花婶,这是她原定的随行人员,这没错。
花婶身边站着的,竟是苏岐鸣与沈初霁。
他们四人身后,是慈济院的共同习过武的小娘子,足有二十人之多。
“你们怎么也来了?”兰时飞身下马,朝苏、沈二人抱拳拱手。
“相识一场,你既要走,自然是要来送送的。”沈初霁抱臂,难得像个上进的衙内。
“北境战场,刀剑无眼,兰时此去可要万事小心。”
苏岐鸣知道这事的时间不长,虽足够她整理好心绪,可还是有些舍不得。
“放心吧,此去,便是羁鸟归旧林,池鱼入故渊,自由着呢。”
兰时说着,拿出一封信递给苏岐鸣。
“原想托常姨转交的,既你在这里,便直接给你。”
兰时眼中似有深意,“不是写给你的,若是太子殿下问到你头上,希望此物有用,我不确定太子殿下会不会迁怒你,有备无患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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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归北
朕需要,一双眼睛。
“还有一事, 嘱咐你们两个,就当是我的锦囊计了。”
兰时说得认真, 苏岐鸣也不由得正色以对。
“这句话, 你俩一定要牢牢记住,永远不要小瞧太子殿下,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而且, 一旦对上太子殿下, 要么不说话,既开口, 一定要说实话。”
至于说实话能不能让太子殿下放过一马,就只能看太子殿下心情。
兰时看向慈济院诸位娘子,“大家都是来送我的吗?”
“不是。”为首的纪娘子也学着方才兰时的模样拱了拱手, “我等想随娘子一起去北境。”
什么?
兰时望向程伯与花婶,他二人一齐冲兰时点点头。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大家可都想好了?”她有两世人生,除却抵抗蛮族保全家人,此生再无遗憾。
诸位小娘子还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选择, 不一定非得随她一起走。
“我原授大家武艺, 也只是想让大家身体强健些,女子立世不易,不论将来大家是厨艺针黹,抑或是经商行脚,都能有些底气,慈济院也是大家永远的家, 不必有顾虑。”
“娘子, 我们早就想好了, 在这里的这些,不是死了丈夫,便是自幼孤苦,在京城挣扎是一生,随娘子一道,保家卫国也是一生,我们愿随娘子一道走!”
隋娘子拍了拍胸口,壮气地很,还未出发,行事作风却已经有了些军中将士的豪放。
“那好,我们同往。”
兰时展颜,随即排兵,“既如此,那诸位分作两班,十人随我一道,再留十人,等一个我麾下的副官,随他一道走,他三日后出发。”
兰时翻身上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日凯旋定与故人痛饮,若埋骨北境,也望故人,清明寒食,清香一柱。”
后半句话,兰时是扬声说的,一直隐在众人身后,背对大家坐在茶聊角落里,头戴帷帽的小娘子,肩膀微微起伏。
姜兰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萧宝圆把帕子塞进帷帽里抹眼泪,恨恨地想,姜阿宛说话太不讨喜,休想有英王府资助军饷。
衔蝉嘶鸣,兰时带着一行人,策马潇洒跨城门而去。
程伯有远见,租了客货混运的车,十个小娘子,加上几人的行李,两辆足够,再加上和尚娇贵,单独乘一车。
到头来,竟只有兰时一人骑马。
亏得她是换了男装来的,不然她们这一行,男子乘车,女子骑马,肯定很惹眼。
她打头,和尚紧随其后,之后是花婶架一辆车,最末是程伯压阵。
那和尚路上也不消停,掀帘唤她,“你方才说你麾下有副官?哪里来的副官?”
还未入军营,先给自己寻了个副官?
兰时不耐,但又不能任由和尚在官道上喊来喊去,她驱马行在和尚马车一侧,“自然是同陛下讨的,天下还有谁能越过规矩赐我个副官。”
和尚一臂撑着帘子,念着出家人不造口业的戒律才没将那句何人如此倒霉给你做副官说出口。
兰时微微挑眉,贴心解惑,“枢密使家的武状元,我同陛下求来的一张治鬼灵符。”
枢密使家子嗣更单薄,歹竹里头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这么一颗豁口笋,才展露头脚就被她三招摁了下去,那枢密使不记恨她才怪呢。
为了北境军不受制,带着这武状元也不是什么为难事,由她提出来也好过来日这难堪大用的武状元横空出世担上什么了不得的要职。
“若是贫僧记得不错,施主好像才与那武状元结过怨,可别弄巧成拙,阿弥陀佛。”
和尚捻着念珠,半点悲悯都没有。
兰时诨不在意,“无妨,手下败将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给他养废了。”
“那枢密使以为北境军中是什么仙乡福地,奶猫一样的武状元,在我五哥手底下过一回合就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了。”她脾气不算好,至少还磊落。
等那武状元到了军营,定训得他怀疑人生。
“姜施主,有一事不明,请施主指点。”和尚抬帘抬累了,换了只胳膊。
“说。”
“你姜府一门十四口,一母同胞?”
和尚眼里的好奇太过真诚,兰时倒有些奇怪了,“你竟不知?”
和尚蹙眉,不解其意。
“我上头只有三位嫡亲的兄长,五哥,与十二哥和十三哥,十二与十三还是双胎。”
曾经老卫国公,也就是兰时的阿爹,是家中第四子,本身不需走武职,他前半生都在京中太学求学。
前头三位兄长接连战死,为不使北境军军心溃散,这才弃文从武,走马上任,力战数年,直至永夜关战死。
如今的卫国公,是兰时大伯家的大堂哥,家中小辈,除却兰时,幼时都是在京城,在兰时阿娘身边长大的。
“卫国公府同气连枝,不分你我,都是嫡亲的家人,序齿排辈,从未分过。”
兰时淡笑,一家人不必分那么清楚。
她牵着缰绳,往马车一侧贴了贴,“你是大相国寺的和尚,竟不知这事?”
这在京中可并不是什么秘密。
兰时歪头,本想等他露出马脚,结果越过他看到了车内情形,木鱼、香炉,经书、铜钱。
兰时的淡笑僵在脸上,“你这和尚当得还真是认真细致,出门在外也不忘功课。”
前头赶车的小沙弥也插嘴道:“小师叔厉害着呢,除却主持就数小师叔佛法高深。”
佛法高深?
兰时不信,前世都满身业障入红尘了,那还不是佛法道行一朝散尽。
“这倒是提醒我了,咱们这一路,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半月,既有你在,投宿首选寺院,客栈次之,驿站绝不能去。”
“为何?”和尚不解,眼前这小娘子是宫里养大的,自幼养尊处优,他还当她投宿都要住最好的驿馆呢。
“也,不为何。”兰时倒不怕太子殿下得了信,可她怕太子殿下追过来,她可绑了飞羽卫一队人呢。
而且在归北日子上撒了谎。
再加上,太子殿下问行期时的那一抱,与临行时的礼物,都让她觉得,太子殿下想纳她。
前生的皇后之位她都不要了,今生更是绝无可能给太子殿下做妾。
在有军功傍身之前,她不会回京了,也不会再见太子殿下。
“听我的就对了,我不害你,秦观南。”
兰时一鞭抽落他的帘子,又一鞭赶着衔蝉回到队首。
衔蝉是战马浮光的后代,也被细心养了许久,有衔蝉带路,她们整个队伍都快了不少。
也是这时,枢密使吴穆和他的侄儿吴钩,一同被诏进了文德殿。
“朕,有一事。”陛下正坐,不怒自威。
枢密使善察圣意,极有眼色说道:“微臣虽不才,但愿为陛下解忧。”
这话吴钩说不出来,只能学着他叔父将背伏得更低些。
“姜家女,已经往北境去了,如此一来,北境在京中,便再无牵挂,京中也无法再有筹码牵制北境。”
陛下绝口不提皇后,枢密使也闭口不谈不谈,亦不问为何那姜家女会骤然离京,顺着说:“那或许,京中可以放一双眼睛在北境军中。”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想做的,枢密院掌军权没错,可除却护卫京师的禁军,枢密院制不住任何一支军队。
东南驻军风平浪静,无甚可说,岭南蛮荒,不成气候,唯有北境,树大根深,又极具威望,几次插手却始终不能。
皇帝陛下远远点了点吴钩,“所以朕预备,将你这侄儿塞进北境军中去,做京城那双眼睛。”
枢密使与吴钩一齐抬头。
前者听出了陛下话中深意,后者只听见了北境军三个字。
“这——”吴穆其实心里也有此猜测,可没想到,陛下竟真是如此打算。
“听说曾败于姜家女之手,朕给你一个雪耻的机会,你接是不接?”
吴钩双眸似是瞬间被点亮,豪气干云,叩谢陛下,“微臣愿往!”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京中独树一帜,可那日溃不成军,毫无反击之力,被他视作此生之耻。
怎奈何姜家娘子一直安居内廷,他一直无法报当日的一剑之仇。
虽然当日被剑锋划过的皮肉伤早已愈合,可他一想起那日被压着打的情形,颈侧都隐隐作痛。
如今有此机会怎能错过。
败于女子之手,已经让他在京中难以立足,更难任好职,如今倒不如往北境去,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站起来!
他就不信,这闺阁女儿还真会行军布阵不成,他也好好好领教领教那五郎,是否真如这小娘子口中说得那般,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事已至此,枢密使若是再提,便是违抗圣令,只等满口欢喜,不胜惶恐地同陛下谢恩。
陛下当即拟了诏,令他三日后出发,不得延误,更说已派了人随行,这一队人都听他调遣。
枢密使也稍稍安心,看来陛下是却要这一双眼睛,盯紧北境。
叔侄二人,一同行礼告退。
等文德殿那庄重的门被轻声关上,内殿里传来极为清晰的茶盏与桌面的碰撞之声。
陛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头皮也有些麻,瞪向一旁的内侍官,“皇后来了怎么不禀告朕。”
内侍官胡安小心赔笑,是陛下亲自将皇后娘娘诏来的,只不过皇后娘娘到的早了些。
况且从前也不是没有过陛下在外殿理政,娘娘在内殿小憩的事,今日如此不算僭越,谁能料到陛下今日说的是姜娘子的事。
皇帝陛下不敢耽搁,掀帘到内殿去。
“梓潼可是饿了?不若传膳吧,朕同梓潼一起用膳。”
皇后娘娘公事公办,行大礼,“臣妾不敢,卫国公府出来的,罪孽深重,不敢同陛下一桌。”
作者有话说:
陛下:哦豁,热闹大发了这一下子,对了对了,行使了下作者的权利,开了下防盗,不过应该大体不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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